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当然不够。
这蔡人正如此作为, 还全是看在了扶苏的面儿上,要是扶苏今天没来,她岂不是被欺负了还找不着人, 连说理的地都没有?
黎筝森然眯了眯眼。
可真是被人小瞧到了谷底。
必须得给蔡氏父子俩一点颜色看看才行。
正想着,那头的蔡人正的自我交代也到了尾声,他分发光了身上所有还算有价值的物件。
如果根据这些物件来量刑的话,也足够量出很重的罚款了。
但他父亲过去是首席观星师, 这点钱财还付得起。
而惩罚的苦力时长, 对蔡人正自己来说更算不上伤筋动骨,仅仅只是付出这些,就平息两位大人物对他的怒火, 真是太合算了。
但真实经历的伤痛又如何能够被平息呢?
扶苏冰冷如寒霜般的眼睛盯了他几秒,命令身旁侍从将他带到劳作地点,让他从今日起就马不停蹄地陷入当苦力的地狱。
对他这样的公子哥来说,较重的体力活也是件十分辛苦的事吧?
蔡人正一走, 今日之事在众人眼中便算得上是完结。
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晒着的观星宫众人需要安抚,黎筝给每人买了碗绿豆汤后,让他们全部散去。
无视愤恨地注视着自己的蔡观星,黎筝同样转身离开,将扶苏一路送至宫外。
“说起来, 今天殿下怎么会刚好在这里,又刚好帮白抓住此人?难道是陛下有什么命令,让您来传达?”
扶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是,我就是刚好路过有碰见而已。”
只有少年和他的侍从们知晓他的满口谎言。
前些日子这位心上人姑娘似乎跟太子殿下闹了变扭,总是冷着那张甜美的脸蛋, 对扶苏公子爱答不理的。
殿下可真是跟前跑后地哄了好长一段时间,依然没有将这位的心给捂暖。
换做别人, 能受到如此对待,早就高兴到天上去了,喜不自胜的接受所有示好,再反过来跪舔太子殿下,而这位,却是半点不为所动,连态度回转的迹象都看不见。
若非太子之位的册封,据说跟巫女阁下有些关系,他们真要被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看得惊掉大牙了。
今日能够帮上巫女阁下的忙,也是因为太子殿下想要讨她欢心,早早地赶来了观星宫,又刚好撞上那行迹鬼祟的贼人以及巫女阁下的那句“等等!别跑!”,这才终于立了大功,帮到了巫女阁下一回。
看着并肩走在前头的少年少女,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今天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他们两人的关系破冰,重归旧好了。
扶苏有话想单独跟黎筝讲,特意让所有的侍从先到前面去等他。
交代众人不许回头的功夫里,黎筝已经坐上了一道低矮的木头围栏。
她长发飘散,侧头看着远方,秀美的轮廓在光的照耀下越发柔和,整个人美得揉进了景色之中,叫扶苏看得心口一跳。
他几乎是看呆了,直到黎筝等得时间长了,转头回望,疑惑地喊了他一声,他才蓦然惊醒。
走到女孩近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那个人,”
顿了下,两人再度不约而同的撞了话:“今天的事,”
黎筝一下子笑出来:“还是殿下先讲吧。”
扶苏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他伸手抚过女孩的脸颊,拇指擦去一丝灰迹。
大概是用双手撑着身体坐上了围墙之后,又用手碰了脸才沾上的灰迹吧?
扶苏看着她,认真地道:“今天的事,绝不会就这么过去,我向白保证,那个胆敢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之人,我会亲手给予他应有的惩罚。”
黎筝看着他,缓缓勾出赏心悦目的笑容,轻道了声“唯”。
实际上,她也是这个意思。
扶苏不出手,黎筝自己也会出手。
背包里有那么多道具,即便是穿个隐身衣去给那对恶人父子俩搞点事,也完全不在话下。
但既然扶苏也有此想法,黎筝也乐得将事情交给他。
那句来自少年的承诺说完,两人间一时陷入安静。
扶苏视线舍不得离开女孩的脸,也舍不得提出自己要回宫走人的话。
即便肚子里的腹稿已经全部用完,即便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人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扶苏还是舍不得分离。
他静静想了想,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蔡人正?”
