第211章
通过简短的交谈, 黎筝了解到她现在扮演的女性名为赵琰,是赵国宗室赵葱之女。
如果小系统121还在这里的话,她大抵会马上叫喊他的名字, 然后拜托他翻看记录在系统中的关于赵葱的身份信息,但是他现在并不在这里,于是黎筝只好自己一边应付外界的各种问话,一边翻看记录在系统备忘录当中的事物。
“我在跟你说话, 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焦急又憋屈的女声压抑着的声调在空中响起, 刺耳的声响冲击着黎筝努力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将她盯在虚空系统面板上的视线重新拉回了现实。
这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头上沉重的凤冠显示着她随时都做好了步入婚姻的准备, 但跟这副和谐而美好的画面冲突的是,她娇美的面容扭曲而狰狞,抓着黎筝的手攥得死紧,原本柔和的声线也在咬牙切齿的急切中走了调:“你为什么又回来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半晌, 黎筝总算在她锲而不舍的呼唤中施舍地投以了目光:“什么?”
赵莬顿了一下,本就焦灼的脸庞因为黎筝冷淡的态度而难堪的更加胀红了起来,可她还是急声道:“我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我之前有答应过你, 在你逃走以后,我自会代替你嫁给商戚的!但是,但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听着对方落下的话音,黎筝终于想了起来,之前她们来到赵葱府邸的路上, 那位名为“陈伯”的老管事就曾提过这件事情,说是府上的表小姐会在她离开之后乔装成赵琰的样子, 代替她嫁给那位与赵琰有婚约的商人,所以即便她走了,事情也不会败露。
“原来是这样。”黎筝口中喃喃自语,心思急掠间动弹的唇舌已然替她将拒绝的话语道出:“如今既然我回来了,那么这项约定自然也作废,你不用再代替我履行婚约了。”
会在战争如火如荼地烧到赵国最腹地的邯郸之时还要举行的婚礼,只能是一场极为重要的政治联姻,显然,赵国希望能在战时结赵魏两国之好,使得魏国在这十万火急之际对他们伸出援手,而身为宗室女的赵琰,则成了这桩婚事的最佳人选。
当然,这些都是赵国私底下的盘算,与黎筝没有多大的关系,真正让她决定由自己来参加婚礼,而不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让表小姐代行的,是因为陈伯口中所言的“婚礼时赵王迁和太后也会到场祝贺”这句话。
原本打算混入邯郸城池内部之后,就立刻打晕陈伯,丢掉逃婚女的身份,跟周煜两人乔装打扮直奔皇宫,但在听说这桩隆重的婚事之后,黎筝又有了新的想法。
战争时期,赵国皇宫必然把守森严,难以进入,反倒是赵琰宗室女的身份近水楼台,只要扮成她的样子履行婚约,赵王迁和太后就会自己找上门,所以,这桩婚事是必须由黎筝亲自来进行的,对此,老管事陈伯和家里的老太太都在听闻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唯一不满的只有全副武装,时刻准备代嫁的表小姐一人。
这位试图以恩人自居的表小姐努力的掩藏着她的急切,但从她的双眼中还是不难看出她对这桩婚事的渴望。
“你在开什么玩笑,难道是把婚姻、爱情全都当成儿戏了吗?”她气得嘴唇发白,眸子里逐渐布上了鲜红的血丝。
“你对许郎的心意呢?那些摆脱世俗眼光,拒绝媒妁之言的勇气呢?”
表小姐虽然跟宗室女赵琰有些血缘关系,但想要在平常时候攀上一桩如此之好的姻缘难度极大,如今天降馅饼般得到了机会,又如何愿意将此拱手让人。
她早早地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在赵琰跟穷书生相遇之初,就极力的撮合二人,每次两人的情感出现问题,她都会积极的参与解决。
身为富家千金的赵琰会无法自拔的跟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爱得死去活来,表小姐赵莬功不可没,要不是她天天写秘信将赵琰的喜好全都透露出去,日常生活几乎没有半点重合的两人又是如何拥有的讨论话题,如何顺利相爱的呢?
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与经历,现在,却全都白费了,她的努力尽数成了无用功,只因为逃婚的赵琰莫名其妙的再度回来了!
谁能够忍受这样的巨大落差?
谁能够接受这样荒唐的现实?
赵琰的回归,连带着表小姐的那些美好的希冀,对未来富贵生活的向往也全都泡汤了。
但是她还是想做出最后的努力,努力劝说疑似“变心”的赵琰重回正轨。
“你跟郑爱怎么了?在路上闹变扭了?”
忽略郑爱即是真爱谐音的微小问题,表小姐显然还在认为这是一件她能够解决和挽回的事情。
“你们之间出什么问题了?说给我听听。”她有些粗淡的眉头以一个让人难受的样子拧着,试图谆谆善诱的跟以往一样在极端的时间内把这桩简单潦草且无脑的儿女私情解决。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闹矛盾的好时机,不论是什么事情都应该往下压一压,毕竟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离开的话,这难能可贵的机会就要消失了!”
“你们两个是今后要在一起相处一辈子的人,彼此之间有什么事情,也应该互相忍让。这才同行离开的第一天就发生了矛盾,以后可——”
黎筝微微抬了抬眼,手中的青铜樽“哚”地一声放在了桌面上,丝绢制的帕子轻轻拭过留着水迹的泛光嘴唇,开口打碎了表小姐最后的幻想:“并不是出了什么情感上的问题,而是我决定要留下来,跟赵国一起应对这一回的危机。国家危亡之际,怎可一味的只思考儿女私情,同国家共存亡才是正经。”
表小姐听得手中的帕子都要掉落了,只觉得她面前的赵琰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过去总是泪水绵绵的优柔寡断形象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静,双眼淡然的连一丝波澜都泛不起来的人。
她听得哽了一下,可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前后两个赵琰身上的巨大差异,仍然觉得自己能够左右对方的决定,表小姐勉强地笑了笑,旧事重提地将过去能够牵动赵琰所有心神的事情道出:“但郑爱怎么办?要留下来的话,你们两个该如何跨过重重阻碍成为夫妻?”
她又准备说一些邪门歪道的“真爱必胜”的言论来洗脑赵琰了。
这个生在名门望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单纯又好骗,稍微引导一下,便拜倒在她所描述的极其美好的爱情之中,满是期盼的向往着能够跨过阶级与偏见的神圣的感情,也坚信这种情感胜过世间的一切事物,不论是国家、亲人、道德,还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在面对“真爱”的时候,都要退而让其次。
因此,表小姐在前几次的美满成功之下,也胸有成竹地打算对黎筝进行施法。
结果黎筝不为所动,轻轻巧巧地一个抬杯喝茶技能,就把对方叠到满级的魔音入耳给尽数挡了回去。
“行了,先前的代嫁之法实在太过冒险,王和太后到时都要到场,在座许多宾客之中也有不少认识于我,又怎会被你随便几下妆容上的描画给骗了过去?万一头顶红纱因什么缘由掉落下来,到时我赵国宗室岂不背信弃义于天下之人?岂不是陷阿姊于不义?我是决计不会这么做的,还请阿姊不要再劝说了。”
“吾与郑爱之间的情谊终究只是小情小爱,如今在战火中成长后,更是感觉与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事无法相提并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最后这句话是后世林则徐所言,被黎筝在此时借用。
林则徐诗句中浓厚的爱国之情是她向往憧憬已久的,此刻表小姐也因为其中强烈的爱国情怀而被震慑。
她从来不知道赵琰竟然是如此爱国的一个人,甚至连赵琰那张大家闺秀的柔美的脸蛋都变得更为英气了。
可这样或许对赵国、对赵国宗室来说都是好的,却对表小姐一个人极其不利啊!
她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富贵人生就这样失去了,她那些有关于权势家族的梦想死于腹中,她曾经的那些努力,那些时间就全都白费了个彻底。
表小姐试图说出两句话语,希望着自己那些“真爱无敌”的言论还是跟过往一样无往不利,战无不胜,可没有,都没有,面对戴着赵琰面容的黎筝,她发觉自己对少女是如此的不了解,以至于她突如其来的临时反悔,直接打碎了表小姐长久以来的盘算与经营。
更糟糕的是,她还来不及开口说点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阵鼓掌声。
当家家主赵葱推开门,满眼欣慰地看向自己的女儿“黎筝”:“真不愧是吾女,小小肩膀足以担起家国兴衰——”
第212章
赵琰她确实变得大不一样了。
表小姐不情不愿地再一次确认这个事实, 她耷拉着眉眼,抿着嘴,不开心的悄悄跺了跺脚, 眼睛不着声色的又一次落到了黎筝的身上,打量着她的上上下下。
变了,真的变了,不管是她的站姿, 坐姿又或者是谈吐, 眉目间的神态,都凸显出她变得不一样了这件事。
美人在骨不在皮,明明还是那副秀色可餐的模样, 但这次回来之后,表小姐愣是觉得赵琰那股子呼之欲出的美态比以往更甚了不止一筹,那蓬勃着呼啸而来的逼人英气,那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与坦然, 都让赵琰原本偏向懦弱的模样变得极为不同与动人。
没发觉旁人打量眼神的黎筝淡淡的抬了抬眼皮,将翘着的左右腿换了倒换了下位置。
她不动作还好,这一动作,不止是表小姐,宗室族长赵葱眼中的欣赏也更加的浓厚了。
对这般能够经得住风雨, 眼看就是一个长成参天大树苗子的继承人,赵葱只觉满意万分。
他需要一个能够帮他分担肩上重担的子女太久了。
而黎筝的到来则正好填补了这个空档。
虽然已经做到了一宗族长,人到中年的赵葱也还是被赵国王室权力排除在外冷落已久,作为一个但求上进的人,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离皇座更进一步的机会, 而他的女儿,一个可以与魏国联姻适婚期少女, 则是眼下最完美的一步登天的台阶。
且说秦赵两国间战火如火如荼,赵王迁对于来自魏国的帮助愈发的急需。
这种急需甚至于已经到了整个赵国都知道赵王迁在给魏国将军的公子寻觅一桩良好姻缘的地步。
公子湛河作为魏国送往赵国的质子,原本的地位尴尬不已,如今却随着秦赵两国间的战火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便连他空缺已久的家事,也一下子从门可罗雀的状况换成了旁人挤破脑袋也得不来的东西。
光是有权有势拥的赵葱也要眼热他的婚事,手段百出,当仁不让的揽下了这桩大好的喜事给自己美貌如花的女儿铺路。
完全不惜在过程中因为抢夺婚姻而结下了几桩私人恩怨。
可好不容易如愿以偿,赵葱却心痛的发现这桩喜事中还存在着巨大的美中不足,——爱女赵琰心心念念寒门书生郑爱,因为与此人的相遇和私会,她从一个十多年的大家闺秀,一个事事依从父兄的乖巧柔善之辈,突然变成了身体力行的去践行爱情的革命者。
换句话说就是非要去与郑爱私奔。
如果这种革命仅仅只代表她个人命运的反抗,那自然没什么让人可以挑剔指摘的余地,但当她与公子湛河的婚姻牵扯上一个国家的未来与前途之时,她这般为儿女私情不顾一切的样子就只剩下叫人鄙夷的地方了。
还是黎筝的狸猫换太子让这件事有了回转的时机,方才她在表小姐面前那副正义凛然的表态实在是让赵葱眼前一亮,心头一热。
“说的好!老夫的女儿除了儿女私情之外,心中更得有国仇家恨!有祖国山河!”
