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山林间的追逐战, 策马奔驰的速度使得刮在脸上的风也前所未有的强烈了起来。
经历了几番战斗,黎筝稍稍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疲惫感,尤其是方才在精瘦大汉的勒困之下, 泛起红来的手臂,有种血液流通不顺的凝滞感。
动弹着手指,试图让身体快速的恢复过来,黎筝转首看向死死追在身后不放的曲阳城主。
一改城楼上见面时, 那派虽有武将糙汉之风但尚且有着王公贵族风度的模样, 现在经历过几轮波折的他,已然失去了起初的余裕。
华贵的衣襟在打斗中变得凌乱残破,头上的镂金发冠也不知在何时掉落了, 他的头发被风卷起到了空中,张牙舞爪地飞舞着,模样不可谓不狼狈,再配上那双目赤红, 脸颊暴起青筋的神情,更是如同恶鬼般狰狞。
“哐当哐当”,沉重的流星锤浑圆的长满尖锐三角锥的那一头被他拖在地上,如果不是跟黎筝之间的距离缩得还不够短的话,他必然会为了泄愤。狠狠地朝黎筝的血肉之躯上挥舞、猛砸上那么好些下。
黎筝时不时地回头望他, 觉得一直将距离拉得太开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抵达山顶之前,她不能杀他,否者曲阳城的士兵失去了主心骨很快便会四散而逃,说不定还可能跑回曲阳城中去。
为了后续的计划,这位城主的命是必须留下来的。
因此, 她也不动什么弓箭之类的武器,玩千里之外取敌军首级的事情。
可赤心是匹千里马, 奔跑起来的速度太快了,而将对方吊的太远的话,对方又可能会从她不急不忧的表现中察觉出什么来。
这是黎筝唯一担心的事情。
轻轻弹动了两下缰绳,示意赤心放慢下速度,黎筝有意的让自己与曲阳城主之间的距离慢慢缩小。
后头并不知道她有意放水的青年则眼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光彩:“哈哈!跑不动了吧!要被我抓住了吧!秦国小儿,伤了我们曲阳这么多好手,等我将你抓住,必碎尸万段,斩首示众!”
那咬牙切齿,恨入骨髓的意味儿,在空气中蔓延飘散到了黎筝耳边时还浓重不已。
两军对战,为自己手下的士兵所心疼,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可为了他,让赤心放了一整片海洋,才终于缩短了距离的黎筝还在马背上翻了个卫生球,无语地道:“大话以后再说,你还是先抓着我再讲吧!”
“抓着你?我现在不就要抓着你了吗?”
对方说话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近,黎筝后颈的寒毛骤然竖起,兵器破空的声响直击后背。
不用多加思考,这一下若是正儿八经地挨个正着,她必然要深受重创,倒在地上难以动弹!
就像是电影中的慢速镜头,黎筝缓缓地转过脸去,看到那在视线中放到最大,几乎要贴上脸颊的铁锤,瞳孔紧缩之下,急中生智地仰倒在了马背之上,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城主的初次攻击。
但这显然还没有完,流星锤擦着她的鼻尖在空中狠狠划过,径直砸到了另一边的石壁上,积攒了曲阳城主半身力气的一击,直把石壁锤得整个碎裂炸开。
大块大块的山石滚落到了地上,给跑动中的马匹造成了巨大的困难,就连重新直起身儿来的黎筝,也不由得集中起精力,帮着赤心闪避落到地上的石头。
左闪右躲带跳跃的落过了乱石堆,身后的猛然一声巨响让黎筝立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回首,那个制造出乱石的罪魁祸首正因为他自己的恶行遭罪,石头的掉落跟人为的蓄意进攻不同,这种无差别攻击直接砸中了创造它的存在者的右肩。
鲜红的血色很快的在衣服上浸染开来,从一个小点逐渐扩大,不难推测他衣服下的伤口并不小,而更糟糕的是撞击所带来的身体失衡,青年城主的身子重重一歪,眼看着就要掉下马背,跟之前的精瘦大汉一般滚落山崖,黎筝的头皮都开始感到硬了。
完全没有想到,她计划中的“不杀他”除了不动用武器伤害之外,还包括要在他自己闯出烂摊子的时候,为他收拾麻烦。
又一次的弹动缰绳,黎筝以这种方式告诉赤心,“放慢脚步”,只用散步时的速度前行就可以了。
在赤心的降速之下,两人、两匹马平行在了一条山道上。
此时,黎筝和赤心在山道内侧,而上半身倾斜外落着摔了下去,仅剩手中抓着缰绳的城主则正被马拖在地上。
他的身体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凹凸不平,屡有小石子的地面和山石,遭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创伤和捶打,口中也不断地发出疼痛的呻吟,即便现在他的意识还清醒着,但谁也不能保证,再多被马匹拖行上一会儿,他不会因为过大的疼痛而昏厥过去。
到时候,要是放开了手的话——
没有时间再多耽搁了,黎筝从赤心的马背上跳到了城主的马上,装作是为了将城主彻底击落下山的样子,她冷笑着一下从腰间抽出了剑,劈剑砍向男人拽着缰绳的手。
“就让我现在便送你下山,见我秦国的将士们吧!”
在对方惊怒至极的目光中,她宝剑高抬,在阳光下折射一道冰湛湛的寒光。
城主甚至有些想闭上眼。
难道这就是他的死期吗?
如此想着,宝剑却迟迟没有落下。
再睁眼望去,那马背上的秦国小将同样倾斜着身体,像是要快掉下马来的模样。
巨大的喜悦在心头绽放。
这是天要助他呀!
如此好的求生机会,没有人会忍心错过,一把抓住黎筝落在外头的手臂,城主借着她的力向上攀爬,在角力与拉扯之下,重新坐回了马背之上。
这么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别说从鬼门关逃脱的曲阳城主了,就连直回身子的黎筝都背上满是汗水。
而她辛辛苦苦地做戏将这个好大儿救了回来,对方还不知感恩的在他耳边冷嘲热讽。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这便是王翦首徒口中所说的送君归西?真不是来舍命相救的?”
人才坐回了马背之上,还没将(|)坐热呢,他先是因为这死里逃生而大笑了起来。
坐在他身前的黎筝木着张脸,心中坏水像是烧沸了的粥一样水泡乱泛,恨不能一个肘击将他重新打下马去。
而见她久坐于旁的马匹之上,赤心很是不满地冲她打了个响鼻,速度又快上了一些的将城主的马甩在身后,示意黎筝赶快回去。
眉头一跳,黎筝也不含糊,从马背上站了起来,又回转过身,面对城主就是毫不留情的两刺。
当然,这本就是贴身擦边的夕阳剑法,除了唬人眼的来势汹汹之外,也只会伤到对方的皮毛,却仍然将城主吓出了一额头的汗来。
这等凌厉的身手和架势,随意的对视间传来的身经百战的气势,可完全不是等闲之辈能够散发出来的,即便黎筝已经将自己的能力压到了最低,那与众不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还是强烈的压迫着城主的神经。
他再次挥舞起了沉重的流星锤——鼓动的肌肉块与肌肉块之间层层传递而来的力量,让比旁人都要大上两圈的手掌握着武器的手柄,重重一挥!
所向之处,正是黎筝的头颅!
只要命中,取人性命便像砸烂一个西瓜那样的轻松写意。
而且这一回,他更加注意的不让流星锤砸到山壁之类的地方,以免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黎筝撇了撇嘴,在心里又喊了一声好大儿,她下手尚留三分情面,这人却是招招致命,不留下半点生机。
加之这流星锤前硬后软,若是用长剑与锤头相撞,轻薄的剑身很可能因此断裂弯曲,若是用剑劈砍后头带着的锁链,很可能被以柔克刚的整个缠绕,挣脱不得,还失了手去。
只能说是一个可远交可近攻,可刚强可柔和的武器。
刚好将使剑的武者从头到尾克了个完全。
强硬对撞不行,黎筝只能再次矮身躲开,以灵活的身手和较之旁人小上一圈的身体,缩下了头和上半个身子,蹲在了马背之上,跟曲阳城主贴了个面对面,又在对方跟她大眼瞪小眼之际,轻轻勾了嘴角,一拳狠狠砸出。
“啊!”
一声沉痛的惨叫,黎筝一把扯回向后倒去,差点摔倒的曲阳城主,让他重新直起身子,然后又是一拳,赏了他个对称的熊猫眼。
打完这两下,她才算是解了心头,那救了对方还被嘲讽的不爽。
看对方被揍得晕头转向的模样,黎筝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到赤心身上,可刚才换了个地方落脚,手臂上就传来被锁链缠绕的沉重感。
原来,她动作的这些时间里,曲阳城主也是半秒的都没耽搁的再次组织起了攻击。
顺着那绕在纤细手腕上,沉重如山的流星锤和锁链向后看去,顶着两个乌青熊猫眼的曲阳城主不怀好意,龇牙咧嘴地朝她笑着。
他扬起了捏在自己手中的手柄——现在,只需用他大力士般的力道重重拉上一下,就能将黎筝整个人都扯下马去,接受身亡的命运。
第182章
善良的农夫为了煲蛇汤, 把冻成一块冰坨的蛇类放在胸口融化,却被忘恩负义的蛇反咬了一口。
这样的故事放在生活当中比比皆是,但黎筝着实没有想到, 这事儿居然还能发生在她自己这个黑心农夫身上。
即便她的帮助多少带着些算计,但好歹帮对方成功续了命,好大儿的反手索命,多少有点“父辞子笑”的大孝子嫌疑。
不过如今手臂被锁链缠绕捆缚, 情态紧急, 暂时也不是心中大起诽俯的时候。
黎筝脑子急转。
两相角力,她肯定不是这一身腱子肉,连铁锤都挥得动的曲阳城主的对手, 只要对方拉扯锁链,被拽下马是必然的结果,那么换一种解决方法,似乎也只剩下将手臂整个砍掉一条路子可走了。
黎筝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开始想象她当神马大侠,独臂走天下的崭新未来。
那一定是相当的拉——风——
个鬼,她又没有一对当武林盟主、乞丐帮帮主的伯父伯母,也没有一位在古墓派里练功的姑姑,当什么的独臂大侠。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找她问这些年怎么剪的指甲。
目光一转, 黎筝睨向曲阳城主。
既然解题答案是砍手臂,她倒也没那么大的牺牲精神,非得砍自己的手臂不可。
砍掉曲阳城主捏着流星锤手柄的那只其实也完全OK的。
一眼瞟去,曲阳城主的那条手臂肌肉线条在光线中起伏而流畅,漂亮且惹眼, 却又不向世人展露,很是低调的将更多的美感藏于衣物之中。
黎筝不由得叹息, 当真是一条上天亲自打造出来的,精美如同艺术品的手臂!
如果能将其砍下的话,日日夜夜与供奉于床头桌案欣赏,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身体中敏锐的六感先于主人一步的感受到了那散发与空气之中的恶意,根根竖起的寒毛和爬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让曲阳城主狠狠打了个哆嗦。
也就是手臂这么一颤,黑色的粗锁链在这阵抖动之下,竟是自然而然的松开了黎筝的手踝!
