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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快把我们的秦国统帅交出来!否则, 我们便要立即屠城!”

    城外山坡的草坪上,两个少年人互相对视着,话语传入耳中之时, 他们忽然同一时刻动起手来。

    黎筝动作要比辛狐快上一拍,但碍于身体中还未全部代谢完的迷药,她的力道要比少年少上半分,更糟的是, 她手无寸铁, 那把越王剑在早前昏迷之时,给少年收缴去了。

    有人苦于缺少趁手兵器,有人则苦于手持宝剑却不会用。

    锋利的越王剑“铿锵”一声出了鞘, 于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两下之后,辛狐还是持着它找到了这一任的主人。

    银亮的剑尖在视线里放大,放大,脆弱的咽喉在十万火急之中跟越王剑的距离无限缩短, 生死之间,黎筝没有迟疑半秒,依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她翻滚着身体躲过了这险些致命的一记。

    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脱,来不及停下喘上一口气, 她反身又抬手死死压住了辛狐的左手,将那把无坚不摧的越王剑刺入地面,卡在石缝里面,不让他轻易拔出。

    没有直接杀死黎筝,辛狐也悄悄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想要制服她,却并未想要夺走她的性命,

    半跪在草坪上,只有左手持着的剑插在地里做支撑,此刻辛狐被黎筝这么一压,还真是动弹不得,他跟黎筝角力了片刻,又想起了还有另一只空着的手。

    拳头从少年的身体与长剑组成的门洞中穿了过来,这名常年与药草作伴的药草师估计从未打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架,以至于如今这一剑一拳的送出,险些没有把自己的身体扭成个麻花,当场打起结来。

    黎筝看他那个出招的变扭样子,差点没笑出了声。

    轻而易举地擒住了他从左手手臂之下伸过来的拳头,拧动着将对方的两只手都死死的控制住,黎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跟我打什么架?身上的毒药全都用光了?你的话,还是在使毒上更有天赋!”

    辛狐终于想起来跟个从军的人打架不是什么好主意了,他喘了两口气,没好气地道:“明明是你先要跟我动手的,秦军那句话喊出来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先一步出卖你了!”

    黎筝目光一暗,捏着他的拳头又往外一抽,看着他的身子在自己的动作下伏倒下去了一截,这才慢吞吞地道:“你这么不老实,我不得防着你为了赵国将我卖了?”

    秦军大胜,拿下安国是完全不成问题了,但黎筝这个最高统帅还流落在外呢,万一这药师跟她使什么诈,再次将她迷倒,送到安国手底下去跟秦军谈判,那秦军可就麻烦了!

    而她这个人呢,又一向不喜欢节外生枝。

    黎筝上上下下地扫了扫这个少年,给出了结论道:“将我卖了,去换你们安国的和平,这是你可能做出来的事儿。”

    辛狐倒也没否认,赌气似得别过头,他又突然间想到了能够转危为安的关键:“对了,你还中了我的毒药呢!快把我放开,否则三天之后,你就没解药可吃了!”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黎筝眼中出现了点笑意。

    没有直接将他根本没向她下毒的事情拆穿,她装出了点吊儿郎当的样子,极为率性地道:“不给就不给,我堂堂一国统帅,难不成还缺个给我解毒的人,能叫你个小小药师坏了我们秦国的大事?”

    辛狐咬了咬牙,多少有些气馁,他静默半晌,又不信邪地转过了头看回来:“你、你真是秦国人的大统帅?这么年轻?这么····”

    这么漂亮?

    他们秦国人那么凶狠,总不能是看脸选的统帅的吧?

    这人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大统帅的威严和气魄啊?

    没有统帅威严和气魄的黎筝笑了一声,谦虚道:“确实,统帅的位子本来也不是我的,我只是临危受命,仓促的被赶鸭子上架了而已。”

    话音一落,又听城墙那边传来秦军喊话的声音:“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将我们的统帅交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

    辛狐又一次不安分的挣扎起来,可他那点子三脚猫的功夫,没两下就被黎筝毫不手软的全部镇压了下来。

    心累,身体也累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他脸上湿漉漉的,不少汗水从发丝里冒了出来。

    偏生他还抱着希望朝黎筝搭话:“没听你的袍泽在找你吗,你不去他们那边,还跟我在这儿耗什么时间?”

    秦军给的时间紧,拢共也只有一炷香,辛狐都不知道一炷香够人干些什么事情,可安国城池之中,无数无辜的人,就要在一炷香之后,因为他的一次私自放烟、藏人事件而被牵连死了!

    心态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辛狐忽而道:“你别管我了,马上杀死我也行!安国,安国城里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跟我做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哐当”一声,越王剑被扔在了地上,辛狐一副束手就擒,绝不反抗的摸样,连头都重重地磕在了雪堆里:“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秦军统帅,长相、身高、胖瘦,全都不知道,在一炷香之后,也绝对没办法从人堆里找出谁来冒充代替你,安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难道你就要因为我的过错将他们全杀了?”

    黎筝看他的摸样,擒拿着他的手下一顿。

    少年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没带出什么鼻音,但说不定,都已经快被逼得哭出来了。

    “我——”

    正想说自己没有那个借着失踪当借口,大肆伤害安国人的打算。

    甚至还十分惜才地想要在摆平了这件事之后,将他收入麾下,再去肥下给他找姐姐。

    城楼之上却传出了赵国人回应的声音。

    他们说:“伤害秦国统帅的罪人在此,请诸位将士验证!”

    此话一出,山坡上的两人具是一愣。

    伤害秦国统帅的罪人?

    黎筝所知的唯一罪人,就是面前这个激得她爱才之心大起的少年药草师。

    可城楼上的赵国人们,又在胡乱地说些什么?

    抬头向着上方看去,一个满身尽是伤痕和血污的老人被士兵们推搡着架了出来。

    以黎筝能够百步穿杨的极佳视力看去,那老人身上层层血水所浸染的衣服,竟然跟自己身边少年所穿的药师袍一模一样的墨绿深衣!

    她惊讶地半张了口,喃喃出声:“这是,另一个药师?”

    而辛狐则更加震惊地道:“师、师父?”

    远远望着那个低垂着头颅,好似完全失去了意识,暴露在寒冬中的伤口称得上是触目惊心的老人,黎筝压低了声地试探道:“他竟是你师父?”

    “师父!”从衣袍细节上确认了老人的身份,少年哪里有心神去回答黎筝的问话,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像是只感受到了疼痛,在捆缚脖颈的绳索里不断拉扯的巨狮,他双眼瞪大,眼瞳里尽是红色的血丝,“他们对您做了什么?师父!师父!”

    眼看制止不了少年的行动,黎筝适时地放开了他的双手。

    才一获得自由,少年便急得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片刻不停地朝着城门下跑去。

    城楼上方的闹剧还在继续,短剑使将这名失去意识的老药师推到了秦军众人面前,大声的批判道:“这便是伤害贵国统帅的罪魁祸首!我们已经在私下里对其实施过处罚,虽未能寻到贵国统帅的踪迹,但期望诸位将士能够和平接手城池,不要妄造杀孽!”

    下方完全不懂赵国语言的秦国战士们满头雾水,匆忙的找人询问的空档之间,短剑使再度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为了表现对贵国的诚意,我方会将这名得罪于贵国统帅的药师当场处死!”

    短剑使拍了拍手,两根捆绑成“十字”型的木架便被人搬了上来,它高得有两个人叠起来那么长,上头吊着一根粗粗的麻绳,另一头则系成了一个圈,即将套在老药师的脖子上。

    即便听不懂城墙之上喋喋不休的赵国人正在对己方说些什么,但看着这个画面,所有的秦国人都明白了过来,这显然是一个行刑架,这群野蛮的赵国人,正要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个受到虐待的老年人给吊起来处死了!

    领头的战士当即惊讶地喊了起来:“他们在干什么?这是要向我们示威吗?”

    另一个将领也面色难看而愤怒地道:“藏匿了我们的将军,还敢做这种事,他们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眼看着套在老药师脖子上的绳索就要收拢,行刑架后头两名负责拉扯绳子,将人高高吊起来的刽子手也要开始行动,一个黑色的人影猛然蹿入了秦国军队的人马之中,一把抢过了某位弓箭手背上的长弓,又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时间里从箭筒里抽出了一根箭矢。

    那弯弓搭箭的速度快到让人眼中只剩下残影,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一支箭便立时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才刚跑到城楼之下,根本来不及阻止这桩惨剧发生的少年刚要目眦欲裂,痛心疾首地看着从小将自己养大的师父即将死于自己人的手中,一根箭矢却“嗖”得一声,划破了天际,射向了众目注视之下的老药师。

    在对方马上就要被拉起来吊死之前,箭矢精准无比地射断了那根套着他脖子的线绳。

    没有牵引的老药师一下子倒在了城墙上,他眼皮子颤抖着,颤抖着,终于,这个因为受到严刑拷打而昏迷的人,在这等巨大的变故下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他活过来了!”

    “射箭的人!是射箭的人!那人将他救下来了!”

    “距离那么远,又是那么细的一根绳子,他居然能够一击射断?”

    能够从这么远的距离射穿一根细绳,以这百发百中的弓箭手的本事,在先前打仗的时候,必能一举射中城楼上的老城主,可当时,他怎么没有出手,反而是这个时候,他不再有任何遮掩的拿出了真本事?

    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响起,所有人都在为这手极为漂亮的箭术所呼喊。

    转头寻找那支箭矢的来源之处,只见城楼下的人群中,一名穿着赵国墨绿色药师袍,背上又披了件火红披风的秦国少年人手中捏着一把宽大的重弓,抬头凝视着她亲手所创造出来的局面。

    那少年眉目清俊,好看得像是下凡的谪仙,他开口,用着极为正宗的赵国雅语,向着城墙上接连经历变故的人们高声道:“在下是秦军统帅赵黎,先前在安国附近受伤,得到了好心药草师辛狐的救治,现在你们身边的那位老药师,便是在下救命恩人的师父,在下不许任何人再对他施暴!”

    她抬了抬自己光洁的下巴,严肃地道:“于我赵黎的辖区之内,不允许目光所见之处有无辜之人含冤而死,也不允许手底下有人滥杀无辜!”

    说着,她那双玄黑如玉的漂亮眸子跟老城主对上了视线:“现在,安国的所有人,投降不杀!”

    老城主颤了颤唇,两行温热的老泪霎时间流了下来,他既高兴又难过地急声道:“投降!我们安国投降!”

    第202章

    一手箭术, 技惊四座,才一出场就得了满堂彩,黎筝顺利地坐稳了收服安国第一将领的位置, “投降不杀”几字说出之后,便被老城主用了赵国的最高礼仪,恭敬地迎接入城。

    接管了安国的控制权,城墙上的守卫们也都换上了秦国自己的将士, 黎筝细细数了数, 自己连带着接管的,还有安国这里的粮仓。

    粮仓是每个城池的命脉,一到天灾人祸之时, 城中的百姓们便要靠着粮仓中的食物度过寒冬,除了管理粮仓的贪腐官员之外,所有人都知晓其重要性。

    尤其,安国是距离邯郸最近的城池之一, 这里建造的两座粮仓规模极大,可以装下数不胜数的粮食,出于好奇之心,想看看里头究竟装了有多少食物的黎筝刚到城里不久,就推辞了老城主为她设立下的洗尘宴, 马不停蹄的去视察了一遍粮仓里的食物质量。

    她得先看看两座仓库的大小,再看看里头有没有足量的食物存放于内。

    也好知晓过往的安国管理者有没有私报数据,糊弄上司与百姓,又或是以次充好,将早已过期的食物放在里头装样。

    跑进去视察没多久, 黎筝就发现,她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这里头最起码有将近一半的食物坏的早已吃不了了,又或者就是食物里面掺杂了砂石,以此增加重量,糊弄巡查者。

    摸了摸腐败坏了的麦穗,又掂了掂快要烂掉的豆子,黎筝垮着脸心叹,还好她们二十多万秦军早已在苦陉那头补充过粮食,否则在这安国,还真是又得填不饱肚子了。

    不说别的,光是这快要腐坏的豆子,就绝不能给秦国操劳已久的战士们吃,不然人到了战场上,突然一个个的开始肚子疼了,那这场仗还怎么打?

    视察完了不能算是粮仓的腐败食物堆放点,黎筝就带着人马重新将两座粮仓封了起来,转头对跟着他们来的赵国人表示,这些食物原封不动的交还于他们,秦国,绝对不动民众的一针一线。

    换句话说,便是要靠着从苦陉城里带来的食物和干粮过了。

    干巴巴的食物虽然有些坚硬,难以用牙齿啃动,味道也跟现煮出来的热腾腾的食物不能比,但好歹吃了不会拉肚子不是?

    可比腐败食物堆放点里的要好上不少。

    因为没能收获到足够的食物,去时还乐颠颠的黎筝只得黑着脸自我安慰,如此行事,最起码还能成全秦军在此处的形象。

    加之,虽然打了仗,但秦军的统领救下了一位被赵国高层虐打、推出来背锅的药草师老人,形象是相当的好。

    一双狐狸眼睛眯着,黎筝满肚子都盘算着怎么将安国满城的草药师们变成自己人。

    这些香喷喷,热烘烘的药草师们就跟西游记里的唐僧一样惹人垂涎!

    放在别的偏僻之地,能出一个就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可在这安国,却是有着满满一座城的草药师们!

    文能治病救人,武能下毒杀人,在这到处都冒着战火的地方,草药师们的金贵之处,不用黎筝多说了。

    即便他们不愿意用毒脏了自己的手,但光是放在后勤部队之中,医治受伤的士兵,也是能救下无数士兵的生命,减少秦国人在战场上的损失,给军队带来极大的帮助的!

    脑子里思考着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黎筝巡查完粮仓,又跑去临时建立起来,用以安置伤员的帐篷里逛了一圈。

    同是扎住起来的帐篷,伤病营比之其他帐篷来说,周围的气氛就要更沉更静,所有进进出出的人员,全都压着神色,低头快步地走进走出,手上端着的血水一盆又一盆的往外倒,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黎筝在这里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处,唯一能做的就是充当一下南丁格尔小姐,抚慰战士们的精神情况,不要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而意志萎靡不振,连带着觉得整个人生都灰败了起来。

    可以称道的是,他们背靠着安国城池,这个医疗资源多到堪称金窝银窝的药材天国,受伤的大部分士兵,都能在这里及时的得到救援。

    如果以后能将安国这里的药草师们全都变成自己人,那么这些需要医疗救治的伤员们,也会获得更好的治疗。

    来来回回地安抚了伤员们的情绪,得到了不少士兵们的感谢,黎筝又去看了看辛狐师父的情况。

    老人家年事已高,因着本身就是个药草师的缘故,到了这把年纪,身体还是十足的老当益壮,可接连经历膝下徒儿战争中音信全无的事情,自己又被城主府的护卫们为了逼问出另一个徒儿的下落而严刑拷打,不管是身体和精神上都受到了相当多的劫难与摧残。

    黎筝去的时候,他人还躺在病床上满脸疲惫的沉睡着,伤痕盘根错节的遍布了他的手臂、脖颈、前胸,而衣服遮掩之下,那些未能看见的地方是否也横陈着血迹,便不得而知了。

    辛狐抿着唇坐在床沿,仔仔细细地朝那每一道伤口里上药,听到了黎筝进入的动静后,小心翼翼的将那条手臂放回被子里。

    “您救了我师父的事,在下十分感激。”辛狐这么说道。

    如此短的时间里,他似乎整个人都因为这残酷的战事而成长了起来。

    青葱的面孔上,有了沧桑,有了坚毅,像是他的前头,再没有人能够为他扛起一些什么东西,这整个家,还有家庭中的人,都等着他去扛起来了。

    辛狐迅速地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了一个更加可靠的男人。

    黎筝看得有些感慨,当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感激的,我们相识一场,总不能看着你师父被冤而死。”

    这位老人家已经受到了太多的磨难了,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或者说,因为历史前行的脚步,秦国必然会统一天下的话,作为已经从系统空间毕业的黎筝,实则并不想造什么过多的杀孽。

    安国他们打下了,除了必须要上战场的战士们之外,城内的百姓,黎筝不打算去动。

    辛狐却是十分地心中不安,他面对着黎筝,跪了下来:“可辛狐本是个伤害统帅的罪人,您,您却将我称为是救治您于危难之中的恩人!”

    如今他和师父能够住在安国之中最好的房子里,享用最妥善的待遇,全都是因为黎筝的“恩人”二字,但实际上,这美好的待遇仅仅只是镜中月,水中花,空中楼阁,一戳就破。

    他们之间不仅没有什么于危难中救助的情谊,甚至,还有着生死仇敌的经历。

    想到他们俩见面时的场景,再思及对方是秦国人之中地位最高的统帅,辛狐一时坐立难安了起来。

    这么年轻的人,竟然会是他们的统帅!

    而他,又是毫不客气的将其迷晕拷问。

    辛狐低垂着头颅,面色惶然。

    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摸样,黎筝一时有些不习惯:“起来吧,这么做,我也有我的打算。”

    她将少年拉起,跟着自己也坐到了床沿上,看着少年的面孔,她直截了当地道:“还剩下最后一个城池邯郸,很显然,赵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没人能看见它的未来,现在位子上的赵王,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坦白来说,只有跟着我们秦国走,这里才能发扬光大。”

    辛狐有些不明白,仗已经打过了,他们安国成了秦的手下败将,在那么强大的军队在面前,没人能够生出不臣之心,更没有人会敢于反抗,他多少有点不晓得黎筝这时候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看这药草师头脑呆愣的样子,黎筝也不得不叹了口气,更为直白地道:“我是说,我很看重你们药草师,也很看重安国,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另投名主。”

    “赵王昏庸已久,根本无法创造出比自己祖辈更高的功绩,也无法将自己领下的百姓带领至更幸福,更富裕的生活之中,你们跟着他,只能日复一日的生活在贫苦与战火的侵扰之中,但秦国就不同了。”

    “秦国兵强马壮,放眼七国,无人敢称敌手,只要成为秦的子民,你们便再也不需要因为战火而担惊受怕,可以在国家的庇护下,安心的休养生息,繁衍子嗣,开展商铺了!”

    辛狐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几乎快要以为自己不是城池被破,即将受到俘虏与攻掠,而是要跟着新的贤明君王走向美好幸福的新生活了。

    还剩下的,仅有一丝儿的清醒让他在这番极具吸引力的忽悠之下提出了新的问题,他虚弱地道:“但是,我们安国不是已经被秦国占领了吗?等到···之后,我们会直接成为秦国的子民吧?”

    隐去了某些木已成舟,却还是让人不大愿意接受的事情,辛狐满是疑惑。

    黎筝点了点头,先肯定了他的说法:“是这样没错,但如果追随名主的话,这里头又有着别的差异——”

    按照战争惯有的流程,第一步是攻打城池,第二步是留下将士看守城池,这两个part,黎筝都已经完成了,而接下来的第三步,就是等待新的秦国人手被君王派驻过来,将军队里的将士们全部替换掉,解放将士们的自由,让军队去往别的战场。

    新的秦国官员到了之后,会在安国这里推行秦国的律法,文字,语言等等事物,这样一个完整的流程走完,安国就算是名正言顺的秦国统治下的城池了,安国的百姓也连带着成为了秦国的国民。

    但黎筝却想给这些安国城池里的药草师人才们更多的优待。

    “不瞒你说,我们秦军外出打仗,军队里的将士们不论有多强大,伤亡也总是少不了的,如此一来,就十分需要医术高超的奉常,秦国当然是不缺少奉常的,但一个军队的人数,动辄就要几十万,后勤之中,咳咳辎重部队里面,又哪里来的能够与这个人数相匹配的医疗人员?”

    黎筝盯着安国里的药草师,就像是盯着一块儿等待开发食用的大蛋糕!

    她带领手底下这些将士们仗也打了好几场了,自然有爱兵之心,如果能将伤亡率也一并控制起来,降低到最少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因此,黎筝想的就是让这些药草师随军而行!

    士兵们在前面打仗,不必担心如果受了伤自己会如何,只要有足够完善的医疗体系,生命就会得到足够的保障。

    辛狐听出些意思来了,但多少还是藏着些困惑,他接着道:“您是想说?”

    黎筝笑了起来,这灿烂的笑容放在那张过于好看的面孔上,展现出了百分之两百的杀伤力:“我可以保证,能为安国争取来免除所有税款的待遇。”

    此言一出,给辛狐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力。

    赵国已经是一个趋向于年迈的国家了,接连几代昏君的糟糕统治,已经让这个国家出现了一系列的可怕后果,即便没有秦国的攻打,只是放任现在的君王继续统治,恐怕也很快会因为昏君的作为而将祖上积累下来的积蓄给快速地挥霍掉。

    重点是,君王想要财富也没有找到新的路径与手段,单单依靠从民众身上剥削而来,是以连年上涨的税金永远是只会多不会少,逐渐的就成了一座压在民众身上的大山,将人民压得喘不过气,不管怎么辛勤劳作,得来的财富永远都会落入国家的口袋,而无法使民众的生活变得更加富裕。

    甚至还有付不起税金的人为了免除税金,铤而走险的去接朝廷发布的悬赏任务等等,说到底都是舔刀子的生活,不值一过。

    因此,黎筝开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优渥了,优渥的可以令所有人都动心!

    哪怕是作为药草师,看起来职业相当风雅,跟餐花饮露的隐居人士类似,此刻也不免狠狠地进入了凡尘,为俗世的条件而狠狠动心了!

    免除税款,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劳作得来的金银和事物全都归属于自己,只要愿意劳作,就能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

    谁还不想手有余钱,生活越来越有盼头呢?

    黎筝瞄了眼他的表情,知晓对方已然动心,脸上的笑容便也跟着慢慢展开:“而跟秦王要来免税的条款的条件则是,要求安国这里,每年出一定人数的药草师进入秦国的后勤部队,随军而出。”

    “跟,跟随军队?”

    虽然早就隐隐约约的知晓黎筝是这个意思,但辛狐还是多多少少的有些不能接受,跟随军队出征,就代表着生命上的危险,和必须远离自己的故土。

    “这,这,”犹豫着,辛狐多少有些为难。

    条件是及其诱人的条件,但是答应的话,也未必不是给自己的同行们招难啊。

    黎筝耸了耸肩,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是这种反应,继续提出另一个较为温和的条件:“既然如此,那么安国的药草师们必须每年接受秦国那边送来的一定量的学子,并且,肩负起将他们教导成合格药草师的责任。”

    “什——”

    辛狐睁大了眼,猛然抬头:“您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个主意吧?”

    如果一开始就提出这个要求的话,以安国可能存在的排外和对秦国人的仇视,很可能无法促成这件事,但如果是先提出更加困难的要求,迫使安国本地的药草师必须离城随军的话,教导学子出来的事情就很有可能达成了!

    为黎筝的心计所震撼,辛狐不得不说她的这项谋略是极为成功的。

    漂亮的年轻统帅眯起了她那双让人源源不断地生出好感的桃花眼,弯成了一道月牙的形状:“安国本地每年需要上交的药草师人数不变,但是,可以用自己教出来的合格药草师学生代替。”

    这就是纯粹的明谋啊,秦国想要属于自己的更加可靠的药草师人才,所以先用利益撬开大门,再用权势威逼利诱。

    原本这些药草师们还有可能对自己的徒弟藏上那么一两手真本事,防着学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但如果是要代替自己被送到战场上去的话,为了保下学生们的性命,还不一个个地拿出真本事,使劲儿地教呀。

    辛狐当真是叹服,这位秦国的统帅能够为国家社稷,或者说,为了麾下士兵们的安全算计到这个程度,他们赵国打不过他们真是理所当然啊,光是这份使用明谋的本事,就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

    内心已然是无比的佩服了,但在言辞上,辛狐还是需要更加的委婉上一点。

    毕竟这关系到安国无数的药草师们,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统帅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只辛狐一个人····”

    黎筝了然颔首:“此事好说,我只是先跟你这儿通个气,之后再去找旁的一块说了。”

    她示意道:“这是我将你称为恩人的主要目的,也方便我明面上待大家好上一点,再回去到君王哪里去给你们讨要更好的待遇。”

    辛狐悟了,原来这人那么早之前就在做这个打算了,所以才能在城门之外,直接给他套上了个恩人的名头。

    在场可只有辛狐一个人觉得自己悟了,反观黎筝却还是觉得他没有开窍呢,摇了摇头,她多少有些好笑的继续暗示:“所以,这投名主之事···”

    辛狐被她那腹黑的笑容笑得背后发寒,一个哆嗦,差点冒出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他激灵道:“对!投名主!自然是要投名主的!”

    少年当场对着黎筝下跪道:“请统帅助我去肥下寻找亲人,等寻到阿姊之后,辛狐必定伴随将军左右,出生入死,为您医治伤口!”

    黎筝嘴角慢悠悠地勾了起来。

    她说了这么多,讲了这么多,为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才的投诚。

    安国满城的药草师,她一开始最为看重的,也是这个辛狐。

    因为他的药草,不但可以救人,还能够炼制迷香。

    而迷香,则能在战场上派到更大的用场!