闻言,表小姐的表情微微一颤。
显然,赵葱的欣赏代表着她距离荣华富贵的又一次远离,不论她是否愿意,在黎筝到来之后,她与公子湛河尊贵夫人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心中猛地就是一沉,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的她又仔仔细细地凝视了面前的美貌少女一眼,重点是极其关注的打量了对方脸上那恬淡从容的表情,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猜测从她的心底中升起。
面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宗族族长赵葱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天正无邪到多少有些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吗?
她菟丝花般好欺的性格呢?她随意几句谗言便可糊弄的性子呢?
这些都被狗吃到肚子里去,在短暂的一次逃婚当中消失殆尽了?
与其让表小姐相信一个人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个性在短时间内极大变化,还不如让她相信,面前的赵琰就是被人掉包了来的正常。
殊不知自己这样的猜测歪打正着的看穿了黎筝的伪装,表小姐手指细微地颤抖着,内心一股极大的不愿意的情绪催使她赶紧打断父女俩之间和谐的场面。
否则的话,她可就真的连一点染指公子湛河夫人身份的希望也都没有了。
“等一下,奴家还没问问为何琰儿的性子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呢!”她闪烁着不怀好意目光的眼睛落到了黎筝的身上,意有所指的牵引着不妙的话题,“莫非,莫非是琰儿被什么人掉包了不成?”
轻声细语地说着不善的言辞,表小姐的一双手还细细地朝着黎筝的胳膊摸去,试图从她的身上找出些能够证明前后不一的证据来。
比如说什么足以验明真身的胎记之类的东西,可惜,表小姐搜肠刮肚地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也没想出从小到大有从赵琰嘴里听说点什么胎记。
而更可惜的是,那双寄满了她希望的双手,才刚伸出到半空就被黎筝轻描淡写地一抬手给拦截了下来。
表小姐闺阁女子的力气自然不是战场霸王黎筝的对手,带着赵琰美丽面具的少女连眉头都没有动弹一下,便借用着巧劲不着痕迹的使力将那只纤纤玉手拿捏得死死的。
目光浅浅地斜睨着表小姐脸上直白的不甘心的表情,黎筝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显然,原先的赵琰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表小姐的对手,而现在的表小姐对上黎筝这尊道行高深的大佛来说,也只能说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
“咳。”
赵葱没有忽略两人之间明枪暗斗的小插曲,朝堂上的老狐狸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法眼,深刻知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他不但没有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意图,还十分乐赞其成,对于女儿轻轻松松拿下一局的表现更是满意的不得了,内心中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与欣慰。
咧着嘴乐淘淘地笑笑,赵葱满是时机已到地宣布道:“很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琰儿你立刻准备与公子湛河成亲!”
立刻与公子湛河成亲!
不得不说,这正合了黎筝的意,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要是她能够在短时间内将赵王迁速战速决还好,要是长时间拖着,再没法与公子湛河成婚,换言之,见不到赵王迁的情况下白白地在赵国消耗着时间,那她连夜翻入赵国的举动可就不是冒险一试,而是徒劳的延误军情了!
正心花怒放地要将此事答应下来,身旁的表小姐又一次阻止道:“不行!琰儿之前还说了身体不适,不能立刻委以重任的,如何能够现在就披上凤冠凤霞了?”
闻言,黎筝严重闪过一道冷光,心中的杀机也暗自闪现,可还不等她发作,赵葱就抢先一步地横眉冷对道:“住口!这儿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老夫说她现在待嫁便是现在待嫁!无人能在老夫的府邸上与老夫持相反意见!”
被这般严厉的呵斥吓了一跳,表小姐顿时噤若寒蝉地闭起了口,她心有余悸地害怕着,但心底里却还想着如何破坏这桩赵琰与公子湛河之间的婚事。
毕竟,要当公子湛河尊贵夫人的人是她而不是世界上任何的别的什么人,即便身份已然尊贵到身为宗族族长之女的赵琰也同样不行!
黎筝倒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直言道了一句:“阿父说的极是,女儿身体见好,理应履行婚约嫁于公子湛河行人妻之责才是!国事危急,这婚事断断没有长久拖下去的道理。”
赵葱同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连声道了几下“好”,面目上流露出来的喜悦与自豪油然而出。
不谈雷厉风行的秦国人,赵国人做事也风风火火的,说立刻成婚便是立刻成婚,当天成亲的帖子便从宗族府邸上送了出去,偌大的宗族府邸也提前一日张灯结彩的庆祝起来,第二天,黎筝便被套上了凤冠霞披,坐上了送亲的队伍,一路在轿子上摇摇摆摆的送往了公子湛河府上。
别说宗族族长之女地位身份之超然,如此仓促成婚会不会有失颜面。
如今在秦国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威逼之下,赵国已是千钧一发的处境,但凡是能够帮助到自身局面的事情,所有赵国人都愿意尽全力一试,更别说只是嫁了位大人物的女儿。
婚礼上,黎筝扮做赵琰的模样,极为配合一叩三拜,快速地完成了一个新娘子在古代婚礼上应该做的事情,不过多久便被人拉着去了婚房,坐在床上等待着在外应酬喝酒的新郎回来,行这洞房花烛之礼。
暗自心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赵王迁和太后的所在方才也在席间留意过了,黎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可以了,这边就留我一人足以,你们都到前边去伺候公子湛河吧,今日府客众多,他正是需要人手帮衬着的时候,你们都别在我身边了。”
身边的丫鬟们掩着嘴笑作了一团:“瞧小姐说的话,这还没行礼呢,就已经记挂上新郎君了。”
黎筝抽了抽嘴角,忍耐着没有说话,她可半点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又不是真的来同什么魏国的青年俊杰,王侯将相的继承人结婚的,她可是背负着重大使命来劫持赵王迁的!
她几句话功夫略施小计的将下人以各种理由遣走,待四下里的人全走光了,便也准备施展功力溜之大吉了。
第213章
黎筝偷溜的小脚刚往外迈出一步, 房间外头便传来一阵嘈杂声,无奈之下,只得重新戴上凤冠, 又坐回到床前的位置上去。
“放手,快放手,你拽着我做什么?”
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的明显清晰,黎筝暗暗竖起了一双耳朵, 仔细地听着外头的所有声响与动静, 留意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一段时间的集中精力之后,她发现,外头似乎来了一男一女, 正在房间外拉拉扯扯地不知做着什么事情。
黎筝的心头不由浮现出了一点疑惑。
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他人的婚礼上行这种不雅之事,难道不晓得这里就是新房附近?
就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做,为何别的地方不去, 偏偏要到这里来碍她的事?
忍耐着没有出去撞破这两个奇怪之人的诡事,谁知对方却不退反进的在“吱呀”一声当中,推门走了进来。
可把黎筝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这拉拉扯扯的两个人不是旁的, 正是表小姐与假扮做“郑爱”的秦国战友。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这可还没到闹新房的时候呢!”
饶是如黎筝这样八风不动事事镇定的人也忍不住惊出了声。
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她与公子湛河的新房,而面前站着的两位又是什么人, 要知晓,她和这位秦国战友“郑爱”可是某些人眼中爱得你死我活的老相好, 这种历史性的会面要是被人发现了······
黎筝不敢想她还能不能顺利地劫持赵王迁了,若是这事儿被人知晓了,恐怕这场婚礼都得给掀翻了盖头去。
那头的队友“郑爱”也面色难看,推脱不断,一眼都不敢看向黎筝,只死死盯着表小姐道:“这是他人的新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快点走吧!”
说着便要去扯表小姐的袖子,没料到刚好被对方避了个正着。
如果说之前郑爱不在场,表小姐还没有对付黎筝十拿九稳的把握,那现在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现在奸夫□□,咳咳,或者说人赃并获具都在场,她就不信这下还能在对风中失败了去。
只见这个看起来还算有几分好看的清秀女子脸上扬起一个狰狞的笑容,带着必胜的恶意道:“如何,现在还跟我装什么不认识?你们两个在这时候不应当最是相思之时吗?怎么面面相觑的打眉眼官司?这不见一点郎情妾意的,怕不是私底下里都已经换了人不成?”
即便没有找到半分证据,对自己敏锐的直觉有着相当自信的表小姐还是说出了这句质疑,别的不提,倒是确实将黎筝两人惊了个当场。
“郑爱”显然道行浅显,被表小姐这么一拆穿,当场颇为心虚地看了黎筝一眼,面上便露出些端倪来,看他即将暴露的迹象,黎筝淡淡皱了皱眉,赶紧抢先接过了话茬。
“姐姐是不是太过疑神疑鬼了?”微微顿了顿,在新娘装扮下越发美艳的少女装作微怒地道,“早已说了我往后不再见此人,今日缘何还要将他带来?莫非不知现在是我大婚之时?姐姐此举不合情不合理,还请快快退出房去,不要耽误了妹妹我的大事才好。”
横眉冷对的表小姐却是不接她的茬儿,直白道:“装?你们还要再装?”
表小姐眉毛倒竖而起,刺耳的声音在满是新婚喜气的婚房里横冲直撞,平白的叫人不喜了去:“若是真的赵琰,这会儿早就扑到郑爱怀里去了,哪儿还有精力同我辩解?呵呵,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别以为用了什么法子跟赵琰长了同一张脸,就能瞒过我去!你不是赵琰,你也不是郑爱!你们两个坏我好事的家伙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显然表小姐如今将两人引导到一处来的行为就是故意的,为就是能让她有机会一口气问个明白。
可这是在新房之中,孤男俩女的,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对于现在的黎筝来说,可是致命的。
新娘装束的美貌少女抿了抿唇,眼神不自觉地投向窗外瞄了瞄天色。
天光依然大好的扬在天边拢着,没有丝毫日渐西沉,要露出黄昏之色的迹象,眼睫轻颤,黎筝松了口气。
时间尚且还早,新郎公子湛河大抵还要被耽搁在前院喝酒应酬一段时间,暂时回不来新房这边,再来,也幸亏她提前把所有仆从下人全都调走了去,否则的话,现在这个场面,还真不好收拾,稍微扩大一点影响,对黎筝两人来说,都有杀身之祸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气,黎筝在赵琰漂亮秀丽的面孔上挤出一丝笑意来:“阿姊莫不是发疯了不成,在这里说什么胡话,我与这位郎君分明互不相识,何来的扑怀之说?臆想发作也要挑个好时候不是吗?今日看在我新婚大喜的份儿上,暂且就不与阿姊计较了,阿姊还是快些携着这位郎君出门去吧。”
说着,黎筝对“郑爱”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快些将表小姐扶出去。
秦国战友正要动手,却见表小姐手上一抬,洒出一片暗红色的粉末朝着两人的面上洋洋洒洒,扑面而来。
黎筝一个没注意,几下呼吸的功夫,身体立刻就感到乏力,大惊之下连忙朝着“郑爱”大喊:“粉末有毒,快些屏气!”