见状,两人一个气恼得双眼圆睁,另一个则无限遗憾地窥了眼那差点就要被砍下来的漂亮手臂,撇着嘴遗憾的宣告着放弃。
挥散了脑中桌案上供条手臂吃饭的场景,黎筝心道,他可真是好运,不用当什么独臂大侠了。
也不知究竟是谁脱离了危险,为了敌人的小命着想,黎筝还是手中缰绳一抖,跟他拉开距离,不再给予对方重新成为一臂侠的机会。
毕竟流星锤自带的锁链在长度上终究有着限制,只要拉开足够的距离,同样的事就不会再次发生。
可好大儿显然不懂为父的良苦用心,老父亲这边已经想给他留个全尸的要离开了,他还非得不知好歹的又一次挥舞起流星锤,誓要将人留下送他归西,可以说是自愿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的典范了。
如果说之前两次攻击都是横向的,由左边甩到右边,最主要的攻击目标是黎筝本人的整个身体,那么这一回砸过来的流星锤,则是由上至下,照着天灵盖狠狠地往地上砸。
曲阳城主在这两回的交手之中,自然毫不费力地发现了黎筝身材瘦小,灵活敏捷的特点,认为如果自己不是在对方无意时偷袭,那么以她的身手,必然能将大半攻击全部躲过去,可如果他在攻击之时,连马匹一并包括进去的话,那就又不一样了。
纵使人的身手再灵活又能如何?
她身下蠢笨,不知变通的马匹终究会是她最大的破绽。
等到她下了马匹,后头还不是任由他拿捏主宰?
然而曲阳城主不晓得的是,黎筝和赤心有着系统派发的“人马合一”技能。
这看上去古古怪怪,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什么合体变身,当场变成世间第一只人马兽的离奇技能,实则也有着它在正常方面的重要用处。
察觉身后被武器所搅动,朝着自己袭来的一股劲风,黎筝立时跟赤心“人马合一”地驾驭着马往右一闪,不多不少,恰恰好地擦肩躲过了好大儿的偷袭。
曲阳城主眉头一皱,还以为只是个简单的巧合,抬手又是土崩石裂的一击。
黎筝和赤心却是背后长了眼似得,没有任何停顿犹豫的往左一闪,再度轻轻松松地避过了那致命一击。
此时,曲阳城主脸上的表情就跟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一样的迷惑而不解,他十分不信邪的继续砸砸砸,让本就凹凸不平的山道像是经历了一场分布不均匀的陨石撞击般,变得更加的难行、坑洼,给身后赶来的部下们增添了无数的麻烦。
反倒是黎筝和赤心一人一马,已经将熟练度刷满的她们恍若什么“大师级避锤者”,躲避预判的动作流畅丝滑,好像在山道上舞蹈般,每次跃动之间耳边好像还能听见什么用来伴奏的诙谐钢琴曲。
一连串动作下来,直把干苦力活,买力气的曲阳城主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那一下比一下大的喘气声让人不禁怀疑他会不会因为过度的疲劳直接挺了过去。
而反观老父亲组合,那是面不红,气不喘的,整个跟闲庭漫步没有什么区别,主打的就是一个写意。
黎筝勾着嘴角回头查看好大儿的身体状态,衷心的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脱力。
并且深深地感叹着,在这个大家都不懂流行语言的古代社会,没有人喊她挂逼就是这么的爽!
在两人的追逐嬉戏中,山顶很快出现在了眼前。
除了先行离开的秦军,黎筝已然是最先达到山顶的人了。
从赤心身上一跃而下,拍着它的马(|),让它自己到山顶上去休息,双脚落到地面的黎筝加入了埋伏在这里的秦军之中。
好大儿的脑子多少还是有点聪明的,他知晓山顶上秦军人手众多,很可能还会有什么埋伏潜藏与此,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自己独自追着黎筝上来,而是徘徊于山顶下方,山道转角的位置,等待着后面的士兵们追赶上来。
不得不说,这山道转角处的地方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位置,既能借着山壁遮挡保证自己不被暗箭袭击,又能在此一边等待,一边时刻注意着敌人的各种动向,实在称得上是风水宝地啊。
黎筝也不去管久不上前的好大儿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只借着曲阳城士兵还没上来的空档,问自己身边的战士们:“先前交代给你们的东西都制作好了吗?”
所有人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让黎筝计划中的最后一个角落也被完好的填补上了。
“很好!”黎筝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等会儿,我们就按照计划行事!”
跟商量好了似得,这头黎筝才把要交代的东西说完,那头就听曲阳士兵们口中喊着口号对着他们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下方那个衣着明显跟旁人不一样的好大儿站在声势浩大的人群里,对着众人发号施令道:“给本城主将那个秦国小将拿下!只要不死,伤残随意!”
黎筝忍不住呲笑一声,张开了弓对着那显眼至极的人头就瞄了瞄,手指十分蠢蠢欲动地想要松开勒手的弓弦。
最后,还是为了早已设计好的计划,避免敌方士兵因为城主死去,四散而逃,黎筝终究还是放下了那可以直接取走好大儿小命的弓箭。
竖起一片叶子,看着叶子被山顶上席卷而来的阵阵寒风吹得往山道下的放下歪倒而去,黎筝冷声下令道:“时机已到,放毒!”
要如何以倍少于人的数量战胜敌方?
在通风口上向着森林里漫山遍野的冲上来的士兵放毒是个很好的想法。
背包里还存着跟系统兑换来的强风符咒,黎筝一点也不担心由上至下刮的风向会临时调转。
所有秦军都早有准备地用厚厚的黑布将口鼻蒙了起来,他们在黎筝的指挥下点燃了引线,将散布在森林中的各处蕴含着列毒的熏香都点燃了起来。
这是黎筝在来曲阳的路上就提前想好的办法。
她的确知道□□,但却并没有在肥下的药店中搜刮到多少原材料,秉着重要的东西要用在刀口上的原则,她不准备在一开始就将这么点儿数量稀少的东西拿出来。
所以目光便转向了药店之中,另外几味放在一起会形成剧烈毒药的药物身上。
她命人将肥下城池药店中所有的这几味草药全都带在身上,还极为小心的不让它们受潮,就是为了现在,以少胜多的这一刻!
所有药物都按照正好的比例藏在了山林各处,又以炸药引线的制作方法,将所有藏着毒药的地方都用同一根绳子连在了一块儿,极大的方便了点燃剧毒熏香的工作量,也让秦军战士们得以安全地呆在通风口上,稳坐钓鱼台。
火焰沿着引线很快的点燃了所有的熏香,浓烈的气味儿被风一吹,更快的被山林里的士兵们吸入了身体中去。
茂盛的树木枝叶遮挡着天空,让山林中形成了一个不透风且人员十分密集的场所,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
下方的好大儿显然也猝不及防地中了招,他捂着肚子一时疼得额上全是汗水,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临死前,他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上方,口中还喃喃着“你、你”,像是要再骂上黎筝两句。
只可惜,最后的两句话,他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就两眼上翻,失去了意识。
曲阳城原本正要冲锋的士兵片刻间倒下了一半去,而另一半,则也在苦苦承受着毒药的侵袭。
黎筝将下方众人的模样尽收眼底,按着面上的口罩,挥了挥手道:“差不多了,上弓箭,防止有人往山下逃!”
第183章
也许这就是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黎筝去药店找火、药的原材料没有找到足够数量的,却在同一家药店中, 找来了效用不输于火、药的剧烈毒药!
在战争方面,毒的威力可完全不输于火药!
一个曲阳士兵撑着手中的兵器,步履蹒跚地走至山顶前,他捂着胸膛, 口中一下又一下地咳呛不止, 断断续续地咳出几口血来,快要到黎筝面前的时候,离脖子近的衣领处已然被红色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在森林中大多数的士兵都因为疼痛而瘫到在地面上的时候, 只有他一人还在坚持地往山上爬,执意的向着他的敌人靠近,哪怕,现在的他已经连走路都开始成问题的, 必须要用兵器做拐杖了。
几名训练有素的秦国战士警惕的对着他张开了弓,下一秒就要将他射杀当场。
黎筝皱着眉,抬了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动作。
对方前进的意志坚定得让人敬佩,即便是百战沙场的黎筝,也不愿意这样的人随意地被乱箭射死。
走到了战士们的最前方, 避免此人制造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黎筝准备自己来对付他。
而对方也一边前行着,一边在咳嗽中勉力说话:“咳、咳,别射箭,让我、让我问几句话。”
黎筝的手抬起放到了越王剑坚硬的手柄之上, 虚虚地握着:“你要问什么?”
“问、问,咳咳, 你们将整个城的兵力都引了出来,但曲阳的居民百姓们也仍旧有着城池庇护,十天半个月之内。绝不会让你们攻陷,之后,你们要如何——”
黎筝面露惊讶。
她精心策划的引虎出山,就这么被对方识破了,还一上来就问她的下一步计划,这不仅仅只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还是个十足有脑子的存在。
黎筝越发的敬重他了,既然他问到了,她便也只好杀人诛心的将答案告诉对方。
向着身后的秦国战士们打了个手势,黎筝命令道:“展示给他看!”
“唯!”
几名秦国战士弯腰从低矮的灌木丛中拖出了几架制式新奇,曲阳士兵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看得出来,那个大家伙应当是临时赶制出来的,很多地方的木块都没有来得及打磨光滑,但制作到这个程度,也已然够用了。
士兵有些吃惊,可因为毒药的侵袭,他的声音不但没有高昂起来,反而还渐渐的低落了下去:“这、这是?”
黎筝回首,让人当场示范这新奇玩意儿的用途。
又是几个秦国战士站起了身,他们一边将这架既轻便又沉重的东西上的绳子捆绑在身上,一边抬手拿起了这架有着白色两翼的事物,在山崖上进行了一个长长的助跑,然后在士兵惊颤地注视之下,一跃跳出了山崖!
“啊!”
曲阳士兵不受控制地一下往前冲了好几步,跟着那名看起来是在跳崖自杀的秦国战士身后,想要到山崖的顶部去看看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却被警惕的秦国战士们双双用手抵着他的肩膀,阻止了去路。
可很快,那名跳下去的秦国战士在风的推波助澜之下,重新飞扬了起来,再一次进入了士兵的视野之中。
“哐当”一声,士兵终于被震得连手中的武器都掉落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疼痛难受不止的身体,微微地蜷缩起来:“飞、他居然飞起来了!”
黎筝扫了一眼他不可置信的摸样,轻轻叹了口气:“他手上拿的那架飞翼,名叫滑翔机,只要是在有风的地方,滑翔机都能带着人从高处飞往低处。”
这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如果他并非生活在古代,而是生活在信息发达的21世纪的话,所有的人都会知晓滑翔翼这样东西。
终究是时代的局限性,限制了人的认知与发展。
心中带着些许悲悯,黎筝止住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她隐匿下来没有直接说出口的是,山崖的下方就是曲阳城池,使用滑翔翼,可以直接让山崖上的所有秦国士兵轻而易举地进入失去了全部兵力的曲阳城池。
占领曲阳城,会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容易。
可即便她不说,士兵也立即想到了这件事。
他在毒药的侵蚀下尚且还有几分血色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个摇摇欲坠,大限将至的将死之人。
他捂着胸口,气若游丝地道:“那、那也就是说,接下来你们就要攻占曲阳了。”
因为敬重所有在战场上拼生拼死的战士,黎筝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欺骗他:“是的,我们会从山峰上直接入侵到城池中,接管城里的所有人。如果大家都配合的话,我们绝不伤害任何百姓。”
士兵气喘得更加急促起来,像是最后吊着的那口气,也马上要散尽了,可他还是挣扎着问:“最后一个问题。”
黎筝颔首:“你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攻打我们,你不觉得这样的事,非常的残酷——”
黎筝冷声将他打断,为了不让身后的战士们在这样的质问下军心动摇,她极为强硬地道:“试问,如果今日强大的一方是赵国,你们会心慈手软的不向他国征战吗?如果我所记不错,赵国在强盛时期,可是没有少做什么攻城略地的事情。”
这就是战国。
不是你打我,便是我打你!