    点点头,让辛狐先好生照顾受伤的老药师,黎筝提笔画了个大概的摸样,派了个战士带着这副画,到肥下去寻找少年人口中的阿姊。

    “老先生伤得不轻,身边缺不了人,我也不命你立刻随我出战,先待在你师父身边医治他便好,等到我派去肥下的人将你阿姊带回来了,你再随我离开便好。”

    辛狐看了看闭目躺在床上的老药师,在转过头来看看这身长玉立的少年统帅,点点头,重重地应了声“好”。

    黎筝走出安排在城主府,特意腾出来给老药师住的房间,摸着下巴,盘算起了另外的药草师们。

    辛狐这边人算是落进她口袋里大半个了,别的药草师们那头,可还没有着落呢。

    她眼珠子转了两转,又惦记起了一开始去巡查过的粮仓。

    诺大的两座粮仓,还望着里头能够储存下吃不尽用不完的粮食,让他们秦军在打完安国之后一波富,结果一看,里头放的全是腐坏的,掺杂了砂石的食物。

    叹了口气,黎筝觉得这两座粮仓即便不能吃,也得给她派上别的用处来!

    否则她不赚便是白白的吃了亏!

    夕阳西下,红色的晚霞如同剪影般浮现在天空的一角,一群浩浩荡荡的民众们被带着来到了粮仓这里。

    这座粮仓建立的地方十分偏僻,又向来围簇着大量的士兵,药草师们鲜少走到粮仓近前来看这建筑的外形,一时之间,连天边漂亮极了的红霞都没心思去顾忌,反而是盯着这粮仓的建筑看个不停。

    由于将安国的某位药草师尊为了恩人,黎筝待这些安国的百姓的态度向来是礼仪周全,以至于此时也没有人害怕她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危险的行为,只是一个个地好奇着她将他们带来是要干什么。

    黎筝转回了身,看向面前的这些朴实又辛勤的劳动人民,抬了抬手,对着粮仓前站岗的侍卫们道:“打开,把粮仓所有的门都打开!把里面装着的东西都给大家看看!”

    这座古老的用石头搭建起来的建筑恢弘而威严,除了大国风范之外,还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一听黎筝竟然要当着大家的面儿,将这座光是竖立在那里就让人感到安心的建筑打开,不少人都惊呼出了声儿。

    粮仓的石门又厚又重,起初被人往上拉时,还有些生涩的卡壳,“轰隆轰隆”的声音响得如同在打雷般的出现在人们心头,才拉起一条缝隙来,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儿就飘散而出,钻到了民众们的鼻孔里。

    “这,这是什么味儿?”

    “咳咳,怎么又酸又涩的?”

    “难闻!真难闻!”

    门才打开没多久,不少民众便纷纷抬起了手,将自己的鼻子给捂住。

    黎筝脸上罩着一块三角布巾,将自己的下半张脸整个兜了起来,她抬眼一看民众的反应,缓缓解释道:“这便是建立在安国这里的粮仓中,所存放的粮食。”

    此话一出,霎时间引起了一阵躁动。

    “什么?那这气味?”

    轻轻笑了笑,黎筝淡淡道:“大家都是耕种田地的好手,对粮食等物相比也十分了解,这种气味代表着什么,在下也不多言说了,如果有愿意进入粮仓进行查看的,可以自行进去。”

    没错,黎筝想要做的,就是将粮仓中根本不剩下什么能够食用的食物的事实广而告之,端看安国本地的民众反应如何。

    这两座粮仓,横也要为她贡献出点价值,竖也要为她贡献出点价值!

    人群里,几个高头大马的农民互相看了两眼,都举起了手,自告奋勇地报了名。

    黎筝作出了请进的手势,对这些愿意进入查看的人,她全部予以批准。

    毕竟,很多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少人也难以相信事实会如此残酷。

    不一会儿,进去查看的农民不可置信的呼喊声就立刻传了出来:“这,这稻子坏了!这捆也是,这捆也是!豆子也全都坏了!这,这”

    一个将物体狠狠甩在地上的声音在粮仓中重重响起。

    臂膀宽大的农民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愤怒的声音惊飞了许多待在树木上的鸟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每年上交的食物呢?那么多的粮食呢?为什么会全是坏的?”

    粮食是民众们生存的必须品,关系到每一个老百姓的性命,没有人会愿意让这么重要的东西处于缺失的状态。

    急或怒,都在情理之中。

    黎筝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解释道:“粮食全被官员们偷偷运出去卖钱了,而这些坏的,则被以次充好地运了进来。”

    她再一次挥手,示意将士们把看守粮仓的赵国官员带上来:“让在下给诸位介绍,这便是管理粮仓的官员,如今仓库空空如也,他必定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在下先来盘问两句,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将其交由诸位处理。”

    见众人都处于火冒三丈的情绪之中,没有多余的心神来关注自己,黎筝耸了耸肩,展开了她的讯问:“这粮仓里的食物你是什么时候换走的?”

    如她先前所言,作为每日看管粮仓的管理者,对于满仓库的粮食全都被偷换成腐败食物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而要完成这一举措,他同样参与其中的可能性极大!

    那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跪在地上,嘴巴上长着的两撇小胡子在寒风吹拂下上下颤抖个不停,此刻被问到,整个人便跟那两片小胡子一起吓得瑟瑟发抖起来,面对黎筝这个箭术超凡入圣的黑面阎王,他是半点不敢说谎,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报出了准确的事件来:“前,前年上半年的时候。”

    秦赵两国连年战争,粮食紧缺,价格更是高居不下,这食物放到哪里都是好卖的,安国的官员自觉战火不论烧哪儿,都不会烧到距离邯郸只有一步之遥的安国这里来,便伙同了另外几个人手,将这粮仓中的食物分批运送到外面,一块儿卖了。

    “嘿,我说怎么这家伙一开始还穷得啷当响,后面就富得流油了,原来是从粮仓里头吸了这么多民脂民膏!才将自己养得膘肥体胖的!”

    安国民众们义愤填膺的哄闹起来,还是秦国战士们用身体抵挡在这些民众们的面前,才没让他们当场跑上来将这贪官狠狠地揍上一顿。

    黎筝也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现场秩序:“停下,都安静一点!”

    她扬声道:“不是之前就说好了吗?先让我将这几句话问完,等问完了,我就将他交给你们处置!”

    黎筝的眼神又落到了那胖乎乎的贪官的脸上:“说吧,你一共卖了多少钱?”

    男子颤巍巍地,用极为虚浮的声音报了个数出来:“五,五十两。”

    五十两?

    别说是战争时期,便是和平时期,五十两都别想买到一仓库的粮食。

    黎筝挑了挑眉,嘴边是不屑的哼笑:“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家里是干什么的吧?就报这么点数出来,是打算糊弄我了?”

    作为商人中的商人,开了邹氏商铺,还火遍了大江南北的黎筝,自然对目前市场上粮食的价格了解的一清二楚,不论是报高了,还是报低了,都不可能逃出她的火眼金睛。

    商人想起黎筝的身份,骤然害怕地深深倒吸了一口气:“我,我少说了,少说了个金子,我卖了五十两金子。”

    听到这个数字,身后的人群里已然有人要喊杀声喧天地骂这吃百姓用百姓,还偷了国家重要战略物资的贪官了,却被黎筝竖起的一只手,全都给挡了回去。

    “五十两金子?”她笑嘻嘻地晃了晃头,那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容貌落在贪官的眼睛里,又像是一张属于恶鬼的脸,“不对,还是不对,你还想糊弄我!这么一大仓库的粮食,你好不容易运送到了外面,冒的是掉脑袋的险,怎么可能,只得到了五十两金子?”

    她缓缓地抽出了挂在腰间的越王剑,透明的黑色剑身在光线照耀下,反射出了一道透亮的影子,晃到了贪官的脸上。

    好看的有如谪仙的少年笑嘻嘻地将剑架到了人的肩膀上,身上爆发出了一股可怕的戾气,声音却还是和蔼极了:“怎么样?说还是不说?再不跟我讲实话,你可就要受些罪了。”

    当把那剑当真触碰到了自己的衣襟,贪官忽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他吓得小腹一动,身子底下一股又一股的液体流淌了出来:“别别别!大人,求您了,别动手,我说我说!”

    “我当时放到各个黑市上,得来了八千两黄金!”

    黎筝闻言,终于满意地收回了长剑:“这价对了,这么两大仓库的粮食,卖出去就得是这么个价。”

    话问出来了,她身后的民众们却突然静了。

    八千黄金!

    八千黄金!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终其一生,也未必攒得出一两黄金来,甚至于在场的人中根本没有见过黄金的,而这贪官,正反手一倒卖,就是八千黄金。

    耳朵一抖,听到背后的人群里开始说“原来这看守粮仓的职位这么好”,黎筝立时嘴角一抽,立刻高声正视角的怒声道:“你啊你啊,是在卖粮食吗?你是在卖人命啊!这粮仓里的食物若是不卖,安国关起城来,还能撑个三年五载,可你们将这食物全卖了,城中剩下的食物,就连一周都撑不过去了!”

    她轻叹道:“我说怎么连抵抗都不多抵抗一阵子,马上就开门投降了呢,原来是粮仓里什么都不剩下了。”

    一听国破家亡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在,在场的几个农民一时气愤地红了眼,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来打砸这个贪官一顿。

    所以说,有些建筑是从内里开始坍塌的,光是凭借外力,还无法一击将其损坏。

    黎筝看这局面越来越无法控制了,只得赶紧道:“八千两黄金,那么多的钱,就算是用牛车运送,都要运送好久,你也不可能将那么多的钱一口气全部花出去。”

    重点来了,黎筝半挑了眉道:“你把那么多钱,都藏到哪儿去了?”

    根据物质守恒定律,一项事物的缺少会转变为另一项事物的明显增多,如今仓库里的粮食少了,贪官口袋里的黄金便多了,可黎筝一向都喜欢用眼睛去见证,而不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

    所以,这八千黄金,她必须用眼睛一枚一枚地看过了才算完。

    而且,这贪官手里有这么多的黄金,他不找个好地方藏起来,只怕是晚上觉都睡不好的要担心被贼偷去了。

    所以,藏金子的地方,是一定存在的!

    第203章

    那些嘈杂的, 此起彼伏地呼喊着的人声骤然停止了,就像是有人伸手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连带着画面, 全都静止了起来,周围的气氛极其诡异地安静着。

    众人的眼睛发了光,染了血似得鲜红着,像是一只只露出尖牙的兔子, 直瞪瞪地盯着那个被人群围簇在中心的男人。

    就连黎筝都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无数道利芒和无声的异样, 但她还是极为坦然地继续道:“钱呢?你将钱藏在哪里?那可是八千两黄金。”

    “八千两黄金”。

    五个大字一出,身后某些人的呼吸就立刻变得粗重起来,他们像是在瞬息间变了个人似得, 从原本还套在人类壳子里的君子,变成了失去道德与思想的野兽,一切行为都只因欲望而驱使。

    如果继续放任局面变化下去,这些被金钱和利益所吸引的人或许会为了这八千两黄金而发起一次暴动。

    黎筝轻皱了皱眉, 目光朝四周的秦国士兵们扫去,命令他们将人群控制起来,确保在人们进行什么突如其来的行动之时,士兵是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阻拦下来的。

    士兵们无声地动了,在群众们被金钱迷惑了双眼的时候, 悄悄地来到了他们的背后,像是防守着一群被利益所蛊惑的妖魔般,将他们围了起来。

    黎筝没有回头去看,但通过小地图,她知晓士兵们已经如她所愿的将事情办好了。

    她重新睨向了跪在面前的官员, 再次重申道:“八千两黄金,你藏在了哪里?”

    八千两, 那该是一座金山银山,足够人挥霍上一两辈子,世界上所有能够想到的,用于享乐的东西,都可以用这八千两黄金购买下来,甚至是购买上数十上万次。

    得到了这八千两,再没有什么想要,却享受不到的物质,由此看来,为这八千两黄金丧失理智,似乎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尤其是在店铺开遍大江南北的黎筝都在询问这件事情,追寻着八千两黄金的下落的时候。

    赤红了眼的人群甚至觉得她跟他们是一样的,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追寻欲求,成为欲望的化身。

    但黎筝之所以是黎筝,又因为她从系统空间毕业,知晓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并非金钱,而是生命和自由,总之,她现在站在这里询问八千两黄金的下落,是为了别的东西,并非其本身。

    这世间具有意义的事物多了去,光是一个国家的生死兴亡,一个大臣心中的忠义奸贪,就足够值得人为其挣扎纠结了,与此相比,金钱只能说是世间最无趣的事物,哪里值得黎筝为此失了心神?

    八千两,对历经世事,看破红尘的黎筝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安国这一城池的百姓来讲,却是救命稻草一般弥足珍贵。

    这可是拿他们用来预防于未然的重要粮食去换来的钱!

    或者说,这八千两哪里是钱?又哪里是金子,这分明是安国人用来购买性命的兑换券!

    黎筝心道,不论是谁处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应该去动这笔钱财,哪怕是她这个敌国来的,才刚占领了他们城池的存在,也不应该随意动用这笔钱。

    或者说,她应该要用这笔钱财,重新为安国的百姓们换回那些能够让他们安枕无忧的,可以应对各种天灾人祸的食物才是。

    在收服安国,让始皇大大成为安国的新的君王后,马上要始皇大大自掏腰包,为安国的百姓们补上这个粮仓缺失的巨大窟窿的可能性,小的约等于无,而反观安国的旧君主赵王,在安国已经落入秦国手中的情况下,再盼望着从他那边要出钱财来,重新填补粮仓,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此,安国人的希望,就只能落回这笔尚且处于丢失状态中的八千两金子的身上了。

    由黎筝将这笔钱要回,再用这笔钱为他们重新购买粮食,对安国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要将一笔金额数目滔天巨大的钱财,从一个视钱如命的贪官手里要回来,又哪里是件简单的事情?

    光是问,便难以问出些什么真正的线索来。

    那名看似胆小如鼠,在黎筝的问话下尿了裤子的官员,顶着湿漉的衣物,和来往寒风快速的将身上的热意带走的处境中,颤巍着身子,硬是未曾答出一句话来。

    身后渐渐传来了越发响烈的叫杀声,激动的人群叫嚣着,要将这名触动了人民利益的贪官当场施以酷刑。

    黎筝眉头微微皱了皱。

    作为想要收服安国满城药草师人才的秦国将领,她还得持续为始皇大大经营出一个良好的形象,尤其,这还只是占领城池第一天,她是决计不会动用什么酷刑去折磨人的。

    不过,黎筝也没有对民众们自发的行为叫停。

    为了逼迫眼前身肥体胖的官员将他藏匿钱财的地点说出来,让民众们多喊几声行刑,吓一吓他也是好的。

    可能是畏惧于不可知的刑罚,静默了半晌之后,官员终于还是开了口,憋出了几个字来:“城外山林中的墓穴。”

    黎筝一开始还没能从他轻得跟蚊子叫没什么两样的声音里听出来什么,最后还是憋着气,忍耐着歪斜了身子,朝他那边靠,这才在他讲的第二遍里,明白了对方所说的地点。

    城外山林墓穴!

    他将金子藏在那儿了!

    *

    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夜,洞穴中过于漆黑的环境,让常年生长在明光烛火之下的士兵们感到分外的不适,低声询问之间,一簇火焰,从掌心的火折子中冒出,暖洋洋的柔和了视野。

    这是黎筝来到战国之后,第二次下墓,前头的那一次,还是她同嬴政一道,在措不及防之间,意外的掉落于洞穴之内。

    当时经历的一连串变故,直到现在也让人印象颇深,随时都能回忆起来。

    那时的她满心意外与不情愿,迫切地想要将能够左右整个华国未来的秦始皇给送出陵墓去,离开那危险重重的地方;而现在,却是为了那八千两金子,主动带人下墓,充满自主性的准备涉足这危险的险境,两者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巨大的差异。

    黎筝心中感慨着,步伐不断向前,她一路走过崎岖的山石峭壁,深邃黑暗的幕洞,和零落在脚边的,不知名动物或者是人的骨头。

    比起可能存在的危险来说,这些极为表面的象征着恐怖的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它们全都从眼前一晃而过,在大家没有仔细主注意去看的掠过之下,飞快的从视野里消失了。

    长者长逝安眠之地,虽然有了光亮,却依旧静悄的可怕。

    带着大队人马,走在时不时的就要滴淌下几颗晶莹液体的洞穴之中,黎筝和秦国战士们行走时的衣料摩挲之声,和脚步落地时发出的动静成为了整个洞穴里唯一的声响。

    “将军,走了这么久,都没能看到什么黄金,那赵国的贪官,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长时间没有找到黄金的情况下,疑惑和怀疑是必然会产生出来的事物,有此一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或许当时我们就应该对他用些刑罚的,那个官员在我们没有对他动手的情况下就说出了藏宝点,实在是让人怀疑·····他可是个敢于在重兵把守下将粮仓里的粮食偷换出来的人,真的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胆小的人?仅仅只是吓唬两下,就自己把藏金子的地方给我们说了?”

    对金钱有强烈欲念的人,真的会心甘情愿的将好不容易到手的钱财给重新吐出来?

    黎筝也跟随着他们的话语,回想起了过去在现代时曾在新闻上听说过的,那些被判刑的贪腐官员们,以及很多的,欠着民众钱财的老赖等人,从数据统计来看,他们大多都是不愿意还钱的。

    他们宁愿自己在牢里面坐牢,也不愿意家人将足额的钱财归还于国家、人民之手。

    内心的所思所想,不外乎都是希望牢狱外头的儿女子孙能够用这笔钱财过上美好的生活。

    如此作想者甚至还是多数的存在,说到底都是为钱财冲昏了头脑的疯魔者。

    唏嘘之中,行走在陡峭的墓穴里,黎筝的怀疑也慢慢的变多起来。

    他们应该将那名官员一并带来,让他探路、指路,而不是自己进入危险的地方,反倒让那名贪官呆在安全的牢房里面。

    静谧之中,她心头的烦躁越发的多了起来。

    原本以为取钱也就是半个下午的功夫,现在看来,这墓穴的通道四通八达,混乱的到处都是的岔路口,更是让这些通道像蛇窟里面团在一起,纠结缠绕的群蛇舞动的身体,除了黎筝他们来时做上记号的道路之外,想要找到贪官口中的藏金地恐怕是难上加难。

    更令人担忧的是,万一在这墓穴里面迷了路,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全回去。

    黎筝的眉心收拢的越发的紧了,像是能夹死个蚊子似得皱成了个川字,忧虑也在心中积攒了起来。

    也许她应该下令,让所有人一起返回。

    可这时候有个战士又开了口,他很是笃定地道:“那官员说出墓穴的名字时,现场不少农民都对此有所反应,看样子,这墓穴有不少人都知道所在,亦或者,他们自己就有可能来过这里。要是那官员将钱财藏得太外头,兴许没多久就全都被人偷走了,所以,他想要在这里藏住钱财,就只能把金银放得更深一点。”

    战士话语一顿,做出了总结:“我觉得,这个没有从军,没有上战场的适龄男性,是个胆小之辈的可能性不小,他告诉我们假消息的概率也实在不大,所以,我们再往里头走走吧,或许再往里深上一些,便能找着金银了!”

    众战士们听了,都觉得他言之有理,往墓穴深处走的劲头也更足了,黎筝一看他们的样子,刚要开口下令返程的嘴只得又闭上了,但另一边怀疑的种子却在心底里深深地埋下了根儿。

    这墓穴并非官员一人知晓,而是安国这里的民众们有不少都知道?

    黎筝想起了他们来到墓穴外头时,墓穴的摸样——

    土地上,一个开得极为圆润的盗洞朝着这个世界展现着自己的存在,从盗洞有些年头的光滑边缘来看,这名开洞的盗墓者,其技术绝对不赖。

    俯身从这个盗洞往下钻,黎筝落到墓穴之中,抬起头,又可以看到墓穴上方还另外开着五六个盗洞。

    显然,这是个已经被几波人摸过好几次的墓穴了,能够初步确定,里头的东西应该都被掏得差不多了,如果黎筝一行人是冲着墓穴主人的陪葬品来的,那么此时也可以立刻收手,当场回去了。

    但她们并非冲着墓穴主人来的,而是冲着官员新藏在这里的八千两黄金来的。

    跟在战士们的身后又继续朝着墓穴里头深入了几步,黎筝心头的疑思变得越发多起来了。

    思考一下,在这个墓穴之中,光是不同的盗贼,就来过好几次了,而现在,战士又说,除了某些专门盗墓的盗贼之外,这里的地点估计还有不少安国本地人知晓。

    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的思考。

    这个墓穴里的东西尽管已经被前后几波盗贼给摸光了,可墓穴的地址一曝光出来,难道就没有出于好奇心、冒险欲所驱使的安国本地人前来探险吗?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官员又为什么要将极为重要的,冒着生命危险换回来的八千两黄金藏在这里?

    依照黎筝所想的,这墓穴就是个有人高频经过的地方!

    不但来往的盗贼可能会在此出入、在这里寻找被前辈们摸漏的金银财宝、用这个墓穴来练练手,就连知晓此地的安国本地人都有几率出于好奇下来走一遭。

    将八千两黄金藏在这里,难道不是非常容易被人发现吗?

    倘若是藏在了别的地方,那还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被别人发现,但如果是在这里,兴许不出几年就给人全部摸走了。

    官员没有任何理由将黄金藏在这种地方。

    心中的怀疑才刚达到顶峰,黎筝就看前边人的脚步、脊背全都停了下来,正要问怎么了,战士们背对着她的脸,就一张接着一张地转了回来。

    他们的脸在浓郁的黑暗与跃动着的火光的交织下,似乎被无限地拉长,扭曲着,配上有气无力的声音,差点就让黎筝以为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哪本未曾读过的聊斋之中。

    可话语里的内容一出来,却又让她知晓,这就是在历经战火洗礼的人间,便是她自己也摆脱不了世事凡俗的,正在为安国城池中的人民寻找那足以左右他们未来是否有存粮吃的八千两黄金。

    士兵们哭丧着脸,齐声道:“将军,我们走到头了。”

    他们的声音有些虚浮,在空荡荡的墓穴里头,更是来回的飘荡着,反响着,不知回荡了多少次,这才落进了黎筝的耳朵里。

    环境因素,即便是黎筝都觉得这墓穴之中阴森的让人有些发寒了,摇了摇头,忍耐住伸手来回抚摸双臂,以此压下竖起来的鸡皮疙瘩的想法,她探出脚步,往前头一看,发现果然是已经走到尽头了,那一面冰冷的墙壁,就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似得,将官员并没有说出真话,八千两黄金并未藏在这个墓穴之中的事实抖落出来。

    还未出口下定结论,便听战士们吵吵嚷嚷,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测着:“都已经走到底了,还没有找到黄金,看来黄金并没有被藏在这里。”

    这是跟黎筝有着一样想法的人。

    “但也有可能是被人偷走了吧?”

    这是相信官员所说之话的人。

    “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就是不想将钱给我们,所以才讲把钱藏在了这墓穴里,如果我们没找到回去寻他,那官员还能有借口说,可能是被别人先一步偷走了?”

    “有道理!”

    “对啊,还能这么来呢!”

    “确实道理,这贪官讲不定便是这么想的!”

    “诶诶,我还有一个想法,你们看,我们当众来的这墓穴,万一回去了说是没找到,那安国城里的人怎么想啊,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实际上是找到了,但为了私吞,硬说是没找到?”

    此话一出,众人都心惊了起来。

    “好一个黑心胖子,不单单面上看着又奸又贪,就连私底下都使黑手,可真是将我们给害惨了!”

    “你说的对,我们回去跟他们讲墓穴里根本没有什么八千两黄金,也未必有人愿意相信,这下好了,我们要被这死胖子给冤死了!”

    “还真别说,讲不定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回去以后,还要逼着咱们帮他把这八千两黄金给交出来!”

    黎筝被他们嚷嚷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整个人在这种浸淫官场之人所做的局中,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糟糕感触之下,头大的恍惚起来。

    来来回回几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在她的脑袋里纠缠着她。

    钱究竟在哪里?

    回去拷问粮仓管理员他会不会说真话?

    要是空手而返,她们又会不会被误会他们的民众们所仇视?

    旧的问题还没能解决,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视线朝下,黎筝在巨大的晕眩里,突然看见了一个尖尖的角。

    一个角!

    在这个阴森的墓穴里偷,居然会凭空生出一个角?

    眨了眨眼,视线再次变得清晰,黎筝变换了下站位,越过身前众多的战士们,离开那个被他们的身体遮挡得什么视野都没有的地方,重新看了过去,发现,那竟是一个长方体。

    她所看到的,凭空冒出来的一个角,就是这个长方体自带的东西。

    不不不。

    黎筝晃了一下脑袋,试图让思维更加的正确。

    这东西与其说是什么长方体,不如说是个棺材!

    一个承载着死者、他们所在墓穴主人的棺材!

    瞬息之间,她的脑袋不再像之前那样的疼痛,再一次的顺畅起来。

    对了,这就没错了,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个墓穴,而墓穴之中,就应该有个棺材!