即便如此,“郑爱”还是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身体发软手脚无力不说,双眼还上翻,显然是意识也要陷入昏迷之中了。
黎筝在心里大喊不好,她一边快速地抬手掩住口鼻,一边后腿发力支撑住自己同样变得瘫软的身体。
“哈哈,看你们这个样子,我买的九香迷魂散还真是挺好用的,果然如那商人所说的能够当场起效!”
表小姐脸上一副阴谋得逞的奸笑,强烈的恶意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身上冒出来,看着两个人如她所愿的倒在了地面上手脚瘫软,一副忍人施为的模样,她原本还带点气急败坏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心中喜悦得意地欣赏着黎筝两人的模样,表小姐身后的毒蛇尾巴都忍不住要翘起来了:“如何?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要不要老老实实配合我?我给你两个选项,一嘛,就是你们两个双双倒在这张现成的喜床之上,一直躺到公子湛河回来——”
黎筝忍不住挑了挑眉,心情骤然压抑起来。
她这般说法,自然是要污蔑黎筝与“郑爱”两人的清白,一击置黎筝二人于死地。
目光闪了闪,一丝隐藏的极好的杀意从少女的美目中一跃而过。
正当这时,表小姐似笑非笑的可恶声音又在黎筝两人的头顶上响了起来:“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害怕啊?放心,这个选项十分的吸引人,但也会连带着将我自己的名声一并破坏,对我来说可没什么好处,所以呢,我只是胡乱说说罢了。”
她没好气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对这个选项的向往道:“还是来听听另外一个选项吧,另一个选项说不定就要对你们二人来说好上一点了。”
“另一个选项就是——你们二人配合一点现在就走,而新娘呢就按照原计划由我来代替。”
表小姐这么一番奇怪举动的最终目的终于暴露了出来,她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荣华富贵,要来强行插足赵琰与公子湛河之间的婚姻。
黎筝听得眼神微闪,心中所想不外乎是先将对方安抚下来再说,思索着便准备点头。
正要开口说出那个“好”字来,又听表小姐略带恶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嘛,你们也没办法主动配合我了,除了任我摆布之外,也别无其他的办法,而且,这个选项还是太便宜你们了,要知道,你们这两个家伙如此恶劣的破坏了我的计划,让我实践目标的代价一下子变得那么大——”
公子湛河没见过赵琰本人,表小姐充作新娘后把他给隐瞒住还好说,可赵琰的父亲赵葱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深知这桩婚姻背后深藏的富贵,再想想里头的凶险,表小姐不禁将回来的黎筝二人恨了个半死。
她手掌间闪烁过一道银光,一柄锐利的匕首从细白的指尖弹跳了出来,表小姐的语气随着挥舞在半空中的高高抬起的手而压低了下去:“所以,我可不打算让你们这么轻轻松松的一走了之!最起码,要把这张奇奇怪怪的跟赵琰、郑爱一摸一样的脸毁了再说!”
三言两语下,竟是要毁去黎筝的容颜,解她心头一口恶气。
说时迟那时快,银色的刀刃划破空气,森森寒意呼之欲出的从匕首上透过来之时,一只葱白的玉手突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雷电般的射出,恰恰好在刀刃抵达的同时抵住了表小姐的手腕。
是黎筝,黎筝假意瘫倒,示敌以弱,却在关键时刻如闪电般的出手了。
与此同时,表小姐的身后也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一双修长的大长腿自她身后袭来,由下而上的踹在了表小姐的后脑勺上,“轰隆”一声巨响,表小姐的后脑勺率先着地,而后是沉重的□□倒地的闷声。
原来,不单单只有黎筝在吸入粉末后暗自积攒着力量,先前摔倒在地的“郑爱”之前的菜鸡模样也很有一部分是他故意伪装出来迷惑敌人的。
黎筝淡淡瞟他一眼,心道若不是最后这么用力的一下重击,恐怕连自己都要被他的精湛演技给骗了过去。
见少女用眼睛扫自己,“郑爱”赶忙立正,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来,浑身上下一股浓重的憨厚味儿,只是这老实巴交的气质衬着倒在地面,昏迷之中还在为后脑勺的伤口满脸疼痛的表小姐本人,画面就变得莫名的不和谐起来。
无语的抽了抽嘴角,黎筝在静默中冒出了六个点儿来:“······”
嘚,又是个看起来老实,实际上腹黑的主儿来。
腹黑的主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再次咧了嘴笑了笑,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物件出来,口中不忘道:“既然她用毒粉陷害咱们,还要划花咱们的脸,那我们也便以毒攻毒,用毒粉让她脸上长些小痘好了。”
第214章
当着黎筝的面, 满身老实汉气质的“郑爱”抬手极为熟练的将不知名的粉末撒到了表小姐的脸上,仔仔细细地将一撮粉末撒匀之后,满意收手的他这才注意到黎筝关注的眼神。
“郑爱”腼腆的笑了笑道:“大人放心, 我也不做什么太坏的事,这痘不会长年累月的攀爬在她脸上的,大概小半个月时间就会自动消失了·······大人不会嫌弃属下手黑吧?”
“手黑?”黎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这也叫手黑?”
她弯下腰捡起了表小姐掉落在地面上的银色匕首,在空中晃悠了一下后, 尖锐的刀尖以投掷的姿态对准了表小姐脆弱的咽喉, 美貌少女面色冷然道:“我只会嫌弃你下手不够狠辣!像这种撞破了我们大事的人,就应该当场解决掉!”
真正的狠人悠悠地叹气道:“没想到还要我自己亲自来动手。”
眼看着属于表小姐的兵刃就要朝着表小姐本人划去,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在我的新房杀人, 这件事不如由在下来代劳好了。”
突如其来的插入声让房间中的两人大惊,黎筝指缝间的银色刀刃立马转移了方向,对准了出声的门口,冷呵一声道:“谁?”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一双雪白色绣了一支独占鳌头梅花的鞋子落了进来,视线向上,略过材质良好的贵重丝绸质衣摆,一个剑眉星目, 面容俊秀,样貌出色的青年人进入两人视线。
他轻咳了一声,对着黎筝二人拱了供手:“见过二位侠士,在下魏国将军之子公子湛河,是这位, ”
目光移向黎筝,英俊青年双眸若寒星般闪烁着, 好看非常,他微微顿了顿,在片刻的迟疑后道:“是这位侠客小姐的新婚夫婿。”
如此称呼,饶是黎筝也不由得有几下呆愣,如此情况,对方想来是待在外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听了个全程,那么她和“郑爱”之间的身份秘密自然也全都被揭露在此人眼下。
如此情况,双方撕破脸皮才算正常,可公子湛河在知晓的第一时间,不是赶紧返回安全之地,召集人手,将他们两个混入婚房的刺客打杀了,反而留下来彬彬有礼,冒尽危险的自我介绍,难道为的仅仅只是要将表小姐的性命亲自取走?
他们二人之间莫非还有过旁人所不知的恩怨?
黎筝都有些看不透这背后代表的含义。
没有搭理公子湛河疑似示好的表现,她手指微转着,持着兵器,依旧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先前说过,谁撞破了这桩涉及国家未来的大事,谁就应该被当场清除掉,不论是表小姐还是公子湛河,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例外。
只是公子湛河身份不同,作为今日的新郎官他不亲自出席在酒桌上应酬,长时间消失于众人眼前的话,恐怕是要引起不小的注意。
黎筝轻轻弹了弹手指,心头不禁有些烦躁。
前一个知情者还没解决,后头就又跟了一个上来,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现在也变得麻烦起来了,什么时候她才能去执行绑架赵王迁的计划?万一时间拖得过长,赵王迁走了怎么办?
看到黎筝透露出的不善,公子湛河立刻举起了双手,安抚起她的情绪,再一次传达了他的友好之意:“不要着急,二位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郑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你可没法保证!”
“我可以!”公子湛河抢声道,他示意二人看看他的装扮:“二位请看,在下并未穿着喜袍,宴席上的那个人实则也并不是我。”
他这么一说黎筝才注意到这一点。
确实,方才那只率先踏进房内的靴子也并不是黑色打底,红色为主的,这自称是公子湛河的人竟然也没有去参加婚礼,反是给自己找了个替身?
在这魏赵两国建交的重要时刻,核心人物公子湛河本人并不在婚礼上,这又说明了什么?
魏国对于救援赵国的态度并不明朗?
黎筝心中一跳。
这对秦国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攻打各国自然是逐个击破来得容易,要是他们全都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的扭抱作一团,即便强如秦国,也要觉得难啃。
压了压心底的喜意,再度抬眼的黎筝试探道:“怎么,对于这次的联姻,你有所不满?莫非心有所属?”
公子湛河深深看了一眼带着人皮面具的黎筝,缓缓开口道:“并非是对赵琰小姐本人有所不满,而是对于魏赵联盟不够看好,赵国已是命悬一线,无力回天,即便搭上我父亲的几十万大军,也于事无补了。”
“哦?”黎筝不可否置的应了一声,公子湛河的这番话算作一份表态,就是不知道这份不愿意救助赵国的表态,是代表他自己的,还是足以代表整个魏国的。
当然,这前后两者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重要。
黎筝微微放下了手中的银匕,看向公子湛河的目光也慢慢软和了下来。
感受到她态度的变化,公子湛河略微松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也带了些许笑意:“这新房门口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尤其我们可能还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夫人难道不请我进去吗?”
“郑爱”被他一口一个夫人喊得耳朵发毛,当下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知道在这里说有危险,那还不快进来?”