从春秋时期几十数百个国家全部耸立在这片大陆上开始,战火就没有停止过哪怕一日,每天都有被攻陷的城池,没天都有失去国土、国家、故乡的百姓,一个又一个的国家从土地上除名,到最后,被吞并馋食得只剩下最为强大的七个国家。
那个被送到秦国来修建渠道的郑国,便是出生于大陆上一个渺小的国家——郑国,为他命名的父母必然是想要纪念过去的国家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可郑国真正成长之时,渺小的国家却已经被韩国所吞并,郑国此人也成为了正儿八经的韩国百姓,即便饱读诗书,深有学问,一腔报国热血也都是为了建设韩国,即便被韩王送来大秦,整日也想着回到故土去建设国家。
何必有如此纠葛难言的命运呢?
何必让这样的事情深深困扰着每一个人呢?
与其让所有的人民都经受战争的洗礼与摧折,为自己的故国和祖国反复纠结痛苦,不如让一个国家来统一,结束这悲惨的命运!
黎筝所在的大秦,正拥有着这样的能力,可以为所有人免去这日复一日的在众多人身上重复不断的悲惨命运!
“以戈止戈!是我们秦国的作战方针!等着吧,过上不久,这片大路就无需再起战火了!我们秦国的军队会抵达大陆的每一块边角,不管是赵国、楚国还是燕国,等到消除了国别体,大陆上所有的百姓都会属于一个国家!到时候,所有人只需要学会一种语言,使用一种货币就可以了!人心,再不会有那么多的隔阂!”
说完这番话,战士的双眼已经开始无神了,连他自己也知道,他的生命马上就要到头了,他还是坚持地问:“咳咳,真、真的吗?”
他虚弱的已经发不出多少声音了。,可他还是要问,黎筝那用语言所描绘出来的那片美好的前景,当真会存在吗?
会有一天,世上所有的人再也不用受到战争之苦?
黎筝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攥紧于手心地保证道:“真的!到了未来,你的孩子和子孙再也不必知晓战争是如何的残酷,他们都会拥有一个共同的,极为富裕、繁盛的祖国。可以吃饱,可以穿暖,手里还有闲钱去买点用来玩耍的东西,比如说风筝,蹴鞠,风铃之类的不是很有用的东西,大街小巷上都是手里有钱的人,城市里没有盗贼,没有小偷也没有乞丐,家家户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有人脸上都有着幸福的笑容,对未来的生活有着许许多多的憧憬和盼头。”
士兵听着听着突然笑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没有盗贼,没有小偷,连乞丐都没有?这是可能实现的东西吗?”
黎筝紧握着他的手:“当然,这些都是会实现的,等到我打完仗,就回秦国搞建设,一定让所有百姓都富有起来!”
说完了话,再低头去看躺倒在地面上的士兵,他已经闭上了双眼,脸上留有着些许期盼的神采,悄无声息地离世了。
黎筝放开了手,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将士们轻声道:“来两个人,好好将他安葬了,剩下的,全部上滑翔翼和降落伞,我们从天空进城!”
大部分跟来的曲阳士兵都在前后三波作战中死伤得差不多了,这次的战役比黎筝预计的还要成功,原来的打算,仅仅只是将所有的兵力全都引出城外,然后带着秦国战士们从山崖上进入城池,实现互换位置,让曲阳城的士兵在城外干瞪眼。
然而,通过种种机关,他们却成功歼灭了对方全军。
黎筝回身看了眼曲阳士兵们横道在山崖道路上的身体,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些人,都是倒在幸福未来前的人,但他们的身亡不会白费,是他们的勇敢捐躯,将社会一点一点地建设成更加美好的样子。
即便是为了这些人,黎筝也不会让以后得秦国,成为一个糟糕的国家。
快了,就快了,只要结束战国,世间便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重复上演了。
她上前先一步地取过一架滑翔翼,经过助跑后高高飞上了天空。
下方,是已经进入到曲阳城池内部,对着她挥舞着手臂的秦国战士。
原来,黎筝一开始带出的五百士兵,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有四百人都藏在山上布置陷阱、临时加工滑翔翼和降落伞,而跟着她一起去城门下叫阵的,从始至终都仅有一百左右的人手。
等到曲阳城池里的兵力倾城而出后,山顶上的四百士兵立时使用降落伞进入了城池中,将所有的反抗在惊雷不及掩耳之间镇压了下来,接手了所有的城门和藏着食物、兵器的重点资源库,只等着在外行动的大部队将曲阳城的兵力全部甩脱后,通过天路一并进入城池之中。
第184章
虽然没有刻意地到处宣传消息, 但也没有动用人手故意压下隐瞒。
只用了小半日功夫,秦军攻占曲阳城池的消息就自然而然地传播开了。
李牧在肥下城外是如何的震惊,如何的暴跳如雷暂且不提, 秦军大后方的蒙野又是如何的为秦国绞尽脑汁地镇守营地也缓后再谈。
径直耸立在曲阳正后方的苦陉众人,可是直接炸开了锅!
“只用了小半天就将曲阳城攻陷,此话属实?”
“李牧那家伙到底在干嘛,不是说他在安宜打了胜仗吗?怎么秦军不但没有几分落入下风的样子, 气势还在接连攻城陷地之后, 更加高亢了起来?”
“城主别慌,如今秦军才刚攻占曲阳,必然要修养生息上一段时间, 再想是否攻伐别处的事情,还够我们苦陉城做一些备战准备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苦陉城主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人家打上门来。
他重重一拳锤在管事的脑袋上,将人打得蹲在地上痛呼不止, 两道怒意十足的白气从鼻管里喷吐出来:“不用你说,本城主也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攻打我们苦陉了!就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来····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写信通知李牧,让他赶紧过来救援!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拿下了有着天险庇护的曲阳,秦军要打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告诉李牧, 再不来就晚了!”
捂着脑袋的青年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跑,却迎面跟后头火烧屁股般窜过来的另一个小厮撞到了一起,双双跌倒在了地上,管事立时大呼小叫地叫唤起来:“哎呦!你干嘛呀!痛死我了!”
小厮当然也痛, 管事的身子比他高壮了不少,要说受到的创伤, 当然是他这边的更大,可他却根本顾忌不了这么多,身体上的疼痛被扔在了一边,他几乎是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语气都带着抖地道:“城、城主,秦军攻至城下了!”
“什么!”
一个屁股蹲,养尊处优的苦陉城主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骤然听到这消息的他难以置信,眼睛抬起了在天花板上无神的乱晃,已然是六神无主的状态了,口中喃喃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明明才刚有人来报说,他们将曲阳攻陷了下来。这才没多长时间,他们怎么可能从曲阳眨眼间赶到苦陉来攻打我们?不可能!不可能!”
地上跪坐着的小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他明白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能慌,只有城主不能慌,否则,苦陉危矣!
小厮身体前冲,一把抓住了城主的臂膀,不顾尊卑的强制着他直起身子:“城主,此事千真万确,从城楼上看下去,那些秦军不遮不掩地站在那边,虽然还没叫阵,但估计也快了!您快去请神斧老爷出山吧!”
他嘴里说的神斧老爷是苦陉城里的一个神人,年事已高,但依旧老当益壮,年轻时当过武将,骑在马上,使两柄开山斧,好不威风。
若要论当年,他相貌堂堂,仪表翩翩,在战场上又神勇无比,是整个邯郸城里的贵小姐们最想嫁的人。
可因为身手好而被王上看中,也仅仅只是一时的风光罢了,因为个性偏直,神斧老爷说不来那些弯弯曲曲的绕话,在朝廷里混得便不是很好,没多久就被一些心眼太多的奸人所陷害,调离了御前不说,还吃了好些苦头,磋磨之下,宁愿不当那官,攒些小钱,来到距离赵国都城邯郸不远的苦陉这个尚且还算繁华的城市,置办了个大宅院和一些田产、家业,安安分分地过起富户的宽裕日子。
虽说在朝堂里没有混起来吧,但终究是见过王上,当过官的,乡里乡亲的大家都很崇敬他,更何况,这神斧老爷说是身手好,实际上,称得上整个赵国的武将里无敌手的存在!
可能领兵打仗还是李牧那等统帅将军比较在行,但在单打独斗,以一对多方面,他绝对是最优秀的那个!
就前两年,乡里乡亲的还看过他一人拎着两把斧头,独自跑到山林中去,带回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熊回来!
那可是熊啊!
他一个肌肉不显的,一人扛着一头熊回来,从外表上看,那只硕大的熊将他的整个人都淹没在了肉山里,向城镇走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团椭圆的黑色皮毛与鼓动的肉山组成的产物自己生了脚,向着城池进发。
这么一头熊,乡人们问他,他竟说是自己一人所杀的,扔到地上,还激起了好些灰尘,震动了好些地面,成为了所有当事者的深刻回忆。
“神斧老爷”这个名字从小厮的口中说出来,一下让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些神采,像是心中有了依靠,在与秦军的对战上也有了胜利的希望似得,心也定了,气也静了。
他平缓下心情,口中又报出另一个人的名字:“还有在酒馆子里当打算板的策笔“将军”!也得请来!”
这策笔“将军”向来低调,深居浅出,很少有人知晓他过往的来历,甚至为了掩人耳目,只到了一家酒馆子里当个司会(账房),可有一次,被秦国传得神乎其神的棋圣新发明的“象棋”来到赵国,两个弈者正在棋桌前下棋,其中一人因为棋入险境,苦思长吟,久寻不得反败为胜之法。
不想,竟有一名老者上前,三两句点播,便让人茅塞顿开,再两句金口,就叫人棋艺进展神速,有人生了好奇之心,特意在老者讲棋时旁听,发现他张口便是可与象棋所融合在一起的,应当运用于战场战场之上的战策!
这战策的实际运用是十分复杂的,但在这名老者的口中说来却是深入浅出,浅显易懂,在场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或者小贩都能随意听懂!
众人都为之惊讶,这名老者显然博览群书,学贯古今,方才能将一个计谋,运用的炉火纯青,解说得足够透彻。
但这位老先生究竟是谁呢?
几番询问之下,方才将他的一个姓给问出来。
原来此人姓赵!
姓赵的人!还是在赵国境内!对于战术有着如此深厚的了解,一开口便技惊四座!
这人、这人该不会是传说中死于白起手下的“纸扇谈兵”赵括吧?
难道当时他没有死,又因为输于白起手中,不好再回去面圣,所以隐姓埋名的居于苦陉?
所有人呢,都偷偷的在传,谁也不敢捅到人家面前去,以至于到现在这人究竟是不是赵括本人,也还是没有问出来。
如果是赵括,那么他们苦陉便要有救了!