    暂且抛下了有关于八千两黄金的事情,黎筝先打量起了这个才刚出现在视线中的棺材。

    她的目光落到那一看就是极为名贵的组成棺材的木料上,发觉上头雕刻的花纹简直漂亮极了,当然,黎筝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头,而是在组成棺材的三个部分上。

    所谓组成棺材的三个部分:

    一,是用来装尸体的“棺”。

    二,是“棺”外头用来包裹棺材的“椁”。

    三,是盖在棺材上的盖子。

    不要小看这些似乎理所应当的东西,这里头的信息量多到快要爆炸。

    低垂着头颅观察这棺材,黎筝发现这包裹着“棺”的“椁”相当的厚实,粗略的估计,大概有五到六寸之厚。

    按照周礼规定,古人依照自身的阶级来制作棺材,为了体现自身的尊贵,君王必须要使用8寸厚的棺材,而眼前这个6寸厚的棺材,就只能是氏族官僚所用的了。

    躺在这棺材里的,竟还是个高官显贵?

    如果不是战士们满满当当地占满了棺材的另一侧的话,黎筝真想绕着这个棺材走上一圈。

    来不及打量棺椁上的细节,在再一次的确认墓穴主人是个非富即贵的存在之前,黎筝先一步注意到了它的棺盖并没有被钉上这件事。

    一般来讲,棺盖就应该严丝合缝地盖在棺材上,用以遮盖死者的身体面目,将生与死隔离为两个世界。

    可现在,这棺盖上头不但没有钉子,甚至还留出了一个细小的缝隙来。

    在那道细小的缝隙之间,黑暗与潮湿从中幽幽的向外张望着。

    心头一跳,黎筝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她或许还能用战士们刚才可能不小心地触碰到了棺盖来解释这个现象,但除此之外,以她百里之外取敌首级的良好视力,还能看到一块衣角的边缘,也被压在了棺材盖子底下只露出一条绿色的沿线。

    “打开棺盖!”黎筝想也不想的命令道。

    战士们忽然听到这个指示,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什么?”

    “我说打开棺盖!”

    心头的犹豫与恐惧大不过对黎筝尊崇,战士们几人的合力之下,“咣当”一声巨响,棺盖被推倒在了地上,露出里头的尸体来。

    腐臭的味道先于视觉一步的从棺盖之下喷涌了出,黎筝倒退了一步,目之所见的纯黑色棺材之中,没有任何金银首饰,玉珏玉佩等陪葬品放置于其中,只剩下一具穿着安国人常见服饰,身体腐烂到已经有些不能看的尸首孤零零地躺在里头。

    “嘶——”

    弯腰呕吐的战士不在少数,即便是经常于战场上搏杀的战士们,看到这具尸体也多多少少的感到有些不适,好几个人迅速地转过头,避开了这个堪称可怖的画面,以防晚上做整宿的噩梦。

    但也有不少战士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神情严肃地观察着棺材中的细节。

    在不闪不避,从上到下地视察过一遍之后,其中一个战士道:“这棺材已经被人摸空了将军,别说什么珠宝首饰,除了这具尸体上所穿着的衣服,这里面连块用来盖嘴巴的玉佩都没有——”

    可以说,他的观察已经能够算得上是仔细而缜密了,但黎筝却还是对此不够满意,轻轻摇了摇头,她开口道:“不,并不只是内里的陪葬品被人摸空了这么简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棺材之中,就连这具尸体,都已经被人调换过了!”

    “什么!”XN

    极为震惊的呼喊声,一时间充斥着整个墓穴之中。

    在这种背景音乐的映衬下,黎筝极为明确地指出:“你们看这具尸体身上的衣服,如果存放在棺材之内的时间很久的话,这衣服也应该腐败的差不多了才对,但是——”

    黎筝上手捏、扯、拧动了两下,这件照理来说本该存放已久的衣服却是结实的连半点变形都无。

    耸了耸肩,她继续道:“也就是说,这是件崭新的衣服。”

    “等、等等,这为什么会是件崭新的衣服?”某个士兵捂着自己的脑袋,多少有些接受不过来,他甚至不信邪的上手拽扯着,可那件衣服就如同黎筝所说的那样,坚实的不像是一件放了有上百年之久的衣饰,因为这件事情,火烧了一般迅速收回手的他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们,他们居然给一具尸首换了新的衣服?”

    “显然不是这样,”直接上手的人不仅只是黎筝与士兵两人,将衣角攥在手里揉搓了一会儿,确认完毕之后的好一会儿,神情才重新恢复到有些冷漠的神色中的战士道,“并非是给尸首换了一件新的衣服,而是跟将军说的那样,他们直接调换了存放于墓穴中的尸体。”

    调换了墓穴中的尸体?

    但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要非这么大的力气去做这样的事情?

    站在左侧的战士忍不住道:“他们有什么必要这么做?据我所知,盗墓贼什么都偷,但尸体的话——”

    “这件事并不是盗墓贼做的,”黎筝并不打算在这里科普某种叫做“木乃伊棕”的颜料,因为这跟他们接触到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关系,刨除这一点更有利于他们找到真相,她深吸了一口气,揭露道,“这应当是后来者做的,想想看,那个人犯下了一桩罪孽,一桩需要让双手沾染上鲜血的罪孽,而在犯罪之后,他的面前多出了一具尸体!”

    “一具尸体!”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事实真相,“他害怕自己做的事情被人发现,所以必须赶快将尸体妥善的处理掉,又或者是像现在这样,不会被人发现的藏起来!”

    接龙似得,在被点明后另一个人也高声道:“而又有什么地方能比一个墓穴的棺材里更适合存放一具尸体?没有,再没有了!墓穴里有棺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同理,棺材里有尸体更是世间最为理所当然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晓,存放在棺材里的尸首已经被人调换过了,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究竟是谁杀了这个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又是谁用受害者的尸体调换了棺材原主人的尸首?

    这些新的问题,全都等待着黎筝去一一破解。

    第204章

    滋滋, 滋滋。

    就像是屏幕上不断闪现着雪花,接触不够良好的老旧电视,混乱不已的大脑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着, 根本没有办法顺畅的运作起来,去为黎筝思考各种各样的事情。

    有太多需要解决的问题摆在她的眼前,多少旧的谜团还未解开,新鲜出炉的新谜团便被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牵扯了出来。

    八千两黄金下落不明, 她和带队的秦国战士们可能会背上“贪墨百姓钱财”的罪名, 如此情况下,还遇上了墓主失窃,棺材里被人换了一具崭新尸首的罪案!

    大脑混乱, 纷纷扰扰的细节像是被人丢得满地都是的纸团一般,零散地落满了黎筝大脑的各个角落,她似乎能够对每一个猜测与怀疑都更深一层次的推进,可也仅此而已, 它们互相之间无法串联到一起,更别说将这些零碎的信息组成搭配起来,成为再有用一点的信息。

    捂着头,深深地弯下了腰,黎筝恨不得大大地喘息上两口, 来平复这被世事玩弄的恼怒,但同时,一股急迫的焦虑之情又在胸口中发酵。

    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尤其是在攻占了安国之后,秦国的军队本该立刻以最快速度攻向邯郸, 抓捕赵王,以防他得到消息, 带着臣子落荒而逃,跑到别的地方去再次自立为王。

    只要是有点军事素养的将领就会知道,占领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有时候并不是占领它的国土、攻破它的都城,而是抓到一国的君王!

    君王不死,国民心中的最后一口气就不会泯灭,对前一个国家的归属感和期盼便不会消失,无论逃离的君王走到哪一个地方,那里就会成为新的赵国,想要拥簇赵王,反抗秦国的人就会在那里聚集起来,给他们增添上数不清的麻烦。

    黎筝是绝对不愿意坐看这种事情发生的。

    抓捕赵王,将其带回秦国,献给始皇大大也一直都是她志在必得的事情!

    但现在,一切都有了巨大的变故,即便开始的时候,她仅仅只是出于爱才和恻隐之心,想要为安国的黎民们解决这个粮仓空缺的问题,花上小半天的时间,去将八千两黄金这笔巨款取回来,可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料到。

    小半天的时间是肯定不够用了,八千两黄金能不能成功取回还是个问题,秦国军队又会不会因为她的作为背上贪图百姓财产的恶名也很难说,而现在,还有棺木里的尸体被人无故调换的罪案!

    时间无比的紧迫,事情又需要一件接一件的去完成,黎筝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逼迫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后退上一步,便是惊涛骇浪,万丈悬崖。

    抬起头,黎筝从左至右,逐次看了一遍被她带进这座墓穴之中的秦国战士们,又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吸的时间很短暂,短暂到她仅仅只是给自己做了一次心理建设,几个鼻息的功夫,这个时间就立刻结束了。

    当那双漂亮的如同黑夜下波光粼粼的湖泊般的双眼再次睁开之时,凛然战意又闪现其中。

    在接连撞车的三个困境的桎梏下,别人还有可能因为畏惧其中的困难而举手投降,但作为一个3S任务者,黎筝却是决计不会的!

    不就是时间短,需要解决的事情多吗?

    她不会撂下任意一件事情,而是将三件事,一个不落的全部解决掉!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黎筝觉得自己凌乱的大脑突然间又能开始处理一些事情了。

    首先,就从距离她最近的这桩案件思考起——棺材里被调换的尸体案件!

    尸体!

    既然会有尸体,那就是一定发生了恶性伤人死亡事件!

    使用案件还原的手法推演一下,第一,凶手因为某些原因或冲突,产生了要将死者除掉的想法。

    而在他成功按照计划,将死者从世界上抹除之后,又为了掩人耳目,准备将死者的尸体藏起来。

    “这个时候,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藏尸地点,就是已经在安国城区之中,闻名的城外山林中的墓穴!”

    与黎筝一道推理的战士稳稳地托着自己的下巴道:“这个墓穴虽然被进出了很多次,但大多数人也仅仅只是在通道里走上两步,就害怕的缩了回去,能够壮着胆子走到半程的也只是少数;再来,即便有人真的进到主墓室之中,也不会有这个好奇心非要去开棺材——除非,是真的求财的盗墓贼。”

    黎筝紧跟着接上了他的话:“这同样是罪魁祸首的最后一重保障,纵使盗墓贼真的打开了棺材,因着他们其身不正的立场,也使得发现者难以向官府告发这项罪状。”

    手指划过棺材的边缘,黎筝叹息着轻声道:“所以,这具崭新的尸体才会在棺材里好整以暇的藏了下来,直到尸体腐烂败坏到变成一具干尸,也直到我们到来,才重新将其发现。”

    “但是,这名死者是谁?又跟犯罪者产生了什么样的矛盾与冲突,才会导致了这样的悲剧产生?”

    死者是谁。

    黎筝抿了抿色泽浅淡的唇,手指下意识地捏住了下巴。

    如果能够推断出大致的死亡时间的话,倒是可以从官府记录下的失踪人员名单中推理出大概的人选。

    而后,同样通过大致的死亡时间,走访安国民众,问出曾经与死者发生过矛盾的对象,以及,在这个时间段被人目击到的在墓穴周边徘徊过的嫌疑人。

    两相圈定范围之后,黎筝觉得,将犯罪者抓出来应当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经过推理,事情变得越发的明确清晰了,想要通过种种方法,找到犯罪者似乎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问题是,这真的单单只是同粮仓偷卖事件,使用了同一个犯罪地点,毫不相关的两桩犯罪吗?

    黎筝攒着眉,总觉得这里头有着尚且存在的,但她未能发现的疑点。

    可是,什么被遗漏了呢?

    这里头还有哪一点,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呢?

    深陷于思索之中,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拍手的声响,被惊扰到的黎筝猛然抬头,入眼的是一张年轻而兴奋的脸,对方同样是跟着她前来的战士之一陈且:“将军大人,请不要愁眉苦脸,找到了这具尸体对我们来说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件天大的好事!”

    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下,他稍有歉意地冲着棺材里的尸首欠了欠身,而后道:“无意冒犯,愿死者安息。”

    抬起了眼,他重新道:“您有没有想过,这具尸体或许能为我们洗脱“贪墨黎民钱财”的恶名。回去之后,如果粮仓官员试图把八千两黄金的债务推到我们身上,那我们大可以在民众们面前询问他是否有在墓穴中看见过什么违和的事物,如果他答不上来,或者说出来的回答跟事实相反,那么我们就可以证明,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入过墓穴,更别谈什么将八千两黄金藏在里头了!”

    另一个士兵听了他的想法,双眼也在瞬间亮了起来:“将军大人,他说的没错!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洗清自己身上的污水,再从那个骗子嘴里问出真正的八千两藏在了哪里!”

    “等等,但是,万一他是进入过墓穴查看过的呢?万一他只是没将黄金藏在这里,但本人经常过来呢?如果那贪官真的对答如流,我们又该怎么办?”

    “不不不,我觉得他连自己国家破碎的时候,都不上战场,绝对是个胆小鬼没错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敢下墓穴,还敢在这里藏黄金?到时候我们问他,他一定是回答不出来的!”

    眼看着局面就要你一言我一句的乱起来,黎筝赶紧制止道:“停!全都停下!安静!”

    在兵荒马乱中整顿好了秩序,等到所有士兵们全部安分守己地闭上了嘴,她这才用手指按揉着眉心,出来道:“陈且说的不错,我们回去之后可以跟那贪官对峙这墓穴中的细节,如果他回答不上来,那就证明先前“八千两黄金藏在城外山林墓穴之中”的说法只是纯粹的无稽之谈;万一他胡乱回答,恰巧对上了,或者本人真的有亲自下过墓——”

    黎筝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跟战士的眼睛一一对视:“那我们也不能太过良善温和,既然他先对我们不仁,那我们便对其不义!反手给他多下几个绊子就是了!现在,所有人都到墓穴中去做点隐晦的手脚,回去之后,就装作这是墓穴原本就有的痕迹。”

    她的意思是,故意在墓穴里头制造出与过去相反的痕迹来,让欺骗了他们的贪官为此吃尽苦头。

    看着众人脸上纷纷扬起的坏笑,黎筝也忍不住地跟着勾起了唇:“敢跟我们秦国人下黑手,就要做好被坑成残废的心理准备!”

    所有人都在黎筝的命令下动作了起来,这个拿着墙角落下来的石块在墙面上划出一道浅白色的刮痕,另一个就将棺材的外壳上砍出一个缺口,这个回到通道里,把死人的头骨捡回来放到阶梯上,另一个就把过道中死尸的姿势换上一个。

    这些都是进墓者出入时不容易注意,又很容易遗忘的事物,哪怕在两相对峙之中,对方确实看到过,并且回答出来了,在黎筝这方的反驳和再次下墓的裁判的判决下,对方的记忆也很容易因为外在因素而动摇。

    看着大家都兴奋不已的下了不少黑手,黎筝的心情也轻松了少许,她扬声道:“好了,已经够多了,收队!记得别忘记你们自己留下的痕迹都在哪里,等会儿,我们可要好好考考那个贪官。”

    污水的问题迎刃而解,给自己留了后手的黎筝只等着好好回敬那个心狠手黑的贪官,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棺材中被调换的尸体和下落未明的八千两黄金都暂且没有后续。

    而她,可是已经说了要一口气将三件事情全部解决掉的!

    沉下了脸,重新回到问题当中,黎筝捡起了原先被她放下,现在又重新拿起的问题——这棺材掉包案和粮仓偷窃案两者之间,当真没有任何联系?

    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为何两名犯罪者都不约而同的将一个频繁有人出入的墓穴当做藏东西的地方?

    分析两桩案件的共同点,都带着一个“藏”字,便是其中的可疑之处。

    棺材案是罪犯要在这里藏尸体,粮食案则是罪犯要在这里藏黄金,前者是真的藏了的,而后者则是没有藏。

    藏,都是藏。

    思考之中,黎筝不自觉地撑住了身边的墙面。

    方才他们的假设大多都是建立在贪官并没有进入过墓穴,也完全不知晓棺材里的墓主人被调换的情况下,但如果,官员实际上知道,并且对这件事很了解呢?

    贪官也进入过墓穴,在跟他们一样在注意到棺材的异常之后,同样选择了将其打开,而后,一年多以前,一具腐坏的还没有这么严重的尸体出现在他的眼前——官员立刻意识到有人将亲手杀害的死者藏在了这座墓穴之中!

    因此,在她逼问“八千两黄金被藏在了何处”的时候,他于巨大的恐慌之中,下意识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城外山林中的墓穴!

    尽管这里并没有八千两黄金,但却是另一杀人凶手的藏尸地点!

    黎筝脑补得自己都快被这个说法给说服了。

    毕竟如此一来,两个案件中的两个“藏”字,和官员下意识报出来的错误地点也就非常说的过去了,要是推断成立的话,他们还可以通过贪官的证词,来确定尸体的死亡时间,由此去寻找尸体和凶手的真实身份。

    但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贪官的藏金点跟墓穴毫无关系,他们可以在事后重新从贪官的嘴里问出真正的地点来,不但如此,这名贪官还恰好是另一个案件中,能够推动调查的关键性目击证人?

    无论黎筝怎么去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理想了。

    她皱着脸,思索着还有没有除此之外的别的可能性。

    “将军大人,您检查过这具尸体的死因了吗?他的致命伤是在什么部位?可以看出是被什么武器所伤的吗?”

    陈且的问话提醒了黎筝,实际上她早就应该这么做了,但因为过多的遮挡在眼前的疑团,让她一时间遗忘了这件事。

    “对,我还没有检查过他的死因!”

    又或者别说死因,她连这具尸体的性别都还没有检查过。

    那件崭新的,让他们看出了端倪的赵国传统服饰被小心的脱了下来,干尸枯憋的躯干从下头露了出来,一眼看上去,尸体身上各种生前的痕迹都保存的很完好,想要从上头找出致命伤口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但与黎筝所料截然相反的,这具男性的尸体上头,并没有任何有可能造成死亡的致命伤口。

    “没有致命伤?这怎么可能,没有致命伤,他又是怎么死的?难道是毒?”

    毒,随着这个字的吐出,一连串的猜测又随之而来了。

    这里本就是药都,认识百草并擅长使用百草来配置毒药的人在安国比比皆是,用毒杀人似乎确实是更为可能的事情。

    但又有两个新的问题诞生了出来。

    “这里遍地都是药草师,如果使用的毒不够高明的话,岂不是跟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没什么区别?”

    “是啊,这人在安国,怕不是前一个药草师才下完毒,后一个看出来的药草师就直接又给救回来了?”

    站在长队末尾的战士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猜想中的使用慢性毒药,通过长年累月的下毒伪装成生病、身体虚弱的方法就都不适用于安国了。”

    叽叽喳喳的讨论又一次展开:“可死者确实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的被送到了这墓穴里来,也就是说,他的死因如果不是正常生老病死的话,就只能锁定为毒药了。”

    黎筝点了点头,快刀斩乱麻地道:“那就初步暂定为快速见效的烈性毒药,能够在短时间内令人毙命,并且服用之后,此毒不会在尸体表面留下什么痕迹。”

    此言一出,立时得到了争论不休的战士们的大加赞赏:“没错,就是这样!”

    “但这样的话会出现一个问题,”黎筝沉吟着道,“药师们,或者说一个擅长使毒的人,在得手之后,应当有更好的处理尸体的手段吧?”

    为什么一个有着各种手段的药师会选择和旁人一样的方法来处理尸体?

    换句话说,要是凶手能够用别的方式将尸体处理掉的话,就根本没有藏的必要了啊!

    “那就是说,凶手实际上不可能是安国的药师了?”

    抓耳挠腮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得出相同答案的战士一时间垂头丧气了起来:“凶手不可能是药师,那我们岂不是走回原点了?”

    黎筝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棺材的边沿上,脑海中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选项全部排出。

    一,凶手不可能是药师,否则处理尸体的方法太多,没有必要藏尸到墓穴里来。

    二,凶手不是药师,不精通药理,所以他并没有使用什么能够躲过安国所有人注视的快速见效的烈性毒药,由此推断出,死者的死因并不是毒。

    三,最后一点,死者身体表面没有任何明显的,能够造成致命伤的伤势,所以也不是死于外伤。

    黎筝作出了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结论:“也就是说,这具尸体的主人并没有遭遇杀害,而是寿终正寝!”

    瞠目结舌的人并不在少数,直白的表露出自己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人更是多到塞满了整个墓室。

    先前还能跟上,与黎筝一并讨论几句的将士们在此刻多少有些结巴起来了:“可、可是,如果并非出于杀害原因而死的话,为什么罪犯要将这具尸体藏起来呢?”

    遭到蓄意谋杀而死的尸体不能被人发现,这是因为容易被人顺根摸藤的从尸体上获取线索,找到凶手,但寿终正寝的人呢?

    有什么必要将其藏起来?

    是为了做出一些格外多余的举动,让官府怀疑到自己头上来吗?

    这是一件绝对奇怪的事情,也是一个绝对奇怪的推断。

    这有可能会是真相吗?

    战士们还处于一个完全想不明白的状态里,但黎筝却是在逐个排出不可能答案之下,终于找到了被罪犯通过一层又一层的手段掩藏起来的事实!

    “是这样的,”终于破解了谜题的少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她微微垮下了肩,不似之前那般的严肃和紧绷,身上透露出一种极为吸引人的松弛感来,“如果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藏尸案,那这样的结果确实是不大可能的,但在这个墓穴之中,除了藏尸案之外,还有另一桩粮食失窃案在。”

    “想想看,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有什么是下落不明的?是八千两黄金?还是八千两黄金的藏匿地点?”

    见战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破了这一切的黎筝忍不住轻笑起来:“这其实很简单,现在我们都把这两件事分开看,藏尸案归藏尸案,粮食案归粮食案,在正常的思维里面,这两件案子,应该各有一个犯罪者,他们心中存着各自的目的,并互不干扰,互不影响的实施了自身的犯罪。”

    “可是,如果这两件案子实际上应当合并在一起看呢?要是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策划实行人呢?”

    闻言,终于有人吃惊地失声大喊了起来:“这两件案子,居然是同一个人做的?”

    “没错!”黎筝打了个响指,“再想想看,粮食偷窃案中的犯人,他有了钱之后,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

    迷雾一点一点地散开,事情的真相也逐渐的显露在众人的眼中。

    抢答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七嘴八舌的答案最后汇聚成了同一个,贪官得到钱之后,最想要的不是世界上的各种物质,而是:“藏黄金的地方!他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安全的将黄金藏起来的地方!”

    “答对了!”黎筝毫不犹豫地道,“他缺少一个藏黄金的地方,所以,就把目光瞄准到了才刚失去了亲人的家庭身上。”

    “没有亲手杀人,他找了一个才死了没多久时间的人,赶在对方的棺材下葬之前,把对方的尸体和黄金对换了过来。而入土之后,这口棺材就会成为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地方,再也没有人会想要将别家长辈的坟墓挖开,把这口装着“腐烂尸体”的棺材重新挖出来!而后,只需要将偷换出来的尸体丢到一个常人难以到达,难以寻找的地方,几年一过,尸体便会自动腐化得面目全非,到时,纵使是家属来了,也没有办法辨认出来了!罪魁祸首这么办,要的就是一个死无对证!”

    “好!好一个死无对证!”徐且气得面色铁青,双眼怒瞪,恐怖的愤怒神情让他简直像是一尊贴在门上的门神:“偷活人的粮食出去卖!用亡者的棺材装金银!这些贪官污吏难道真的当人世间没有王法,没有半个青天大老爷在了不成?”

    活人的粮食,亡者的棺材,这两样东西都触及到了人的底线,让人越听越是火冒三丈!

    被这桩事情气得牙牙痒的人不单单只是徐且一个,旁的义愤填膺地破口大骂的人也有的是:“贪官!贪官!这还是人该做的事情吗?摘他帽子!我们回去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将他的帽子摘了!”

    群情激奋,难以安抚,黎筝被吵得头疼,索性闭嘴没再去安抚,也好叫战士们留着这暴涨的情绪,回去问罪那还敢使出骗术来的贪官。

    为了有理有据的与其对峙,尸体也是必须带上的,黎筝挥了挥手,让战士们将整个棺椁一起抬走,可战士们才刚抬起棺椁,整个墓穴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土石碎落。

    安国城池之中,被捆绑着手臂,跪坐在一根柱子前头的落网贪官抬起了头,望着远方,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

    实际上,黎筝他们猜错了,官员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他们安然无恙的从墓穴当中走出来。

    虽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秦国的官员会在攻占了城池之后,第一件做的事,便是兢兢业业地调查他搬空粮仓的首尾,并且雷厉风行地将他抓捕归案,直接导致了他在本该带着巨款退隐的档口,又被人抓捕了起来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蒙受了巨大的屈辱!

    不过人生嘛,多多少少的有些磨难和小小的插曲又如何呢?

    难道那些初出茅庐的小毛头们真的能将早已为自己准备好退路的他逮捕归案吗?

    随手用一笔巨款贿赂了看守他的牢头,解开了桎梏的贪官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在牢头极为恭敬地打开了牢门之后,他迈开脚步,极为潇洒地走出那座关押着他的牢笼,嘴角之上,一抹属于胜利者的笑容缓缓勾起。

    城外山林里的墓穴,写作墓穴,读作牢笼。

    也是他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要送给多管闲事的秦国首领的藏身处。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踏入那座墓穴,秦军首领便中了他的计谋。

    没有一锭金子的墓室,一口调换过死者的棺材,那些贪婪凶猛与虎狼无异的秦国人不将整个墓室找得翻过来才怪!