公子湛河两步跨入房内,一进屋,便对着表小姐倒在地上的身影伏了下去,一双白玉般细腻的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干脆快速地拧断了表小姐瘦弱的脖子。
做完这一切,俊美青年才从口中长出一口气来,眼中含笑着对黎筝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些事情了。”
对于他的行为,黎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眼睛落在他并不塑身的衣袍上,发觉只有在绷紧了身体做些什么的时候,才能看到衣袍里头的身躯究竟是肌肉紧实还是松松散散,倒真看不出来,他这样看起来文弱清秀的人,竟然还是个功夫不错的练家子。
再想想对方魏国将军继承人的身份,黎筝又快速地释然了。
公子湛河进屋,落座到流通到赵国贩卖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座椅上,弯腰俯身的时候,刚好身后的袍子勾勒出他背部结实有力如山峦般起伏的背部肌肉线条,展现出这名青年,显然也是个能够上战场打仗的好手。
在衣袍覆盖下实则有着一副良好身躯的青年指了指地上的表小姐道:“这条人命便当做我送给二位的投名状了。”
他停顿一下道:“如果湛河所料不错的话,二位侠客应当是秦国人吧?来此的目的是想破坏魏赵联盟? ”
黎筝目光微闪,也没打算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含糊地道:“我们的确是秦国人,至于来的目的,也可以这么说吧。”
看出她态度中的模棱两可,公子湛河有些坚持道:“两方会谈,最重要的是拿出诚意,只有互相知晓对方的目的,才好在关键时刻给予帮助。”
“这样,还是让我先来表达一下诚意吧,我公子湛河不愿意魏赵两国结盟,除了方才那个理由,实际上还有些私人原因······在下从小被魏国送来赵当质子,地位时常在魏赵两国波动的关系间起起伏伏,多次遭受赵国人的欺凌与冷眼,说起来恨这些赵国人都来不及呢,又如何愿意在这种好不容易可以看赵国笑话的时候搭救赵国?”
“再来,虽说我身为我父亲的长子,是一开始就定下的继承人,但终究爹不疼娘不爱,多年被送养在赵国,而父母身边又各自养了别的子嗣,如有一日回去,是否能拿到属于我的封地与兵力还不好说,所以,我希望能得到两位秦国先生的帮助,助我回到魏国,拿回封地和兵力,到时我会带着它们改投秦国!”
公子湛河几句话说得黎筝心头热乎,这可是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父亲是魏国执掌数十万将士的大将军,雄厚的兵力可说是魏国现有军力的四分之一,即便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上,能够数得过来的,比公子湛河还厉害的也只有被吕不韦看中的嬴异人了。
心中狂跳,黎筝多少有些喜悦到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等我们支持你拿到了你父亲的兵权和封地,就直接改投秦国,为我们秦国做事?”
那可是一大块封地啊,这样一来,秦国都无需打仗就白白获得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公子湛河笑着点了点头,相当敢爱敢恨得道:“我从小被魏国送来赵国,过寄人篱下的生活,除了近期之外,从来没有过什么好日子,心中对魏和赵都只有恨意,没有爱意,如今若是能得两位贵人帮助,那么秦国自然是在下的恩人了,去恩人那边过日子便是在下最好的归宿了。湛河愿意归属秦国。”
一番话听下来,黎筝乐得脸都要笑开花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
魏赵两国没有联手不说,魏国将军的继承人还承诺要改投秦国。
黎筝想想那偌大的封地和雄厚的兵力就止不住的心动。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秦国一定帮助公子回到魏国拿下封地,坐稳你继承人的位置!”
公子湛河也喜悦地点点头,开口道:“那么两位侠士来此的目的,现在是否可以告知于在下了?”
黎筝思索片刻,决定全盘托出道:“我们两人来此,是为了抓赵王迁,狭天子以令诸侯的。”
第215章
擒贼先擒王,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简单道理,可惜这么个高效省时的道理,却藏着着巨大的难度在其中。
别的不说, 黎筝两人孤身进入邯郸城池已是难上加难,更别提想要执行计划,还得摸到赵王迁所在位置的附近——赵国守卫最严密的皇宫之中,可以讲若不是有公子湛河这场盛世婚礼在的话, 黎筝二人说不得还真没有什么进入赵国皇宫的好机会。
是以, 一听黎筝所来的目的竟是这样危险又困难的事,公子湛河整个人都为之一惊。
“二位竟然要劫持那位——”
如此事情只由两个人执行,该说他们是胆大包天好呢, 还是艺高人胆大好呢,公子湛河一时喃喃不得语,心中不由泛起了苦水。
向秦国投诚是他在发现两人身份有假后就想好的事,原先计划着, 先问问两人有什么打算,如果方便的话,他大可以顺手帮上一把,可万万没有料到,这两人来的目的竟然会是劫持赵王迁!
这样一来, 光是听听这件事就已经十足的大逆不道了,更别说是参与其中,给予两人帮助了。
公子湛河一时之间都有些后悔,他似乎上错了一艘贼船。
如此行事,恐怕要大大得罪于赵国了。
但再看看黎筝两人的脸庞, 看着他们与赵琰、“郑爱”分毫不差的脸,再想想他们的神奇与神通广大, 如今已是想退也不能退的公子湛河干脆把心一横,心说赌一把,相信他们算了!
“好!”眉目俊朗的青年忽然下定了决心,要与黎筝一道蹚这摊浑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么,就让我来帮你们吧。赵王迁本人,就在这婚宴之上,让我来帮你们约见与他。”
在这座府邸上,公子湛河就是最为拥有实力的东道主,为了完成这桩困难无比的使命,他让忠心的仆从守住府上的每一条通道,并派人邀请了赵王迁与他会面。
在他的帮助之下,黎筝和“郑爱”被安排着穿上了一身侍从服饰,端酒持炙的站在侍者们的队伍里,等待着鸿门宴的上演。
“湛河,”赵王迁从门口进来,他面带喜色,称呼亲昵地喊着公子湛河的名字,快步走过来,手指轻轻撩动了一下过于修长的袍脚,亲亲热热地搭上了公子湛河的肩膀,开口就要恭贺他喜迎新婚。
公子湛河笑睨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等到他完全进入席间之后,就将手里的一杯酒抛掷了出去,一瞬间,所有在怀间、袖口、领子前藏了兵器的侍者们全部动手,将跟在赵王迁身后进来的人全员捂住嘴,从背后用兵器刺入他们的心脏杀死。
赵王迁猛然变了脸色,意识到事态发展不对的他站起身就要从腰间抽出长剑来捍卫自己的安危。
但他才刚站起到一半,就被提前一步守在他身后的黎筝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肥胖的身躯落入怀中,以为此事就如此简单的落下帷幕的黎筝心中刚要一喜,就见席间一个黑袍大汉口中呼喊着“大王”,他一脚重重踹翻了面前低矮的桌案,两三下解决一个拦在他面前的侍者,三两下大步或跨或越地走过面前的各种障碍物,眼看着就要来到黎筝身前。
这么一个又高又壮的大汉,手臂粗得跟正常人的小腿相当,别说是近在咫尺得立在身前,就是他投下来的巨大的,能够将他人整个笼罩住的影子,就足够让一些胆小的人小腿肚子发颤了。
看他一路砍瓜切菜的解决各种迎上来的侍从,不论实力弱小还是强大一律几下解决的模样,连黎筝都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强大的威慑感。
公子湛河站在一边冷眼纵观全局,见除了此人之外的其余人全部伏诛,索性大手一挥,让所有人全部一起上。
“唯!”XN
十多个仆从从四面八方对着大汉扑了上去,很快站在中心的男子变成了一个由十多人一并组成的密不透风的大肉球。
见状,黎筝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回他总该敌不过了吧。
谁知,被十多人合力围攻的大汉竟然大喝一声,扭动着上半身大力地旋转着,如此动作下来,竟是将扑在他身上的那些人拉起到了半空中,半个身子都飘飞起来。
没过多久,十多个人中就有一半被他甩了下来,另外的几个在他的暴力撕扯下也没有坚持更长。
黎筝讶然地发现,此人竟是个天生神力的大力士,如果喊他去举鼎的话,恐怕力气不会输于十几年后即将成为霸王的项羽!
还以为在公子湛河的帮助下,劫持赵王迁会丝般顺滑的轻松完成,可谁知道中间还能再杀出个程咬金来!
黎筝的目光在壮汉身上隆起的肌肉块间打量,心道,这个程咬金的实力可是丝毫不弱啊!
壮汉过关斩将地快速前进着,像是一道龙卷风般在宴会厅里摧枯拉朽地杀出了一条道路来。
逼近到还剩下五步路的距离,黎筝意识到他们两人必然要对上了。
公子湛河还在那边有些焦急地叫她:“夫人,你先从后面的小巷走吧,我让人拦在这里。”
可黎筝不为所动,她清楚的知道这些人绝不会是这名大汉的对手。
目光定定地注视在他的身上,强者与强者间的心心相吸,让黎筝有一种迫不及待的要试上一试对方实力的欲望。
大汉听到公子湛河叫黎筝走,一时间急了起来,不顾身上还挂着几个人,拖家带口的扬起胳膊,挥舞着就往黎筝这边儿跑,跑动间造成的巨大动静,甚至让地面都开始颤动。
逼近到只剩下三步,黎筝眉头一敛,身上的气势从外放转为沉静,她将怀中的赵王迁丢到身后“郑爱”的手里,转身应对迎面而来的强敌。
可壮汉却全然不理她,见赵王迁被转移到了别人的手里,他立马转向,要去追“郑爱”。
黎筝眉头一挑,轻声道:“我可没打算让你这么轻易就离开!”
随手从地上顺起一块桌案,黎筝双手抓住抬在手里,抡圆了转了两圈,一口气抛飞到壮汉的面前去挡他的路径。
黎筝身为一个神射手,瞄得相当的精准,说砸中他的脚跟就砸他的脚跟,说砸他的脚尖就砸他的脚尖,桌案在空中旋转着来到了壮汉的面前,长了眼睛似得,分毫不差的在他步子即将要跨出去的时候砸入了地面,这一下土石崩裂,地板破损,桌案深深地插进了地面之中,以类似一个巨大盾牌的模样树立在地面上,阻拦住了壮汉的去路。
人拦下来了,接着就是要杀死,黎筝人紧追而上,三两下步伐移动,便绕开了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上的各个侍从和一众桌椅,直直来到了壮汉的面前,动作快如疾雷般得闪出,手间一点寒芒眨眼的功夫就掠到了壮汉的脖间,眼看着就要收他的命于掌下。
壮汉半点不避不让地双手猛然用力,青黑色的筋从他手臂上根根暴起,“哐当”一声,像是被人一下一下深深凿入地面的桌案被他硬是拔了出来,抬起“哚”得一声,像个盾牌似得挡住了黎筝手里袭来的银刃。
一击不成,再生一击,黎筝跃起到半空,抬腿就往壮汉头上踹去,与此同时,另一条腿也快速地跟了上去,只要剪刀腿形成,两只腿勾住对方的脖子,旋转着拧动,而后再掀他到地上,这狠辣一击必能立功,说不定就快准狠的将对方的脖颈都整个拧下来,让对方横尸当场。
可壮汉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单手放开了桌案,将其搁置到地上,而后大臂一伸,口中发出一声暴呵,手像是铁钳一般向着黎筝的腿抓来,这一下若是抓实了,以其天生神力大力士的恐怖爆发力,只怕是黎筝的腿都要折断在他的手里。
别说是继续形成什么别的有效攻击了,就是正常行动都会变得困难无比。
黎筝蓦然一悚,在空中扭转了身体,硬是躲过了这一招去,她上下翻转着身体,重新恢复到头上脚下的姿势当中,双脚抢先落地,而后双手也在地上一撑,安全了。
这一击没有得逞,只是没有在对峰中吃亏,黎筝正要收敛身形,再重新组织攻势,却见壮汉分秒必争得在她短暂的休整时间当中,已然重新拿起了桌案,对着她蹲地的身形重重拍打了下来。
“不好。”
额间渗出一抹汗水,黎筝眉头一皱,翻滚着闪躲开了壮汉的重击。
这一下壮汉最起码用了六七成的力气,被黎筝闪躲开后,整个砸到了地面上的桌案拦腰截断,质量过硬的桌案碎裂口从中部飞裂出两块木板,砸得地面都凹陷下去了一大块。
闪到一旁的黎筝嘴角一抽,心道狮子博兔,已用全力,这壮汉还真是不惜气力。
但也就是到此为止了,她今天说什么都要将赵王迁带走,至于这只拦路虎,就给她安安静静地死在这里好了。
第216章
如此大的动静, 门外不是没有人听见,但这些蛛丝马迹很快就都被公子湛河安排在府上各处的人手全部消抹了去。
“大王他怎么还没出来?”