虽然都在讲什么“纸上谈兵”的蔑称,但想也知道,当时的赵王一定是喊了全国最好的人才来接手军队的。
这位人才虽然在战场上输了,但那可是白起啊!
那是一生无一败绩的白起啊!
在秦国无数次输于赵国,根本斗不过的时候,是白起横空出世,打得赵国措手不及,别说是赵括,就是换个别的什么人来,那场仗,该输还是会输的!
所以,不论以前这位用策如神的老先生究竟是不是赵括,现在他们都盼望着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赵括,并且一定要在这危难紧急的关头将他请过来!
通畅的说出了第二个名字,小厮觉得自己的气更加的顺了,就好像是要帮助这位先前经历了一大场损失的老者从原地爬起来似的,怎么也要将这场仗打赢!
听到了这个名字,城主的大脑也重新开始运转了,他连声道:“对对!还有那位老先生呢!将他请来!快!将他请来!”
有了他坐镇于此,大家都不必再过于的慌乱了。
这还不算完呢,小厮张口又说出了第三个名字:“荀砚!要将荀砚也找来!”
前有力大如牛,本事盖世的“神斧老爷”,后有疑似赵括,用策如神的“策笔”将军,那么放在最后的这个荀砚又是何人呢?
何以能够被小厮在这个时候,说出口来?
原来,荀砚荀砚,是鼎鼎大名的儒家继承人之一的荀子的旁支亲戚。
继承了儒家学派,创建了墨家学派的荀子虽然任职地位于齐国,但出生地在赵国啊,他一生教导了无数门人,法家两名最为杰出的代表李斯、韩非也皆是他的弟子!
可以说荀子门下无虚士!
他的门徒,博览群书,不论是在儒家、法家、墨家各个学派之中,都是中流砥柱的存在!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紧要关头,找不到荀子,找他的旁支也是一样的。
城主的双眼霎时间亮了起来:“对对对!还有荀砚!他才从齐国荀卿那里游学回来呢!此时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那么这位学了一身本事归来的荀砚,儒家、法家、墨家,他到底更偏向于哪一家学派呢?
正是战国时期最需要的,最实在的,最好用的墨家!
想想,一个搞机关术的人,看起来是弄学术的,实际上身体完全不文弱,臂膀那叫一个结实,走哪儿战哪儿,真正的以戈止戈,“兼爱非攻”!
可以说,喊来了这三个人儿,有打前锋的实力战将,有搞计谋的强大战术指挥官,还有到了战场上也有一席之地的强悍后勤,现在大家都可以安枕无忧的躺躺平,嗑嗑瓜子,聊聊天,说不定呢,等他们聊完一盏茶水的时间,对面的秦军也已经被三位猛人打到自闭了!
找到了主心骨,就像是口中在喊着“快去请如来佛祖”的沙僧一样,虽然遇到了困难,但是心里有还是有着一定的底气,觉得事情不至于糟糕到那种程度。
第185章
风雪未至, 寒冬已临。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但对苦陉城池的所有人来说,凌冽的并不是刮在身上的风, 而是突如其来的战役。
骨碌转动的车轮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浅浅的车辙,顺着车轱辘往上,则是一架对整个苦陉来说,都算得上是最为豪华的马车。
城主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和最为谦恭的姿态, 只希望他命人去请的三位能人, 可以在国家最为危难的紧要关头,挺身而出,稍稍缓解这局势的危急。
然而, 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顺利。
一连串手中大包小包地拿着水果、衣料、金银的守卫们统统被轰出了院落,就连带来的礼物也被一个不落的全部丢了出来,挨个砸在了这些守卫们的身上,那位神斧老爷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在街道上空徘徊:“滚——!别让老子再见着你们!”
在神斧老爷于朝廷当官的十多二十年里, 有相当一段时间,跟这些穿着宫人、朝廷衣饰的小人相处、周旋,也因此,他几乎是一见到这些衣着统一,跟陷害他的人相似的家伙, 就觉得十分反感。
“回去跟你们的城主大人讲,老子不喜欢跟朝廷的人合作,以后再也不要来找了!”
而踢上硬板,进展很不顺利的并不单单只在神斧老爷这里,另外两处的邀请, 也遭到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
赵无名:“老夫发过誓,绝不再次出山, 诸位请回吧!这里没有什么用策如神的谋士,有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司会!”
荀砚:“在下是荀砚又不是荀子,诸位找来,是不是太过看得起在下了?这等时候,寻在下能有什么用?”
三句不同的话,却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让赶来将这三位当做救命稻草的守卫们急得像是在热火上乱转的蚂蚁,怎么也寻不到离开的出路。
“城主大人,他们一个都不愿来····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再去请了!否则就这样干坐着等秦军打进来吗?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再准备一次登门拜访?”
守卫去不行,城主索性自己也跟在马车上,与他们一道前往。
他没有一上来就选择两个上了年纪,脾气比较固执的老人,而是先前往了荀子旁支,荀砚的家中。
做了这么些年的城主,没想到他自己竟然也有成为一名说客的时候。
面见守卫,旁人还有可能闭门谢客,拒绝见面,但既然来者是一个城池的城主,那也只能将人请进来,好好以礼相待了。
进了这稍显狭小的屋子,苦陉城主先让一众守卫们找地方将带来的见面礼全都放下,又自己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等到一整套应有的寒暄用语都说完之后,他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荀卿(荀子)之名,七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砚小友莫非不想当第二个荀卿,于国家危难之时站出来,做个让世人敬仰的大英雄,救赵国于水火之中?”
荀砚沉吟许久,心中有两个为难。
一,这么个时候,从齐国学成归来的他,跟才回到家乡的李斯一样,筹谋着准备找个名主投奔,而天下间如要说名主,便莫过于秦国的那位了,他如今在此处跟秦国人打了仗,以后又该如何投奔秦王呢?
二、这城主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找他,显然也很是看得起他,倘若他再要推辞,岂不是显得他不知好歹了吗?
见他满是踌躇的摸样,城主心中自然也是知晓对方的抱负的。
这些谋士跟见钱眼开的普通人不同,不是给三两个银钱便能打发的,他们想要的,是一国之君的看中,是位极人臣的地位,是能够实现野心和抱负的职位。
城主清楚,必须得是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坦荡之路,才能够打动于他们!
他重新组织了语言,开出了他所能开出的最好的条件道:“鄙人与燕之相国曾有一段交情,如果先生愿意为本城渡过眼下的危机,那么鄙人保证,一定会在安全之后,将先生推荐给燕国丞相。”
燕国,燕国也很是不错!
虽然跟秦相比尚有一段距离,但哪位贤臣没有亲自将一个国家从积弱发展成强大的美好愿景呢?
秦王身边已经有了太多能人,如韩非、李斯、赵黎之辈层出不穷,他去了也未必能争得过这么些人,还不如去缺少贤能的燕国谋求发展。
既然城主是这般说的,那燕国便是属于他的机缘了!
闻言,荀砚的双眼亮了起来,态度跟先前截然不同的热情了起来,他上前握住了城主的双手,满口的答应:“好,那就如城主大人所言的,渡过这次危机,便将砚推荐给燕相国!”
城主点点头,补充了一个条件:“在此之前,还要请砚小友帮忙说服另外两位才行。”
荀砚眨了眨眼:“另外两位?”
经过了城主的一番讲解,荀砚方才知道,赵国竟是如此的藏龙卧虎,小小一个苦陉,不算上他自己,也有另外两尊大佛蹲着。
似乎还行。
荀砚想着,多上两个能人自然是更好,人一多,解决秦军兵临城下的危机也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巨了。
向着两人的府邸出发之前,他事先做了一系列的调查,不论是两人的生平事迹、喜好缺憾,还是日常行事的个性特点等等,他都做了全面的了解,待到把这些事情都了解完毕之后,荀砚才上了城主派给他的牛车,在摇摆晃荡中,前往了神斧将军买在最为富有的地段的宅子。
去的途中,借着要穿过市集的便利,荀砚在一些店铺里买了些吃食糖果之类的东西,又用这些东西,在市集中招募了一些年龄不大的孩子,带着他们一同去了神斧老爷门口。
“哐哐哐,哐哐哐。”
又是一阵烦人的敲门声,坐在庭院里钓鱼的神斧老爷不耐烦地起了身,来到门前,口气不好地道:“谁啊!”
怀疑着不会又是那几个讨人厌的士兵吧,他板着脸开了门,端着一身凶神恶煞的气势,打算在看到又一次前来请他的守卫之后就立刻开骂。
谁知门一开,看见的竟是几张笑脸。
好些孩子们挤挤攘攘地拥在他门前,一见他出来,立时用甜甜的嗓音齐声道:“神斧爷爷好!”
这么一声叫唤,老人家僵住了,硬着身子立在门前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待到被小孩子们拉着手央求“能不能放他们进去院子里玩一会儿”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的和蔼慈祥了面容,没法子的说好。
荀砚这时候才跑了出来。
他像是理所当然的要出现在这个和谐画面里的人一般来到宅院门口,从兜里掏出糖果和点心,给孩子们又发了一遍,顺带嘱咐他们玩的时候不要太靠近水池,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跟个寻常的喜欢抱孙子的老人家没什么不同的神斧老爷。
不兜弯子,等到孩子们都跑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道:“神斧老爷,您本姓应当是姓陈吧?”
老人家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实则是跟先前的那些个士兵是一伙儿的。
他还以为这就是谁家请来照顾孩子的人,嘴上也没有半点戒心的答道:“对,是姓陈。”
荀砚笑了笑,他那张天生带着亲和力的脸实属给他占了不少便宜,也得来了对方的回答和耐心,没有耽搁片刻,他乘热打铁地道:“在下荀砚,受城主所托,来邀神斧老爷一并应对秦军攻城之事。”
老人家一反应过来,嘴角立时下撇,面色稍黑地要将门关上。
还好荀砚和他正同时牵着一个小孩的两只手,若是将门关上,这孩子的手臂也得夹到门里去。
为着孩子,他的动作停下了。
可知晓了荀砚的来意,他还是面有不善地瞪着眼,虎声道:“老子不去,你们要找找别人!”
他甩了手,背过身,便往院落里去了,连大门没有关上都不管了。
荀砚赶紧从门缝里钻过去,追上他的脚步:“神斧老爷,再听我说两句,您不是姓陈吗?陈阚原和您应该是本家吧?在下从齐国那边游历回来的时候,刚巧听人说他前些年病死了,媳妇儿也跟人跑了,整个家只剩下个没多大的孩子——”
“什么!”
荀砚话还没说完,老人便又急又怒地转回了身:“陈阚原病死了?现在只剩下个孩子了?”
不用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的荀砚站定了脚,心中胜算又添了几成:“是啊。那孩子如今生活的苦,阿母离开时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拿的差不多了,他就守着个空屋子过日子。”
“这怎么行?那孩子他现在人在哪儿?”
荀砚的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心道成了!
打听神斧老爷消息的时候,知道他特别喜欢孩子,荀砚就想着是不是找人给他过继个聪明点的孩儿什么的。
后来听到他姓陈,这个念头就更是清晰明确了起来。
“他在——”
目光盯着对方的脸,荀砚慢悠悠地道:“如今我们苦陉危急,也不好立刻将那孩子接来照顾,不然等到这场战事结束,砚再介绍二位团圆?”