他竭力地想要延长两人相处的时间。
黎筝眨了眨眼,缓缓答应:“好啊。”
扶苏所谓的看不是指真的去看蔡人正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精疲力尽,累得面色苍白了还被监工跟在(|)后面挥鞭催促的画面。
虽然那样的场景也不失为解气的,能够用来反复欣赏的好画面,但用麻袋将人捆来,再狠狠地揍上一顿必然是更爽的选择。
黎筝和扶苏身处于一个隐蔽的小巷子,从最深处看往外头,刚好能见着大半个明亮的圆月。
圆月之夜,适合狼人出没。
黎筝跟扶苏约好,他们各有代号,自己叫“红”,全名“红太狼”,他叫“灰”,全名“灰太狼”。
刚嘱咐完,一个被大麻袋套着头、脸、身子,只剩下两条腿在外行走的人已经被牵了回来。
蔡人正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身处何方,只能跟着捆绑着自己的这根绳子往前。
到了地方,这个鬼鬼祟祟,总是行龌龊之事的家伙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臀部,他失去平衡,仰面倒下,重重地砸在地面,激得这鲜少有人行走的小巷里的灰尘满天飘扬,沉重的动静,估计那张可以用来装好人的不错五官也被这一下砸平了。
蔡人正还没有放弃自救:“各位大哥大姐,不知找在下何事?是手头比较紧吗?要是缺钱的话,可以带上我的衣服去找我——”
还以为自己是被绑架呢。
黎筝嘲讽地想着。
扶苏温和地对她笑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表示女士优先。
黎筝颔首,也不客气,随手挑了根趁手的木棍,又闷又重的一击,直接击打在蔡人正的肚子上。
正在说话的狗东西顿时呛了一下,到了中途又变成惨叫,他被困着,才刚挣扎着勉强站起来,就又是一棍正中鼻梁。
黎筝想将他鼻梁打断。
在古代也没什么好的脸部整形医生,要是这张天生的好人脸能毁掉,这狗东西以后就骗不了别的受害者了。
头,手,脸,肚子,肩膀,双腿,所有最痛,伤口最难好,最显眼的身体部位,都遭到了黎筝的精准打击。
打得浑身出了汗,蔡人正倒在地上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黎筝给自己准备的那个“红”的称呼才终于被用上。
“红?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能够连续几天几夜不休息在战场上奔波打仗的黎筝,自然是不会因为这点小活动而感到疲惫的,她还只是热了个身而已,但既然扶苏都这么讲了,她也只好有些可惜的看了瘫倒在地上的烂肉一眼,耸耸肩,将位置让给了他。
扶苏迫不及待,他先把黎筝拉上了他俩所坐的那堵墙的墙头,而后一跃而下,两条大长腿一前一后的落地,站起身来就给了蔡人正脸上来了一拳。
扶苏打起来比黎筝更狠,黎筝打人还要挑地方,他则不,反而是给予每个部位同等的,竭尽全力的打击,像是在打一堆死肉,不赋予它们最基础的人权对待。
少年沉着脸,浑身冒着黑气,拳拳到肉的动作又快又狠,每一下都像是要致蔡人正于死地的灌注全身。
黎筝看着看着,觉得有些无聊,跳下地面,跟他讲了一声:“灰,我要走了。”
扶苏收了手,将蔡人正的血液信手抹在旁边人递过来的锦布上。
细细的将那玉白,指节分明的纤细手指一根根地擦干净。
他转过身来看黎筝的时候,那温润如玉的面孔上仿佛有一丝总算舒心的解气。
扶苏笑着:“红也擦一下手再走吧?毕竟碰了这种脏东西。”
他换了一条干净的锦布走过来,捧起黎筝的双手,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拭。
扶苏垂眼的时候总是有着几分温柔,而现在专注又郑重的为黎筝做清洁,就更是如此。
黎筝觉得他俩好像靠得有点近,连温度都升高了,她看了眼面如冠玉的贵公子,突然有些叹息:“竟是让你来为我做这些。”
扶苏愣了一下,没有丝毫在意:“这算什么?”
黎筝摇摇头:“昔年弥子食桃甘,以其余鲜灵公。卫灵公不以为意,后弥子年老色衰,卫灵公又责怪起弥子的错处来,但愿——”
黎筝话未说完,其中意思却已清晰明了。
扶苏错愕,赶紧保证:“怎么可能,我对,对红绝不会”
见少年慌张,黎筝轻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耸了耸肩:“行了,我只是开玩笑。”
转身,黎筝背对着扶苏挥了挥手,轻快的步伐向巷口迈去:“走了。”
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扶苏不自觉的用微凉的指尖触碰了下自己的薄唇,上头,还有柔软的手心所留下的温热触感。
喉结滚动,少年沉浸半晌,待转过身,看向倒在地上的蔡人正的时候,目光又冷了下来。
“怎么样?你应该也休息够了吧?”