刚问出这句话,穿着蓝色衣袍的侍从就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阴暗的角落里一阵挣扎和痛苦的闷哼声,最后又全部归于宁静,半晌之后,衣角边有一丝隐晦血迹的仆从小心的遮掩着衣角, 缓缓从角落中走出。
“咦, 喜房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乱想什么呢,一定是你听错了,我怎么就没有听到?别想了, 你看,据说公子湛河财大气粗,准备让舞龙舞狮队再走一遍,诶, 已经来了!来了!”
舞龙舞狮的队伍再次从街头走来,这一次更是用上了与之前毫不相同的表演,虽然没有进行过排练,但经验深厚的表演者们纷纷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来,使尽浑身解数让这场婚礼变得热闹起来, 也好不对不起公子湛河给予的厚厚酬金。
外头各施手法的安抚人心之计暂且不提,黎筝沉沉吐出一口气,对应付这种力量型选手感到实在吃力。
身为一个女性,她本就在力量方面有所欠缺,平时与常人搏斗, 就已经需要技巧填补空缺,更别提现在遇上了一个大力士, 简直就是在拿她最薄弱的环节去跟对方最强的一面对拼。
心中暗暗叫苦,黎筝手掌一撑,跃过面前横倒在地的椅子,再次冲向壮汉的门面。
她蜷缩着身体,侧跃着躲过壮汉拍来的桌案,待来到了近前,又一拳悍然而出,对着壮汉的太阳穴就砸了下去。
壮汉一击不成索性改拍为扫,用横在黎筝身侧的面积巨大的桌案直直地对着黎筝的身体扫了过去,像是用扫把扫一块抹布一样,再次裹挟着巨力动作起来。
黎筝垂在身侧的手指一颤,先一步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可这种本身就在动作的情况下十分难以抽出精力再去躲藏,她咬了咬牙,手臂摆成防卫姿势,又缩起了下半身的两条大长腿,前后两脚蹬在迎面扫过来的桌案面上,借着对方扫过来的力道,身子索性横过来往外一扑。
所有的紧急措施全部完成了,可挡在最前面的手臂还是不幸中击,疼痛从手肘处传了过来,那原本纤细的手臂迅速的充血膨胀起来,黎筝咬着舌尖忍痛,身体随着脚步在桌案上的蹬力,像是一个被羽毛球拍拍打的网球那样迅速地射了出去。
又一次被清离了大力士的身周,手臂负伤的黎筝感到了丝丝凝重,她跟他对上的时候丝毫不占上风,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突然一声叫喊从前方传来,一下清脆的兵刃出鞘声响起,“郑爱”越过众人高声的道:“大人,接剑!”
黎筝抬头,看到半空中在光线下闪烁着寒芒的宝剑,心中骤然就是一喜。
她正需要一个破局的关键性物件呢!
如何不说这把宝剑不是来得恰如其分呢?
黎筝踩在一个横躺在地上的炉鼎上高高跳起,身子清湛的在半空中将这柄剑接下,口中不住道:“谢了,来得好!”
有了剑,局势一下大变,原本占优的一方从大力士变成了黎筝。
之间宴席之内,身姿绰约的少女手持一柄利剑,将一个持着桌案当盾牌的大汉逼得节节退败。
公子湛河原本跟着“郑爱”一道退到后门的身子都经不住一顿,呆呆地看着宴会池中将剑舞得密不透风,前进后退的模样漂亮的好像是在跳舞的少女,口中不自觉地喃喃道:“强,她竟然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亏他还差点以为他们的计划就要败在这个壮汉的手里了,谁知道黎筝手中有了兵器之后,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王者”指的都是各国王室的话,公子湛河简直想要夸她一句“王者归来”。
“郑爱”也忍不住地赞同道:“是啊,她真的超强吧,比预计里所想的还要超出很多很多。”
说这句话的同时,“郑爱”心头又冒出一个猜测来。
他目光紧紧盯着宴会场间的少女,看着那一招一式让人感到深深熟悉的使出来,“见过”两个字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种特殊的剑招他见过,与其说是用在长兵器身上的招式,不如说是用在更短上一寸的兵器身上的招式,这样奇怪又罕见的技巧与手法,除了一个大名满天下的少年正在使用之外,并不见其他人使过。
想到那个可能性,“郑爱”心头急急地跳跃了两下。
可是,这有可能吗?
那个几次展现出极为厉害的运筹帷幄能力的少年将军大人,在这一次的刺杀计划中,不是任命选拔了一个被她相当看好的年轻人,而是自己亲身来到这里了?
这真的有可能吗?
要知道,这样做,可是要丢下整个战场的军队啊!
难道他们又一次选择了一场豪赌?
看着宴会场中少年高高跃起,险些将敌人一招毙命时使出的极其让人眼熟的招式,“郑爱”又不得不相信了自己心中离奇的猜测。
她,或者说他,他真的是少年将军赵黎大人没错了!
只有他才会使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剑技。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所使用的剑技出卖,身上套着的马甲已经消失于无形的黎筝在即将迎来胜利的同时,忽然背后一凉。
不像是那把比较接近匕首的天下第一剑——越王勾践,战国时期的大部分剑还没有脱离一开始就为了在战场上使用的,长兵器范畴里的铸造。
虽然一寸长一寸强,但黎筝使用这些比顺手武器更长上一些的长剑时,还是有些不习惯,更别提,她所用的技巧,剑招本就是用短剑时使得,如此一来,使剑时与旁人间的不同就相当明显的暴露了出来。
再者,黎筝使剑的身姿本就十分动人惹眼,惊艳异常,使人见过一次便永生难以忘怀,“郑爱”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她认出,实在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情。
在黎筝手下这位壮汉虽然还没有毙命,但已然成了一个血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死亡也是近在咫尺的事情。
黎筝却不欲等待那么多时,手中抓着一击毙命的机会就要用出,她趁着壮汉手中的桌案还在格挡上一击,还来不及收回再度出击的隔档里,迅速地抓住壮汉的空门,对着他的心脏就一剑刺了下去。
“噗呲”,鲜血从壮汉胸口的地方疯狂的喷涌出来,死亡的脚步骤然来临。
黎筝都已经与对方打到这种地步了,反而有些惜才和犹豫起来,此人到底是她难能遇见的强敌,如果给予时间成长,再放到战场上去历练一番,说不定有可能成为霸王项羽那般的人物。
心下这么一软,黎筝的手便停了下来,不再朝着心脏里面刺进去,而是想要留下对方一命地道:“壮士好身手,何苦要命丧于此,不如改投明主,另建功业。”
壮汉闻言淡淡地笑了笑,笑中显然有几分对于黎筝的惺惺相惜,他张口吐出一口血,又回头极其无奈地望向距离他极为遥远的赵王迁,缓慢摇头道:“大王便是吾之明主,绝不会再有第二人,唉今日吾应对阁下已是拼尽全力,不留遗憾了,吾知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就算这一次你放过我,下一次对阵也还是会这样,所以,不要再等了,直接杀死我吧,否则便是对我的侮辱!”
黎筝没想到他是如此的血性,心下叹息后,便不再留手,干脆利落的送对方上路。
死前,壮汉嘴边还带着浅浅的惋惜:“大王啊,吾终究是救不了您了,唉,”
他又看向黎筝:“朝闻道,夕可死矣,在死前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也算是没有辱没我一生了······”
壮士最后的那口气息缓缓消散了,黎筝看着他,眼睛里有淡淡地悲伤,这就是战争,宝贵无比的性命和各种惊才艳艳的人物都会被填补到这个战争机器造成的大窟窿里。
所以,她必须尽快推平剩下的几个国家,赶紧统一才行,只有让战国变成秦国,像眼前这样的悲伤才会不再上演。
快了,黎筝心中喃喃道,快了,就快了,赵国马上就要被解决了,剩下的魏国,楚国,齐国,很快也会踏上别的国家相同的道路。
转身,黎筝撇了下剑上的血珠,走到公子湛河和“郑爱”身边,睨了眼还在昏迷中的赵王迁,低语道:“解决了,我们快走吧。”
在公子湛河的帮助下,黎筝一行人快速的出了城,不仅不需要再跟来时那样辛辛苦苦地埋伏在草丛里,随时找时机进入城中,甚至连随车检查都没有。
守门的将领一看是公子湛河家的马车,就立马放行通过了,生怕是要去魏国请求支援却被他阻拦耽搁下来的,为了赵国的安危和未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放人放得这样迅速。
第217章
李牧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只要他本人在这里多一秒,这里的战火就会一直蔓延下去,永不熄灭, 没有停止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说要等,等到某一个什么时候,战火可以不用这么焦灼,让人心急了, 那还得等到后方京都南移, 赵王迁将京都迁到更为安全的地方,李牧等人也就可以大大的松上一口气了。
可他并没有等来什么好消息,反而是在他主持的战线失守之前, 后方就率先传来赵王迁失踪的消息。
这一下,人心涣散,即便有李牧在战场上坐镇,手底下的士兵们还是一个两个的全都无心打仗了。
李牧很快就察觉到了战士们状态的下降, 可是察觉到又如何呢,作为一军将领,他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有限的,除了激励安慰这些战士们之外,再无别的办法。
“所有人安静! 大王失踪只是秦国为了蒙蔽我们视线所放出的虚假消息, 为的就是破坏大家的心境,让大家感到焦躁不安!所以千万不能相信这等假消息,自乱脚步!”