“你!”
神斧老爷怒极瞪眼,最后却还是无可奈何地道:“行行行,不就是一场战事吗,打还不行吗?你可要说话算话,等到战后,就让我们见面!那孩子一人过日子苦,我怎么也得照顾几分!”
荀砚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另道:“还有一桩事,那位“策笔”将军,您也得一并找来帮我们打仗才行!”
第186章
天冷了, 呼啸的风在房屋外头肆虐,杂草和落叶都被卷在空中狂舞。
一道微弱的烛火,照亮了整个屋子, 在微风的吹拂下,跃动不止。
如果不是被小心的安置在了青铜灯盏之中,避去了大部分的寒风的话,这微薄的火苗或许早就熄灭了也说不定。
铜灯被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放在了案几上, 碰撞间发出沉重的“哚”声, 如果不是掺杂了足量的金属,是决计发不出这等音质的声响来。
这是一盏应当被盛放在王公贵族家里的青铜灯,不论是做工上的精致, 还是毫不吝啬的用材,全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司会(账房)能够用得起的。
要是放在平常,赵无名绝不会将这盏灯拿出来使用,但事已至此, 似乎再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今日守卫们找上门来,一堆人恭敬有加的躬身对着他喊“策笔”老爷,其中的原因绝不会单单只是因为他曾在棋桌前忍不住开了口,说了几个运用于战场之上的计策。
轻轻叹了口气,赵无名知道自己苦心埋藏已久的身份暴露了。
他攥紧了自己冻得通红的指尖, 想将所有的冰冷之感都握进手心。
但这力道轻微的动作,又如何能够驱赶身上的寒冷呢?
秦军围剿了苦陉,用漫山遍野的兵马,将一座小小的苦陉围得水榭不通,要是没有外援或者别的什么转折点出现, 他敢说苦陉不到三日就会被秦军攻陷。
在这之后,安平、安国——邯郸!
整个赵国都要沦陷了!
赵无名扯紧了身上的衣服, 让布料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裹挟起来,可听着屋外刮得越来越响的风声,他只觉得房子里越发的冷起来了。
这股要浸透心灵的寒冷,就像是多年前面对那尊秦国的战神,那个好像根本没有办法能够战胜的人时一样,冷彻骨髓。
赵无名哈出一团白气,以此温暖冻得红通通的手指,可这股暖意却快速的被空气中的水分所吸干了,转化为更加要命的湿冷。
没办法了,真的是没办法了!
赵无名用手撑了一把地,站起身来,翻箱倒柜的将放在最内里的那件,年轻时穿的红狐裘找了出来。
这是他过去,最为意气风发之时所穿的衣服,就连颜色也是最为鲜艳的,站在人群中可以一眼看见的。
虽然距离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得有点久远了,但因为保存得不错,尤其是自弱冠之后,他也没再长高,所以这件红狐裘上身的时候,还是跟以前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差别。
赵括对着镜面左右侧转着身子,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发现穿上了这衣服,镜中人被衬得格外的挺拔,格外的英气,甚至看起来还年轻了不少。
赵括眼角有着晶莹的泪水,他摇头叹息,这才是他,这才是他呀!
“哐哐,哐哐哐!”
门扉被性急的人一再敲响,那架势,就像他再不将门打开,对方就要毁了这门,直接闯进来一样。
最后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赵括心中一道沉重的枷锁轰然倒塌,好像回归了当初的那个自己一般,他转身走向了大门。
“吱呀”一声,风雪混杂着尘世的人烟味儿扑了赵括满脸。
门外,一个身形高壮健实的男人低着头,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
赵括开门搭理他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神斧老爷还以为要再过上一段时间,等到他的身体、手脚、脸和脖颈全都冻僵了,才会有人慢吞吞地跑出来开门。
“咳、咳咳,赵括!别再遮掩了,我们都知道是你了!”
衣衫光鲜的赵括目光一顿,没有露出什么被人拆穿的震惊、惶恐的表情来,反是缓缓的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如同重新迎接自我一样的平静,释然。
看见他态度还行,没有什么强烈的厌恶情绪表露出来,神斧老爷继续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会还在为那场跟白起之间的战役而耿耿于怀吧?是时候打一场新的仗来洗刷过去的败绩了!现在,你有我这个一往无前的猛将!还有一个擅长机关术的墨家子弟做后勤!敌国的秦军将领还只是个没有几岁的小儿!”
他那响亮的大嗓门,嚷嚷得街里街外都要听见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这一回,我们绝对能赢!赵括,放心来吧!代表咱们苦陉,漂漂亮亮地打一场胜仗给百姓们看!”
两人都不是青壮少年了,可一番话还是说得人热血沸腾,慷慨激昂。
赵括重新看了一眼神斧将军,像是再一次认识了他一般,加深了脸上的微笑,不带犹豫地道:“好!”
“好·····”神斧将军瞪了瞪眼,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早已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都不得发挥地憋了回去。
对方答应的速度和态度实在超乎他的意料,按照先前经历的那些,对方不应该先态度不善地拒绝,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心转意,直到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努力之后,对方才终于喜闻乐见地被他用真诚(金钱)所说服吗?
现在他一开口,随便讲了两句,对方就马上同意是怎么回事?
事情居然这么顺利的吗?
赵括先他一步走出屋外,离开了一定距离又反过身来望他:“走吧,事不宜迟,城外的秦军大部队还在等着我们。”
神斧将军不甘心地盯视了他一眼,心中期望着事情还能有什么反转,需要他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和智慧,才能一一化解。
然而没有,事情没有半点要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的迹象,甚至于赵括都已经浑身“等不及”摸样的快要行至小院门口,仿佛根本不需要他的劝说,而他来这里的行为也完全是多余的样子。
正被哽得不上不下,总觉得心中有一口气没能顺畅的吐出时,前头的赵括忽然背对着他道了句:“快走吧,毕竟这场战争少了您不行不是吗?”
神斧将军一听此话,顿时如枯木逢春,整个人又重整旗鼓,他面色变得红润,浑身失落丧气的情绪也一扫而空,饱满的苹果肌高高鼓起,双眼亮得放光,中气十足地道了一声:“诶!来了!走,咱们冲到秦军堆儿里去,杀他个来回。”
赵括嘴角隐秘地勾起,眼中闪现过志在必得的神采。
这一回,他除了自己之外,还拥有了一员猛将和一名实力强劲的墨家弟子,这次的胜利,看来是要落入他的手中了。
城主府,墨家弟子荀砚、神斧老爷陈江、“策笔”将军赵括,三人齐聚一堂,成功会首。
荀砚抱来一卷重而长的画轴,来到众人面前后,将其整个铺展到了地面上。
有半人高的画轴顺着他丢落时的力道往外翻滚,画卷内侧由黑白水墨线条组成的画面全部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是我在回来赵国之后,抽时间记录的苦陉周边的山川湖海,虽然时间不太充足,记录得也不够详细,但是,这份舆图应该能在这次战役中派上用场。”
赵括甫一看这细节丰富,画工精致,就连他时常出入苦陉城时没有注意到的偏僻小径都画上去的舆图,顿时高兴得脸上笑开了花:“彩彩彩!这份舆图一定能帮上我们大忙!”
正在院子里,挥舞着两柄斧头做热身运动的陈江闻言心中一个激动,手上立时斩出两记劈山斧,将一颗大树拦腰砍倒。
轰然一声,大树拦腰倒塌,极大的声势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看到那极为震撼人心的壮举,众人惊讶中带着喜悦,一时间喝彩声不断。
“彩!彩!神斧将军好身手!”
“神斧将军真是老当益壮,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能三两下就劈砍倒一颗这么粗壮的大树,真是实力不减当年呐!”
“彩!有神斧将军打头阵,我们还愁什么秦军!苦陉必胜!”
“苦陉必胜!”
同样在心底暗暗道了一句“苦陉必胜”,赵括突然被城主叫到了名字:““策笔”将军,您想好我们应该用什么对策跟秦军战斗了吗?”
又一次在仓促之间走马上任,迎危难于面不改色的赵括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条理清晰地道:“回城主,在下已经想好了。”
“我们先率军出战,让神斧将军打头阵,在一开始以绝对的优势震慑敌人,而后再假装不敌,逃回城内,如此,敌人必定以为是他们在对战中重新取得了上风,扭转了局面就要反败为胜,必然会掉以轻心,凭借着一股冲劲儿,跟着我们冲回城内。”
“冲回城内?”城主面有古怪,这般作为,岂不是将虎狼之敌迎入苦陉,跟投降又有何异,照着他的想法做,他们真的能够胜利?
赵括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缓缓地将心中所想道出:“在此之前,我需要拜托城主大人一件事情。”
“什么事?”
“在连通城门的地方建立一条隧道。”
“在连通城门的地方建立一条隧道?也就是说他们实则不是进了我们城,而是进了一条连通城门的隧道?”
“没错!”
依赵括所言,这条隧道要修建得极为狭窄,让穿着又重又厚铁猬甲的士兵无法通过,只有脱下铁猬甲,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另外,还要在里面布置满可以操纵的机关陷阱,方便他们把引进来,脱掉铁猬甲的秦军们用坚兵利刃、机关陷阱一网打尽!
赵括一番话说得神采奕奕,一如年轻时明艳张扬的姿态:“到时,我们的士兵们早就经过了训练,想要通过这条隧道简单无比,而从未行走过如此困难隧道的秦军则会束手束脚,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最后只能死在我们的机关之下!”
城主拍案惊绝:“彩!有了如此妙计,我们一定能赢过秦军!”
第187章
时间过去了良久, 身边的人事物早已更换,自身处境也截然不同,每天面见的人从朝堂中的大臣、王上变作了来往进出客栈的旅客、路人, 隐姓埋名地将自己的名字换成赵无名的赵括也仍旧记得多年以前,他跟白起之间进行的那场对战。
当时,赵国山河破碎,人心惶惶, 不论是赵国的黎民, 还是养尊处优的高官显贵,亦或者是居于皇宫之中的王上,都在战无不胜的秦将白起一人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白起的横空出世, 一改过去赵国强横无匹,在国界线上让秦国寸步不进的局面,秦国开始大刀阔斧的吞没赵国的土地,一座座城池, 一块块土地,如流水般的进入了秦王的口袋,数不尽的财富和珠宝一箱箱,一串串地运回了秦国,原本较为荒凉的秦,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富有了起来。
有了这么一尊天降强将,别说是正在遭难的赵国,就是赵国身后的齐、燕两国都为此感到恐慌不已。
秦国成为霸主的时机显然来临了,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对此有所预料,可谁都没想到这竟会来的如此的快, 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所有智者的眼睛全都盯在秦赵两国之间所发生的战役上。
如今的秦国已然是发展起来了,可赵国同样是一尊不容人忽视的庞然巨物, 其将领廉颇放到整个大陆上,也是一位可以横着走的人物。
可现在,廉颇竟然也不敌白起·····
百年强盛的赵国,难道就要这样被秦国以拉枯摧朽之势推到了吗?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轮到他们所处在的国家了?