扶苏重新坐回墙头,向守在旁边的侍从一个示意,让他们将蔡人正身上的麻袋扯开。
黑暗离去,光线零散的进入眼球。
重新看到人的蔡人正惊慌失措。
“太、太子殿下!怎么会是您?您、您听小人解释!”
扶苏冷笑,眼眸深处,有着一抹深藏的厌恶:“不必解释了,你自己也知道,仅仅只是苦力、罚款、挨打,这些都不够偿还你犯下的那些罪恶吧?”
意识到不妙,蔡人正慌得快要流下眼泪来,他跪在地上,头狠狠地往地上磕:“殿下,殿下,求您,求您了,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以后会改!再也不犯此事!殿下,您大人有大量”
扶苏皱着眉,抬起了手。
侍从会意地将蔡人正的麻袋重新套上,捆绑起来,将他带上了马。
侍从道:“殿下,此去码头,大约需一个时辰的功夫。”
扶苏从一开始抓着了蔡人正就没想着放他回去,打他一顿出气也仅仅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惩罚,是将他沉入无尽黑暗冰凉的江水之中,再无出现之日。
扶苏轻轻颔首:“快去快回。”
第52章
回到府邸没多久, 一封书信就快马加鞭地送到了黎筝手上。
是扶苏寄来的。
他们前脚才分开,后脚便寄信到了府上。
对此,黎筝倒是并未感到厌烦, 拿着薄薄的染着梅香的书信在手上,只觉心头一片暖意。
勾着唇,小心的将信封拆开,拿出信纸,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落款“仆射子苏”四个字。
她太子妃的封号没有公开, 他们俩的往来便只能蒙着一层,当一段时间的地下工作者。
能遮便遮,能挡便挡, 能藏便藏。
不过今日扶苏都跑到黎筝任职地点来帮忙出头了,这消息也不知能瞒上多久。
点上了灯,黎筝轻轻一口吹灭了蜡烛。
能瞒多久瞒多久,她那邹家嫡女的马甲还没捣鼓出来, 暂时不能以太子妃的名号行事。
看回信上,里面是扶苏对她的问好,以及蔡人正的后续处理。
他说那人已经被发配到了一个极为边远的苦寒之地挖矿,再也回不来咸阳,加之配有专人看守, 以后绝不会再有机会犯事。
黎筝看得弯了眼。
今天晚上才刚打了蔡人正一顿,她心中怒气已消,现在又对他严加处理,当然是喜上加喜,再好不过!
指尖从信纸上轻轻滑过, 黎筝准备回信,却不知道写些什么, 只好垂眼,将信再看上一遍。
此情此景收入眼底,121心中慢慢有些沉闷。
他只是一个小小系统,没有积分的时候也不能化成人形,遇上这种事情,更无法出来给宿主大人出头,真是好生没用。
看看黎筝夹在白玉手指间进行第二遍阅读的信纸,121不知怎么的,感到有些酸楚与嫉妒,他突兀的在黎筝面前弹出系统面板,通报黎筝的神棍等级已经升级。
【神棍 LV6】
这一整天,黎筝都在为蔡人正的事情忙碌,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神棍”称号想起来,更别说完成什么任务。
这称号,究竟是怎么升的级?
黎筝错愕地忘掉了手上还有封读到一半没读完的信,打开系统记录,逐条下翻。
一看清升级理由,她脸色便古怪了起来。
这其中,竟还有蔡人正那个淫/邪变态的关系。
她当时以遭到偷窃为由将他抓捕,是为欺骗。
而此人主动认罪,则坐实了黎筝的谎言。
如此一来,就满足了系统“说理所当然的谎言”一规则。
九百点经验到手,黎筝成功升级。
看到这么个阴差阳错的原因,黎筝脸皱成一团,肚子里直泛恶心。
与蔡人正有关系,她宁愿不升级。
121看得忐忑,心下心疼,出声安慰道:“宿主大人,您若是难受,不然这观星宫咱们就暂时别去了?与陛下说说原因,他会同意的。”
触景难免伤情,121的意思是让黎筝暂离观星宫一段时间,养护心灵。
但黎筝却是半点听不进去这仿佛退让的建议。
明明是蔡人正犯了错,凭什么她这个苦主要躲着避着,心里难受?