李牧说了这番话后,大伙儿的士气还是有所好转,但很快皇宫方面的使节就抵达了军营, 他面色凝重地对着李牧道:“李牧大人,大王失踪了, 这则消息并不是传言,当然,请您先保密为上,不要告诉别的任何人。”
李牧整个人身体摇晃,头脑发晕,嘴唇有着细微的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可说话声还是止不住地发虚地道:“请问使节大人来此是为了?”
使节握了握他的手,希望能给予他微薄的力量:“太后希望您能跟我走,回到邯郸城镇守后方,这里会派新的将领过来·····李牧将军,皇宫需要您,您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李牧只觉得自己就快要倒下了,大战一触即发,秦赵两方随时都有可能战到一起,可赵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手中握着能够一战的军队,颠过来,倒过去的数也只有李牧手里的这一支军队了,后方大王失踪,邯郸城风雨飘摇,太后还决定临阵换将·······
这般情况之下,他们赵国还有打赢秦国的可能吗?
“使节大人,我,李牧不能在这个时间点回去,否则的话——”
“抱歉,李牧将军,这是太后的旨意,您不能抗旨。”
抗旨——
李牧最后还是没能拧过大腿,在太后的命令下回到了邯郸,至于这里的战线就交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赵国战将来承担统帅一职。
“蒙、蒙野将军,您回来了!您居然——”
宽大的肩上承载着几滴细小雨水,蒙野向这名士兵点了点头。
李牧已经离开原先的防线,他一个本是为了拖延李牧脚步的人自然也跟着来了前线,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蒙野将军,这位是?好像不曾见过啊。”
张良一身谋士的打扮,温润如玉的模样在军队里好生罕见。
“这位是赵黎将军推荐过来的谋士,先是一个人穿过了秦赵边境来奔赴我们,路途中几次遇险,好在具都化险为夷,而后又帮助我镇守肥下,将李牧之军拒守于外,可谓是有大功焉!大家趁着战争还没有开打,有时间多向这位张良先生讨教讨教。”
张良赶紧挥手:“哪里哪里,蒙将军过誉了,子房不过是略施小计,恰好帮得上将军的忙罢了,是十足的庆幸,又如何能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又何谈讨教?”
“子房谦虚了。”
蒙野几句话与张良说着,转头又开始寻觅起另一个人的身影来:“我回来了,怎不见将军,将军哪儿去了,不在军营里练兵巡逻吗?”
“没有,说起来,将军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出帐篷,鲜少有人看见她在军营里走来走去,下的命令也十分稀少,也不知是不是病了。”
“病了?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病了可不好,我们跟赵国李牧手下的士兵马上就要开战了,若是将军病了可该如何是好?”
黎筝购买的一比一还原机器人现在就放在军营帐篷里,能够帮助她处理不少军机要务,但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被人识破的可能性,黎筝大多数时候,还是操纵它呆在帐篷里头,不在外面乱走。
蒙野听了几个战士的话,英挺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同样忧心忡忡地道:“在这之后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劳驾兄弟帮忙通报一声,我和这位张良先生要见见将军大人。”
不管是诉说肥下那边已经告一段落的战事,还是询问之后的对战当中需要用到什么样的谋划,亦或者是问问将军的身体如何了,都是急需跟黎筝见上一面才能做到的事情。
蒙野归心似箭的回到军营,最想做的事不是洗一个舒服的澡,睡一个安心的觉,而是快点再跟黎筝见上一面。
问问为何她给的计策会如此好用,这段时间当中,她们是如何做到孤军深入,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抵达邯郸的,又是如何一路过关斩将,将沿路的城池全部收付的。
那么多的城池,那么多的守城战将,全都是有实力,有声名流传的,可如今尽皆败于她赵黎一人之手。
想到曾经跟自己交过战的实力强大的黎筝,蒙野心头不由火热,想要再一次与之比试对战的欲望不断的从心底冒出。
他侧了侧头,忍不住对着带路的战士道:“对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这一路过来,都是怎么打的,要知道,这可只有短短几日的时光啊。”
这么短的时间光是翻山越岭的赶路都是够呛,更别说还要兼顾打仗,连下敌人几座城池了。
说到这一点,带路的战士也不由得神采奕奕起来,这确实是他们的功绩,如今已然成了一个传奇,还是足以流传百世的那种,怎么不让他骄傲万分?一提起这些事,战士的双眼都是亮的,只觉得过去的那些为了翻山越岭赶路的努力,没有一件是白费的,全部成了他们战斗时的优势,尽数展现在这场战争当中:“嘿嘿,那可真是说来话长了啊,这中间发生了好多事,赵黎将军又使出了好些神乎其神的妙计,嗯,还是先说曲阳吧,那可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啊,除了一道门关,四周便全是高山,如果不是将军想了办法引蛇出洞,我们还真的难以收服曲阳。”
战士一谈及曲阳,蒙野心头就自动浮现有关于这座城池的各种信息与资料。
曲阳,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城,如果是他自己来坐镇打这场仗,粗略估计没有三五个月是决计打不下来的,或者说,三五个月还只是保守估计,更长一点,一两年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物资充足,秦国大可以摆开阵仗跟赵国对着轰,就跟现在这样,耗上一阵子也无所谓,但先前黎筝面对的什么情况?
身后的辎重全部断掉,带着的所有战士的口粮,一共也就够吃两天时间,如果不能在两天内将这座城池拿下,战士们就得饿着肚子进行作战。
三五个月的保守估计时间就相当于给战士们全部判了死刑,这种时候,不紧急用点计策是不行了。
蒙野的心思在脑子里这么转悠着,就听士兵道:“将军她为了打这一战啊,还特地捣鼓出来一个什么降落伞,滑翔翼,帮助我们从空中进入敌人的城池,嘿,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能有武器能让我们从天空中进行作战的。”
从天空进行作战?
这下不仅是蒙野,就连张良也开始好奇了。
“是什么武器和装备,可以使人从天空进行作战?”
张良略带震惊地问。
如果这不是从自己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张良恐怕就要不相信了。
“是、是一个有翅膀的,长得很像鸟的武器,在赵黎将军的称呼里,叫滑翔翼;还有一个伞状物,用布做的,叫降落伞。就是用这两个东西,将军让我们从高山上进入到城池里面。”
蒙野和张良听得似懂非懂,一方面,他们知道这是件破局性的关键物,拥有了它们,才得以进入城池,另一方面,他们又有点难以想象当时的场景与画面。
张良难掩热憧得道:“这估计开辟了攻城器的先河了吧?有了这种新的攻城器攻城更加方便快捷了!从天空进攻的话,敌人根本拦截不住啊!”
战士点了点头:“不过赵黎将军也说过,这种武器只能在周围有高山地势的情况下起效,只能从高处往低处飞,不能从低处往高处飞,所以运用这种武器具体还得看作战地势情况。”
张良面色都变得红润了起来,他激动道:“那也已经超出常人想象的厉害了,光是让它从高处往低处飞,我们就能大占先机,如果能让它从低处往高处飞,那我们不还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第218章
说话间, 几人已经来到了黎筝帐篷的门口。
“赵黎将军,蒙野大人求见。”
远方身在邯郸城赵葱府邸内的黎筝一愣,分出心神开始操纵自己的一比一还原机器人回话:“可以, 请进吧。”
虽然一比一还原机器人代理处理军务相当快捷,但是到底还需要黎筝本人经手与操纵,如果不小心留意的话,随时有着暴露它不是赵黎本人的风险, 所以黎筝都不让机器人外出行动, 只让其在屋内活动,避免各种意外发生。
但作为一军主帅,长时间不出帐篷活动, 也是件奇怪的事情,黎筝思索着,既然她人已经到了赵葱府邸上,赵琰和公子湛河的婚期又将近, 很快就能接触到赵王迁完成任务,不然索性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称病,让机器人蜗居在帐篷当中算了。
剩下的战场上的一切···既然对垒方是李牧,他是必定会在使用战策时运用守势,无限拉长对垒时间, 以拒不出营的办法来消耗他们秦国,所以,急其实也急不来,一切还是得等黎筝把赵王迁绑走了再说。
因此帐篷那边的机器人分身,就暂且称病吧。
“你生病了?”野狼少年恨不得身子直接飞扑到床前, 好好拽着赵黎的手,将她脸上有没有几分病容看个清楚。
黎筝操纵着机器人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嘘, 这还是秘密,你别这么大声。”
管不得“秘密”这两个字,蒙野急得在帐篷中来回走动:“正是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你竟然病了,这可怎么办,我们手上可有药物?可有医师?让何人来给你治疗,你这时候要不要回国去修养?”
蒙野担心的头都快炸了。
在任何资源都极度匮乏的战场上,谁都不能奢望有良好的医疗条件陪伴自己左右,所以是个人都期望着自己的身体足够强健,不会生病,或者,即便生病也强壮得能够自己熬过去,不需要太过依赖药物治疗等。
野狼少年一双眸子里尽是担心与焦虑,忧心忡忡得盯在黎筝身上,恨不得现在受苦生病的人不是黎筝而是自己。
目前大家打得势头正盛,哪怕他并没有拖住李牧,最后两方还是有一场大决战要打,可军营里的所有人一想到自己跟着的人是赵黎将军,再想想她屡次施展出来的神谋,所有人都众志成城地要跟在她身后将赵国推平。
只有赵黎才能在军中建立如此庞大的信仰基础,这根本不是他蒙野说要代替就能代替得了的!
可黎筝还是道:“所以现在我想委任你暂代军中主帅一职——”
“我就知道!”蒙野唰得一下站起身道,“不行,决计不行,这里没有人能够代替你,没有人!反正我是坚决不接受的。”
“而且,这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有没有药物,有没有医师能够治疗你,如果没有的话,那你,实在不行就赶快回国!”
在战场上生病绝对是件大事,稍有不慎就是一条人命的逝去,所以,即便明知道这里的战场绝对缺少不了黎筝,但为友人的性命担忧的少年还是做出了让她回国的判断。
“如果离开战场有什么罪名的话,就让我来担吧,我、我会——”
黎筝叹了口气:“放心,不用回去,这里不管是药物资源还是药师都足够的充足。”
蒙野还不知道,他们打下安国之后,就得到了充沛的药物资源和药师资源的补充,现在就是当场拉出一个连的药师队都可以。
别说是单单救援黎筝一个病人,就是直接去面对一场急性感染的瘟疫,这群药师也绰绰有余了。
黎筝额上浮现了一抹汗水。
她身边有足够多的医师,本身并没有生病这一点就不好隐瞒,这倒是个问题。
咳了一声,黎筝又道:“别的物资之类的东西,我们手里都很充足,不管是我们攻下各个城池之后收缴上来的那些,还是辎重部队重新连接上了之后获得的那些,总之都不需要你来操心了,现在需要你操心的就是在这几天内帮我代理一下军队。”
黎筝先一步截住蒙野的话头:“经验方面不要担心,我会找人来协助你的,包括,张良先生,”
张良精神一振:“在!”