国内外都在传扬白起的赫赫威名,压力像重重叠叠的高山般倾倒于临危受命的赵括的身上,朝堂中不知多少人猜测着他可能会害怕的退缩逃走,但赵括却为了整个赵国而接下了命令。
他赶赴战场,从廉颇手里接过了军权,而后就是那场惨不忍睹的——全军歼灭。
后勤辎重被白起切断,大军困守四十六日,耗空了所有的食物,终究还是在士兵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尝试突围,后来,白起大获全胜,他带着的所有兵将全都战死·····
赵括侥幸在战场上活了下来,却无颜再提同是赵国名将的父亲,马服君赵奢的名字,他不敢回去王宫见那深信于他,将整个赵国托付给他的赵王,索性跑到距离赵国首府邯郸不远的苦陉改换姓名的生活。
可这么多年过去,赵括从未忘记那场令人印象深刻得快要融入骨血,印刻入灵魂的战役。
他不停的在脑子里反复模拟着那场战役,思考如果能够重新来过,他应该怎么打这场仗,面对从未有过败绩的秦将白起,他又要如何做才能战胜于他。
一天天,一日日,那些战场上的场景、地势、人马、兵器,全都于他的头脑中被模拟,重现出来。
如果守,他该怎么打?如果攻,他又该怎么打?敌强我弱时,应如何?正面冲突,硬碰硬不理智时,应该如何?
一本本兵书于他的脑海之中哗啦啦地的翻页,所有能够运用到实践中来的战术和兵法化作一行行金色的字体闪现于他的眼中。
可以说,那场战役之后,赵括过得艰辛不已,战役时残酷的场景不断地鞭挞着他的心灵,这样的生活,他过了整整二三十年,人生的大半也全都过去了,但如今的赵括已然不是过去败于白起手中的赵括了,过了这么好些年,如果再战白起,赵括有信心与对方势均力敌地战上一场!
带着如此的心愿,机会悄然来到了他的手中。
白起在七国豪强的联手之下被逼而死,秦赵两国却再次开战,廉颇将军已老,放眼赵国,唯有李牧手下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赵国再次陷入了危机之中。
处于大战后方,赵括也暗自心急,原本李牧在肥下大败秦军,大将桓齮战亡,赵国优势再显,只要围剿失去领将的秦军,这次的危难便可迎刃而解。
然而,情势正在变好之际,一名秦国小将竟临阵接权,带领后勤辎重被切断的秦军占领了肥下不说,另一支部队也横空而出,拿下了曲阳,径直朝着苦陉而来。
赵括心中一动。
对他来说,洗刷耻辱的机会来了,可国家也再次陷入了危难之中。
而前往战场,迎难而上,正是每一个武将天生的使命!
经过这二十年的历练,他早已脱胎换骨,洗尽铅华,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输给秦国!
这一回,苦陉必胜!
战争的号角即将吹响,苦陉城内的气氛却并未如他人意料的那般紧迫。
开战前夕,除了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的机关隧道的建造之外,还有张灯结彩如同过年般的火热场面。
苦陉的城民们围绕着圆台载歌载舞,穿着漂亮的赵国民族服装,举着承载琥珀般透亮美酒的青铜杯,沾着美味的酱料吃着现宰的牛羊肉,高唱苦陉地方的民歌,响亮优美的旋律一路传到半空中又与旁人的交汇在一处。
这或许就是他们生命仅存的最后两天了,不论战争后胜利的会是哪一方,出现大量伤亡是必定的,只有现在,他们还能与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再次团聚于一处,感受到浓郁的亲友之情。
苦陉城的战士们也都在这里,与自己的亲人们、心爱的姑娘们处在一块儿做最后的告别。
气氛发展到高潮之时,城主站到了高台上,做最后的动员。
他毫不隐瞒的将赵括的计策全都说了出来。
隧道战!
机关墙!
战中示弱,引敌深入,使其掉以轻心!
苦陉的百姓们越听越入神,越听越激动。
虽然敌强我弱,但如果使用这些战术的话,他们好像真的能嬴也说不定!
城外,如繁星般稠密的秦军,会成为他们的手下败将,苦陉城,会被他们保护得不损一丝一毫。
赵括花了二十多年想出来的极尽详细的战术,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他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圆台上苦陉城主的身边,看着下头群情激动,众志一心的城民们,心中也感到一种无声的热血在身体中翻涌。
这一回,他们必胜!
只用了小半日时间拿下曲阳,将五百名秦国战士留在曲阳城池中留守,黎筝骑着赤心,赶到了苦陉,与正在苦陉城外驻守的秦国战士们取得了汇合。
“怎么样?情况如何?”
侧头看着灯火通明,喝彩声震天的苦陉城池,黎筝跳下马匹,将缰绳给到了上来帮她牵马的士兵手里。
“他们····很团结。”
黎筝将脸转回来,目光扫视着不远处的河流道:“我是说我们这边的情况。”
“哦哦,”副将反应了过来,他脸上涌出喜色,“回大人,我们已经将附近的河流都勘察好了,您说的那种秘密武器也已经全部制作好了!”
他身边另一个战士也跟着道:“是的将军,我们随时都可以展开作战!”
黎筝眼睛眨也不眨地认真道:“那就是现在!将附近所有通入苦陉城内的河流、河堤全部炸毁。”
今天,她要水淹苦陉城!
“唯!”XN
秦国战士们齐刷刷地呐喊,完全不输于苦陉城内的喝彩声。
在黎筝的命令下,他们很快的动作起来,训练有素地带上一包包早已准备好的炸药,前往了各条河流与水坝。
恐怕苦陉城的众人绝对想不到,需要大量动工才能挖通的水渠,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几小包炸药就可以轻松炸开,而且,还用时短暂,声势重大。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声响下,石壁倾倒,山土瓦裂,城墙上不断有碎石块掉落下来,河道被炸出了一条新路,里头的水齐齐流至下方的苦陉城池,奔流激涌的架势,仿佛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将整个苦陉城都灌满,变成一个全新的水库。
兴高采烈到一半的苦陉城民们欢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开的宴会临时中断,才刚建立起来没多久的隧道被全部冲毁,房屋树木也被流入的河水冲倒,不知有多少人被汹涌的水流席卷着双脚离地。
“天神动怒了!天神动怒了!”
“洪水来了,大家快跑啊!”
原本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的场面在瞬间变得兵荒马乱,城主站在高台上向下头的百姓们挥手:“别慌!别乱!有序撤离!到高的地方去!”
赵括眉头紧皱,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发现水线越涨越高,眼看着就要没过人的肩膀,甚至还继续往上涨,赶紧高喊道:“这样下去不行,要让水流出去!打开城门!谁去把城门打开!”
此时,水线已经要没过头顶了,冰凉的液体浸湿了衣物,将人的四肢变得更加的沉重,不少站不住脚,抓不住浮木的人被带着向更深的地方落去,几个水性好的人“扑通”几声跳入水中前往救人。
赵括摇了摇头,面色越发的凝重,他脱下身上的红狐裘,同样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他深吸了一口气,头埋进了河流之中,顺着水流的推动,朝着城门游去。
第188章
一溜串气泡从口鼻中冒出, 忍耐着在水中睁眼的疼痛,赵括奋力游到城门前,他跳入水中前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路程, 但激涌的水流大力地推着他的身体,一路将他送到了这原本应该庇护着苦陉城民的城门前。
他吩咐下去命人修筑的机关隧道全都被大水冲垮了,如果不是这样,这位亲自督工建造的创建者, 还要亲身经历一遭机关隧道的厉害, 受足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砸下来的苦楚,想到这里,赵括摇了摇头, 屏去心中的那些肉疼感,望向面前红木制造的城门。
即便是被泡在了水下,蒙上了一层幽蓝色的浮光,这道城门, 也还是跟记忆中一样的恢弘庄严。
然而,绝对没有人能够事先预料到,这城门到了最后,竟然是他们苦陉城的自己人打开的。
赵括一口气快耗尽了,心中还满是踌躇犹豫之情。
开不开门?
开城门, 等候在外头的全是秦军。
他们连最后一道庇护也失去了,手无寸铁的面对秦国的铁蹄,这样的做法与自寻死亡无异。
可不开城门,城内的所有黎民都将被水淹死,就连那些无辜稚子, 八旬老人,也都逃不过这场无差别攻击的洪水。
红木门上的插栓又沉又重, 赵括长久地浸在水中,手脚越来越无力,再者,随着流入城中的水渐渐变多,水线也在疯狂的上涨,赵括明白,如果不趁早作出决定,他甚至连浮上水面的机会都没有,就会因为窒息而在水中死亡。
水线之上,一声遥远的,稚嫩的尖叫,透过层层水波进入了赵括的耳中,显然,一名不该经受战争残酷的孩童也被无情的水流卷走了。
这成了促使他作出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括手中抱着插栓的一端,两只手臂死死地勒着那硌得他骨头生疼的木块,脸上爆出根根青经,双脚蹬着城门的一侧,奋力的向上抬举,在“哐当”一声响后,那根差点要了全城人性命的插栓终于离开了城门。
差点将整座城池灌成水库的河流贪婪的像是要侵占整片陆地一般,打开了城门,还是奔流不止的往外流淌。
早已站在远处,准备验收自己丰盛果实的黎筝注意到了这一幕,立时挥了挥手,让士兵们将第二批的炸药投放下去。
如果说第一次的炸药是为了水淹苦陉,那这第二次的炸药就是为了将河道给重新堵上,不让江水没有休止的往外冒。
收到命令,等候在各条河道处的将士们齐刷刷地点燃了引线,又迅速的跑开。
才刚回到安全地区,身后便传来又一阵的地动山摇。
望着那让人害怕的场景,将士几乎是惊叹地道:“真不敢相信,这种与天威无异的动静竟然是我们亲手创造出来的。”
“是啊,”战士失愣愣地望着那天地也要为之倾倒的场面,内心感受到的震撼之情几乎无法言语,“这也太——”
他找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来描述些上什么,朴素的心中,只觉得带领他们的将军就像是传言里说的那样,是一尊从天上下来的神明,抬抬手脚便可以呼风唤雨,使天地大动,厉害得没话说。
与此同时,苦陉城中的人民们也在想,如此作为的秦军将领实在是厉害到超出想象,让人生不出与其敌对之心。
第一次的水淹城池正处于他们战意最为浓厚的时候,不少骨头够硬的人都想着,与其投降,还不如就在这座他们生活了数十年的城池中,跟亲朋好友,家人们一起淹死的好,全他们自己一个铁骨铮铮的气节名声。
可等到第二次天地动摇的时候,苦陉城的子民们便换了想法。
那第一次的天动或许还是巧合,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制造出第二次,就说明这是秦军蓄意所为,或许这样做对他们来说,还十分的轻松简单!
苦陉城民对这样可称滔天的实力所感到心惊。
现在秦国的军队用这种力量毁掉了水渠、水坝,但如果之后直接用在人身上呢?
如果是用在城墙上呢?
连高耸坚硬的山峰、水坝都抵挡不住的事物,他们的肉身和城墙又如何能抵挡呢?