黎筝眯了眯眼,敛住其中锋芒与危险:“去,为什么不去?再难受,这观星宫也是我任职的地方,以前因为空降抢了人职务而对蔡观星客气三分,如今既然他欺负上门来,我便也不客气了。”
儿子养成这样,蔡观星也脱不开关系,既然蔡人正那头的账已经算清楚了,那蔡观星这边自然也得算算!
黎筝看出来了,不把这气焰嚣张的蔡观星打压下去,她这首席观星师的位置就坐不稳,观星宫的宫人们也无法管理得服服帖帖的,始皇大大赏赐给她的首席之位便成了徒有虚名的光杆司令,一个人都指挥不动,仿佛在敌方的大本营里腹背受敌。
这蔡观星,她非除去了不可!
待到扳倒此人,她再收买人心,一步一步地把观星宫的宫人换上自己培养的心腹。
殊不知,黎筝这头打算对蔡观星动手,对方却也没有放过黎筝的准备。
儿子失踪,职务被抢,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儿子,蔡观星都对黎筝恨之入骨。
是以,黎筝第二日一进观星宫的前院,便见她那间最大的办公室里的桌椅、书架、帘幔、宫灯,就全部被丢出来摆放到了前院的空旷之处。
黎筝在门口站定,看着堆积成小山般高耸的办公用具,心情古井无波,甚至觉得有一丝好笑。
什么情况,校园霸凌?
蔡观星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搞出这种幼稚的操作?
不过这下也好,要找对方的麻烦,她是不必苦心寻找原因了。
信步走向那间场地最大的办公室,推开门,里头赫然是鸠占鹊巢了的蔡观星。
比起黎筝更为豪华奢侈,华贵舒适且美观的布局摆设,蔡观星的就相对穷酸,小气,神棍的多了。
当然,也可能是搬动的仓促,所以没有全部搬过来。
平平无奇的古朴案几,常规制样的熏香,几块铺在地上的竹席便是殿堂里的全部。
另外再加上摆在正中央的一幅巨大的图画。
上头布满了七政四余星、十天干、十二地支、二十八宿、后天十二宫、神煞、十干化曜、大小限等等。
倒是极为正宗的占星术流派。
这蔡观星终于不再掩饰,不再伪装,撕破了脸面,将原来的摆设重新搬进了这本就属于他的殿堂之中。
这首席的地位,他是要明着抢了。
见黎筝来了,蔡观星也不起身见礼问好了,手里端着杯温酒,缓缓喝了一口。
“白首席来了?”
黎筝还以为他有多沉得住气,能将她晾在一旁小半天,没想到直接就找她开口了。
“是啊,还知晓我是首席。白还以为诸位将我当成观星宫的闲杂人等,今日便要将我赶出这观星宫呢。”
黎筝看了眼四周,料想对方也不会找把椅子,让出个地方,好声好气地叫她落座。
眼睛在屋子里扫了几扫,伸手将蔡观星面前的案几拖到了门前,反客为主的将案几当做椅子,施施然地坐下了。
在此期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黎筝的动作,殿堂中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回响半天。
他们还以为这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有多好欺负,这般的将东西丢出去,再堂而皇之的霸占了属于她的地方,必定要眼中泛泪。
谁知,她气定神闲,不以为意,好端端的往案几上那么一坐,浑身气场便铺满了整座宫殿,那双明亮灵巧的眼睛这么定定的往人身上一看,白长了她这么多年岁数的差距也消失的无形了,只叫她逼视的心头惴惴不安,呼吸困难。
她深有把握的模样反倒将旁人心中的心虚给引了出来。
今日听从蔡观星的命令将黎筝的用具丢出去,下命令的蔡观星资历深厚,在观星宫的势力盘根错节,便是上头责怪起来,也不会重罚。
但自己这种真正执行的当事人可就不一样了,站在蔡观星身边的底层宫人思来想去都害怕的要死,被黎筝那么一逼视更是吓破了胆子。
“首、首席大人,您,您听下官解释。这丢东西可都是蔡大人逼迫小人去干的呀!”
那人承受不住压力,要当这叛党,想要投降于她,免于受到责罚。
蔡观星万万没想到他会被自己人所背叛,恼怒万分:“你!你给老夫闭嘴!”