    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那口带着机关的棺椁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永远的藏身在那里,死在赵国的土地上,是他为他们谋定好的结局。

    第205章

    一阵森冷的奇风, 从狭长的通道中卷席而来,呼啸而至时,险些吹灭了战士捏在手中的火折子。

    扑闪的火光与影子在墓穴赤铜古朴的墙壁上随风窜动, 恍恍摇摆之际,嘶嚎着拉扯出可怖的形状鬼影来。

    黎筝走在众人前头,刚想回头说“保护好烛火,小心脚下”, 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就由远及近的纷至沓来, 视线尽头,那遥远而深邃的洞穴通道中,坍塌不期而至。

    远处陷落的地面在极短的时间中迅速朝着黎筝与战士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急急刹住了脚步的黎筝还没来得及让身后的战士们全都停下,头顶上就先一步纷纷扬扬地掉落下了碎石块,细密如同冰雹般大小的石块一颗颗,一块块的砸落下来, 在将士们的肩膀手背上,引起了起此彼伏的呼痛声。

    士兵们裸露的肌肤之上,被石块砸到的地方迅速的红肿青紫起来,巨大的疼痛感让某些年轻的士兵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兵刃,小半个身子的活动都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可危急的情势容不得他们停下脚步检查伤势,前方墓穴通道的坍塌便由远及近而来,眨个眼的功夫已是要到跟前了。

    黎筝转首,情急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声音短促地道:“跑!”

    都往回跑!

    另外的三个字也无需黎筝弥补, 看到前方情况的战士们个个动作不慢的调头就往来时的主墓室里头狂奔。

    感受着灾难始终如影随形地黏在脚后跟的吃紧感,黎筝不合时宜的忽然想起了过往曾经玩过的某个小游戏——神庙大逃亡。

    “将军, 到头了!到头了!”

    这句话黎筝曾在上一章听过,当时的心情不外乎是关于未曾寻到八千两黄金时的烦躁,而现在又一次听到,心中想法更多的是“吾命休矣”。

    所有的人像是被狼群驱赶的蜂拥的堆挤在一处的羔羊,前胸贴后背的地站在最后的那面墙壁前,口中忽高忽低地喊着“到头了”,回身无助地看着那坍塌后发制人地追了上来。

    黎筝站在众人身前,第一个感受到地面的下落,身体的失重,发丝的飞扬,而后眼前就是一黑。

    *

    “咿~呀——”

    飞舞的水袖在空中游荡折甩,唱曲的青衣舞者凌空抛袖又扬而收回,婉转的身姿,婀娜的步伐让人看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是出自三国曹植《洛神赋》中的句子,照理来说在战国时代是无人知晓的,但因为黎筝先前偶得一妙手“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在秦国朝堂上屡次遭到爱诗爱词之人的围追堵截。

    极为疯狂之时,那些人甚至将她的车马堵在巷子里,扬言如果她不再作出一首来,叫他们一睹为快,他们便不让她回家,无奈之下,黎筝只得又搜肠刮肚的翻找出了这广为人知的《洛神赋》,好以其无人能敌的飘逸美感的句子来打发他们。

    听曲的人也是听得忍不住频频点头,鼓掌鼓个不停,口中更是热烈的大声叫好:“彩彩彩!当真是好词!好句!好曲!”

    他嘴角擒着一丝可惜,但再好生的仔细一看,那抹可惜又无限的接近于高兴了:“这词当真是那秦国的领头将军,那个尚未及冠的小孩写出来的?”

    唱曲之人停下了舞步,反身正对着他行了一礼,口中答道:“正是。”

    看戏的男人笑吟吟地,嘴上满是“可惜”,惹来了唱曲人疑惑的一瞥:“可惜什么?”

    男人这才意识到,除了对墓穴动过手脚的他知晓那少年英才已经命丧黄泉之外,旁的人,都还未知晓此事呢。

    从安国牢狱之中逃脱的贪官多少带着些快意的在心中道,可惜那人白白身负天纵之才,却还是活不过及冠,便死在了自己的算计之下。

    有人尸骨未寒,身葬墓穴,下落无人知,有人却端坐瓦肆,品一杯美酒,笑看戏子舞乐,好生快活。

    想到那人被自己坑得死死的,男人脸上又出现了更多,更浓郁的笑意。

    人心可比战场要危险的多了。

    能在沙场上活下来,可不代表能在算计里安然无恙!

    他一双眯眯小眼睛反射出邪祟的光芒。

    七国之内,多少豪门氏族想要此人的性命,又使出了多少次阴谋诡计,都没能让这青年才俊折戟沉沙?

    他自己却是一出手便将那少年将军的性命,连带着不少秦国战士都一并埋没在了墓穴之中,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性!

    心中满是自得,贪官从自己绸缎软面,那光是做工和样式便看得出价值不菲的衣服袖口中摸出几两碎银,放在了茶几之上,当做听曲儿的资本。

    没有回答唱曲人的疑问,他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曲是好曲,词是好词,只可惜,穷尽一生只得这么一两首诗词留在世上,说是在人间活过一回,都有些勉强,当真是令人遗憾,怅然,惋惜,扼腕!

    数百年之后,谁还记得此人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地活过一场呢?

    只记得她寿数短暂,像是一颗从天上划过的流星般昙花一现的消失了。

    越是这么想,贪官便越是快意。

    将一个名声享誉七国的新星扼杀于手下,对他这个做官做到老年都仅仅只是个粮仓看守的小人物来说,是多么风光,多么能够彰显本事的事情。

    而在这之后,他甚至还能全身而退,带着可以挥霍几辈子的金银,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如此生活,当真是好不快哉!

    “好不快哉~!”

    不知不觉间,贪官就把心中的话语真的念出了口。

    他琢磨着之后再去哪里哪里游玩。

    先回家,去换一身裁缝刚做好的新衣裳,拿上一把从他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大才子所用过的折扇,找串晶莹剔透,雕刻成貔貅的翡翠玉佩挂腰间,手上再戴条寻高人开过光的佛珠,然后去这城里新开的极为红火地酒楼里吃上一顿好的!

    心头美滋滋的,膘肥体胖,穿着富贵的贪官开口又道了句:“真是好不快哉!”

    “快哉?快哉什么?”

    被挡住了去路,贪官不悦的一拧眉头。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路上总有闲人来跟自己搭话?

    多少有几分厌烦的抬头,一双小得只剩下缝隙的眼睛扫去,光线明盛的巷口,背光站着个持剑的年轻人,虽然一时看不清面孔,但贪官总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眼熟。

    即便如此,他还是分外不客气地道:“关你什么事?快让到一边儿去,否则,小心我找人打你。”

    贪官这时候终于发现,自己实则还有地方能够花上一些他用都用不完的钱,比如说,找些看守家园的护卫,还有走在街上,对他前呼后拥的下人兼打手。

    如果他能够雇上一大票人来为他做事,那又哪里会有跟面前之人一般不长眼的存在,非要来找他的不痛快?

    只怕光是看到他背后的一大伙人就要吓得腿软了,又哪里还敢拦在他的身前?

    看那沉浸在美好幻想之中的男人脸上露出的过于甜腻恶心的笑容,手头上非常缺时间的黎筝一步踏出光影,将自己的面孔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看着对方从厌烦转化为惊恐的神情,黎筝缓缓勾起了嘴角:“怎么,不乐意见我?”

    白天活见鬼说的就是如此,担忧对方颤悠不止的腿边会再度滑下什么可疑的液体,黎筝几步逼近到距离他只剩下一手臂的地方,抬手就抓。

    这时,贪官才杀猪似得叫了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死在城外山林的墓穴之中了吗?怎么可能出来?”

    他极其惊恐地瞪大了眼,像是在人间碰上了活阎王似得,整个人都颤抖不已:“难道,难道你根本没有进去?”

    黎筝阴恻恻地笑了,如同抓住了老鼠的猫一般,就连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都大得像是要将贪官的整个人都全部笼罩进去。

    她伸长了手,像是逮小鸡一样,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跟我回去,我再同你好好细说吧。”

    关于她究竟是怎么从地下出来的,那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天地将要塌陷了,先前还亮着晃晃火光的火折子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一片黑暗之中,黎筝听到自己身边有不少人在惊呼,吵得耳朵都生疼的。

    就像是慢镜头,黎筝缓慢地眨了眨眼,明白自己距离死亡也就差那么一根头发丝。

    可她还没等到送去考试的121回来,还没将系统给予的“诞下秦三世并辅佐其安邦定国”的任务完成,也还没又把赵国打下来献给嬴政,难道,这一切就要这样半途而废?

    黎筝不愿!

    她纤长的羽睫扑闪,头脑在这一瞬间快速的运转起来,思考在身周事物全部沦陷垮塌的情况下,如何保全自己和身边这些士兵的性命。

    保命符?

    不行,保命符数量有限,或可保全自己和另外一两个人,却没有那么多的数量,能够把所有的士兵一并保护起来,再者,还有一尊棺材需要带出去呢!

    如果能够出去,他们依然是没能找到黄金的空手而归的状况,可回去将真实情况如实道来,未必有人愿意相信这种说法。

    甚至更有阴谋者可能愿意认为,就是他们贪墨了钱财,故意不肯交出来,才说的一无所获。

    所以,棺材也是需要保护起来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

    手头上虽然有着不少系统派发的强力有效的符咒、咒语等物,但是这些手段与能力都是不能让旁人知晓的。

    否则,与其将黎筝当成是下凡的神仙,她被人传成是妖魔的可能性更大。

    不能使用什么过于超出旁人想象的神异之物!

    然而,除去这些她又该怎么办?

    还有哪些东西是可以使用的?

    一滴汗水从发梢滑落,流至面颊,整个人的压力都大到像是背着座五指山的黎筝粗粗地呼吸了两下,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轰”得一声,地面一路坍塌了过来,所有人脚下站立的地面都开始往下坠落,巨大的失重感充斥着身周,自由落体时从下方冲上来的风将黎筝的眼睛都吹得有些疼痛。

    怪道这墓穴是建立在山林之间的,恐怕墓穴在山体之中的海拔有一定高度,又将主墓室的正下方建造成了悬空状态,一有人妄图移动这棺材,便会触发机关,让整个墓室垮塌陷落。

    黎筝往下看了一眼,黑洞洞的下方如同深渊般令人恐慌。

    从这么高的位置掉落下去,他们是不死也残。

    顾不上去管身旁之人口中发出的惊呼,黎筝抓紧时间,到系统商城购买了一把绳网发射枪,在一片漆黑之中,对着身体下方尝试性地发出了一射。

    火光短暂的出现,照亮了身周的方寸之地,虽然亮度不够高,但黎筝也借此看到了下方的环境,不知多少根磨得尖锐的长矛根根竖立地插在地上,等待着上方猎物们的自投罗网。

    头皮猛然一麻,黎筝心中找出办法逃脱死局的想法更为坚定了。

    这么一思索的时间过去,她和众人一起摔到了射出的绳网之上,下落之势片刻地停止了。

    可惜绳网的强韧度不够,或者说,要承载从那么高的地方带着重力和势力落下的众人,绳网再强韧也承受不住,黎筝只觉自己才刚着力了一瞬,绳网便立刻的在重力的拉扯下碎裂了。

    又是一阵惊呼,众人再次下落,眼前还残留着方才看过的那无数根尖矛的摸样,心中又脑补出自己浑身鲜血,被刺身亡的样子,恐惧在心头越演越烈。

    反观黎筝却是在一枪绳网射出之后,有了大概得估计,心中已是一定,她再度抬手,向着身前连续不断地开枪发射,一口气发射了不知有十几二十发绳网出去。

    火光与发射声不断地响起,一张又一张绳网在空中展开,边缘带着坚硬的长钉在推力下重重地插入墙体,将网面固定在空中,再度承接住了众人的身体。

    狠狠地撞在了这张网面上,脸上也被粗糙的绳线压出深深地烙印,众人的身体连同网面在空中起起伏伏的弹跳了几下,这张网再一次的毁坏了。

    下落再次到来,相对之前的无措,这回战士们都有了一定的经验,调整着姿势,确保自己不会在下落时撞上什么石块,没落下多少高度,下一张绳网就在底下等待着接住了他们,如此往复,又损坏了七八张绳网,黎筝终于能够稳稳当当的从这像是蜘蛛织成的绳网上站起来。

    “活下来了!活下来了!我们都活下来了!”

    火折子重新亮了起来,视野又一次恢复到最开阔的时候,黎筝看着不少战士们抱成一团,喜极而泣的摸样,心里终于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她站起身,开始清点士兵的人数。

    “将军,将军,我们一个没少,全都在这里了!”

    有人先一步数出了数量来,眉眼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眼角隐隐有一抹晶亮的水光闪烁着。

    黎筝心下叹息,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没事就好。”

    “啊!”

    活下来是一回事,受伤又是另一回事,黎筝保下了所有人的性命,却未能顾忌所有人的身体完全不受损害。

    陈且就在方才的塌陷当中,被石块砸中了腿部,伤得很是不轻,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由几个旁的战士左右搀扶着行动。

    他吃痛的皱着眉,单眼半闭,被人扶到一块与他们一同掉落在网上的大石头上坐着,黎筝上去撩起他的袍腿,查看伤势,被他一把摁住了手:“算了将军,还是出去再看吧。”

    陈且的话语吞吐犹豫,黎筝抬首去看,见他眼神都有些闪躲,心里顿时一沉。

    战士受伤的事在战场上屡见不鲜,黎筝曾在别人的脸上看过这种表情。

    他显然是在怕,怕自己伤得太重,又难以行动,在这种生死未知的险境之中,会拖累大家脚步,如果是狠心一些的将领,可能会做出将他扔在这里的决定,所以自己不敢看伤势如何,也不愿让旁人知晓。

    黎筝与他对视,沉着语气保证道:“放心,你们都是我带进来的,不论如何,我都要将你们带出去,如果你这条腿有事,以后无法行走,后半辈子,我来养你。”

    “将军,”陈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星星点点的感动从心胸之中晕开,又从双眼里泄露出来些许。

    给大伙儿吃下一颗定心丸,黎筝翻开陈且的袍腿,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他幸运的只是骨折,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不是会影响到后半生的大问题。”

    “真的?”

    闻言,大伙儿纷纷露出放心的神情,肩膀都不约而同的松垮了下来。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分散,黎筝直接上手帮陈且接好了腿,听他骤然吃痛的叫喊了一声,她轻轻笑了笑:“接好了,但是近期都不能随意动这条腿,回去了好好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行,防止长歪,还要在腿上绑一根木棍。”

    陈且还是有点沮丧,他“啊”了一声,明白自己是无法参加之后攻打邯郸的战争了。

    除了陈且之外,别的战士们受的伤倒是都不影响行动,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有人问起救了他们好些人性命的绳网:“将军,多亏了这网,否则我们还真是活不下来了!”

    黎筝额上冒出些冷汗。

    这枪过去没拿出来给众人看过,今天危难之时,别无办法,她才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救命的,说来也是出现的突兀,如果硬要解释具体又明细的来处和锻造的手法之类的东西,还真是说不清楚。

    此时被问到了,她也只好笑笑,简单的说两句,便略过:“是,这是我先前出秦国之时,特意寻工匠制造出来的暗器,它能够在短时间内,喷吐出一张巨网来,除了像现在这样,从高处掉落用以接住我们之外,还有其他颇多的用法,是个挺实用的器具。”

    尴尬的笑了两声,担心着战士们会不会对此有所怀疑,或者吵闹着要求非得看看实物不可,从而暴露了其中存在锻造上的技术壁垒之类的东西。

    心头暗跳的黎筝却发现他们早已习惯了她层出不穷拿新奇玩意儿出来的举动。

    在经历过了炸药和降落伞等物之后,他们甚至是对此接受度颇高的。

    正说着话,脚下站立的绳网略有松动的摇晃了两下,往插入长钉的绳网边角看去,那些长钉正在所有人身体重量的压迫下,慢慢往外松动。

    了解到这一点,战士们的表情立时严肃了起来,其中一个向黎筝提议道:“将军,虽然我们都活下来了,但是,呆在这些绳网上头,也并非长久之计,还是得赶快想办法从墓穴中出去才行!”

    确实如此。

    黎筝点了点头。

    他们必须得赶紧想法子从这里出去了,虽然刚才的那阵坍塌在墓穴的道路全部下陷之后,已经暂且停止了,但谁都不能保证,坍塌不会再一次开始。

    要是再一次开始,可就不会仅仅只是陈且一个人受伤到无法行动了!

    不论是从事态危机还是从时间紧迫两个方面来讲,他们都应该立时找路出去。

    但问题是,坍塌之后,原先的墓穴道路全都已经塌毁到无法行走的程度了,而在山体之中,他们又无法辨认自己的方向,又该怎么出去呢?

    总不能是自己挖一条路出来吧?

    黎筝上下看了看他们所处的环境,发现他们刚好被绳网挂在中间,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想要从这里回到原先呆过的原主墓室当中,显然也是不可能的,而想要从这里下到险境里面去的话,恐怕也要费上很多气力,才有可能达成。

    而不管是上还是下,两边都没有出路啊。

    就在黎筝苦恼思索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叫道:“有了!大家快看!那里有一个洞穴!你们看到了吗?”

    顺着他手指出的方向看过去,黎筝果然发现在他们头顶上方不远的地方,真的有一个两人宽,几米高的洞口。

    “是新坍塌出来的吗?”

    “刚刚我们掉下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过这个洞啊,简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哎呀,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光线啊,你能看清什么?”

    “不管这么多了,大家快上去啊,就算从那个洞出不去,起码呆在那里也好过现在这样荡在空中,没有着力点啊!”

    黎筝觉得王业说的很是有道理,遂下令让所有人都爬到那洞口去。

    洞口距离众人所在绳网的位置并不遥远,有身手好的,单靠自己徒手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扒两下也好端端的上去了,而不擅长攀爬的,一人踩着另一人的肩膀也能快速的上去。

    推着陈且的背脊,让上头的另一个人将他拉上去,黎筝一跃而起,在石壁上找了两个发力点,几下蹬腿便上了洞口,至此,他们一行人全都上来了。

    上来之后,借着昏黄的光线往洞里一看,黎筝发现这里还真不是条死路。

    洞口之后,黑而深的道路静谧幽深,古朴地像是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到来已有上千年之久了。

    黎筝摇了摇头,将这个无端出现的念想晃走。

    身后的某个士兵突然“嘶”了一声:“诶,刚才那么剧烈的坍塌,居然没有影响到这条通道,连一块碎石头都没有!这也太过完好了吧?”

    王业却是对此毫不在意地“嗐”了一下,挥了挥手道:“这说明天无绝人之路嘛,走走走,反正我们现在也无处可去,就顺着这条道往下走走看,万一能歪打正着地找到出墓的地方呢?”

    黎筝眉头微微皱了皱,心中同样存起了怀疑,但因为目前的情况正如王业所言,他们不顺着道走,实在也是无路可去了。

    在众人都转过头,用沉默的眼神盯着她,等待黎筝做出决定,迟疑了片刻,她还是点了点头:“走,就顺着道往前走,看看前面都有什么等着我们。”

    随着这句话,大伙儿都动起了身,黎筝落在了最后一个,她慢上一拍地跟在诸战士们身后,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来。

    安国城外山林中的墓穴已经遭到盗墓贼和城中黎民的多次光顾,除了将里头的贵重葬品一扫而空之外,就连墓穴中通往各个墓室的道路都被人记录了下来,画成了一张足够清晰明了的地图。

    黎筝手中的这张,便是花了点小钱,从城中某些人那里买来的,画师画画的水准一般,但好在将每条道路都画得足够清晰,让人能够看懂。

    之前照着这张地图走,刚好将整个墓穴都踏足了一遍,把地图上的所有道路全都走遍了,由此才确定,贪官口中的八千两黄金确实不在这墓穴之中。

    可既然这墓穴中的道路都已经被他们走尽了,那么眼下的这一条又是通向何处的呢?

    为何地图上并没有这条通道的记录?

    是过去从没有人发现过这条通道,还是踏足过的人全都死了?

    抱着这些疑问,黎筝一头栽进深长的隧道之中。

    昏暗的墓道之中,起落密集的脚步声造访了这条久未有人经过的小道,衣料间的摩擦声,盔甲间的碰撞声,颇有节奏的成为了这条道路的背景音乐。

    众战士全都抿着唇,路上没有闲聊半句话的埋头苦走,心中只希望着这一次的遇难,他们能足够幸运的直接从这条通道抵达墓穴外头,而不是被困在里面····

    毕竟,所有人都知晓,他们这次下墓,本原只当是一次短时间的历程,浑身上下,并未带上任何食物和饮水,如果不能在两到三天的时间内,尽快找到出去的路的话,他们能坚持着活下来的概率就小得多了。

    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跟通道旁边的尸骨一样,饿死在这里!

    所以,只能在心中希冀,这条莫名其妙的多出来的通道,就是出墓的道路了。

    可这样想着,众人却又不约而同地发现,这条通道正在带着他们前往地下!

    “这条通道正在向下?”

    有人发觉这件事情之后,黎筝就立刻收到了报告。

    而这条报告也恰好与她的猜测与怀疑应和了起来。

    买来的地图上并没有这条通道,是否能够证明,或许这条通道与上面的墓穴并无关系?

    独立在墓穴之外的,另一座建筑的通道?

    或者说,安国城外的同一座山上各两个不同的人,各自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墓穴?

    如果推测成立的话,那么这条通道将会把他们带去另外一个人的墓穴当中。

    当然,即便脑海里有了模糊的猜测,但在走到底,真正的用双眼证实事实之前,黎筝还无法做出其他更多的判断来。

    而众人提着一颗心,盼望等待已久的水落石出,也很快就来了。

    一道道一束束白色的光线从洞口处落进来,照在了王业的履靴上,那几乎等同于希望的光芒,在众人眼底印亮的同时,也将一张张露出笑颜的脸照亮。

    “到了!到了!将军,我们到了!”

    黎筝被喊得精神一阵,抬起了头,同样看见了那缕从洞口外头透进来的光束,整个人都被光照射得明媚放松了不少。

    说实话,这么漫长的路程,不提其他人,就连她自己,也已经疲劳的快要超出负荷了。

    如果不是知晓他们必须急行军,在短时间内找到出墓的道路,避免被饿死在这里的结局的话,她恐怕都要因为双腿的酸软而下令大家原地休息了。

    还好,这条道路不是永远走不到底的,而现在,他们终于能够享受长久劳动所带来的甜美果实了。

    内心到来的喜悦消除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所有人的肢体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效率,在欢快与喜悦中冲出了通道。

    一阵猛光笔直的照射在双眼上,让黎筝不由得抬手挡住了光线的同时又闭上了一会儿眼。

    在她适应了新的光照度,重新睁眼看清环境之前,先听一个呼喊声在耳边响起:“这,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墓穴外!还是在墓穴里头!我们没有出去!”

    “没有出去?”

    不少战士们发出疑惑的声音,黎筝也急迫地睁开了眼,想要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她闻到了新鲜的青草与风的气息,也看到、感受到了明亮的阳光,为什么还有人说他们没能出去,还是在墓穴之中?

    墓穴里会有阳光吗?

    答案是会。

    如果不是知晓自己尚且还身处于墓穴之中的话,黎筝几乎都要忍不住地为眼前的景象所感叹,这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倒扣碗状的堪称巨大的空间,广阔的穹顶高得让人的双眼感到吃力,丝丝缕缕的光线从上头,墓穴墙壁上微小的孔洞中透入,一道道一束束地落在地面上,还时不时的有几滴液体从顶上滑落,使得这方空间中的气息潮湿不已,泥土柔软,青草丛生,又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类踏足,残害的缘故,这里到处充斥着自然与荒芜的气息。

    满眼盎然,层次不一的绿意,就像是世上的某一位神明用强盛的生命力将这里装点铺满成了现在的美丽的摸样。

    黎筝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两下,心脏因这份纯粹的属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赞叹着。

    正沉浸于这份美丽之中不可自拔,一阵似烟非烟的白色烟雾凭空出现,不多时就将整个空间浓密的包裹在了白雾之中,空气里,细小的白色颗粒在眼前飞旋环绕,人眼的可见度立时降低了下来。

    听着耳旁因这突如其来的现象屡次冒出的呼喊声,黎筝的手一寸一寸的握紧了起来。

    等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对劲的感觉在心中快要到达顶峰,黎筝一把抓住了身边不知名战士的手,并大声喊道:“所有人手牵手报数!在雾散开之前,不要松开身边之人的手!”

    大雾。

    他们没能通过那条隧道走出墓穴不说,还进入了另一个全然没有人了解过的地方,甚至,这里还莫名其妙地冒出白雾来,将他们的视线遮挡得什么都不剩!

    这是怎么一回事?

    雾气席卷了空间中的每一处角落,半空中飞舞的水汽沾染了黎筝一身的衣物,布料逐渐变得沉重而湿冷起来,黎筝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变故。

    他们没有受到什么袭击,但失去了视野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停留在这里,不能继续寻找出去的道路。

    应当如何做?

    在这弥天大雾之中原地休息一会儿?

    还是重新退回到之前的通道里去?

    正在费神思索,又听王业高声地道:“出现了!出现了!神仙!”