别说是旁人,就连一心想要洗刷自己二十年前在白起身上受到的屈辱的赵括,都因为这第二次的震动而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没办法,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二十年前他战不过白起,因为人家强横的实力放在当世都无人能嬴。
二十年后他战不过这名秦国的小将赵黎,是因为对方降维打击,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一开始他还心有侥幸,觉得只要不是白起,换了个人来随便是谁,他都有很大的赢面。
结果人家白起好歹是有来有往的跟别人打上一场,让人知道自己输给对方真的是棋差一招,可这秦将赵黎却是让人连面都不曾见过,就输了个彻彻底底,一场战争结束,甚至只能知晓对方棋力深不可测,却窥不见其中真意,让人高山仰止般不敢生出冒犯之心。
身后推搡的水流终于流尽了,像是条被水冲上岸边扑腾不止的游鱼般赵括在地面上捂着嗓子用力的咳呛。
他不知在无意中灌进了多少河流,那横冲直撞的液体进入身体后所引发的呛气与难受,让他整个胸腹、鼻腔、喉咙都在感到疼痛。
强烈的咳呛之中,赵括头顶上的光线忽然被什么事物所遮挡,一双制作精细的丝履一步步进入视野。
“是你打开的城门?”
赵括顺着那人投下的影子抬头望去,看到一张漂亮好看的汇聚了神明所有心力的面容。
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孔,甫一生出来,就让旁人明白什么叫得天独厚,饱受上苍的爱戴与偏心。
胸口中的情绪一晃荡,赵括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对方跟自己说了什么。
“是你开的城门?”
“对、对,没错。”
他说话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发着颤,他身上湿透的衣服带着河水的冰冷,沉重的贴在身上,黏腻包裹着的束缚感让人不适之极。
赵括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摸样究竟是如何的狼狈难堪。
较之平时的他也是落魄到不行的摸样,更别说是在这个有如天人般的存在的面前了。
在生出爱美之心的同时,他也立时立刻地感到自惭形秽。
可对方却出声表扬了他。
“做的好,你的判断很及时,倘若不是这样,这一次的淹城就要死伤很多人了。”
错愕的表情在赵括脸上一闪而过,他震惊地盯着对方过于出众的面孔,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时候能够呆守在城外的只能是秦军的人。
可他还是吃惊地问出了声:“你、你是什么人?”
“我?”黎筝勾了勾唇,淡淡地道,“在下秦国赵黎,奉秦王之命接手苦陉城池。”
她说话间抽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剑,那柄锤炼得轻薄而锋利的越王剑在阳光之下泛出阵阵耀眼的光芒,在年轻人手中来回的两次晃荡下,更是将这青葱如玉的少年人衬得满身王者之气。
用利剑威胁着对方的生命,黎筝幽幽道:“你们还是不要反抗的好,越是反抗,伤亡越大,我们秦国,终究会成为收服苦陉的国家,对于这里安居的民众们,我们并没有伤害之心!”
赵黎!
此人就是赵黎!
年纪轻轻就谙熟兵法,创造了象棋的棋圣!
那个多次被人所不看好,却依旧单枪匹马赶到赵国,救群龙无首的秦军于水火之中的赵黎!
赵括怎么都无法将重重光环对应到这个面容过于漂亮的年轻人身上。
可再想想她深有大将风范的气度,于敌军城外也有如闲庭散步般自在的摸样,他又忍不住相信了对方的自我介绍。
也对,就该是这么个各方面都出色的人,才会是名享七国的神童,才会走到哪里都有人传她天神下凡,与众不同。
待听到这位神童将军让他不要反抗的时候,赵括的嘴边更是泛起了苦涩的笑意。
反抗,没有了城池的保护,没有了训练有素的军队,被大水冲得四分五裂的苦陉人们,又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
更何况,赵黎带着的军队,有着让天地动摇,让山川倒塌倒流的能力,又如何是他们这些人组成的人力能够抗衡的?
苦笑着摇了摇头,赵括哑着声子的挫败道:“不会再有什么反抗了,我们苦陉城投降!”
投降!
他们心悦诚服地向这位有着天纵之才,所有人见了都要为其让道的存在投降!
回头看了眼身后才刚经过大水侵袭的城池,一地被冲出来,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的城民们,赵括又叹息着加了句道:“往后,就要请秦国的国君对我们苦陉城的子民们多加关照了。”
深深明白手臂掰不过大腿的道理,心中无限地为黎筝表现出来的能力所折服的赵括终是束手就擒了。
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对方能仅用半天的时间,打下拥有天险庇护的曲阳城,来到他们苦陉这边儿。
恐怕是运用了同样可怕厉害的手段,曲阳城才会被对方攻破的吧?
而除了赵黎之外,这世间大抵也没有任何人还拥有这般强大的心计与实力了。
黎筝仔细地观察了眼赵括面上的神色,发现他说的“投降”都出自真心之后,方才对着身后的秦国战士们打了个手势。
“进城池,我们接手苦陉。”
第189章
苦陉是个中等城池, 就面积来说,比不上曲阳,就建筑多寡来讲, 也多不过肥下,但到底已经是距离邯郸最近的几座城池之一的地方了,里头的库藏食物还真是不少。
放在常年低温的地窖之中,多得看不过来的新鲜瓜果蔬菜, 腌制的肉干, 精心制作的肉肠,光是香味,就引得人食指大动。
黎筝为了赶路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这下也不愿亏待自己,当场挑了个大号水果,又反手扔了几个给身后的士兵,张了嘴, 就一口咬下去,满口的甜。
这水果放在低温环境里,是又脆又硬实,冰凉凉的,汁水四溢, 跟冷冻过的水果捞没什么区别。
解渴、提神。
满足了自己,也不能忘了跟她到现在的秦军将士,黎筝不多想,直接掏空了苦陉两三个地窖的收藏,实现了所有秦军人手一个水果的初级目标。
自己吃上不算厉害, 让所有人都吃上才叫厉害!
顶着张能够被任何人惊为天人的脸,她毫不顾忌形象地蹲着身子, 在不会给水淹到的高处往下看。
命人用炸药炸毁了附近的山峰,用掉落下来的石土重新填了水库、水坝的缺口,纵使如此,苦陉城内横流的河水终于疏通干净,也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
目光在一匹匹淹死的牛羊猪身上扫过,饿了好些天的黎筝痛心疾首(两眼放光)地决定,将这些不幸狗带的牲畜们全都处理一遍,掏干净内脏,拔毛扒皮,刷上秘制酱料,放上火架好生烘烤,犒劳军中的所有将士,大伙儿一口气吃个饱,为之后的作战养养身子。
烤羊肉,涮羊肉,羊肉串,红烧羊肉,白水羊肉,五香羊肉。
某些菜式虽然在佐料和调味品上稍有欠缺,在制作上有着一定的困难,但是光想想用火烤出来的,肥滋滋冒着油光和汁水,肉质弹嫩鲜美有光泽的烤全羊,黎筝也觉得胃里在大唱空城计。
她等不住地跑到刚点起来没多久的火架旁,眼巴巴地盯着动作中的烧火兵,直把人盯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人一个只在军营里,战场上过活的士兵,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了,还被她看个不停,要不是动作稍微停上一下,就马上会被黎筝催促,他可要像个羞涩难当的大姑娘一样,跺跺脚跑开了。
黎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他,一边让人带上从地窖里找出来方便携带的所有肉干、干货,全都快马加鞭地带回肥下,支援还在挨饿的野狼兄弟。
肥下的蒙野那头,确实也还在唱空城计呢。
不管是肚子还是城池,空城计X2是必须的。
随着黎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拿下了曲阳、苦陉两座城池,驻守于肥下城池之外的李牧大军的焦虑日益见涨。
他们不断地,频繁地派探子过来,恨不能24小时都呆在肥下城外,探听其中虚实,只要城内将士一露出疲惫困乏的摸样,就随时要扬起铁蹄攻打过来。
坐阵肥下的蒙野心头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么些天来,他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老了几岁,胡子、眉毛、头发往铜镜中窥窥,那一尘不白的黑都看得人发愁。
怎么还不变白呢?
他都心累地觉得自己跟个年事已高的老父亲没什么两样了。
老野狼心事重重地想,他当初死缠烂打的非要跟着黎筝来战场,为的就是给她当后勤,坐阵大后方的吗?
那些年少轻狂做下的事情,怎么像是隔了几十年一样,叫人记不清楚呢?
蒙野这边几乎是收不到什么战报的,他们肥下还要装作死困一城,跟外界没有任何通讯的模样来,上空飞来的燕雀鸟兽除了打打牙祭,当个吃食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传送军机要令的作用。
但远远地望着李牧驻扎在肥下城池之外的堡垒,那十万火急,一骑绝尘的第三道急报,老野狼也知道,这对于黎筝他们来说,又该是一道捷报了。
“报!报!李牧将军!李牧将军!”
又是一次急报,传讯的小兵着急的超出往常。
他像是只没头的苍蝇在堡垒里乱转,步伐快得来不及看清四周,在密集的人群里到处碰撞,却也顾不上碰出来的满头大包,嘴里一直喊着李牧将军的名字。
李牧知晓了消息,也赶着出来见他。
可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这位年事渐高的老将军心中便是猛地一沉。
李牧的嘴唇颤抖着,声线飘而虚:“前线、前线怎么样了?”
传讯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声音里带着泪意:“将军,将军,安平安国被破!秦军直击邯郸!”
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跟李牧行大礼,手死死地拽着李牧的袍脚,请求道:“将军,回援,我们必须赶快回援呐!”
李牧整个人站不住地摇晃了几下,人就像是这座即将破碎的国家一样要马上瘫倒下来。
他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口中气喘吁吁的仿佛经历了一场无法接受的巨大变故,头歪倒在一边无力的用手支撑着,就好像如果不是这样,他这个人就要支撑不住了似得。
不少人跑过来搀扶他,顶住他往后倒的背脊。
“将军、将军,越是这种时候您越是要振作!”
“将军,您没事吧,您喝口水。”
“将军,您醒一醒!”
李牧复又睁开了眼,他抬起了手,让所有人都停下声儿来,眼中肃然一片,已然是有了决意的样子。
“不能再拖了,现在就攻打肥下,然后立刻赶往邯郸救援!”
这是本该马上前往邯郸的时候,可李牧还是坚持要先攻打肥下,否则前往赵国首府需要绕好些路不说,对肥下城中军力的不了解,也会造成他对进攻邯郸的秦军人数的错估,导致战争中出现各种问题。
所以,他们必须先把肥下拿回来再说!
“蒙野副将!李牧大军压境了!”
实则不用士兵通报,本人就站在城墙上不断往外观察的蒙野自己往下一看,就能看见那从树林中冒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士兵。
他面颊一绷,心中霎时一凛。
*
千里之外离开国境的黎筝蒙野正在你死我活地打着仗,秦国之内,张良则拼死拼活地往赵国赶。
之前他和黎筝两人汇面,早就说好,他先回咸阳帮黎筝将朝廷里内部的矛盾给解决了,而后马上到秦赵两国交界处等待黎筝的到来。
带着嬴政下给黎筝的调任书,张良着急地等在秦赵两国交界之处。
赵国覆灭韩国之仇,他得报,上任调职的重要调派书,他也得及时给到黎筝手里!
可左等右等之下,却始终没能见着那个说好了,要带他一道攻打赵国,报灭国之恨的人。
时间久了,还是前线传来消息,战将桓齮战中身亡,小将赵黎临危受命,接任统帅一职,重新带领秦军攻赵。
如此,张良才知道,黎筝没来赴约,是因为直接去了战场。
没有调任信,她竟然直接过去了!
张良差点被她这极为大胆地操作所惊呆,要知道,秦国朝堂之内,可还有一大票等着抓她小辫子,等着她露出破绽的人想要治她的罪呢!