蔡观星那双被肥肉挤着的眼睛难得瞪成了鸽子蛋般的大小,格外的凶狠,他重重一块石砚砸了过去,发出惊人的动静,差点将黎筝大理石铺就的地板给砸出个凹槽来。
皱了皱眉,黎筝心疼地道:“轻一点儿,这可是我的宫殿。”
她在宣誓主权。
之前还因为黎筝年纪小,办事少而轻视她,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霸王般的坐在门口,以一对多的面对他们这群中老年的大男人,在气势上没有输于半分不说,甚至还隐隐有着以她一人,包围了他们所有的压迫感在内。
这时候,终于有人的求生欲与危机感冲破了蔡观星长年累月的积攒的权威,想起了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后还站着的太子扶苏和嬴政陛下了。
蔡观星在观星宫势力大又如何?
他的势力都是之前当首席的时候积累下来的,现在首席都换人了,这势力便如空中楼阁,一吹就散!
看着小姑娘半点不慌的模样,在场不知有多少人后悔自己一时冲昏了脑袋,来跟着蔡观星做这没有半点好处,还要被新首席记恨的事。
一声响亮的“咕咚”,吞咽着唾沫的人立即遭到了殿堂之内所有人视线的聚焦。
他瞬间白下了脸,扑倒在地,跪行至黎筝脚跟前:“首席,首席大人!这可不是下官想做的,都是蔡观星!是他对您心怀不满,逼迫我们来做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啊!”
竟是被吓破了胆,开始卖队友了!
不得不说卖得好!
黎筝心里冷笑。
她还以为蔡观星那头的人众志成城,干什么都是一条心,今天怕是有一场苦仗要打,没想到,他们仅是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这不还没开口呢,便有人丢盔弃甲的要举白旗了。
有了个遇风就倒的墙头草,后头正在观察局面的另外几颗便也纷纷倒下了。
“首席大人,的确是蔡观星逼迫命令我等必须要做此事,但并非我等的本心,还请您看在我们自首有功的份儿上,不要过多责罚我们啊!”
“是啊是啊,首席大人,不然小人先去为您将前院的桌椅搬回来吧。”
黎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先安静下来。
她的东西哪是随意搬来搬去这么好说话的,今天不给个说法,她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翻篇的。
“蔡观星,既然大家都说这是你的意思,那么今日之事,你准备如何对我交代?”
黎筝刚进门的时候,蔡观星坐在殿堂正中的主位上,所有党羽都围绕在他身边。
而现在,黎筝与其面对面王对王的坐在离开殿堂的门口中央,任何人想要出去与进入,都得首当其冲的面见于她,身边又跪了一片请求原谅的观星宫宫人,形式与局面已然对调。
蔡观星在观星宫无往不利,称王称霸多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树倒猢狲散的这一天,气得浑身发抖,指向黎筝这边的手指也不稳的在空中颤巍。
看他那模样,再加上肥壮的外形,黎筝真是害怕他癫痫突发,亦或者气到直接中风,不能好生教训不说,还要赶紧送人去医馆医治。
好在蔡观星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挺了过来。
他狠厉睁眼,目光在背叛他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有如剜肉地道:“等会儿再收拾你们!”
蔡观星视线跳到黎筝面孔上,也不准备说原来想好的打压嘲讽之语了,直接开门见山,破罐破摔地道:“老夫十五岁起便在观星宫任职,大半辈子都在观星宫里摸爬滚打,奉献人生,凭什么你这不及老夫年龄一半的小姑娘一来便抢走了老夫的首席之位?”
“凭的是在陛下面前的花言巧语,还是在太子殿下眼中的容姿出色?白巫女以这种旁门左道夺走了老夫的首席,老夫不服!”
他明白大势已去,无法再以人多势众的优势来逼迫恐吓黎筝,只得亲身上阵的道:“这首席之位向来能者居之,要么就与老夫比上三场,若你能赢,这首席之位老夫再无置喙之言,若老夫赢,你便绝不能借助陛下与太子之势回观星宫!”
第53章
黎筝听蔡观星说自己靠“花言巧语和以色侍人”上位之时, 面色已然黑了一半,听他讲“再也不能靠着陛下与太子之势回观星宫”之时,面色已然黑了全部。
现在她就差额头上再来一抹弯月, 便能脸黑得与包公相比了。
她黎筝,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爬到这个占星宫之顶端的位置,全靠实力!
完全没有半点水分!