    黎筝急急抬头,在浩渺的白雾之间,看到了一抹凌空飞舞的白色长袖。

    *

    小系统的考试空间4

    晕头转向的被诱导着说出了“绝不通过考试离开系统考试空间”的话语,121哭丧着脸,无比的明白,他真的上了一条糟糕至极的贼船了。

    这句话是考试空间中绝不能诉说的话语,也是主智脑明令禁止,一旦发现,就要被强制沉睡数百年的话语,而才刚来到这里,对此一无所知的121却在抵达的当天就违反了这条禁令。

    从此以后,不跟着眼前的这票系统走,看来是不行了。

    手中拿捏着小系统的把柄,将记录着121语音的录音器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之中,完好地保管起来,觉得能够放心地将121当成自己统的高个子系统精灵友好的微笑,并十分人性化地跟他上下握了握手。

    而三系统间最矮的那个则摇晃着脑袋,对着121露出了深感同情的表情来,让小系统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的雪上加霜起来,到了最后,还是一旁的ALA率先注意到了121沮丧的情绪,他伸长了手臂,揽过了121的肩膀,好哥俩似得摇了摇,用开朗的语气道:“好了,别为此忧心了,只要你不到主系统面前去举报我们,他们就不会真的用那个录音器做些什么的。”

    个子刚好处在众人之间的中精灵也开口安慰道:“没错,这是我们每个人加入之前,都必须要做的事情,不知你一个系统是这样呢。”

    即便他们是如此诉说的,但121还是情绪低落,打不起精神,在被宿主大人送进考试空间的第一天,他不仅没能朝着考试满分的目标前进哪怕一步,甚至还反向努力!

    让成功离开系统空间这个目标变得更加遥远起来!

    不论是谁,都会为此难过的。

    ALA朝着另外三个精灵摇了摇头,转身到挂着牛仔衣的衣架上,取回了他的外套重新披在了身上,他耸着肩膀道:“好吧,看来休息时间消失了,你们先看我带回来的电子模拟纸,我带这新来的小家伙出去逛两圈,等到他心情好起来了,再回来。”

    121一愣,有些错愕地抬头。

    这个时候,ALA要带他出去逛?

    可他们不是才刚到这里来吗?

    ALA再次掏出了那枚能够穿梭跳跃空间的戒指,一阵一阵的红光像是波浪般,以他为中心的荡漾开去。

    121被他抓着手臂,消失在房间之中。

    三个高矮不一的系统精灵们彼此间互相看了看,动作统一的找地方坐了下来,三个脑袋凑到一起,对着那张ALA带回来的电子模拟纸张看了起来。

    他们议论纷纷地道:“这就是ALA这次探索出来的新的道路?”

    “纸笔!纸笔!赶紧计算一遍,看看这条道路能不能跟以往的那些接洽上!”

    “要是不能的话,这也是一条废弃的道路了。”

    另一头,衣服、发丝都被强风刮得在空中胡乱飞舞的121重新落在了地面上。

    ALA松开了抓着他,抓得有些发疼的手,他高高扬起了头,望向头顶上碧蓝的天空,对着那人造出来的刺眼太阳眯了眯眼:“来得及,还来得及,有了你,我们团的实力又有了增长,之后,我们一定都能赶在宿主离世之前回去!”

    第206章

    白雾迷蒙, 飘飘渺渺,棉絮般紧密地拥簇在人身周,将整个诺大的空间充斥地宛如仙境。

    浓白色的云雾缭绕四方, 这连绵起伏的雾层之间,仿佛要随时走出个面若桃李的仙人来,邀请谁进入新的世外桃源。

    话虽如此,黎筝一行人却没有半个有心情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可见度变得越发低下, 视野中绿色的植株和大树逐渐被白雾吞噬殆尽, 空间当中的湿气也在不断地上涨,黎筝捏紧了左右两只手当中所抓着的士兵的手臂,竖着双耳倾听着身周的各种动静。

    在视觉被极大剥夺的情况下, 担心这迷雾里会飞出什么伤人的暗器来才是正经。

    毕竟,这里本身就是墓穴,墓穴之中,遍地都是机关陷阱·····

    黎筝十分担心他们这回下墓旅程的后半段, 还有更多的周折和磨难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她,而她本人,则只想着用最快速度从这个多灾多难的墓穴之中离开,再不愿意哪怕多呆上一两秒钟了!

    可惜,这个长久的未曾有人踏足的地方, 还有着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堂亮相的存在。

    踩踏的声音缓缓传来,身前郁郁葱葱的翠绿鲜草被几双脚步分开,黎筝用尽了除去视野之外的其他四种感知,将它们的功能全都发挥到最大,也只感知出来是一些身材不高, 大部分海拔仅在她的半腰以下。

    按照基础推理,这应该是些身材有些笨重的生物。

    ····矮人?

    不着边际的猜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黎筝又很快想起,自己的身处之地并非西幻背景,而是在公元前几百年的战国,在这里别说矮人,就算是精灵之类的生物都不会存在。

    再说,这墓地里面,哪里会有活物存在?

    听到脚步声本就是一件足够奇怪的事情了。

    “所有人,站定不要动!全都呆在原地!”

    黎筝还想最后再测试上一下,借此彻底地排出他们自己人在胡乱行动的可能性。

    “唯!”XN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很快的站定了身形,可那阵奇怪脚步声却还在远处不断地响着,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根据他们听声辨位得来的距离,应当是越来越接近了。

    黎筝手边的战士明显的有些慌乱,抓在她手中的胳膊也摇晃了起来:“将、将军,这是什么声音?是什么东西在靠近我们?该、该不会是鬼吧?”

    士兵的话音一落,黎筝还没开口,左手的另一个将士便反驳道:“你瞎说什么!这世上哪儿来的鬼怪?即便是在墓穴里,鬼也不可能在这大白天的时候出来!”

    黎筝眉头舒展了些许,心中也不将前头一个士兵说的“闹鬼”之语当回事,她凝神往浓白的雾气中看去,打足了精神想要看看这将他们秦国神勇无匹的战士吓住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四面八方而来的穿堂风森冷邪意,刮在人身上,就像是要将人心头丁点的希望与正气也一并带走。

    抖动着肩膀抵御这股子从心底泛起,在外界的寒风吹来时,顺利与其交汇到一处的严寒,竖耳倾听那股悉索零碎的脚步声,只觉像是未足月的婴儿四肢并用在地面上攀爬,又像是第一次上岸的水妖,拖着连四肢都没有的笨重身体在地面上扭动着前进。

    可,刨除想象中这些越猜越跟恐怖诡异接近的画面,雾气笼罩之下还在继续朝着他们靠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色,白色,白色,还是白色,在四面八方皆是缭绕白雾的环境之下,与其色彩上稍有差异的另一抹白出现了。

    右手边吓得差点喊出声来的战士口中的“鬼啊”两字忽然死死顿住了,一双眼睛在接触到那抹白色之后,瞪得越发的大了。

    黎筝也吃惊地失了声:“那是——”

    黑色的鼻翼,宽而瘪长的嘴,一身棉白的能够镶嵌在云朵之中的毛发,可爱小巧的耳朵从中微微的透出了头,时不时地摇摆上两下。

    显然,这是个并不属于任何一本聊斋志异中的鬼怪,而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见到,耳熟能详的动物。

    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黎筝还差点被它们栩栩如生的逼真样貌给骗到,以为它们真的是活着的。

    “这,这是,羊?”

    在这地下,竟然会有羊生存着?

    “准确来说,这应当是木羊才对。”

    手掌中的触感一片坚硬,显示着众人眼前所见到的事物,并非什么真实活着的羔羊,而是用木头雕凿刻造出来的木雕羊。

    “可是,这木雕神形具备则罢,居然还能够自行走动?这是如何做到的?”

    极其精妙的机械?

    蹲下身子,从下往上观察这木羊的外壳,黎筝隐约在其身躯之上寻觅到一丝极细的缝隙,虽然从这道缝隙之中,无法窥见内里的构造,但将耳朵贴上去倾听的话,隐隐能听见一些机械运转的声响。

    这一点显然也被别人所发现了,出声赞叹的人不在少数:“真是好生精巧的木羊,如果能将它们从这墓穴之中带出去,如今的那些墨家、公输家的人还不得研究疯了?”

    雕刻木羊者的技艺之高超,完全超出了当世鲁班门人们所达到的水准。

    这个新的墓穴之中会存在如此罕见的事物,莫非其墓穴的主人跟上头的墓主一般,同样的非富即贵?

    试图通过这些器物找出墓主的身份,目光下垂,眸光淡淡地勾勒在这些木羊的身上,黎筝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猜测。

    精巧的与真实羊羔一般无二的木雕羊,拥有这种极佳技艺的存在,于中华历史上似乎仅有一位!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黎筝默默地念出了那位神仙的名字——葛由。

    传说中,葛由是天上放仙羊的神仙,因为贪恋王母娘娘六公主的美色,而被贬至下界。

    来到凡间之后,他用一手极为精妙的木雕造诣雕刻木羊,从他手中诞生的木羊们,能如真羊一般吃草,睡觉,挤奶,不论放到哪里卖,都大受人们欢迎,葛优以此赚取生活用费,却不想会引起周成王的注意。

    手中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羊羔们的毛发,听故事的战士们好奇心大起:“这位葛由仙人,竟然还是周成王时期的?”

    时至战国,周天子的存地位名存实亡,存在感也越发薄弱,如今战士们听起周成王时期的事情和人物,都觉得遥远的像是在听太爷爷辈的故事。

    黎筝略微点了点头:“不错,这位葛由就是周成王时期的,周成王听闻了此事之后,发出邀请,想让葛由到他的宫殿中去进行表演,但葛由却觉得这样做太过卖弄,骑着雕刻的木羊进入了绥山仙地,低调地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一名战士追问道:“后来呢?既然是被贬下来的,那那位仙人还有没有官复原职,重新上天庭?”

    一双又一双的眼睛盯在黎筝身上,就等着故事的后续,黎筝看了看他们的样子,盘估着战国人对神话故事的热爱程度,打算回去邹氏商铺之后,就着手安排人些点神话故事、小说出来上架售卖,一边继续道:“你猜对了,后来葛由官复原职,在绥山升仙,惹得不少达官贵族争相赶过去观看,“飞仙桥”也由此得名。”

    这是写在《搜神记》里的故事。

    “可是,这里面好像有一个疑点吧····”

    仙人飞升的神话故事很是好听,但战士们还有着眼前身在墓穴之中的处境需要费神。

    被左右两名战友搀扶着臂膀的陈且面色苍白,好似腿上被山石掉落时砸到的伤势还在继续困扰着他。

    微微蹙着眉,陈且口中语言清晰地提出疑点:“如果要将此处推理成是葛由仙人暗中建造的墓穴,那这里头显然还有一个巨大的疑点存在,第一,绥山是在我们秦国境内的,第二,既然葛由仙人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升仙,那为何又还要建造一座在凡间的地下墓穴呢?

    如果要将这座墓穴的主人直接当成是葛由,里头确实还存在着不少的疑问。

    另外的战士们也接二连三地反应了过来:“对啊,照理来说,这些木羊也应当存在于我们秦国境内才对,眼下之地,可是赵国啊!为什么我们秦国先辈的墓穴会建立在赵国?”

    黎筝停顿了一下。

    这同样也是她心中存在的怀疑,他们一行人是从赵国安国境内进入墓穴的,也是从赵国人的墓穴之中掉落到这里来的,又为何会在这里碰上传说中已经在秦国飞升成仙的葛由呢?

    纤细的手指捏着尖白的下巴,黎筝提出了假设:“会不会是有人购买了葛由升仙之前制作的木羊,因其珍贵稀少的数量和漂亮逼真的外观,小心的把它们保存了起来,当他想要建造自己的墓穴之时,便将这些木羊一并带到了墓穴之中?”

    在战士开口说“有这个可能”之前,又是一下不应属于墓地的声响,重重出现于众人不远处。

    羊群出现之后,围簇在众人身边的白雾似乎一下子散了不少去,黎筝的双眼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个空间大致的样子和战士们站立的分布,先一眼扫完了所有被她带下墓穴的人的安全,确认队伍中没有少哪怕一个人,黎筝的目光这才望向了声音传出的地方。

    悠长的萧声,叮当敲响的空灵钟鼎,每一根弦都将宫商角徵羽演绎到极致的琴瑟,这曲乍然而起的乐声美妙到超出众人的想象。

    如同置身于一场空前盛大的演奏会中央,黎筝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实则还在那座地下宫殿之中。

    “怎么有乐声?这可是在墓穴里!”

    墓穴中是不会有活人活物存在的,那么这些音乐又是谁人奏响的?

    众人所站立的地面忽的一下震动,头顶上遥远的穹顶扑扑索索地掉落下一阵碎石,被砸的灰头土脸的档口里,一排正在动作中的人影从地面之下升了起来。

    白衣飘飘,仙尘渺渺,手臂间穿梭环绕的绫罗羽衣让他们像极了是从天上而来的仙人。

    这些仙人们各自摆着纵情演奏的姿势,脸上的神采也是极致的投入,灵巧的手指根根舞动,协力将这首曲成之后,尚上无人听过的乐声演奏出来。

    “仙、仙人?”

    当场就有人要对着仙人们下拜行礼,被黎筝一手拉了起来:“等等,你再看上一看!”

    重新站起了身,收到黎筝提醒的战士定睛望去,只见那些仙人们虽然精致美丽的跟真人无异,但从某些方面和角度上看来,还是有一些破绽,能够使其暴露出木雕人偶的本来面貌的。

    “这,这也是雕刻出来的?”

    战士惊讶地差点瞪脱了眼。

    有木雕的羊,能够自行走动、吃草、挤奶已是使用了超出想象的技艺了,如今这些与活人无异,还会自主弹奏乐器的“活仙人”们更是灵巧得让人觉得根本就是无法制作出来的事物。

    “假、假的?”

    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对着仙人木雕们拜了几拜,这才两步并作三步地走进了木雕群,他口中道了一句“失礼”,伸出两根手指上去心惊胆战地捏了捏木雕的脸颊,感受到指尖的触感并非人肉般绵软有弹性,方才终于相信地回头跟黎筝等人通报道:“将军,真是假的,这也是那位葛由仙人雕刻出来的木雕!”

    经葛由之手,才能出现如此栩栩如生,与真人无异的灵巧机关木仙。

    这个论断定下没多久,众人的眼角边,忽见一道人影骤然升起,以飞跃缥缈云雾之架势,迅速的升起,飞到了穹顶之间。

    黎筝心头一跳,默默地喊着“又来”,眼珠子便紧随其后地追了上去。

    墨色衣衫,修长人影,一头乌黑亮丽的泼墨长发,男子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浅笑,一派陌上人玉如,公子世无双的摸样,凌天而飞。

    衬托着周边云雾缭绕之景,还当真是一副让人拍手叫绝的白日飞升的画面!

    “登仙!”

    “登仙!这是葛由仙人登仙时的画面!”

    在不少人为这一幕感到目眩神迷之际,黎筝脚边突然碰到了一块掉落着的,正面朝下的方碑,蹲下身将其扶起来一看,上头正写着“葛由仙人之祠”。

    祠堂,或者说庙堂,此地原来是用来祭拜葛由仙人所建立的庙宇!

    凝神再度看了看方碑上头的另外一行小字,黎筝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众人:“这是一位极度崇拜葛由仙人的方士所建立的祠堂、坟庙,他生前搜寻各种有关葛由仙人的事迹和制作木雕的心得笔记,直到死前,才终于靠着高价搜寻来的木雕笔记,和花费了大量时间潜心研究出来的成果,将这些木雕羊复刻了出来,在此基础上,又制作出了前来恭迎葛由仙人返回仙界的舞乐之仙,他将技艺磨炼成熟,也终于得以将自己心心念念的葛由飞仙的那一幕复刻了出来。”

    众人抬头看了看穹顶上那位身材消瘦,面容出色的谪仙,又看了看面前这队千姿百态的舞乐仙人们,无一不感慨,这位学习了葛由仙人心得笔记的方士,也真是得了精髓,将这些木雕们雕刻得神形具备,抬手间,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活过来似得。

    某位下墓之前就了解过葛由仙人事迹的战士看着头顶上仙人的木雕,面上浮起了些许怀念的神色:“其实在下就是绥山周边人士,早年间经常去绥山之下的数十间庙堂中祭拜,如今人在遥远的赵国,还能见到这位仙人,真是百感交集,甚是怀念与心安。”

    怀念与心安。

    黎筝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字,人在秦赵两国战场,还是在战场之下的墓穴之中,照理来说这名战士应当疲惫而心忧。

    再者,他们一行人暂且寻不到出墓的门路,不知前程在何方,理应心下彷徨不已,可他却在看到熟悉的,经常祭拜的神明之后,立刻而迅速的安定下来,只能说是信仰与神明的力量了。

    黎筝跟着战士的动作,一并虔诚地敬拜了这位仙人几下,口中喃喃道:“还希望这位仙人能够为我们带来好运,保佑我们一路安全顺畅的离开这座地下坟庙。”

    才将这话说完,低垂着头颅的黎筝忽的瞄到脚边被自己扶起来的方碑之下,似乎压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她捡起来一看,发现上头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字《葛由仙人木雕随笔》。

    “这、这是!”

    一群眼尖的战士们一拥而上地将黎筝围了起来,几双眸子亮晶晶地闪烁了起来。

    “木雕随笔!也就是制作木雕的心得了?”

    “有了这本随笔,我们就可以复现出这些木羊木仙了?”

    上手翻了翻这本笔记心得,看到里头有不少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的黎筝眼中出现了点点笑意:“不错,有了这本仙人亲笔写下的木雕秘籍,我们秦国之中,又能涌现出不少能工巧匠了!”

    这算是他们下墓以来的第一笔大收获了,一本绝世秘籍,不论是自己用来潜心学习,还是拿制造出来的木雕出去贩卖,都可以赚得盆满钵满,黎筝甚至敢说,有了这本秘籍之后,这些战士们的后半辈子都有所依靠了。

    她淡淡地安抚众人激动的情绪:“好了好了,这本秘籍见者有份,回去之后,大家各自抄录,未来不管是想要收徒将这份技艺传承下去,还是学一份厉害的手艺,养活自己与家里人,都是可以的。”

    闻言,众战士们都是喜出望外,告谢黎筝的话语层出不穷。

    黎筝自己也是喜滋滋地打开了系统面板,点击“复制秘籍”按钮,先复刻了50份出来,一并拿到系统商城里去进行售卖。

    这等堪称神技的木雕技巧,卖出几个天价也是正常的,最近小系统不在,她都没办法做任务赚系统积分,暂且就先用这本秘籍帮她赚上一桶金子吧!

    才刚将物品摆上架,便有两个手快的任务者,刷刷两下点了购买,听着系统积分掉入口袋的美妙提示音,黎筝止不住欢快地眯起了眼睛。

    不少身处于背景为古代的任务者们,在做任务之时,也不好拿出什么太高的科技,而黎筝手上的这本木雕笔记就非常适用了,刚好填补了任务者们刚需的缺。

    处理完这些事项,她抬手将这本秘籍塞到了陈且的怀中:“如今你腿脚不便,之后打邯郸的战场也是不能上了,刚好有空闲先将这木雕秘籍里头的知识学习起来,这本秘籍,就先交给你来保管,若是有什么损失,便唯你是问。”

    黎筝左右看了看其余战士们的面上的神情,问道:“我这样做决定,大家都没意见吧?”

    陈且腿脚有伤,如果不能好好痊愈,以后可能也无法继续当兵,他是战士们当中最需要这本秘籍的人,秦国战士们心间也自是有义气在的。

    “没有!当然没有!”

    “就给小且子保管着!这书要是坏了,破了,回去秦国就拿你家好些个妹妹们陪!”

    “是啊是啊,有了这技艺,我们学会了,以后一人给小且子的妹妹们做一件嫁妆!”

    生死相依的战友情在几个对视之间,流传的毕露无遗,黎筝这样做决定,他们不但没有意见,还极其的为陈且感到高兴,不少人宠溺的大力揉搓着陈且的脑袋,恭喜他,告诉他这便是“因祸得福”,并且先后祝福他成为一代木雕大师,然后回过头来教导他们。

    陈且本人也是感动不已,他一个一米八,身上满是肌肉的大汉,几乎快要眼泪汪汪地看着黎筝,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黎筝也不愿意接受他的谢意,转首指向了穹顶之上的葛由仙人,直言道:“这本秘籍是葛由仙人写下,由其弟子编纂而成的,如果你真的要谢的话,就谢这位拥有技艺之能的葛由仙人吧!”

    陈且闻言,当下便擦拭了两下眼角,在两位战友的扶持之下,扑倒在地上行了个大礼,“砰砰砰”地对着葛由仙人的雕像磕了好些个响头:“弟子陈且今日幸能拜入仙师门下,学习木雕机关之术,他日必将师祖之名发扬光大,响彻七国!”

    黎筝听着听着突然被提醒地想起了些事情,打开系统面板,进到系统商城里的售后服务台上,在售卖备注当中加上了一句“凡习此秘籍者,必须将葛由仙人尊为开山师祖,每日向其供奉香火”。

    如此,也算是帮仙人在各个人物世界中创建门派,丰富香火了。

    可能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们下墓一趟,居然还能多了一项安身立业的本事,头顶上也多了一位已经飞仙成神的祖师爷。

    在葛由仙人的雕像这边再三多拜了几拜,未能从这一层搜寻出更多东西的黎筝等人挥挥手,告别了如假包换的木雕羊,奏乐仙人的木雕群和葛由祖师爷的凌空雕像,进入了通往更下一层的通道之中。

    一路上,系统商城里面秘籍成功出售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没一会儿,复刻出来的五十本秘籍就销售得快要见底了,黎筝见状,又复制了小两百本出来,继续放在商场里一块儿卖,顺便帮葛由收一些徒子徒孙。

    没有系统精灵的帮助,手酸的点了小两百下的黎筝走到半路,撞上了前头战士们的后背,那战士转过头来,声音急促地道:“将军,将军,这还有个墓室!”

    黎筝并不多惊讶,世上的坟庙不少见,既然他们上面已经有祭祀仙人的庙宇了,这里便也该有坟,该有墓室。

    她甚至觉得,那座更为浅层的墓穴,很可能就是这位葬在这里的方士特意建造出来,用于掩护他自身的墓穴和葛由仙人的庙宇的。

    若不是上面那座墓穴坍塌,可能世上还无人能够看破那层假象,找到这处被掩藏起来的真正的墓穴呢。

    “将军,这墓穴我们进是不进?”

    黎筝手指微微弹动,心中有所犹豫。

    照理来说,他们这一行人并非什么求财的盗墓贼,在此行走仅仅只是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出路,是以遇见墓室对他们来讲实则也没什么用处。

    可现下他们完全没有出墓的方法,只是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的在这墓穴里头乱转,所以,也只能将希望落在这墓室之中,盼着里头还有什么可以出去的机关和让他们突破困境的希望存在。

    “····进!这墓室的主人,可是位在木工技巧和机关术两方面都登峰造极的人,他的墓室里,万一藏着什么花尽毕生心血制造出来的精巧器械,那我们或许就可以借此脱离这个地下墓穴了。”

    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死马也要当做活马来医!

    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何妨再进入墓室中找找有没有什么生机呢?

    像是印证众人的猜测般,在进入这条通往主墓室的墓道之中,里头精巧的机关是外头的几倍之多,其凶险之处,若不是黎筝几次出手,将险些毙命的战士救下,恐怕在这里他们就会大规模损兵折将一番。

    也还好腿脚不便的陈且和另外两个战士都按照黎筝的命令呆在了墓室的门外,否则,他们几人大抵会因为行路速度太慢而触发不少机关陷阱。

    费了一番功夫,众人终于通过了层层机关,进入到了墓室之中,可到里头一看,哪里有黎筝想要的“能够带他们出墓”的精巧机关?