黎筝瞥他一眼,认真道:“接下来几日就需要张良先生帮忙看着点军营了。”
“子房初来乍到,还未了解过军中事物,”
黎筝淡淡抬了抬手:“诶,不要谦虚,黎知晓子房先生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个协助的职位,尽管用出全力就好。”
回归的两人的去向被黎筝三下五除二的安排妥当,黎筝又趁着自己在赵葱府邸上空闲的时候,操纵着小机器人出去军营里溜达了一圈。
营中的将士们具都热情四溢的围了上来。
“赵黎将军好!”
“赵黎将军要不要一起来操练几下?”
“赵黎将军吃个梨呀!”
各种热情的招呼糊了黎筝一脸,一个不注意,手上也被塞了一堆好吃好喝的东西,全是军营中的战士们因为发自内心的热爱与尊敬,而塞到她手里的。
担心着机器人手臂的载重上限,黎筝操纵它勾起嘴唇,四处转着头道谢。
“谢谢诸位了!这么多吃食真的吃不完,吃不完了,都别再给了,拿回去,都拿回去自己吃去!”
被黎筝屡次拒绝,热情洋溢的大伙儿这次稍显失望的把东西都收了回去,不再往黎筝手中的食物山上添料。
松下一口气的黎筝赶紧跑回自己的帐篷,将各种瓜果蔬菜等全都放下,好减轻机甲的负重,免得这个非战斗型机器人,只是因为负重过高就报废给她看。
到时候不论是再买上一个机器人,还是从系统空间里找一个价格高昂的一次性维修师出来维修都相当的不合算。
所以这架机器人在使用起来的时候,还是再小心爱护上一些吧。
黎筝准备操纵着机器人躺下了,毕竟接近回归的两个少年人的事也处理完了,出去例行公事的逛上一圈也进行完了,现在就是应该休息的时候了。
可谁知道对她的病情无比担忧的蒙野又去请来了驻在军营中的医师,要来为黎筝看病。
辛狐少年葱白的手指率先进入营内,轻轻一撩,将帐帘撩起,抬脚便走了进来。
当时黎筝为了得到这名颇有能力的药师,还和辛狐约定,会将他外出后没有消息的姐姐送回他家,以此为约定,辛狐则需要跟在她身边,一并随军出征。
关系到嫡亲阿姊的性命,辛狐自然无不应诺。
如今阿姊已经被找到并送归家中,辛狐履行承诺,跟在了黎筝身边。
“赵黎将军身体不适?”
黎筝心间一跳。
谎称装病,这下可好了,医师真的来了,小机器人没有心跳没有脉搏的事情马上就会暴露。
辛狐朝这个过于漂亮又过于年轻的统帅点了点头,职业素养尽显的面部红气不喘的不受那过分突出的颜值影响地道:“请把手腕伸出来吧。”
黎筝又能如何是好呢,当然是只能伸手腕啊,但在伸手腕之前,她又心有挣扎地朝着蒙野说:“其实除了染病之外,我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在,等下可能需要脱上两件衣服,所以,还请蒙野你先行退出去吧。”
“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口?”蒙野一听眉头就不由自主地攒了起来,眼神里的担忧浓厚的快要化为实质。
黎筝被他过于认真专注的视线弄得一愣,心头欺骗了对方的心虚与不好意思慢慢的冒了出来,她抿了抿唇,缓慢地点了点头,胸口因为蒙野愁虑的神情而感到一痛。
黎筝暗自决定,这次也就罢了,下次,下一次她绝不再因为什么事情欺骗自己的好兄弟,好战友。
可她不知道的是,等到下一次事情来的时候,她又万般不得以的再次欺骗了蒙野等人,还一骗就是几年。
“好吧,那我就先出去了,药师大人,您可一定要好好给她看病!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医治好!”说着,蒙野便转身出了帐篷。
辛狐看了两人之间浓厚情谊的表现,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气。
这便是秦国的战将,有苦自己咽,身上背负了如此多的伤口与病痛,也一直拖到现在才治疗。
赵国,赵国又如何能够跟他们比,光是在这一点上便输了个大半!
辛狐摇着头,正要伸手去把脉,却被黎筝操纵着小机器人,将他的手拦在了半途。
“不用看了,其实我的病有点难言之隐,故而方才才把蒙野调开,希望你能配合我,之后面对他人时就说将军只是稍微的感染了风寒,别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辛狐略有点迟疑,心头对这个人的挂怀一时升了起来:“可是,你有病不治,若是之后拖成大病的话。”
黎筝强硬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你每月帮我按照治疗风寒的方子抓药便好,我吃了一样会起效用的。”
辛狐目光微闪,良久,方才点了点头。
第219章
“唉。”
“唉, 赵黎将军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出帐篷了。”
黎筝未曾宣布自己伤病前,军队里使用的计策还是按兵不动,李牧不打, 我方也不打,但自从黎筝暂时下线,蒙野接手军队之后,就变成正常的开战, 或者说, 多少有点强攻意味在里头的强行开打。
在李牧方面的堡垒已经修筑的差不多了之后,这种强攻的手段,导致了非常多的士兵的伤亡, 可以说,是与日俱增也不为过。
“唉,赵黎将军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再度带领我们啊。”
“要是将军还不出来的话·····邯郸没有攻下来,我们自己先不行了也有可能啊。”
有了堡垒,邯郸自然也变成了易守难攻之地,秦国跟他们打仗,伤亡人数在他们的两倍以上, 最近这强攻之法又没有起什么效果,我消彼长,长此以往,谁先撑不住还不好说。
以至于,所有人都期盼着黎筝的早日出山, 再一次带领他们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但黎筝呢?
她如何在军营之中呢, 她现在还在绑架赵王迁的路上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马车颠簸,车轱辘转动时不时得卡上一两块小石子,让本就摇摆颤动的马车变得更加动荡。
黎筝扶着赵王迁的肩膀,摇摇晃晃地在这辆明显比寻常马车大上一号的马车里闭目养神的休息着。
细碎的阳光从马车轿帘的缝隙里透落进来,斑驳地洒在马车的车壁上,那一片光亮的反射,连带着将少女漂亮的脸蛋也照得通明。
公子湛河出了那禁锢他已久的邯郸,像是重新拥有了自由的鸟儿,满身的逍遥自在的豪情壮志,他撇头睨向黎筝:“既然这么大的事情都已经被我们做成了,那么夫人是不是也该摘下自己脸上的掩饰物,好让我瞧瞧真容了?”
“郑爱”被他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的冒犯的心中不喜:“我们还在逃亡呢,又不是外出游玩,哪能那么放松警惕,将所有的伪装都去了?”
黎筝垂着眼,同样道:“现在还不是方便的时候,待到之后,我自然会以真容示人。”
军营中的事告一段落,有了回归的蒙野代理军中事物之后,黎筝的小机器人美滋滋地过上了每天躺在床上生活,有各种问题也不自己出面的美好时光。
如此日子又过几天,便到了黎筝一行人将赵王迁成功绑架出邯郸的时候。
“从此处出发,抵达秦国军营还有多长时间?”
车前的马夫回身道:“回大人的话,还需要整整一天的功夫。”
两军对垒,但彼此的军营却也不设立在太过接近的地方,是以在马夫口里,还需要整整一天时间,才能从刚出邯郸的地点,抵达秦国军营。
不过真要说黎筝一行人跟秦国兵马再度相遇的时间点,倒是比一天这个跨度要提前不少。
“铿锵!铿锵!”
“不好,公子前面打起来了!”
此处本就是秦赵两国战场,打起来再正常不过,黎筝这一回刚好遇上蒙野率兵进攻,秦赵两国士兵交战的情况。
战争之中,刀剑无眼,谁管你是不是路过,又或者是冒充路过,包藏祸心的,只要陷入进去,就必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马夫急得像是只被火烤的蚂蚁:“公子,怎么办,我们是加速冲过去,还是绕路走?”
加速冲过去不是什么好办法,但绕路走又是个苦差事,他们出来时没带太多的粮食,绕的路长了,恐怕饿都要饿死当场,而若是不赶紧离开,身后赶来的追兵也会要了他们的小命。
诚如马车车夫问的那句“该怎么办了”。
码字湛河当机立断道:“绕道走!车上的食物我们紧着用,还能够撑个四五天的。”
“唯!”
可惜他们想走,却有人不让他们走。
秦赵两国的战士在看到这辆马车的第一时间就围了上来,包围叫嚣着要将里面的人赶出来。
“这是哪国的马车,怎么上头也没有什么国家的印迹。”
“我看他们是从那边来的,应该是赵国的马车吧。”
“我们赵国的马车?看起来也不像啊。上面的人全都下来,说!为什么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辆马车和马车里的人,他们心道,既然有胆量乱跑,就要有因此死亡的觉悟。
一待到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就马上给予他们几刀毙命,免得在战场上还要保护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有可能大大增加己方的伤亡,赵国士兵们心里具都这样想着。
反倒是秦国士兵盯着这辆马车,暂时还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想着倘若这车中的人于己无害的话,倒是可以生擒回去,当个人质什么的。
“公子,他们喊我们下去。”
车夫一身衣服湿了个透彻,连背心里面都下雨似得流着汗水,像是如注大雨,倾盆而下。
紧张得不单单只是车夫一人,“郑爱”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大人,怎么办,我们陷入两军包围了。”
这可真是个难题,现在恐怕没有谁能轻松的解答出来。
黎筝也面色凝重,她实在想不到,他们披荆斩棘,好不容易将赵王迁从邯郸带了出来,一路上却还能这么背,当场遇到了两军对拼。
现在就算她临时操纵小机器人起来,把秦国士兵召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到时候将他们留在赵国的士兵圈里面,会有更大的麻烦。
黎筝手间汗水不断地往外渗,却还是安抚地道:“不要急,我先下马车看看,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那我到时候给个信号,你们先走。”
话音刚落,外头的岌岌可危的保持着的平衡已然被打破,秦赵两方士兵嘶吼着杀到了一起。
黎筝翻下车,一边解决一些不长眼的要往马车这边扑的战士,一边对着车上的车夫道:“跑!”
车夫得令,立时想也不想地道:“驾!”
为了冲出战场,马车以最快速度在前头撒了欢儿的死命跑,黎筝则在后头疯狂地追,追到一半,她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来驾驭,否者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在马和马车车夫都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一行人很快就要离开战场的包围,可谁知,中途又出了幺蛾子。
刀剑无情的战场上,秦国这方的百夫长被人斩落于刀下,瞬息万变的局势立时从双方持平,变成了赵国占优,虽然这只是战场上非常非常小的一个角落的局势而已,但也主宰着许多人的生死。
赵国一方占到上峰之后,赵国方的百夫长立刻组织起了攻势,对秦国的士兵们展开围剿与屠杀,黎筝本可以再加快两步,跳上马车与公子湛河等人一并离开,可看到秦国战士们遭遇不幸,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又停了下来。
停步,折——返——
黎筝伸手一把扯掉了头上所带着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的同时,高高扬声道:“秦国的都有,随吾杀回去!”