他说他十五岁就进的观星宫又如何?
她黎筝对秦国的贡献也不输于任何人!
脸黑得与暹罗猫无异, 黎筝冷笑道:“白有今日, 靠的是切实的功绩,而非你说的旁门左道!”
蔡观星闻言笑得比黎筝还响亮。
他那急促短暂的笑声,凝聚了不知多少年的讽刺和不屑, 宛如21世纪网络战场上,轻易就将人杠到破防的“你急了你急了”派。
黎筝咬牙恼怒,却还是得优雅地微笑,也不愿与此人废话多说, 索性比赛场上见真章地道:“那你开口吧,比就比,说说你想比些什么?”
蔡观星高高地昂起了脑袋,睥睨而轻蔑的目光只投注于黎筝身旁的门扉处,至于黎筝的脸, 他不屑的连看都不想看:“三局两胜!我们比“看风水”,“测天象”和铁口直断,预测国家一年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说是说三局两胜,若是他胜券在握,大可只比一局。
一局定胜负, 既然黎筝自己也应下了,那么输赢成败也无人可以置喙。
然而, 蔡观星说三局两胜,却并非是信心不足,要给自己留下余地,而是自信过剩,要给黎筝难堪,给她剃个光头,一局都不打算让她赢。
好让世人都看看,他们之间的观星水平,差得究竟有多远。
这个首席之位,又到底该由谁来坐!
看他十拿九稳,势在必得的模样,121心间有些不安。
“宿主大人,今日之事本就是这蔡观星理亏,我们就事论事,拿到陛下那头评评理,也是理所应当的正常行径,绝不丢脸!大可不必上他的当,被激得跟他比试。宿主大人,这可是个挖好了等您跳的坑啊!”
蔡观星从十五岁到现在年过半百,浸淫在观星术中不知多少时日,加之在黎筝来之前,一直都是他当的首席,功力必然深厚。
居然要跟个小姑娘三局两胜,比赛题目还都是由他出,这不就是欺负人么?
宿主大人要如何才能赢过这样的老手?
121道:“宿主大人请三思啊!”
然而,黎筝闻言,却想也不想的直接应下了。
求助场外,借他人之力斗嬴了蔡观星,这观星宫中也会有人对她不服。
想要压住所有议论之声,只有拿出真材实料的本事,方能服众。
黎筝白润的指尖在膝盖上轻点。
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没问题!就比这三项,第一局“看风水”比赛位置盯在何处?什么时候开始?”
居然这就答应了。
蔡观星还以为她会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
“哼”的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蔡观星只道如此也好,方便他不需再使激将法:“比赛位置定在司水库三里外的一间宅院,时间,便是现在!白巫女这就跟我动身吧!”
白巫女,他已经连最基础的做做表面功夫的“白首席”都不喊了。
黎筝心头不虞,命众人在这里守着等待他俩回来,却遭到了他们的反对。
虽然一开始这首席,黎筝也只是当做养老的随意当当,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因为没上手管理调教,便让这些奸诈的下属看轻无视到了这等地步。
他们戴罪之身,她开口下的命令,竟也敢公然反驳?
冷目扫过去,却见对方满脸讨好堆笑地搓着手,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道:“首席大人,您与蔡观星两个人单独过去,若是有什么事情,身边连个可以问话说事的人都没有,怕是不大方便,带上我等一块儿,有什么以您贵人的身份不知晓的贫贱之事,或许便用得上小人了。”
他狗腿的模样让黎筝有几分眼熟。
正是过去对着蔡观星巴结谄媚的样子。
如今换了个对象,他依旧做的熟练,话里头几乎是在明示,看风水的时候,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找他帮忙相看、作弊。
另一个人也道:“是啊是啊,首席大人您和蔡大人比试,也需要公证人啊!总不能您二位各做各的,然后上大街随便拉路人来评价吧?”
黎筝正要拒绝的口停顿了下来。
虽然她绝不作弊,但公证人确实是需要的。
蔡观星开口道:“老夫在今日之前就找到公证人了!”
众人纷纷看去。
蔡观星侃侃而谈:“风水一道学问深厚,即便是老夫也不敢说看的风水就没有半点错处,所以,昨天傍晚便派人前往雍都去请了风水大师李居有来替你我二人做公证人。”
蔡观星对自己的实力十分有自信,黎筝也不担心他会提前收买公证人来做舞弊,听到已经找好公证之后,便没有半句质疑的接受。
“雍都离咸阳还有一定距离,这位李居有先生要多长时间之后,才能抵达?”