    这墓室根本空得比最上头用来打掩护的墓室还要简陋。

    不死心的众人又猜测着墓主会不会将好东西全都放在棺材里,随自己一同下葬了,可真的打开了棺材,他们才发现,这仅仅只是那方士的衣冠冢而已,其本人并不再在此。

    而与衣冠一起躺在墓中的,还有一封方士的亲笔信,上头事无巨细的写明了这位方士的来历出处和为何将墓室建造于此。

    “余原是秦国绥山人士,因醉心于葛由仙人的木雕与机关,游历四方收集其散落于人间各处的心得笔记,编纂成书册,悉心学习,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秦王十年,余游历制赵国安国此地,不幸在城外山林中误食一株他人精心饲养的毒草,药石难医,悲痛之下,便在此地建造了墓穴。

    然而,在安国全城的药师合力医治下,余竟在次年痊愈,身体健康,活蹦乱跳,于是这座已经建立好的墓穴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只得空置了下来,余想了又想,最后将此地用来存放余在安国的这一年半时间里制作出来的“登仙台”等木雕。

    这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中,余虽然无法如过去一般到五湖四海去收集散落各处的葛由笔记,但却专心将手头上学习到的知识全都装到了肚子里,是以,离开安国前,余将那本编纂好的《葛由仙人木雕随笔·初稿》藏在了主墓室上方的“登仙台碑”之下,留给后世的有缘人学习。

    如今汝辈能够通过余精心设下的机关阵,见到这封余的生平小节,便已是余的有缘人,余便将半生心血所著的《葛由仙人木雕随笔·初稿》和这间墓穴赠与郎君,愿见此信者,能够如余一般,一生敬爱葛由仙人,将木材雕刻和制作机关当做必胜所爱之绝学,好生对待这本《木雕·初稿》,如有空暇,或可再帮余到五湖四海中去寻找其他葛由笔记。”

    通篇读完,黎筝一行人对这位方士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的喜好,他的生平,他的奇遇,都呈现在了这捆竹简之中。

    有战士忍不住感叹:“真是个随性洒脱又性格奇异的人,花了大半生,好不容易编纂出来的初稿,就这么藏在了墓穴里赠送给后来的有缘人,甚至还连带着这个墓穴一块儿赠送,真是又奇怪又率性。”

    “大抵是太过于喜欢葛由仙人的技艺了,一直在五湖四海追寻笔记心得的下落,即便知晓自己食用了毒药,命不久矣,也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钻研技巧,他一定是全都学会了,才会将这本初稿藏在这里的吧。”

    “这种非常喜欢,所以想要推荐给别人的心情我也曾经有过····等到七国之间纷纷扰扰的战争结束以后,我便要如这位方士所说的,继续他的事业,将三山八荒所有的还未找到的葛由心得全部收集起来。”

    “我们可是战士啊,你居然会想着战争结束?要是战争结束了,我们不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没有用武之地才好呢,我们全都回家种田不好吗?青山绿水,炊烟人家,出门是郁郁葱葱的粮食地,进屋是美丽的良人与聪明的孩子,这不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吗?”

    说到成亲这等大事,编队里一个刚及了冠,但还未成亲的大小伙子不禁羞红了脸:“确实如此,这仗还是不打的好啊,可七国纷争已久,如今的局势更是越发的严峻起来,战争只怕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真的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吗?”

    “会,会有的。”

    黎筝直起了腰背,从衣冠冢前站起了身,转过身来看着大伙儿,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道:“如今虽是七雄并立的时代,但对我们大秦来讲,真正的强敌只有赵国一个,等到赵国这拦路虎一除,剩下的几个国家,还不跟砍瓜切菜似得让我们给收服了?只要我们大秦统一天下,这世上便再无战争发生了!”

    “大、大秦统一天下?”战士吃惊的说话都要结巴了。

    黎筝眉头一挑,终于意识到自己过早的将这些话说了出来,要是走漏了风声,传到另外几个国家耳朵里去,让他们团结起来,形成联合军,可是会成为一股很大的阻力的!

    她哂笑起来,试图将这些蕴含着勃勃野心的话语给掩饰过去:“我随口瞎说的,大家当个乐子听也就罢了,可别在喝酒闲聊的时候给人讲出去呀。现下什么战争不战争的都是假的,只有快点脱离这墓穴才是真的!对了,我方才好像看到这捆竹简的背面似乎还刻了一行小字啊,你们念出来听听,这为方士除了自己的生平事迹之外,还写了什么东西。”

    围簇在一起看竹简的战士们一听,立时便将竹简翻了过来,竹简上方,果真还刻写着一行蚂蚁字。

    “他、他写着——此墓室之中,并无能够通向外界的通道,倘若想要成为余的有缘人,便请破解此难,另,万一破解不了也不碍事,余衣冠冢的棺材里藏着一条能够直通地下的小道,从小道下去,有一间能与外界接通半个小口的墓室,在此处,君可以得到食物来源和水,不必担心有性命之忧。”

    大伙儿没想到这么小小的段话,方士竟是写了这么多的内容,这内容还令他们有喜有忧。

    喜的是,他们竟然不用担忧性命,可以在墓穴之中获得食物,忧的是,方士竟然将出墓当成考题来为难他们!

    在手无寸铁又没有半条能够通往外界的通道的情况下,他们光是在山体之中分清方向与海拔高低就已经十分困难了,更别提想办法出墓了,身处如此坚固的墓穴之中,即便是上方另一个墓穴的坍倒都不能使得这座墓穴有分毫的损伤,难道他们还能凭借着赤手空拳直接挖出去不成?

    怎么想都只有死路一条,诸位战士们不由得哭丧起脸来。

    就连一向深有本事,脑子里点子贼多的黎筝都摇了摇头,转而跟众将士们表示,先到那个传说中的“有食物和水源的墓室”里去看看,那些存放着的食物会不会已经过期了,等到确认完这一点之后,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出去。

    衣冠冢上的棺材盖头被整个拉起,丢落到地面上,那件薄薄的衣冠也被拿了起来,视线往下,果真扫到一个黑洞洞的,能够钻进个成年人进去的洞口来,观这洞口中并不平坦的,有着细小幅度的倾斜通道,黎筝怀疑这是建造成滑梯状的狭小洞口。

    “这这洞实在是不大,要是穿着身上的铠甲,我们就下不去了!”

    “这等斜坡所建的隧道,下去容易上来难,如果我们真的听这方士所言,轻易下去了,结果上也上不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上不来还算好的呢,万一这方士骗我们,根本没有在等什么有缘人,而是想用布置在下头的机关将我们全部杀死可怎么办?”

    此话说的很是有道理,一经出口就博取到了不少人的同意:“说的对啊,万一真的是这样,我们随着隧道下滑的身体在半路上可是止也止不住的!如果下头有什么刺枪竖立着,我们这么好些人,便要命丧当场了!”

    几句话一出,不愿下洞探索已成了问题,战士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黎筝站出来表示自己先下洞,才解决了这僵持已久的场面:“行了,你们不用多说了,既然这位方士说下头有食物和水源,那么在找不到出路之前,我们就必须下洞!我是我们这些人里头个子和身材都是最小的,即便不脱盔甲,我也能从这个洞里下去,所以,由我来第一个下去探洞。我身上有盔甲保护,即便下头有什么机关陷阱,也能靠着一身盔甲避过不少致命伤!”

    黎筝没说的是,她手里还剩几张系统给的保命符,真遇到危险了就往身上一拍,有什么祸事

    此言一出,立时遭到了所有战士的阻拦:“这怎么行?此去凶险万分,您如何能去趟这浑水?”

    王业同样开口道:“将军!您可是我们的将军!万一您出事了,我等又该由谁来指挥?岂不是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般无法形成战斗力?”

    “是啊!”

    “是啊,将军,您不能去!”

    黎筝听得耳朵疼,一抬手,斩钉截铁,谁也劝不得地道:“行了,今天我必须下这个洞,你们将身上所有细长的,能拧成绳子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等会儿我下去的时候给捆在腰上,万一真的是下去了就上不来,还要靠你们将我拉上来了。”

    话是如此说的,但一群战士们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愣是没能找出几根细长的,能够拧成绳子的东西来,那勉强的演技,不愿意配合的推脱摸样,一时间差点把黎筝给看笑了。

    忍耐着没有揭穿他们就是不想让她下去的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目的,黎筝叹了口气,以拿出捕网枪对着墙角射了一击作为闹剧的结束。

    没有绳子,但是她有系统出品的捕网枪呀!

    这射出来的网不就是用绳子编的吗?

    拔剑砍上两刀,把所有不需要的地方去掉,剩下的不就是她想要的绳索了吗?

    不用战士们动手,自己三下五除二的将绳索制作了出来,随意的在腰上打了个结,另一头抛向了墓穴的某个无人站立的角落,黎筝往棺材里一爬,已然是准备下洞了!

    这下子所有战士都急了起来,扑向另一头绳索不让绳子跟着人一并滑下去的在生死时速中扑绳子,拦着黎筝强烈要求让她重新系过一回绳子,将绳子绑绑好的强行冲过去按住了黎筝的肩膀,用甩动的下巴示意另一个战友上来重新绑绳子的几次摆头示意。

    黎筝叹了口气,只得被按在原地重新绑了一回绳子,好半晌,才得到可以下洞的批准。

    她左右看了一圈:“那我下洞了······万一,人下去了之后上不来,那你们就换个思维,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能出墓。”

    第207章

    黎筝对自己的身手有着足够的信心, 并不担忧会在下洞穴的过程中遇到意外危险而死亡,她之所以会说“万一下去之后无法再上来”,实则是在忧心, 下去的通道会不会上宽下窄,易下难上。

    如果建造墓穴洞口的方士只是想将人骗到洞中关闭至死的话,那她下去之后,再上来的可能性便小上了不少。

    人坐在棺材里的洞口上, 双腿已经往下探入了不少, 随时准备双手一推,直接滑下去的黎筝朝着战士们挥了挥手,并不打算再说更多的话语出来, 免得,他们又要不同意她的冒险行为,独自下洞寻找食物了。

    “将军····”

    愁眉苦脸的大有人在,想要阻拦黎筝, 换上自己下洞的更是比比皆是,可强壮的身形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问题,就连“削足适履”,割去自己臂膀上的肌肉,将自己团成一团的想法都冒出来了数次, 却又都被理智所阻止。

    几乎是所有的将士们都在思索,应该如何破解眼下的这个困境。

    让他们的主心骨,心头肉下去独自冒险,委实是所有人都不愿的。

    但被困在墓穴里出不去是事实,缺少食物也是事实, 目前唯一的解法,似乎也只有下到洞穴中去探探是否真的存放着食物, 而可能够胜任的人,仅有黎筝一个。

    那瘦小的,弱不禁风的肩膀要为他们这些各个都有一米八的男人们扛起生存的希望,让这些本应为自己家的将军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的拼搏的战士们心中皆是惭愧不已。

    看了看这低沉压抑的气氛,黎筝稍稍地抿了抿唇,继而又很快地勾起,那张漂亮的放在任何地方都能令屋宇蓬荜生辉的脸蛋扯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开口打破沉寂氛围地道:“好了,下去一趟也就半盏茶的功夫,还不是没多久就要上来了,做什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都给本将军站直了!”

    她目光来回看了一遍,待到将站在最后最角落里头的那个人影也扫着了,这才道:“这回下墓,本将军一个兵都没有丢,回去的时候,一定也是所有人一块儿回去!你们放心吧,本将军一定原原本本,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掉的回来!”

    “将军!”说话的人叫年缰,在士兵里头是岁数最小的一个,爱闹爱笑,时常在黎筝眼前来去,这生离死别的时候,他忍不住就红了眼,叫喊出声来。

    这一个没忍住,连带着其他将士们都忍耐不住了,一群肌肉蓬勃,穿着盔甲的健壮男士朝着黎筝一拥而上,全都是不愿让黎筝去冒这个风险下洞的!

    “将军!”

    “将军!我们不下洞了,干嘛要信这方士的话,觉得这洞下真有什么食物?都过去多少年了,即便他活着的时候真的将食物存放在了洞穴里面,到了现在,这些食物也都该腐败坏了!”

    “是啊,将军,为了那些可食用概率极小的食物下洞去冒这个险,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熟悉的富有男子气概的脸庞一张张的凑上来,有些甚至激动的快要贴到黎筝的脸上来,一股股带有男性气味的呼吸全都喷吐在她的皮肤上,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热意与瘙痒,这让尚且还记得自己是位女性的黎筝感到了分外的不适,然而,在如此情况下,那些手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的臂膀,就像是一根根铁做的干条一样,要勒到她的衣襟和身体里去。

    一个少年凑了上来,他俊朗的脸上满是为黎筝所牵动心神的担忧:“将军,我们,我们不下洞了好不好?我们出去找找别的路子,说不定出口就在什么被我们遗忘的地方呢?或者,或者我们可以返回去,到上头那个原来的墓穴里头,万一有什么还没有坍塌完毕的道路呢?只要想办法返回到上面,我们就可以寻着原来的路径离开了!”

    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想法和劝阻倒豆子般的说了出来,可没一会儿,这些忧虑就说尽了,那种无限的情绪转化为一两句无法确切表达的话语说尽了,使得空气也再度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胸膛里那股强烈的有如火烧的担忧还在继续。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无尽的忧思从那一双双属于战士的眼睛中透了出来,浓郁得像是要将黎筝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他们死死地盯在黎筝的面孔上,等待着她对他们的话语做出回应,又希望着她能够因为他们的劝阻而改变决定,留在他们重重保卫的后方,不再试图以身犯险。

    但想要促成这件事,显然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黎筝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出现了些许无奈的神色。

    战士们是需要安抚的,他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将领了,显然是无法承受再度失去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个的。

    或许,为了换她能够留下来,他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可即便如此,为了获得能让众人生存下去的食物,这一趟黎筝还是不得不跑。

    “够了,本将军命令所有人都在这里等待。王业!”

    “在!”

    嘴角边一颗魅惑笑痣的青年下意识地立正,整个人像是颗笔直的小白杨般紧绷着背脊,宽阔的肩膀,窄瘦的腰腹,刀削般的下颚,就连葱白的指尖都笔挺的等待着黎筝下给他的命令。

    虽然将军就要抛下他们一杆人等,独自下洞去探险了,但是!

    但是,这可是单独点了他一个人出来说话的!

    只有他一个人被点!

    眼角小心又敬爱地瞟着那位在他心目中可以称神的存在,王业小心翼翼的压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的一众兄弟们看出他单独被将军点到的小小激动。

    所有将士们都跟着王业的动作一齐站直了身,黎筝的臂膀也由此被解放了出来,她抬手揉了揉被抓得有些疼痛的手臂,对着王业发令道:“这里也没有香可以用来计时,王业,拿上你的剑,去凿这棺材盖的外层,什么时候你将这棺材盖的一角凿出了个缺口,什么时候我就从洞里面上来了!”

    “将军!”XN

    众人犹然还想劝阻,那火烧火燎的焦急的心情,光是看面色便让人感同身受。

    黎筝却只是抬了抬手,神色淡淡地让所有人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行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秦休,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大家有什么事你都看着点,万一情况不对,所有人的去留就由你来决定。”

    黎筝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踏上了独自探险的征程。

    她深入洞穴,向着未知的领域前行。

    洞穴里一片漆黑,视野中看不到任何事物,通道的坡很陡很滑,黎筝快速的下落,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起,将她的头发、衣角、睫毛都吹得上扬,一时间,她甚至连双眼都无法睁开,如此情况下,无法看见任何事物的她,对充满危险的环境中的所有危机都是无法良好应付的。

    好在,这种状态很快就过去了,她马上的从洞穴中掉落到了另一个地方。

    整个人落到了一堆蓬松柔软的茅草之中,卸去了大部分力道的黎筝站起身,打量起眼前的洞穴来。

    光线重新到来,这个洞穴的环境明显有别于上头的墓室,如果说上边儿的墙壁是经过了工匠们斧凿雕刻的规整平滑,那么下方的洞穴就更加偏向于自然形成的。

    在这里,各种造型奇异的怪石林立于其中,陡峭而尖锐的摸样没有经过任何打磨。

    想到自己落下来的时候万一撞在了这块石头上的下场,心头一凉的黎筝不禁摸了摸自己微微发毛的后颈,压下这种后怕,黎筝转眼再往四周看去,这自然形成的山壁之上每隔几步就插着一根火把,渐渐延伸到更加深入的洞穴中去,看那情景,就仿佛是在引导着谁人的前进。

    眉头微微一动,黎筝抬起了脚,动作不慢的向着动火通明的地方前进。

    她心中还记挂着自己同战士们行动、生存所急需的必备食品,不论前方等待着的是机关还是陷阱,不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要一并趟过去!

    不过,有时候在未知处等待的,并不是危机与凶险,而是机遇与财富。

    走着走着,黎筝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金光,闪耀的她的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走近一看,这些金光闪闪的事物,竟然是旁若无人的堆叠起来的金币和金条,这寒冷的随时都有过堂风吹过的洞穴,居然像是巨龙所生活的龙穴一般,被真金白银给装点了起来。

    在堪称海量的黄金山中,盛满了珠宝玉石璎珞的宝箱、皇冠、宝剑到处都是,像是恶魔用来引诱路人而拿出来的陷阱般无人看管的存放在这里。

    即便明知里头会有凶险之处,黎筝还是不由得狠狠地动心了。

    这恐怕便是方士这些年赚到的财富的总和吧?

    放在这里,或许是一道对后人的考验。

    心中思考着这些,黎筝试准备触摸一下这些金钱,以此验证它们的真实性,好刨除这又是方士制作出来的如假包换的木雕作品。

    她一步步靠近的同时,也注意到这个洞穴的不简单,在金山银山的周围很可能还隐藏着其她的危险。

    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正当伸出的手即将要摸到金子时,墓穴深处突然射来了十几支箭矢!

    这些箭矢来得十分突然,且速度极快,让人根本来不及躲避。

    还好黎筝心中早已有所准备,她不慌不乱,几次足下蹬地,狠狠向后跃去,手上还不忘用身体护住头部,来躲避箭矢的攻击。

    箭矢们跟黎筝擦身而过,“歘欻欻”地扎入地面,将原本完好地土地扎出一连串孔洞。

    重新回到安全之处,黎筝心中多少有了算计。

    想来,这必然是方士所留下的一道对后人的考验,如果她一上来就被金钱迷晕了眼,那么就会与真正的生机失之交臂,丧生在这堆世人追求的金钱之上。

    看了看那堆在灯火映照之下,璀璨夺目得映花人眼,叫人不由自主得生出心动之感的金山,黎筝忍不住得叹息,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金钱似乎成了万能的魔法,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但是,真正的智者却深知金钱背后的陷阱。

    金钱并非万能的,不但会迷惑人的双眼,还会让人失去方向。

    在这场看似普通的金钱考验中,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被金钱所左右,才能寻找到真正的生机。

    “而那些被金钱所迷惑的人,只会在这堆世人追求的金钱之上丧失自己的本性。她们或许短暂地享受到了物质的满足,但却失去了内心的平静和真正的幸福。这样的人,注定会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方向,最终走向悲剧的结局。”

    口中喃喃念着升起木牌上,方士留下写给后人观看的字迹,黎筝抽了抽嘴角,表示这些大道理说说则罢,不过是空洞无物的言辞罢了。

    只有物质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有了钱才能好好的生活!就算这堆金钱被方士加上了重重机关,让人连靠近半步也做不到,她也要将这些金币全部取出来,拿到自己手里!

    盯着在灯火下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币,黎筝心中升起一股势在必得的信念。

    尽管方士设下的机关重重,让人难以靠近这堆金币,但她却是毫不退缩的!

    什么彰显克制与理念的光彩都是虚假的,只有用勇气与实力克服万难取得人生的第N桶金子才是实在!

    心头决意挑战这些机关,将所有的金币全部取出,黎筝抬手给自己身上拍了张保命符,她看准时机,往金币堆中猛冲,在接触到金币堆的第一时间,就将它们全部收取到了系统背包之中。

    当金币被黎筝挥手收入系统包裹的那一刻,洞中的机关仿佛瞬间被激活。各种致命的箭矢、石块、毒雾,都齐刷刷地朝黎筝射来。然而,令它们感到困惑的是,这些攻击似乎并没有对黎筝造成任何伤害。

    就像是老旧的电脑,死机般的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机关们缓缓将黎筝这么一个大活人默认成了已经死亡的状态。

    而后,机关又陷入了另一种混乱。它们不再朝特定的目标发起攻击,反是四处乱转,仿佛在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

    金币!是金币!

    它们看守已久的那么一大座金币山呢?

    这些竖立在墙壁上的机关开始不断地摆头,四处乱转着在洞中搜寻,想要找到那个偷走金币的罪魁祸首。有几次,它们甚至撞到了一块,就像是在彼此攻击,又仿佛在互相指责。

    可惜的是,它们始终找不到那些被偷走的金币。

    看着这些机关的混乱状态,黎筝心中暗自发笑。她知道,这些机关虽然强大,但并没有智能,只会按照预设的程序行事。而她,正是利用了这个弱点,成功地避开了它们的攻击,并将金币收入囊中。

    金币到手,黎筝仔细的数了数,发现这钱财之多,称得上是富可敌国,不论是谁得到了这笔财产,都能一夜之间从乞丐变成富豪。

    它在系统空间中显示出来的数目,不但远远超过了贪官盗走的八千之数,还能够在无人问津的土地上建立出一座新的城邦来!

    这也意味着,哪怕他们出墓之后无法将真正的八千金币找回来,也能够暂时用这笔钱中的一个小小角落来垫上一垫了!

    获得了一笔巨款,为防墙壁上的机关突然反应过来,再度朝她攻击,黎筝迅速的离开了这里,她挑着比较隐蔽,在机关射程之外的地方落脚,小心翼翼的向着洞穴的更深处去。

    走了一段时间,还没有看见前方有什么别的事物,黎筝发觉这地下洞穴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仿佛是一个无尽的迷宫,只为了囚困住迷路的猎物而建立。

    好在又徒步了一段时间,她终于见到了新的事物。

    心中充斥着好奇与警惕,黎筝发现前方石洞的拐角处有一个高高的展示台,那展示台被几束灯光照得通亮。

    上头摆放着一块小小的物品,因为被特意打上了光,这展示台看起来甚至十分的现代化。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墓穴主人只是学习了葛由仙人的笔记心得,她甚至会以为这个人可能去过现代。

    走近展示台,仔细观察那巴掌大的令牌上的字迹,黎筝发现上头竟是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得雕刻了几个大字——墨家巨子令!

    “巨子令!”黎筝心中一阵翻涌。

    墨家,自古以来便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她们以兼爱非攻为宗旨,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技艺和智慧。而巨子令,便是墨家的最高信物,持有此令者,便有了号令所有墨家弟子的权力。

    这块牌子虽然看着不起眼,就光彩夺目方面也完全比不过摆在前头的那堆金币山,但它所蕴含的力量却是无可估量的。

    若是能得到这块牌子,便等于获得了七国中所有墨家弟子们的帮助,这股力量足以让任何人为之震撼!

    黎筝心中明白,要是被其他人得知巨子令的存在,那必定会引起无数的纷争和争夺!

    正要上前两步,伸手去拿那块令牌,地面上却再度升起了一块令人感到眼熟的木牌。

    上头还是一行行方士留下来写给后人的笔记,他苦口婆心地道:“权力与欲望,如同浓雾一般,迷人眼目,使人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多少人在这迷雾中迷失了自我,为了追求权力和欲望,不择手段,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然而,真正的智者并不会被这迷雾所迷惑。他们明白,权力与欲望不过是过眼云烟,真正重要的是内心的平静与满足。他们能够抵挡住权力的诱惑,不为欲望所驱使,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和信念。

    对于那些深陷权力与欲望泥沼的人,也许他们会短暂地享受到权力和欲望带来的快感,但最终,他们将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们失去了真诚的朋友,失去了内心的平静,甚至失去了自我。

    真正的幸福,不在于权力的拥有,也不在于欲望的满足。真正的幸福,来自于内心的平静与满足,来自于对生活的热爱与感激。只有当我们放下对权力和欲望的执着,才能真正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才能真正拥有内心的平静与幸福。”

    显然,这位方士原是个世外高人,一生醉心于木雕事业,对旁的东西不屑一顾。如今将这两样引动世人疯狂的东西展示出来,完全不是为了炫耀。此中的用意,只是想让他的弟子明白,要入他的门下,首先就要将钱权视如粪土。

    黎筝抽了抽嘴角,对这番感人至深,叫人不由得泪如雨下的话语无动于衷,她目光下撇,看了看系统面板上还在持续状态中倒计时的保命符,决定将这枚“墨家巨子令”一并收入囊中。

    上前两步,在快要触碰到巨子令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果然,跟先前接近金币堆时一样,数支飞箭欻欻欻得扎在了她的脚跟前,直指她的要害。

    这里果然也有机关!

    仗着自己的保命符失效还未过期,黎筝直接顶着机关的疯狂攻击,在箭雨之下,“小心翼翼”地将巨子令取下,收入囊中。

    她多少有些预感,今后,这块牌子将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信物,陪伴她走过未来的道路。

    与此同时,另一块木板十分不满的从地下升起,黎筝瞟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多年以后,余收下的弟子并没有贪图巨子令的力量,而是将它放回了展示台上。弟子心中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权力和力量的象征,而是墨家弟子们的那种无私和奉献的精神!”

    黎筝绷着脸,目不斜视,表示自己已经贪图了巨子令的力量,并且绝对不会把已经到手的东西给放回看台上!

    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到了巨子令和大笔钱财,无异于承了方士一个巨大的恩情,思来想去,黎筝还是微微向展台施了一辑,张口道:“筝尚且无法到达高人视世间利禄欲望于无形的高度,这钱权二字,或许还是用光,用尽,用得烦不甚烦了,才好让筝返璞归真。但筝向您保证,一定会将这股力量用在正道上!绝不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而使用!”

    “黎筝知晓这块牌子的重要性,也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一定会用它来帮助更多的人,让墨家的精神和智慧得以传承和发扬!这块“巨子令”,也会成为筝前进道路上的指引,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坚守道义!”