手中的长剑竖起,前冲着重重捅入眼前一名赵国士兵的胸腔之中,这种前冲并有没随着对方的死去而停止,反是继续前冲,直至剑上一连串了三四个人之后才停止。
黎筝砍瓜切菜般得宰了不少人,这时候才有身后的秦国士兵反应过来:“赵、赵黎将军?”
“你小子在瞎喊什么,赵黎将军不是据说生病了,正在帐篷里卧床休——息——”
最后那个字的尾音在视线接触到黎筝面孔时彻底飘散了风中,随风而逝。
“赵黎大人,真的是赵黎大人,你们看,你们快看呐!”
“我是不是早上起得太早了还没有睡醒,是的话就快打醒我,快打醒我!”
黎筝听得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她长剑一挥,斩落了一个骑兵,抢过对方的马来翻身而上,对着下方的秦国战士们一举双手:“秦国的都有,随吾冲杀!”
“赵黎大人!真的是赵黎大人啊!”
“杀!!!”
“杀!!!!!!!!!”XN
跟在黎筝身后,战士们胸中的一腔热血在身体里翻涌,口中的叫喊声喧天而起,震耳欲聋的轰响。
“杀!!!!!”
秦国这边在黎筝的带领下,差点消失于无的士气再次于空中高高飞扬,这片小战场的局势霎时逆转,只见到一片黑压压的秦国士兵如蝗虫过境般覆盖了一切,沿途只留下敌人的森森白骨。
“跑,快跑!秦国死神来啦!”
“秦国死神,那个叫赵黎的在这里,赵黎出现了!”
“死神,是死神来了!”
“跑,大家都快跑啊!”
死神,黎筝莫名其妙地收获了这个称号,像白起收获的称呼是威风凛凛的战神,到了她却变成了死气森森的可怖死神了。
这一切并不在黎筝的预计当中,一开始她留下来,仅仅只是为了救下这片小战场上秦国战士们的性命罢了。
正在带头冲锋的蒙野突然抬起了头,疑惑道:“他们在说什么?赵黎将军在这里?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她不是在帐篷中修养才是吗?”
第220章
敌人手中的屠刀高高举起, 耀眼的阳光被银亮的刀面遮挡在背后,也连带着遮挡住了本该落在眼前的光芒,前途无光, 战士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人生是否已经要走到尽头了。
思索的片刻功夫过去,那把沾染着血迹的屠刀越发的靠近战士的脖颈,眼看着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将脆弱的脖颈与锋利的刀刃相撞。
战士闭上了眼睛, 接受了自己死亡的命运。
这样的场景不止在一处发生,另一个地方的战士也正瞪大了双眼,心跳加速得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手即将被敌人的箭矢贯穿的既定结局。
陪伴了他三十年之久的手, 那双能够帮助他搬运东西,灵活地编制草席的手,如今就要撞上抹了毒药的淬毒箭矢,一旦被这支箭划破皮肤, 战士就会以最快速度将手臂从身体上砍去,免得毒性顺着四肢流窜到心脏,最后连性命都一起带走。
战士竭尽全力地用剑去劈砍那支朝他飞来的箭矢的尾翼,尽管成功将其拦腰砍断,但并不奏效的未能阻止箭矢飞来的轨迹, 他的手依旧会被它射中。
另一个地方,战士眼前正高高一双马腿高高地抬起在半空之中,眼看着就要无情地向他的身体踩踏下来,到时,战士毫不意外他的肠子会被从他的肚子里踩踏出来, 鲜血回想喷泉一样从身体的各个角落中涌现出来,从来都没有人知道, 他拥有着如此之多,如此之多的血液,把正片土地染得像花儿、太阳、心脏之类的东西一样红。
这三桩惨事几乎要在同一时间发生,好在黎筝到来了,这些事都会结束。
黎筝打开了那柄落向袍泽的屠刀,将其远远得打飞出去,一剑砍杀结束了对面的赵国士兵的性命,将他收割他人的生命结束在了当场;她又驭着马向前奔了两步,以最快的速度借着马的身躯挡住了那支淬了毒的箭矢;最后,她骑在马背上,一剑刺向面前的骑兵,一脚把对方踹下马之后,迅速地跳到对方坐骑的背上,拉扯着缰绳,将这匹在战场上快要吓疯的马安抚了下来。
一切都得到了拯救,这座战场上又多了三名幸运的士兵,他们抬起头,不约而同的发现,拯救自己的人正是传说中正在病危状态的黎筝。
他们扯着嗓子叫喊了起来:“赵黎大人!”X3
“快看呐,真的是赵黎大人来了!”
“有了赵黎大人,我们一定会走向胜利的!”
对胜利的渴望,浇灌了他们对黎筝的向往与尊重,如果说敌方给黎筝的称呼是死神的话,那么秦国这方给黎筝的称呼就是“胜利之神”了。
黎筝从地面上用剑挑起一块黑色的秦国旌旗,毫不在意上头的脏污,挑起来就披在了身上,而后,她急需扯动了缰绳——这里并不是她要停留的地方,她要去的,正是蒙野的身边。
既然来了战场,那自然是要跟战场最高指挥官汇个面,而后打出一个好局面再回营地的好。
“赵黎,赵黎,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就到这儿来了?”
远远地,蒙野也正在死命地往这里跑,想要横跨大半个战场跟黎筝汇合。
但做到这件事情并不轻松,一听到敌方统帅“赵黎”的名字,黎筝身边就围拢过来十多个人,现在更是增多到了二十多个的程度。
所有赵国的士兵们盯着黎筝的眼神都像是在盯着一块夹上了大好肉块的香饽饽。
“就是她,秦国赵黎!谁要是能斩得她的人头,回去就能拿一百两黄金!”
“赵黎,一百两黄金!”
“哈哈哈哈,这钱爷爷我拿定了!”
“我才拿定了,赵黎小儿速速前来受死!”
“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竟然能值一百两黄金,老子我还真是幸运啊幸运。”
一看这群人摆明了要围剿她,黎筝也不动了,驭着马在原地踏上了两步,张口道:“好,既然你们想试一试这一百两好不好拿,就都来试试吧,要我说,这价格可是开低了,朝廷诓骗你们呢。”
当场就有人冷哼一声,当仁不让地冲了上来,口中喝道:“赵黎小儿速速受死!”
黎筝笑了笑,在对方对冲而来的时候轻轻策马往旁边走了两步,分毫不差地错过了对方的身子,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两人动也不动的身体,想要将谁负伤,谁胜出看个清楚。
可惜,两人俱是没有丝毫伤痕的模样,直到三秒过后,冲过去的赵国士兵突然胸前喷血,巨大的出血量让天空中下起了一场红雨,而后“哐当”一声,赵国士兵的身子重重地从马上掉落下来。
“好!”XN
黎筝身周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喝彩声,所有在场的秦国人都在为她叫好,如果不是人还在战场上的话,估计有人要开始鼓掌拍手了。
“彩!不愧是赵黎大人!”
“赵国的不要再挣扎了,在小赵大人面前,你们就快快投降吧!”
“没错,我们赵黎大人可是一尊谁来谁死的死神,你们就不要再抵死相抗了。”
赵国士兵里有人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不信这个邪道:“呸,这算什么,不过是死了一个人罢了,换吾来!三招之内,吾必定将其拿下!”
又是一名骑兵,跟上次不同的是,这回的士兵手里拿的武器更长,更强,是一柄枪头上带着一抹红缨的长枪,长枪,刺,能抢在敌人近身之前杀死敌人,扫,更是能在人群里展开手脚,以一对多。
黎筝倒是没有丝毫畏惧地骑马立在原地,嘴角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她在战场上纵横多年,什么样的敌人没有遇见过,绝不会因为对手的兵器比她长上一两寸,就担忧的惊慌失措。
那背着长枪的骑兵驾驭着身下的马,对着黎筝就是一阵猛冲,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快的缩短,缩短,在缩短,很快就从彼此只是对方眼里的一个小点,变成近的连脸上的五官,表情,皮肤毛囊都能看得清了。
正要赞叹一声黎筝的好相貌,放到十万个人里头,也是挑不出来的一个,骑兵突然胸口一疼,半张开的嘴里“哇哇”的吐出血来,他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又抬起来想要再看一眼黎筝。
双目中的难以置信浓烈到能让在场所有人多年以后都想得起来。
骑兵目光死死地盯着黎筝,已经快要没有感觉的口唇挣扎着开合着:“你、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的手,我、我怎么不知道。”
快剑,越是在战场上越是讲究施展快剑,越是快,敌人越是没办法防御,甚至跟面前的骑兵一样,连察觉都来不及察觉,就这样死去了。
这便是黎筝的快剑。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赵国的士兵们是被震慑了,被黎筝强大的武力所震慑了,前头出击的都是赵国军营里数一数二的好手,多次在战场上拿下敌方高位者的人头,赏金拿到手软的那种。
本以为这一趟会跟往常一样,把这个赵黎将军的脑袋和奖金一并顺利拿到手,可谁知·····
这次死的竟是这二位。
这两个人死了,便没有别的人敢再出头了,只因他们的实力是军营中最强的两人。
赵国这边无人出声是因为害怕,忌惮,警备,那么秦国这边无人出声便是因为震惊了。
两次,接连两次,黎筝都是瞬间出手,将敌人杀死在身前,每一次战士们的视线都来不及追随,剑就已经动了,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在喉咙里,什么都喊不出来,就已经结束了,平息了。
直到现在,秦国一方才开始有人缓慢地出声:“赵黎将军威武!”
“真不愧是赵黎将军,老夫连剑是什么时候动的都没看清!”
“这下看来,先前在演武台上的对练,真的就只是对练而已,赵黎将军跟我们打的时候,还收了不少手在里头。”
层层人群之外,急急赶来的蒙野也慢慢停下了驭马的速度,他那双眼睛里传出了复杂的情绪。
赵黎,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吗?
原来在跟他打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真过?
双手紧紧地捏成一团,蒙野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赵黎真枪实干地跟他打上一场。
站在人群中间的黎筝打了个哈气,淡淡地道:“怎么样,还有没有人要继续了?”
静默,静默是一切的答案。
面对黎筝这样两个呼吸灭掉两个强者的存在,即便是敌国人,也没有敢于任意妄为的,过了好半晌,才听到有人虚弱地道:“大家不要怕!她一个人再强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但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怕她做什么?我们一个一个来不行,就群殴啊!大家一起上!谁拿到她的人头,谁就有一百两黄金!上啊!杀了她!”
蒙野冷笑出一声来,对赵国士兵的天真感到捧腹:“谁告诉你们她只有一个人了,当我们这么多秦国战士死的吗?秦国都有,冲啊,给这帮赵国人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