黎筝淡淡问。
“还有一到两天吧。”
蔡观星道:“我们俩先过去看风水,在李居有先生到达之前的评测都可以随意改口,等他到了,便由他对我们做出的判断来平定高低胜负。”
黎筝点头:“可以。”
如此一来,他们身后的观星宫宫人就更没有理由要带上了。
就连开头那两个想要抱黎筝大腿,“助一臂之力”的人都别无借口的讷讷闭上了嘴。
反倒是蔡观星讥笑了一声:“带上,都可以带上,我们要去的那地方比较阴冷,多几个人也多点人气。”
蔡观星的潜台词则是,带上又如何,难道他会怕她作弊?
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于占星术上的功底恐怕也不及他蔡观星一人之深。
黎筝自然是将他的自负彻头彻尾地听了个明白。
她却也不跟众人撇清关系,模棱两可地道:“行,那就依蔡观星的话,既然要去,便大家都去!”
*
司水库三里外的一处宅院。
那是栋一眼看去就知阴森的宅府,破旧的惊人,府上的门匾半挂半落,在风中摇摇欲坠,旁边的两只石狮子毁坏了大半,残破不堪,上头甚至有着一丝从壮年到落魄的怨气,缠在石狮子剩下的小半个身躯之上,几乎成冤化妖,煞人十分。
跟着黎筝两人来的观星宫宫人有的开始腿脚打哆嗦了。
“这,这蔡大人选的看风水的地点,就是这处阴宅?”
另一个宫人也面白如雪,被阴风阵阵有如鬼哭狼嚎的死宅吓得半死:“煞!大煞!首席大人,您进去不得呀。”
蔡观星:“怕什么?想要比赛便要淌这鬼门关!怎么,莫非首席大人不敢?”
黎筝轻笑,她有什么不敢的?
迈开步子,一马当先地踩过倒在地上的朱红血门,越过门槛,向内而去。
蔡观星这才收敛了些看不起的有色眼镜,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首席大人!蔡大人!怎么都不要命了!这——”
观星宫宫人有的待在外头,说什么都不肯进去,有的硬了硬头皮,咬了咬牙,一股脑冲了进去。
能被蔡观星挑做比赛场地,到底内有乾坤,深藏不露。
这扑面而来的浓重阴煞,怕不是黎筝稍微功夫差上一些,便要直接折在这里,别想出去了。
蔡观星一步跨进门来,立时不敢乱动,手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小小的布片,上头,正是先前挂在黎筝那间大殿堂中央的那张画的缩小版。
上头天干地支,二十八宿、后天十二宫、神煞、十干化曜全在上头。
可见是多少学问身藏其中。
一边掐算,蔡观星一边意有所指道:“这看风水,虽并非我等占星术师的本职,但与占星术大有关联,不少学科都是一致的,比赛场所选在这里,便是考考基本功是否牢靠。我们观星师,可不是明面上的抬头看看星星便算了,涉及到的历史、天文、地理的知识,完全不是从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能运用明白的。”
蔡观星这番话,是明里暗里的谩骂黎筝不过是嬴政从大街上拉来家伙,居然还想坐稳这首席观星师之位,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然而这异常凶险的阴宅,即便是对风水四象了若指掌如他,都不敢随意走动的掐算个不停,一连套下来,累得气喘吁吁,汗湿鬓角,找准了生门才敢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往屋中而去,如此行事,方在这阴宅里保下自己的小命无恙。
可这年纪轻轻,有勇无谋的小姑娘,却不知死活的随意乱走,转眼间已被数个阴煞缠上,若无高人解救,别说是这比赛了,恐怕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果然,她走不出多远,无意间便撞上了一架老旧的书柜,上头摆放的青铜器被震动得掉落下来,看下落的方位,正是对此毫无所知的黎筝的头顶心。
在寻常地界被青铜器砸上一下自然于性命无忧,但在阴宅里,便是阎王爷的索命绳了。
第54章
瑟瑟寒风在院子里号啸, 凄冷森寒如同人肉眼无法窥见的孤魂野鬼,极力的张牙舞爪,借景发声。
被这鬼哭狼嚎的背景音吵得不胜其烦, 黎筝抬手要捂住耳朵,却听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破空之声,紧迫的危机感瞬间盈满了身周。
她手已抬到了一半,迅速握拳上击, 沉沉砸来的青铜器硬是被捶得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在空中翻了几个滚,“轱辘”滚落。
好巧不巧,砸中了快步走进来, 想看看这草包首席怎么死的蔡观星的脚趾上。
“嗷!”