    话音刚落,突然一支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取黎筝。若不是她动作敏捷,迅速闪避,恐怕真要被扎成一只刺猬。这些机关似乎颇为智能,尝试几次射击未命中后,气哼哼地转了一圈,接着又朝着各种方向攻击了一遍。

    黎筝一边闪躲,一边仔细地观察这些机关的运行规律,试图找出破解之道。很快她发现,这些机关似乎是根据声音和动静而启动的。于是,她决定用静默和隐蔽的方式来避开攻击。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同时,她用一块布蒙住自己的口鼻,尽量减少呼吸和气息的声音。

    如此做法之下,果然机关重新收了回去,不再对她进行攻击了。

    黎筝静静等待了片刻,机关再也没有重新弹出来,于是,她又再三对着展示台和木板拜了几拜,而后转身,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

    空气中,似乎有一声轻悄悄的叹息出现,地面上,最后一道木板升起,上头,书写着几个大字。

    “祝君前程明亮,一片安好。”

    已经离开的黎筝则对此一无所知,她走在通道之中,时刻保持警惕,应对着可能会随时出现的危险和挑战。

    又是一刻钟过去,黎筝终于来到了山洞的尽头,在那里,有着一个长满了绿藤和植蔓的洞口。

    这洞口四周被茂盛的绿藤和植蔓所覆盖,仿佛是大自然的天然屏障。洞口尺寸不大,仅容得下一个人的头颅勉强通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令人不禁想起那深邃的地下世界。

    黎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探究的冲动,但她担忧这洞口中隐藏着什么危险的机关,便先伸出了手,试探性地往洞内探去。才刚探进洞里,她的手心突然一沉,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饱满的梨子落在了手中。

    梨子?一个新鲜硕大的梨子!

    莫非这便是方士所言中,存放于此地的额食物?

    光线的照耀下,这颗梨子闪闪发光,仿佛一颗璀璨的宝石。黎筝早已饿了许久,此刻看到食物,不由得肚子里冒出一连串的“咕咕”声,她捧着梨子,感受着它凉爽的触感,只觉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仗着自己的保命符还在生效期间,肚子空瘪的黎筝索性不怕死的直接凑上去咬了一口!

    一种从未有过的口感从舌尖传来,那又凉又脆,仿佛要在口腔中绽放出一朵绚丽花朵的滋味让人吃得眉开眼笑。

    迫不及待的,黎筝又咬下了第二口,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

    那清甜可口梨子,就仿佛是初夏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她忍不住遗忘了自己身处的危险,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份美妙的滋味,好像是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几口将整个梨子啃得精光,黎筝仔细看了看系统左下角的状态提示,目光接触到那行小字之时,她心中不禁一喜。

    上头不仅没有什么中毒标识,甚至还有几个增益buff!

    这颗梨子显然不同于寻常!

    它不仅是美味的食物,更像是一种神奇的丹药。每一口咬下,都让她感到一股暖流在体内涌动,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悄然觉醒。

    不愧是方士手下所出的梨子,除了饱腹之外,竟还有别种功能。

    但是问题又来了,这梨子是从哪儿来的呢?为何新鲜的像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心中对这方士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新的层面,黎筝甚至怀疑这颗梨子是方士用秘法催生出来的,毕竟,只有汲取了天地间的精华,才会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梨子吃完了,想起上头还在等着自己的一大群战士,黎筝有些心虚起来。

    方士所谓的“这里存放着许多食物”,该不会只有这一颗梨子吧?

    被她吃掉之后,还有没有剩下些别的了?

    面对着那个神秘的小小洞口,黎筝心中涌起Lee一股强烈的探索欲望。她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将脑袋探了进去。

    洞口虽小,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压迫感。反而,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在迎接她的到来。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去,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的心中涌起一丝紧张,但又带着些许期待。

    继续深入,黎筝终于看到了洞口之外的世界。那是一片宽广的天地,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照亮了整个世界。远处有一片绿色的草地,一群小动物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着。

    而在她的头顶上方,则有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

    木猴一手抓着绿藤,另一只手里则捧着更多的水果,显然,先前的那颗梨子,就是它丢给黎筝的。

    抬头看了看那只木雕猴子,黎筝心中万分感慨,这只猴子仿佛是方士的使者,为她带来了无尽的食物与惊喜!

    从那只木雕猴子的手中取得了不少食物,黎筝心中满是欢喜。这些食物不仅美味可口,更有着神奇的功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有了这些水果,带回去之后,她和战士们就能把肚子填满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又不禁转向了前方那汪池水。池水中游动着许多鱼儿,它们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水中,仿佛在诉说着一段美妙的故事。

    只吃蔬菜瓜果,没有肉是不行的,之后出墓说不定还要长时间的行走,这池游鱼,看来必须要当他们口下的亡魂了!

    思索了一会儿,黎筝决定使用绳网枪来捕捉这些鱼儿。

    她瞄准了其中一条最大的鱼儿,轻轻扣动了扳机。绳网瞬间飞出,准确地命中了目标。那条鱼儿在网中挣扎着,但最终还是被成功捕捉。

    接着,她又连续捕捉了几条鱼儿。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成就感。

    收获满满,黎筝又面临了一个新的挑战:如何带着这些食物从洞穴中上去。她清楚记得下来的通道狭窄且滑,躺着滑下来虽然顺利,但上去时再这样显然行不通。而且,现在她还带着不少食物,这无疑增加了上行的难度。

    黎筝还是将主意打到了腰间的绳网枪上,只要用绳网周边自带的铁器,敲进通道的墙壁上,她的手脚就有了可以攀爬踩踏的地方,但是这又带出了另一个问题——如此行事,攀爬上去是可以,但是,她就不能再次下来了!

    没有多余的犹豫时间,黎筝最后决定这些问题放到之后再去思考,现在的她只需要解决如何上去就可以了。

    照着一开始计划好的那样,黎筝使用绳网边上的铁器,将他们全都射进墙壁中去,再借着这些借力点往上攀爬。

    虽然通道狭窄且滑,但她小心翼翼地调整重心,利用双手和双脚的支撑,逐步向上移动。

    在上行过程中,黎筝不时地停下来休息,缓解身体的疲劳。同时,也时刻注意着携带的食物,确保它们不会掉落下去。

    经过一番努力,黎筝终于成功地到达了通道的出口。

    上头的战士们还在心事重重的等待着黎筝的归来,在黎筝离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个个都沉着脸色,不知道有多担心黎筝,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每当有人提起黎筝的名字,他们总是沉默不语,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他们曾尝试通过占卜和祈福来为黎筝祈求平安,但内心的惶恐始终无法消除。只有时刻关注着洞穴的方向,期待着黎筝平安归来的身影,才能稍稍的将那股子焦虑缓解一二。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担忧还是逐渐转化为自责和愧疚。毕竟,如果当初没有让黎筝进入洞穴,也许才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那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强行拦着将军,不让她离开的!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一下又一下有气无力地砍动着棺材的王业眼角突然瞄到了一个人影!

    定睛看去,那多少有些灰头土脸的向上冒着脑袋的人,不是他们的大将军又是谁?

    “将、将军!”

    “将军?哪儿呢?将军她回来了?”

    “将军!真的是将军!你们快来看!”

    黎筝带着丰收的食物,在蜂拥而至的战士们的搀扶下,从洞穴中艰难地爬了出来。她一出现,上方的战士们脸上全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您终于回来了!”一位战士喊道,“我们都担心极了!”

    “将军,您没事吧?下头,下头怎么样?”

    黎筝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物取了出来:“没事,你们看看,这些食物有没有在我上来的过程中被压坏?”

    “您还管什么食物有没有被压坏,大将军您本身才是我们最重要,最关心的存在!”

    “是啊将军,我们后悔死了,早知道就应该将您死死拦在这里,不让您下去,食物不食物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要是您没了的话···”

    说着,年纪最小的年缰的声音里犹然出现了哭腔。

    黎筝头疼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本将军这不是完好地回来了吗?跟说好的一样毫发无损好吧!”

    一群战士们像是在呵护自己的宝物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黎筝的身周,当发觉她真的没有受到一点伤之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当然,也有细心的战士从中发现了疑点——为何将军没有受伤,但在下去时还光鲜亮丽的盔甲上,如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点,就像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不断地攻击,射击了一般。

    战士忧心忡忡地道:“将军,您在下方,真的没有遇上任何危险吗?”

    正低着头向众人分发食物的黎筝没有看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耸了耸肩膀,不太在意地道:“没有啊,怎么啦?”

    战士目光盯着那满是撞击造成的痕迹的盔甲上久久的停留,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句:“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能够有您这样的将军····真好。”

    他的声音隐没在众人分发食物的嘈杂声响中,没有让太多的人听到。

    “哇!将军,这梨子是哪儿来的,怎么会这么好吃,跟我在别的地方吃到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是啊将军,这鱼的味道也好鲜美!一点腥味都没有,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黎筝咳嗽了两声,多少有点薅了人家唯一养下的活物的心虚感,那声音不住地发着飘:“咳咳,这个这个么,就要问人家墓穴主人了,他养出来种出来的东西怎么都这么美味,该不会也是从葛由仙人的心得笔记上学来的吧?”

    围坐在洞穴内,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佳肴。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洞穴内,让众人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众人谈笑风生,互相分享着曾经生活中的趣事和感想。

    食物虽然不多,但总算是让人饱腹一场。众人享用着水果等物品,暂时缓解了饥饿感。而后,黎筝开始思索如何破解墓穴主人留下的谜题,寻找出墓的方法。

    零零碎碎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的一些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第二顿,这出去的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

    但是,他们又该怎么出去呢?

    “我们的师父,建造这座墓穴的方士说出墓是留给我们的入门题。”

    另外一个战士接了口:“可他又说这座墓穴里面并没有哪一通道是通向外界的,我们真的能从里面出去吗?”

    没有哪一条通道是通向外界的,那能不能让外界通向墓穴呢?

    被战士的话语所提醒,黎筝总觉得天无绝人之路,这位神通广大的方士必定给他们留下了离开墓穴的后路。

    “对了将军,您离开之后,我们又四处看了看,然后在这墓室的天花板上,发现了一副壁画。”

    “什么,你怎么没跟我讲!这壁画里头说不定会藏着让我们出墓穴的提示呢!”

    人总是更容易注意到眼前的事物,而对就在自己头顶之上的东西,则忽略的一干二净。

    就连长时间呆在这墓室之中等待黎筝归来的战士们,也是过了好长时间之后,才发现这副壁画的。

    闻言,黎筝眨了眨眼。

    他们头顶上竟然还有一副壁画?

    众人纷纷抬头往上看,那里,一副艺术气息浓重的精美壁画正沉默地等待着有缘人的观赏。

    云雾,十分厚实的云层,一群人跪在云层之下,双手合十,仿佛在虔诚的祈祷着什么。

    同样抬头的王业看得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下跪祈祷?这样能找到出路?”

    “祈祷?祈祷能够有用?这里面该不会没有任何提示我们的东西,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壁画吧?”

    目光盯在那副壁画的云层上面,黎筝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破解谜题的方法,她开口道:“祈雨,他们这是在祈雨。”

    向厚实的云层祈祷下雨,这是古代人民常常会去做的事情!

    “祈雨!原来是祈雨!”

    众人恍然大悟。

    “还是将军聪明,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还都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呢!”

    黎筝轻轻笑了笑,心道方士给的线索,她全都理解了,这样说来,离开墓穴的方法就是——人工降雨!

    只要通过人工降雨,让墓穴外头的山体发生泥石流,墓穴外头阻挡他们的事物就会消失,而他们,也可以重见光明了!

    不过,人工降雨也不是那么轻松就可以达成的。

    现成的几个难点就摆在眼前。

    一、云层的选择和观测:首先需要选择适合进行人工降雨的云层,通常是低层云或积云。如果是过高的云层,以他们现在手里的科技,想要将药物射入云层,实现人工降雨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所以,观测云层的高度、厚度、含水量、对流情况等,是非常有必要的。

    二、催化剂的选择和制备:根据云层的特性和降雨需求,选择适当的催化剂,如干冰、碘化银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材料都是需要在墓穴之中找到的,才有可能将人工降雨计划进行实施,否则的话,多的也就只是空想而已。

    三、催化剂的输送:将催化剂通过飞机、火箭或其他机器设备送入云层中。这个输送的设备是必须有的硬件设备,而是否能将这种器械制作出来,还要看黎筝等人的能力。

    黎筝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叹息,这种时候,如果小系统在的话就好了,她直接一张降雨符搞定所有。

    但眼下的情况则是,无法做系统任务得到系统奖励的各种物品,系统商城里的货物中也暂时没有刷新出跟降雨符起到相同作用的道具来。

    果然还是需要在方士设置好的条件跟框架限制之中,依靠自己来达成人工降雨吗?

    略微垂了垂头,黎筝伸手卷起自己的袖子,决定莽足劲儿开干!

    干冰之类的催化剂是很好找的,它们就存在于上一层,那个被方士特意制作出来的烟雾缭绕的地方。

    那里的烟显然不会是自然冒出来的,那里应该有着她所需要的干冰!

    想到这一点的黎筝立刻返回了上层那个摆放着登仙剧场的地方。在仔细地寻找了烟雾真正的来源之处后,她发现这些云雾是从一些特殊的器皿中释放出来的,而这些器皿中存放着的东西,正是她所需要的干冰!

    黎筝带上一众战士们寻找这些装置,寻找了有小半天,最终,还是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它们。这些装置被巧妙地隐藏在墙壁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走近其中一台装置,发现它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有点像干冰的味道。

    黎筝心中一喜,她知道这个装置就是她所需要的干冰制造机。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装置拆下来,并带回了墓穴中。

    有了干冰,但发射装置还得自己制作,黎筝开始着手制作发射装置。她翻阅了木雕心得笔记,从中汲取灵感,了解了制作发射器所需的材料和结构。

    在她的查阅之下,从心得笔记的第一页翻到了第一千两百三十页,这才找到一张冲天发射器的制作流程,但可惜的是,这冲天发射器的制作流程只有一半,上头的文字描写还都是用古人难以理解的文言文记载的,即便黎筝使用系统给的天赋将这些描述全部读懂,也还剩下另一半制作方法需要靠她自己猜测着来。

    叹了口气,黎筝明白这肯定是一个大工程,其中所需要的木材绝对是不会少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带着众人来到仙祖的雕像前,向仙祖告罪,请求葛由仙人的原谅。要将几架木头雕刻的舞乐仙人的身子拆下来,好使用制作祂们的木材。

    “筝在此保证,等到出去之后,会为您建造一座崭新的祠堂,并为这几位舞乐仙人一并塑造新的金身,让安国这边的百姓日夜用香火是食蔬供奉您。”

    黎筝将祂们与棺材板的木材一起带回了墓穴中。在墓穴中,她开始着手制作发射器。

    凭借着木雕心得笔记的指引,经过好一番折腾,她终于将发射器制作完成。

    发射器由一个简单的杠杆装置和滑轨组成,可以通过棺材下方,那个小小的与外界相通的洞口将干冰发射到天上。黎筝试了试发射器,确认它可以正常工作后,便将它安置在了墓穴中合适的位置。

    发射器制作好了,手上的木材还剩下几块没用完的木板子,自觉材料还有充沛,黎筝开始了几次试射,以此尝试,照着葛由仙人木雕笔记制作出来的“冲天发射器”究竟能不能真的将发射器射到天空上去。

    这种试射一连经历了十多次,众人不断地分析失败的原因,并且对“冲天发射器”进行着各种改进。

    一直到手头上的木材几近耗空,如果这一次还是不成的话,黎筝等人恐怕就又要去拆舞乐仙人们的木雕之时,试射终于成功了!

    随着发射器的启动,装在相瓶子一样的器皿当中的果核迅速地沿着滑轨飞出,直冲向目标。几秒钟后,果核成功地被射向了天空。

    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欢呼起来。他们为发射器的成功感到高兴,同时也为黎筝的智慧和能力感到敬佩。

    黎筝也很高兴,她知道发射器已经可以正常工作了。但是,她并没有满足于此,她想看看发射器能否真的将果核射到更高的地方。

    于是,黎筝调整了发射器的角度,让果核的飞行轨道更加倾斜。她再次拉动杠杆,果核又一次射了出去。这一次,果核飞得更高、更远,最终消失在云层中。

    众人再次欢呼起来,她们被这一幕所震撼,没想到发射器竟然真的可以将物体发射到那么远,那么高的天空上去。

    发射器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需要等待的就是合适的时机了。

    只要等到云层够厚,垂得够低的时候,他们手里的“人工降雨装置”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手中的材料不多了,黎筝明白,属于他们离开的机会拢共只有一次。

    又一次进入棺材下方的洞穴中,黎筝一个人长久的等待着适合进行人工降雨的云层出现。她时刻关注着天气的变化,观察云层的动态。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离开的时机到来了。天空中云层低垂,厚厚的云层似乎触手可及。黎筝心中一阵激动,她知道这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她迅速准备起人工降雨所需的工具,仔细检查每一样设备,确保它们都处于良好的工作状态。再将催化剂装入发射器中,调整好角度,准备将催化剂送入云层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层变得更加厚重,仿佛一片巨大的水幕悬挂在洞穴上方。黎筝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发射器,瞄准了云层。

    那一刻,她轻轻按下发射器的按钮,催化剂如同一道银色的流星,划破天空,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

    紧接着,惊雷轰鸣,震动了整个洞穴。雨点如注,从云层中倾泻而下,打在洞穴内,激起一片水雾。那雨仿佛是上天赐予的甘露,滋润着每一个角落。

    这场倾盆大雨,洗刷着整个安国城池内的土地,青石板的道路上,豆大如珠的雨点敲打出巨大的声响与元远方山体崩塌的声音汇合到了一处

    大雨之中,整个安国城池仿佛被清洗得焕然一新。雨水疯狂地敲打着青石板的道路,豆大的雨点在石板路上跳跃、迸溅,汇成一片密集的水帘。这样的雨势仿佛要将整个城市淹没,让人不禁想起“雨打梨花深闭门”的诗句。

    然而,在这场大雨中,远方的山体却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随着雨水的冲刷,山体开始出现裂痕,然后是崩塌的声音传来。巨大的石块伴随着泥浆滑落下来,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与雨点敲打青石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黎筝心中激动不已,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这场大雨不仅引发了山体滑坡,还为墓穴带来了新的生机。雨水从墓穴上方流下,冲刷着墓穴内的泥土和石块,逐渐将它们冲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墓穴上方逐渐出现了一个小洞。阳光透过小洞照射进来,给墓穴带来了一丝光明。黎筝知道,这就是他们期待已久的重见天日的时刻!

    她和众人奋力挖掘周围的泥土和石块,逐渐扩大了小洞。最终,她们成功地开辟出一个足够逃生的洞口。

    带着众人爬出洞口,重见天日,所有人眼中都闪烁着激动不已的泪光,这次的磨难像是割裂开过去平静生活的一把长刀,让他们体会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情感与难以磨灭的经历,更让他们变得越发的团结和重视彼此。

    站在洞外,黎筝抹了把满脸的雨丝,心中同样是万分的感慨。这一回,她不仅成功破解了墓穴主人留下的谜题,还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救出了众人的生命!

    跟众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安国城内,她先将身后的一众战士们送去了伤兵营地,当药材被一一取来后,黎筝亲自监督着士兵们将这些药材全部敷到受伤者的身周。

    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看着这些受伤的战士们痛苦的表情逐渐缓解,心中满是欣慰。她知道,这些药材会为战士们减轻痛苦,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与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药香让人心安,让人感到希望和力量。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仿佛被这药香所治愈

    但是,黎筝却没有像其她战士一样进入休息。

    毕竟,外头还有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正在逃窜,这个贪官妄自动了人民利益,犯下了滔天罪行不说,还将他们骗进了墓穴之中,让他们经历了这场凶险至极的磨难!

    一想到这一点,黎筝心中愤怒的火焰便越蹿越高,越蹿越高,说什么都要将贪官绳之以法。

    经过一番搜查,黎筝终于收到一名百姓自发的报告,他在一条距离花街非常近的小巷子里发现了跟贪官十分相似的人的痕迹。

    原来,这名贪官并没有逃出城去,而是巧妙的制造出了一系列的虚假痕迹,让他人以为他已经离开,实际上则乔装打扮,隐藏在安国城中的花街之中,找到了一家曲馆,他听曲喝酒,痛快不已。

    甚至于,这贪官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戏谑和挑衅,仿佛在告诉人们:你们都上当了,我并没有逃走,我还在这里!

    既然他没有逃离安国,那么抓捕他也是非常轻松的事情了,暗道着得来全不费功夫,黎筝亲自出去跑了一趟,将这个胆大包天连百姓生存之必备的粮食也敢私下倒卖的人抓了回来。

    贪官成功被捉拿归案,而那笔有八千两黄金之多的财产,没过多久也很快的在花街后巷被翻找了出来,当着安国一众百姓的面,黎筝狠狠惩处了这名官员,得到了百姓们的一致好评,还有不少百姓高声喊她青天大老爷。

    在那个清晨,当阳光洒满安国城的时候,全城的百姓都聚集在官府前,等待着公正的审判。士兵们押着那名贪官走进官府,他低垂着头颅,脸色苍白,没有了往日的傲慢和嚣张,心中知晓,这一回,他再也不可能跟之前一样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了。

    黎筝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了对贪官的审判结果。

    处理完这件案子,黎筝又马不停蹄的从兜里拿出另一笔钱财。

    要知道,当时她们为了从墓穴中出来,是想了法子弄了一场人工降雨。

    这场人工降雨虽然帮助他们从墓穴中逃出,但是安国城外的山丘却经历了一场泥石流,这泥石流毁坏了原有的自然环境,树木花草等物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毁坏了安国通往其他城邦的道路,给安国居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看了看被收入系统背包中的大笔金币,黎筝决定从中取出一小部分,雇佣安国这边的百姓,对城外的坍塌之处进行重建。

    得知此事的安国居民们自然是相当的高兴,这场在城外发生的泥石流不但没有伤及安国任何一个百姓,还能让他们有钱拿,有活干,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黎筝想了想安国这边丰富的药草储存,再想了想这多如牛毛的药师,最后还是认为,安国被收入秦国之后,必然会成为一个经常有人来往,途径的地方,于是在思考过后,决定允诺他们采用最好的建材重新搭建道路。

    当然,之前在墓穴中应诺过葛由仙人们,借了祂们木头雕像之身,拿去做“人工降雨装置”后,要为祂们建立起来的祠堂和金身也在有条不理的进展当中了。

    如果之后有空闲的话,黎筝还打算等祠堂施工完成之后,到祠堂去拜谢各位仙人们一番呢。

    办完了贪官,城外道路的重建也在如火如荼的进展之中,黎筝一拍手,召集起了驻扎在安国城内的所有战士们。

    占领赵国的最后一战——攻打邯郸的进程终于要开始了!

    而赵国一方的最强将领李牧,也已经赶到邯郸城池的门口恭候已久了!

    这一回,黎筝所在的军队显然失去了偷袭邯郸的最佳时机,必须要跟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正正当当的战上一场才能分出胜负了。

    千里之外,遥远的秦国章台宫中的秦始皇嬴政一干人等,则也为身在赵国的军队在扎眼之间,就逆风翻盘,从辎重后勤部队被切断的巨大劣势抽出,而且还即将攻打邯郸的消息惊得瞠目堂舌。

    “什么?他们居然已经打到邯郸了?”

    大家都知道将领赵黎在秦国军队群龙无首的时候当了一把极为漂亮的天降神兵,拯救原本历史线上面临死亡的三十万大军不说,还翻身带着大伙儿打了一波精彩的突围战。

    但所有人对这位年纪轻轻,未曾有过任何战争经验的小将的期望,也仅仅只是让她带领着军队,不要在战场上吃太大的亏而已,谁知他们竟然单刀直入,一路过关斩将地直接打到了邯郸?

    “这也太猛了吧?”

    “她是从齐国来的,被大王赐名为赵黎的对吧?她应当不会是战神白起转世吧?”

    “打到了邯郸?大王,这消息来源是真的吗?该不会是报信人为了赏钱随便乱说的呀?”

    将军队交给黎筝,黎筝就一路打到了邯郸是个什么概念,这就像是,只让她带着船队登陆别的国家的港口,她却一路直推到了人家首都一样!