他一边为黎筝着急,一边往死里地朝着赵国赶。
必须在有人发现黎筝手中没有调任信之前,赶到战场,将这调命状给到她手里,这样才能圆上了这个谎子!
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要往战场赶,知晓张良未来谋圣成就的黎筝也早就对他发出了邀请,希望不论是攻打赵国,还是之后其余几国的时候,都能有张良在边儿上帮衬自己,可旁的路人却是对此全然不知的。
就连他姓甚名谁,有什么厉害之处也一概不晓得。
毕竟现在的张良还是个寂寂无名的无名小辈,除了被黎筝大为推崇的在秦国殿堂上提过一嘴之外,尚且没有什么足以惊艳世人的事迹流传。
所以,他前往赵国的行为不但不被看好、支持,甚至还受到了冲冲阻拦和几番泼冷水。
“你!你给我站住!这里是秦赵边境,你要去哪儿?”
这是一句明知故问的话语,在秦赵两国的边境,他从秦国离开,自然是要前往赵国了。
可这军队中的长官如此问话,明显地藏着跟张良的愿景截然相反的意图和态度。
“在下要去赵国,要去战场,在下有急事要寻身在前线打仗的赵黎将军!必须立刻见到她!”
如果可以,张良是希望能够得到秦国军队的帮助的,如今秦赵两国战火弥漫,到处都是危险,如果能跟在军队中走上一程的话,他整个人都能安全上许多,而且,军队中有战马,要是可以获得一匹战马的使用权,他赶路的速度都会快上许多。
可军中长官却对张良此人,乃至他手中调派令的重要性全然不知。
“不许去!你一个闲杂人等,到战场那么乱的地方去做什么?甚至还要去见将军?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急事?
被拦在秦国边境的张良真是有苦说不出。
调派令的事情若是在这里漏了馅儿,那必然会传到朝堂中,那些豺狼虎豹的耳朵里。
到时候,问罪黎筝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可若是不将这件事说出来,他又该怎么跟人证明他确实有急事,必须立刻找到黎筝?
第190章
李牧大军压境, 带上了所有能带上的战士,一反原先绝不跟擅长野战的秦军正面冲突的原则,声势浩大地叫杀着冲出了堡垒, 笔直地朝着肥下城池而来。
赵军盔甲齐整,手中兵戈锋利澄亮,满身冲天的战意,怒吼着誓要将前方那座装满了敌人的城池撕得粉碎。
看着这一幕, 蒙野嘴里一片苦涩。
如今肥下城池中防守兵力几近于无, 与一戳就破的脆弱纸张也没任何不同,哪里经得住这般全力以赴的摧残?
如果要战,他们毫无胜算, 即便是死斗,也只能为身后的战友们再多拖延上李牧大军一段时间罢了。
判官手中白纸黑字的生死簿上即将落上肥下城池里所有留守秦军的姓名,蒙野又想起黎筝离开时同他所说的那番话。
她说——
如果到了再也拖不住,瞒不住, 敌军要冲锋攻城的时候,他一定要去做一件事!
那件事,能让局势立刻扭转!
蒙野一下屏住了呼吸。
那就是——打开城门,大大方方地将敌人迎进城池。
心跳如鼓,想起这个计谋的蒙野满头大汗, 简直要为此陷入疯狂之中。
赵黎、赵黎如何就能如此的深信于他,认为他在这么个时刻,真的敢于当着众多赵将的兵戈与铁蹄,将城门打开?
要知道,城中留守的兵力本就少的约等于无, 若是再将这最后一道屏风也打开了去,他们可就真的连拖延时间都完全做不到了!
但凡他蒙野心中怯上一分, 有半点想要逃避的念头,这座城门在危机关头都绝对打不开!
可那个人,就这样将这项重任理所当然地交到了他的手上,头也不回,一点疑虑也无的离开了。
她难道,就真的这般信任于他?
蒙野站在城墙上,手中持着一柄长枪,双腿像是生了根般的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同一座顽石打造出来的石像。
使唤这具属于他自己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要更加的艰难许多,尤其是在心中天人交战,拔河般拉扯的时候,他几乎要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了,更别说什么回过头,调遣正等在城门内侧,随时都准备按照事先说好的计划,将门打开的士兵了。
纵使心中所有的天平都毫无保留地倒向了黎筝那一边,可蒙野剩下的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对这个看起来,完全就是所有选项中危险性最大的做法而抵触着。
迟疑之中,李牧所带领的黑压压的,望不到头的大军越发的接近了。
飞扬的尘土遮挡了人的大部分视线,起落的马蹄将大地踩踏得震动不止,战争越发逼进的既视感以极为浓墨中彩的表现形式迫近了每一个人的心头,沉甸甸地压着,让人忍不住紧张的双拳紧握,牙齿打颤,连呼吸都随着时间的过去、敌军的接近而全部遗忘。
目光一顿,蒙野知晓自己必须要做出抉择了,而在所有的路子都已经被人为地铺好之后,遵从他人的意志做出选择实际上也并不是太过于困难的事。
想到这里,蒙野的心又是一定,终于,他终于是要按照黎筝的嘱咐去做这件事情了!
其实别的更多的事情他都不怕,怕只怕将门打开之后,无法表现出那等云淡风轻的模样来,能够如同赵黎料想中的计谋那般,顺利的将李牧蒙在鼓里。
换句话说,蒙野担心自己的表现会拖黎筝的后腿,致使她已然足够完善的谋划出现破绽。
他蒙野到底是个战场上厮杀拼搏的将士,而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不是吗?
可思索的时间在瞬息间过去了,再没有多余的功夫让蒙野做好心理准备,想一想该摆出什么样的自然表情,好让他骗过李牧。
几个呼吸的功夫,敌军已然攻至城下,再不打开城门,一切就都要来不及了!
“攻——城——!”
士兵中的司令塔,一名带着坚硬头盔的传讯兵身下疾驰的马匹还未抵达城门,口中高高地扯开嗓子,向着赵军众人下达了攻伐的命令。
也就在同一时间,一声如同及时雨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报——”。
“有人从水道中进入了城内,”
才刚听到前半句的蒙野吓得几乎连魂都要丢失。
李牧的军队已经在城门前冲锋了,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后方那条可以直接进城的水道还暴露在了敌人的眼中,那受到两面夹击的秦军便连使用计谋,骗过李牧,安然避过战争的可能性都要全部归零了!
然而上天保佑的是,小兵说出的后半句话,立刻让蒙野又安下了心。
“他说、他说自己姓张,以前在王翦老将军的军营里当过奉常(医生),跟蒙副将有过一面之缘,是赵黎将军特地请来的谋士!”
姓张,奉常,王翦将军的军营。
三条线索相互一串联,电光火石之间,蒙野立时想起了对方是谁。
“此话当真?他是阿黎请来的人?”
“千真万确!而且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着五十来个气势逼人的将士,手里有大王给的谕旨!您看。”
小兵从手中捧出一条卷轴,蒙野立时接过来一看,目光几下扫视,果见这是一封秦王嬴政派遣五十名精兵悍将,到前线支援战役的信件。
只是。
“没错是没错,只是,他们要赶赴的地方是宜安战场,而不是我们肥下城,而且时间是十天半个月之前,并非现在啊。”
蒙野颇有些无语地道:“依我猜想,大王一定是要求他们出其不意的到来,如同一队天降神兵,出人意料地降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如此,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执掌整个秦国,并一刻都不懈怠地让国家蒸蒸日上的君王,是世间罕见的,极为厉害的存在,他的决意必然有着更多的深思熟虑,也让结果朝着更好的地方去。
但挫折和意外往往也会遍布各种计划的开头、中间与结尾。
蒙野忍不住地道:“可他们竟然晚了这么久的时间,直到宜安战场的战役都结束了的现在,才刚抵达?”
是个人都要为此感到吃惊和错愕了,可另外一场崭新的,才刚开始的战争正于城外奏响,野狼少年倒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耽误在询问这些个事由上。
“将他们带来见我!”
既然可以确认都是自己人,而且城内又正是极度的缺乏人手的时候,这个阿黎请来的谋士和君王派来的五十名精兵干将当然就是最重要的一股力量了!
蒙野是绝计不肯错过任何一分可以动用的人力,要将其投入运用了。
“他们、他们已经来了!”
小兵正要跑回去喊人,一转身便见方才在地窖口遇上的一众人马全都立在了他的身后。
张良和蒙野的再次会面。
原先被边境官阻拦再三的张良,终究还是想法子摆脱了重重阻拦,来的途中又刚好遇上了迷路迷到不行的精兵众人。
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战士们在极大的延误了时间之后,十分沉重地犹豫着是否直接逃走,流亡他国。
还是张良的到来,挽回了他们变成逃犯的不归路。
一袭墨色长袍的青年成功的以自己精湛的忽悠之术,说服他们应当戴罪立功,并且告诉他们,他和将领赵黎有着深厚的情谊与关系,能够找这位嬴政面前的大红人来为他们在秦王面前说情一二,如此,便成功使得他们同意骑马带上他来到这座被秦军占领了的肥下。
见了面,知道张良确实是熟人,没有什么混进苦陉的间谍的嫌疑,可该问的蒙野还是要问上一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条水路的?”
“水路?是我们遇上的援军告诉的。”
张良如实回答:“一开始我们只敢在赵国建筑的堡垒外面打转,那堡垒建造的密实坚固,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直到我们中带路的一个人再次迷路,莫名其妙的就进了敌军的包围,当时我们还以为要全部身死在那里,幸好天色比较晚,敌军不少都在瞌睡,警醒的没有几个。所以我们得以小心的离开,没有惊动他们,之后便终于转运了,碰上了从苦陉赶来的援军·····他们带着肉干等食物,说是要送进城来。”
这番干巴巴的说辞里,难言其中的无厘头和十分致命的凶险。
蒙野好歹是听懂了,是赵黎派来送食物的将士给他们指了条明路,否则这些惯常迷路的精兵们还不知道要迷路到几时,更不知晓还有没有命抵达这肥下城池。
而相对于野狼少年脸上无语凝噎的表情,张良似乎也有着相同的心情。
他问话的语速颇有几分急促地道:“观这城外的情形,是立时要开打了?”
什么叫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先前是陷入敌军的包围之中,现在则是赵国战士倾巢而出,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即便身后一众精兵们还等着机会戴罪立功,可这么个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刻,也绝非什么挣军功的好时机!
便是张良这等能人谋圣,费尽千辛万苦地进入了城池之后,心头都难免要“咯噔”一声。
他继续询问着:“在下一路走来,只见城中空空如也,没有住户,没有蓄养牲畜,就连巡逻守卫的士兵都没有,起先还以为是全在城墙这头防卫,可现下一看,城墙边也仅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罢了。”
谁能接受敌军马上就要攻打进城池,可城内连个守卫都欠缺的情况?
青年郑重地窥视着蒙野面上的表情,试探地道:“敢问城内守将都去了何处?可是要将这座城池让给赵军,因此全部撤离了?”
野狼少年几乎是怜悯地睨了他一眼,在他可能出现的绝望情绪下缓缓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而是——”
既然对方自称是赵黎请来的谋士,蒙野便也没有将计划避着对方,直接全盘托出。
作为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对方总该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