    越来越接近那个历史上称为秦始皇的他的嬴政眼中含着笑意,白玉般的手指点了点面前的桌几,轻声道:“这情报自然是真的,看来,要是消息传递的再晚上一些,这诺大的邯郸城也要被她攻陷下来了。”

    而他身旁跪坐着的扶苏则在这一片大好的局势之下,眼中印着点点担忧。

    这么长时间了,那去了战场的人,也不知受了多少磨难,经历了多少危机·····

    第208章

    冷, 冰冻三尺的冷,刺骨的寒意从套在手上的薄薄皮革外源源不断地透过来,那才刚渡过了冬季, 尚且还未散尽的春寒料峭,让李牧搁置在桌案上的手指都像是被层层深海寒冰冻在了其中。

    鼻尖冻得发酸,眼皮上一层冰凉的水汽像是要立刻冻结起来,让眼睛都无法睁开, 李牧从口中呼出一口白色的暖气, 不过多时,便彻底的消散在空气之中,就连李牧自己也不知晓, 这冷,说的究竟是他身周因季节而带来的寒意,还是心头上令人如坠冰窖的寒冽。

    稍稍抿了抿瘦削的唇,发丝上多了不少白色的男人望向了那铺展在面前的舆图, 他目光划过上头起伏的山峦,波动的水流,眉头忍不住拢得死紧,那充斥着忧虑的视线仔细的一一查看过那些赵国的大好山河,那些熟悉亲切到叫人忍不住眼眶发烫的土地, 它们——全都一座座,一块块的被敌人生生地撕咬了去,失落了去。

    痛心疾首,自是不必再说的,李牧作为这个国土之中最为爱国的爱国人士, 盯着舆图上失落的领土,难过得恨不能深深地弯下腰, 发白的手指攥着胸口的衣襟,痛苦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安国落入秦军之手,赵国的半壁江山已然全部掉进了秦军的口袋,都城邯郸之外,再无能够用来防守的天然屏障,而为了赶回来勤王,才刚收复回来的宜安战线也只得拱手让人。

    如此一来,秦军的后勤辎重部队很快就会和大前方的战斗部队汇合,到时候······

    即便他带领的部队赶在秦军发起进攻之前回援邯郸,可赵黎所在部队的一方却是完全破解了后勤辎重被切断的困境,手握绝妙的大好形势,而他们的赵国,或者说,李牧身后仅剩下的最后的腹地邯郸,也已经在这种极大的优势与强盛之中摇摇欲坠了。

    大战一触即发,危机四伏的气息刺激得人毛孔都微微发疼。

    山雨欲来风满楼,晃晃烛影之下,李牧那张坚毅的脸也被照得明明灭灭,舆图上随着火光晃动而摇摆不断的山河,就仿佛是什么不详的预兆般,让他的心情极度的沉重。

    晚了!

    “已经晚了!”

    终于从那个昏暗得不见天日的墓道中爬出,到城主府换上了一身崭新戎装的黎筝看着已然赶回邯郸,在都城前建造堡垒的李牧大军,脸上的神色止不住的肃然。

    原本她执意地要蒙大将军的独子蒙野冒着生命危险,带着稀少得可怜的将士们死守肥下,为的就是故布疑踪,干扰李牧等人的视线,让他在这种出现了一支新的秦国军队的猜疑之中被耽搁在肥下周边,赶不回来邯郸救援。

    可现在,墓穴一行实在是让他们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等到人从墓穴里出来,往外一看,李牧都已经守在邯郸城外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了。

    看到目前的现状,黎筝几乎是眼前一黑,这跟她一开始带着军队苦苦地赶路,费尽心思地想要跟李牧大军抢夺时间,好以闪电战的方式对邯郸展开最终攻势的事前计划截然相反。

    也跟她以最小的代价,最少的兵力损失夺取赵国的预计相反,而不论她过去的愿景和希冀如何,秦赵两国的兵力,终究要在邯郸城外的土地上展开一场正面对决。

    黎筝光是闭上眼睛,就可以预想到那时兵刃相接,血肉飞涌的场面。

    “将军,如今李牧已经抵达邯郸,堡垒也已然在建造之中了,我等应当如何?还是按照原计划对邯郸发起进攻吗?”

    少女那双黑洞洞的,仿佛承载着天下大事与世上万千兵法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一语不发的思索着之后应对赵国的大计。

    半晌,等到搁置在案几上浮动着冉冉白烟的香柱都燃烧了大半了,那决定秦赵两国未来的话语,才从黎筝的口中缓缓吐出。

    “不,更改计划,不要再直接进攻了,既然李牧已经赶回了邯郸,邯郸城外也已经开始建造堡垒,那我们就先进行几次佯攻。”

    佯攻?

    战士的心中忍不住浮现了一个问号。

    邯郸城外的堡垒已经开始建造了,等到赵国大军将这些堡垒全都修建完毕,他们的进攻就会受到更多的阻碍,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应当趁着堡垒的建造还未完成,抓紧时间攻打邯郸才是,而不是使用佯攻才对。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并非是在军中有着极大威信的赵黎将军的话,战士早已将这种疑惑质疑出口了。

    可赵黎将军屡出奇策,又多次带领着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战胜了敌军,从她口中说出的计策,总是披戴着出奇神秘的色彩,还每一次都具有针对性的极其有效实施了出来。

    想想前两次赵黎将军施展的水淹之计和调虎离山之计,再想想两者实施后他们所获得的战利品满满的丰厚战果,战士又惭愧地将自己心里头那些不够成熟的怀疑给往下按了按。

    面前的这位赵黎将军,可是他们秦国战场上的一尊大福星,大战神!

    她永远思量得比旁人更多,考虑的比旁人更远,会有如此抉择,也必然有其中的原因,而他们这些小将,只需要在赵黎将军的带领下,跟随她的脚步前进就行了。

    或许,这便是身前头顶上有一颗足够庞大的巨树荫庇的好处。

    口中称了一声“唯”,战士恭敬地退下,走出黎筝的房间去传达她的命令了。

    而房间里的黎筝则还在为了这场战事所思虑。

    诚如战士所想,现在正是抓紧时间进攻的时候,而非进行一两次的佯攻,可黎筝要顾及的,不单单只是邯郸城外李牧布下的重重战线,还有城内很可能会连夜逃跑的赵王!

    先前提过,决定一个国家存亡的除了这个国家的都城、军队、兵力之外,还有他们的王。

    即便都城邯郸被占领,也不代表着赵国完全的沦亡了,只要一国之君还在逃亡之中,只要君主还未向敌人低下他的头颅,赵国人民心中的那口气就还没有消散,黎民心中那种浓烈的期望,会伴随着君王去到的每一个地方,人民永远会希冀着他们的国家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会希冀着或许有哪一日,那个扬着赵国旗帜的国家又会率领着强大的军队卷土重来。

    所以,黎筝的目光并不全在李牧身上,而更多的是落在了赵王身上。

    跟李牧等人进行的佯攻,实则也是为了对赵国的王展开真正的杀机。

    她要带上一支轻装从简的战士,连夜混入邯郸城内,在战场上的胜负没有定下之前,擒拿他们赵国的王!

    一身黑色戎装的少女走到窗户前,窗外明亮的天光清浅地洒落在她身上,斑驳的光影衬着她那张说不出好看的脸,形成了一副漂亮至极的仕女图,可黎筝并不是传统仕女图中典雅恬静,追求唯美的女子,而是满身英气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

    英姿飒爽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厉光,决意要在三天的时间之内,偷混到邯郸城中,捕获赵国的王,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为此,黎筝特意打开系统商城,用积分购买了一个可模拟宿主外貌,相似度高达百分百的高AI机械傀儡,又跑去军队中秘密清点了一支数量有三十人的部队出来。

    机械傀儡是用来在她自己人不在军营之时,代替她管理军队,顺便远程了解战争事宜的。

    李牧善守不善攻,不论是从擅长的战术上来说,还是从他需要守卫的邯郸来说,让对方主动出击都是不太可能的,所以黎筝这边主将不在营地,造成的影响相当有限,再加上她的佯攻计划,在一段时间内,蒙蔽李牧的视线是没有问题的。

    调试好从系统商城购买来的机械傀儡,确保对方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貌,说话声音也完全一致了,再打开远程视觉传递系统,黎筝觉得一切都差不多了。

    恰好天上的太阳感受到了凡世间的波荡诡谲,也感受到了那潜藏在短暂和平下的汹涌杀气,早早的便藏入了天空,换了月亮来交班,在时间上,也是刚刚好的。

    月黑风高杀人夜,黎筝换上了一身劲瘦的夜行衣,翻窗来到了她跟那些将士们事先说好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其余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他们各个手上捏着一张小纸条,分散的找了块地笔直地立着,也不交头接耳的交流今天自己离开所在部队的原因,每一个都做到了静默的守口如瓶。

    黎筝估计大伙儿看到了眼下的情景,心里多少也都知道,自己是接到了特殊的秘密任务。

    她趴在屋顶上观察了大伙儿一阵,待到心中默数地将人数都清点完毕,便将套在脖子上的黑面罩往上一拉,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而后往下一跃。

    “所有人,列队!”

    等山等水等风等雨,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的战士们一看有人指挥,立时按着各自的身高排起了队来。

    看着这群士兵们训练有素的身形,黎筝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眼,这些战士们就是军队之中最有纪律,最服从命令的那一批!

    第209章

    如何在战争时期进入一国都府的城邦?

    激烈的战事像是一把高悬的利剑, 尖锐笔直的竖立在赵国所有人的头顶心上,不论作出任何补救措施,似乎都只会把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地方。

    而为了从虎狼一般强大的秦国手中保卫自己最后的国土, 李牧派守在邯郸城外驻扎的兵力层层叠叠,紧锣密鼓的将这座竖立了有上百年之久的城邦拱卫了起来,严密的换班制度世人有目共睹,让城中百姓心中增添了一丝安心的同时, 也让他入饥饿猛兽般环伺在周围的敌人们觉得棘手。

    “将军, 我们该怎么混进城池?”

    即便是趁着夜色的掩护,想要带着三十名精兵连夜混入城池之中,也还是一项难如登天的任务。

    提问的战士小心地穿梭于草地之间, 问话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时不时地抬头,目光瞄在行于众人身之前的那道身影上。

    那是一道较之旁人更为纤细瘦削的背影,因为有黑色面巾蒙着的缘故, 战士无法看清他全部的五官,也因为此,少年将领身上泛着不少陌生感,只有那双凌厉的冒着寒光,时不时地射出震慑人心目光的双眼所带来的熟悉感, 才能将战士心头的陌生感驱散一二。

    即便如此,无论战士如何在记忆中翻找,也无法找到与少年有一二相似的军中人士。

    听见了战士的问话,那位少言寡语的将领回过头道了声:“保持安静,等到了地方我会告知大家的。”

    这也是一道压低了声的回答。

    越是靠近赵国腹地, 周边巡逻的赵国士兵就越是多,任何不和谐的话语都可能成为所有人亡命的理由, 少年不多言的做法实际上相当的稳妥。

    战士也觉得自己这疑问来的不合时宜,可竖起耳朵细细倾听的本能,却让他觉得,不单单只是对方纤细的背影未曾在军队中见过,就连这声音都陌生的闻所未闻,他在脑中奋力地搜寻着对方身影,可能对应着军中哪一位将领的同时,内心忍不住出现了一种混合着猜疑与不信任的情感。

    这位带队的将领究竟是谁?

    为何在如此关键的计划之中还要蒙着脸,不对他们示以真身?

    此次任务的执行难度之大,战士平生罕见,这位陌生的将领,真的有这个本事带着他们完成任务,而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穿过草丛时叶片上湿冷的露水挂带到了裹身的衣料上,黑夜里低温的风再一刮,那种要入侵到骨子里的寒意,冻得人忍不住地要打起摆子来。

    战士努力的加快行军的速度,让自己的身体变得火热起来,但身体上的寒冷或许是可以驱赶的,内心中对领头将军实力的不确定所带来的担忧,却是他浓重思虑下无法摆脱的阴影。

    如果是根据将军的声音做判断的话,战士又觉得对方太过的年轻了。

    清脆的,还不够低沉的嗓音就像是还没有经历过变声期的少年人,战士几乎可以从脑子里勾勒出来那半大的青葱少年具体的面貌与摸样。

    如此年轻的人,真的能够率领他们走向胜利吗?

    要知道,在军队里,如此年轻且还具有足以服众的实力之人,拢共也只有蒙大将军之子蒙野和赵黎将军两人。

    赵黎将军是必然要坐镇军中带领大部队,而蒙野被留在肥下也是军中人人知晓的事情,换句话讲,现在带领着他们的这位过于年轻的将领,绝不会是以上两人中的任意一个。

    战士几乎要忍不住地长长的叹气,内心中那点盼望着是赵黎将军在带领着他们前进的渺小希望,在这番短暂的对话中也迅速地消失了个干净。

    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为何不是赵黎将军呢?

    如此严峻的情况之下,也只有赵黎将军出色到堪称神计的计谋,才能带领他们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啊?

    跟从在不知名的少年将军的身后,战士对他多多少少地抱有着负面的消极的想法和情绪,也对这次的行动分外的不看好,但这些,却在接下来少年人的指挥当中,完全颠覆了。

    “所有人,伏倒!”

    干脆有力的声音快速的在空中划过,等到战士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早已经训练有素的在肌肉的条件反射之下伏倒于地面之上了。

    脚步声走过,又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赵国巡逻队,听落地的声响,大抵有十多个人左右,手中全都拿着打磨得银亮的锋利兵器,那一柄柄矛、枪、刺、戈每在地面上划拉一下,冷而硬的声响都在诉说着对亲手杀死一名敌人的巨大渴望。

    敌方有十多个人!

    战士暗暗地在心头盘算着,他们一行即便算上领头的少年将士,也只有三十一个人,如果要跟对方爆发一场战斗的话,必然会损兵折将,发出不少的声响来。

    想要在冲突中全须全尾的保全自己,只怕是难上加难。

    然而,就在战士心急火燎地提起了心的同时,秦国一行人却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波巡逻的士兵。

    听着赵国士兵们离去的脚步声,战士吃惊的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

    怎么回事?

    难道是这些赵国士兵长时间巡逻,缺乏睡眠,是以头晕眼花,看不清周围?

    在心中寻思了一个来回,战士又将这种猜测全都给推翻了。

    不可能,赵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李牧所带领的军队早就秣马厉兵,随时都准备进入战斗状态了,又如何会出这种问题?

    但,倘若不是赵国士兵们自身的缘故,他们又是凭借着什么才躲过了这波巡查呢?

    望着赵国士兵们远去的背影,战士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难道,难道是背后粘着的野草?

    原本出发时战士还对少年将军要求他们两两之间互粘野草的举动感到不解,毕竟如此行事极大的浪费了时间不说,黏在衣服上的杂草还会阻碍到他们的行走。

    可现在唯一能成为他们躲过巡逻理由的,就是这些黏在背后的杂草了!

    战士忍不住起身,在其他人还未起来之前,先一步地观察他们身上带着茅草匍匐在地面上时的场景。

    黑暗中,微弱的光芒零星地洒在地面上,在道路与荒野交界的野草丛中,只看到低伏的杂草在反射些微的光芒。

    虽然不晓得白天时穿着这野草服的效果会是如何,但在暗夜的加持之下,战士可以说完全看不出来野草底下还藏着好些大活人!

    哪怕趴伏在野草服下的人耐不住的稍稍动上两下手脚,巡视的士兵恐怕也只会认为是野草被风吹动的纯自然现象。

    “这,这就是将军大人的用意?”

    战士几乎可以想象这用野草乔饰过的,能够与身周的山林环境融为一体的服装在埋伏战中起到的作用会是如何的巨大,如果今日他们接到的任务并非潜入赵国邯郸境内,而是潜藏在某个山坡上伏击一支赵国军队的话,即便是他们的人数少于对方数倍,依靠着这身野草服战士也有十足的信心将对方全部拿下!

    脑海中的思想在畅游,战士的心脏狂跳,胸腔中翻涌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激动,此时再转头去看少年人的背影,他一下子觉得那道纤细的身影高大了起来,甚至于,这名年纪轻轻的小孩,就像是个强有力的防护罩一样,将所有被笼在她影子里的人都一力保护着。

    内心中的崇敬正在翻涌升腾,战士刚想凑上前去与那位年轻又聪慧的将军问上一问,他是如何想出这么好的办法之时,又听到对方短促的传达了新的命令:“全体都有,继续列队前进!”

    *

    一次,两次·……五次,不,还是说,已经是第七次了?

    跟从着这位年轻的将军,他们已经躲过七次赵国将士们的巡逻了?

    这种事情如果是放在以前的话,即便是有人当着战士的面说出来,战士也只会当做是对方在吹牛而已,但如今,却有人在他的眼前,不,是直接带着他们三十个战士一起做到了!

    看着前方同袍背后,由他亲手粘贴上去的杂草,战士的心情复杂不已。

    如果加上被他用眼角余光小心窥视着的少年人的话,这种复杂之中还掺和着逐渐升起的, 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重的崇拜。

    战士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的军队之中,除了赵黎将军和孟野之外,居然还存在着如此厉害的少年!

    与这种崇拜之情同时升起的,还有他对少年人越发旺盛的好奇之心。

    对方究竟是来自哪一支部队的呢?

    为什么先前会从来没有跟他一同行动过呢?

    少年自身所具有的,这般孤军深入还佁然不动的定力实在是卓越而不凡,纵使是入队的新兵,也应该在各种任务和行动当中快速的脱颖而出,成为众人所推崇、众人所口耳相传的对象!

    为何一直都没有听旁人提起过呢?

    手中紧紧捏着把长枪,战士按捺不住地将眼珠子偷偷地转向了身边的战袍。

    莫非是他们知道了之后,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吗?

    还是说,他是唯一一个在少年将士的事迹被人传播时被遗漏过去的人?

    不不不,应该是,少年人在被赵黎将军发现后,就马上当做秘密王牌给提前藏起来了吧?

    第210章

    苦涩新鲜的青草气息从鼻尖划过, 湿冷的露水被风一刮迅速地从野草的尖端滑落,匍匐在草丛中心的黎筝稍稍动弹了两下被身体压得麻木的手掌,抬起头, 将目光抛向遥远的天际。

    浅灰色的天空浮着厚重的铅云,初生的太阳从云层的后露出小半个暖黄色的圆弧,丝丝缕缕的金光从云层中泄漏洒落在下方宏伟的城郭上。

    邯郸,这座曾经盛极一时的赵国首府, 百年的历史, 几经兴衰的国土,那些带着国仇家恨,爱恨情仇的东西, 那些过去的兴盛与强大犹然能从这座城墙的建筑中窥见一二。

    在忍不住感叹赵国以往的昌隆与繁荣的同时,黎筝浅皱着眉,再度想起他们此行的使命。

    她们在古墓墓穴中呆的时间过于的漫长,以至于就连被蒙野使尽浑身解数拖留在肥下的李牧大军都急行军地赶回了邯郸。

    她忍不住地想要在心底叹上一口气了。

    李牧到底是李牧, 即便被逼到如此地步,还是头脑清晰,没有丝毫气馁地继续跟他们作战,在他的指挥之下,赵国兵将们迅速的在邯郸城外建立起了军事堡垒, 可以预见的是,他们在搭建完堡垒之后,必然是又要用李牧极其擅长的守式来拖延时间了。

    如此情况之下,想在一时半会儿时间内将邯郸攻下是不可能的,而为了长战线作战, 从遥远的秦国一路运送过来的辎重部队又在每日燃烧巨额的经费,拖得时间长了, 对后续进攻其余四国都有一定的影响。

    黎筝抬了抬眼,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利光。

    他们必须速战速决,而这唯一的方法,就是带兵连夜潜入邯郸城中,将敌人从内部瓦解个干净!

    如今,三十名精兵已带到邯郸城外,距离进入赵国首府重地,只剩下一堵墙的间隔。

    黎筝仔细瞧了瞧竖立在面前的这道极其宏伟的城墙,上头结结实实地垒着几千块,几万块石头,全是赵国黎民的祖祖辈辈们一块一块亲手垒砌起来,用以保卫赵国的。

    或许就是因为凝聚着黎民众生的希冀与期望,这堵用石块搭建的城墙看起来才格外的高大。

    以黎筝潜伏在草丛中的极低视角来看,这道墙高得快要与天空相连接,投下的阴影之庞大,甚至将黎筝以及她带来的所有将士们的身体都全部的笼罩起来。

    如何跨越这道高墙呢?

    秦国的胜利,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标,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多成果的愿景,全都藏于这道高墙的背后,无论如何黎筝都得想办法带着身边这群将士们翻进去。

    这般思索着,耳边又响起了赵国士兵的脚步声。

    稍微拖沓的步伐,在兵戈的碰撞声之下,依旧显露出巡逻了一整夜后所带来的疲乏。

    黎筝手指慢慢攥紧,脑中蓦然出现一个念头,进入邯郸城池的时机到来了!

    根据前头几次赵国士兵换岗的情况来看,现在他们面前的这波战士就是最后一组巡逻队了,此后会有半柱香的换岗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昨夜疲惫的熬了一整夜的战士们会被精神充足的士兵们替换,之后巡逻的警戒会变得更为严格是一回事,而目前除了城郭正门口有兵员把守之外,其余地方都没有警戒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如果不能把握住这段时间的空挡的话,再想要进入邯郸城池,还需要足足多等上一天。

    虽然一天的时间对于平时来讲绝对不算漫长,可放到战争时期,就显得尤为紧要了。

    不管是只留了ai机器人的大后方战线,或者,仅仅只是对于身边的这群战友来说,都十分的关键。

    一天,一天的时间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强烈的腹饥,为了躲藏在敌人的老窝门口不被发现,所有战士们全都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同一个地方,手脚麻木只是最不足为提的事情,更为重要的还是长时间的没有食物摄入的问题。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没有食物摄入就算了,可跟在黎筝身边的这批全都是随时准备作战的战士们,饿着肚子的话,力气和行动时的速度都会减弱不少······

    黎筝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一刻钟的时间,在一刻钟的时间内,他们必须登上这座高墙,进入邯郸城池,执行下一步的计划。

    可这城墙如此之高,上方又有重兵把守,他们该如何——

    思维有片刻的停顿,潜藏在草丛中的秦国一众人马突然看见赵国城墙之上有一根长长的绳索垂荡了下来。

    上方,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急促的传来:“我也只能支开这些士兵们一会儿时间,你们抓紧点快走吧!”

    “陈伯那你呢?”

    “我在这里为小姐守着,看那些士兵会不会突然回来,或者,老爷的人会不会追过来。”

    “这,这怎么行?我们不能留你一人,陈伯,你跟我们一起走!”

    两人拉扯了一会儿,陈伯还是道:“小姐,这里总是需要有人看着点,拦着点的,你放心,我上头还有老夫人庇护,自是不会出事,您就快些走吧,那些士兵马上就要回来了,时间不等人呐!”

    “可是——”

    女子的话犹未说尽,被另一道年轻的男声抢白:“好了小琰,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否则的话,你又要被迫嫁给那个商贾之子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已经清晰明了,城墙上头的这三人,分别是逃婚的女子、她的忠仆以及与她一起逃婚的真爱。

    而更巧妙的是,他们为了进行这场逃婚,特意将城墙上的赵国战士们全部驱走,如此一来,便给了黎筝他们登上城墙的机会。

    不过,想要带着三十名战士所有人全都进入邯郸恐怕是不行了。

    思索间前后两下落地生声响起,一男一女从城墙上沿着绳子滑了下来。

    在上头的中年人伸头探看两人情况之前,早就有所准备的黎筝闪电般的出手,抓着两人的肩膀拖进了草丛里。

    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就立时在黎筝的两记手刀下昏迷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遇到人了?”上头的中年男子惊慌地道。

    黎筝往嘴里丢了颗变声糖,完美的复刻了先前所听的小尤的声音:“哦哦不是,是我不小心崴了脚,嘶,好疼!”

    在一众战士们极尽惊讶地目光当中,黎筝闭上了发出小尤嗓音的嘴,抬手快速地从众战士之中点了个人出来:“所有人原地待命,周煜马上把这男人的衣服换上,然后跟我上去。”

    黎筝假装从胸口的衣襟处掏出两张人皮面具,实则急速地用意念在系统商城里进行了购买。

    她一张贴自己脸上,另一张给了周煜,而后在上头几下揉捏,原本的面孔便立时成了躺在地上的小尤的脸。

    直接看呆了身边的战士。

    “大、大人,您这是。”

    黎筝淡淡抬眼,压低了声线道:“人皮面具,周煜,把这药吃了随我上去。”

    别的事黎筝来不及多说,只嘱咐周煜上去之后把嘴闭紧,一切事宜交由她来负责,而后就拽着绳子往上爬,防着在上头呆着的陈伯把绳子收走。

    没绳子的时候,黎筝自己爬墙蹬个三两下也就上去了,如今有了绳子就更简单了。

    若不是担心陈伯突然往下看的时候,发现他家小姐在墙上健步如飞,形象当场OOC的话,黎筝早就三下五除二地窜上去了。

    纵使如此,黎筝上去的时间还是十分的短暂,另一个扮演真爱的战士还在下头吭哧吭哧地往上之时,黎筝已经安全的上到城墙了。

    “小、小姐?”

    陈伯瞪大了眼,看着原以为会远走高飞,却突然返回的人:“您,您怎么——”

    黎筝从城墙上跳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陈伯:“陈伯,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履行婚约。”

    “可是——”

    “陈伯,赵国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就是百年兴盛的消亡,我绝不能在这个关头离开,若是真的走了,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陈伯面有难色,眼中闪烁着挣扎。

    倘若没有战事的话,小姐跟这名穷书生的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可现在赵国危在旦夕,如果按照计划让小姐留在赵国跟那个商贾之子成婚,或许她年轻的生命就要随着赵国一并化作尘土。

    所以,这桩放在平时绝不会同意的事情,才破格的答应了。

    不但答应,还花了大把的银钱用来贿赂看守城门的士兵,陈伯特意把这些人调离,就是要成全小两口的逃婚。

    这件事不单单他知道,家里那位老夫人也知晓得一清二楚,是这件事中出钱出力的主要对象。

    可以说这件事的促成,有除家里老爷之外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帮助。

    但现在,人都已经跑出城的小姐,又自己跑回来了!

    不仅仅是她,就连他们家板上钉钉的姑爷也回来了。

    陈伯实在是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