俗话说打击面越小,痛感越强。
蔡观星疼到眼角溢泪,脸上的疼痛与狰狞不掺一丝虚假。
抱着给青铜器砸到红肿的大拇指,他痛呼着死命单脚跳。
这阴风幢幢的死宅里头, 突然出现了个油腻中年大叔抱着脚乱跳,画面相当的违和。
黎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毫不沉稳,轻浮而乱闯祸的模样,责备道:“蔡观星, 我们此来是为了看风水,这宅子阴煞非常,你还是注意上一些,不要胡乱走动的好,免得比赛还没有比完, 自己先伤成了个半残。”
他随意走动?
蔡观星满是憋屈。
自从进宅以来,他掐算不停, 谨慎到快要步步为营,何时随意乱走过?
反倒是这个对观星术一窍不通的小姑娘,进了宅子就横冲直撞,扰了不知多少阴煞,就连砸在他脚上的青铜罐原本也是要掉在她脑袋上的,怎么如今她安然无恙,半点事都没有,自己却挨了个不轻不重的打击?
蔡观星心中不服,觉得黎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身上缠的阴煞越来越多,总是要遭报应的,现下就看她何时毙命。
他见黎筝往前走得太快,只得龇牙咧嘴地放下捂在手里的脚,一瘸一拐忍痛前行。
黎筝穿过长廊,见前头有一漆柱青瓦杂草丛生的小亭子,边靠泛光池水,池水上零零散散地铺着落叶,其下有几道影子来回窜动。
似乎是游鱼。
可这宅子荒弃了这么久,池水也早已变成死水,里头怎么会还有游鱼?
心中生了好奇,黎筝走过吱呀吱呀的木板曲桥,一路来了亭边,身子下俯,凑近水面。
蔡观星跟在她后头,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黎筝脚下的九曲木桥结构松散,老旧非常,一直都处于毁坏的边缘徘徊,他看黎筝走得吱呀作响,还以为这草包会就此掉落,谁想这桥看起来危险,实际上却经得起一用。
但渡过了木桥这关,黎筝的运气显然是到了尽头。
小亭旁的池水在宅院荒废之前,便早早失了源头和去处,是一滩陈年死水。
里头光影窜动,绝无普通鱼类游动的可能性,反而阴煞过重,积攒成形,让人肉眼可见的几率更大。
蔡观星嘴角擒着抹阴狠的喜意。
这草包可真是有够能作死的,那般显而易见的阴煞,她居然半点不避,还要凑上去送。
正当他内心哈哈大笑,得意忘形的时候,脚下的木板突然裂开,将他的脚给陷了进去。
虽说这裂开后木板下沉的幅度不大,但下陷后来不及反应地抬脚往前,蔡观星又踢中了前一块儿木板绊了个正着,以至于整个人都失了平衡,跌跌撞撞的往前摔去。
这头的黎筝为了看清水面下的东西,身子越俯越低,几乎快要跟水面贴上了,却突然听见身后之人巨大的动静。
那仿佛万物毁灭机,撞裂、踩碎、坍塌的动静打断了她往下探究的欲望,黎筝蹙着眉,直起腰往后看去。
一个大肉球磕磕绊绊地摔过来,如果不避让的话,恐怕就要直接撞上,一并往水池里掉落。
曾经落过水,过了好久才缓过来的黎筝当然是不愿被蔡观星撞下去的,她当机立断,身手敏捷地往后一跃,躲过了滚撞过来的肉球。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掉进池水中的蔡观星成了个地道的落汤鸡,巨大的声势,也惊散了聚集在水下蠢蠢欲动的鬼物。
站在旁边的黎筝看得是啧啧称奇。
还好这池子水不够深,里头也没养着什么鳄鱼之类的猛兽,否则他这一跌,还不出个好歹来?
正考虑着要不要捡根柳枝之类的事物将蔡观星拉起来,就见他惨叫一声,臀部着火地蹿了起来,疯疯癫癫地跑出了池塘。
黎筝担心他又踏中什么不该踏的地方,将这本就年久失修的毁坏的更为彻底,在他即将离开之时,扯住了对方的衣角。
这轻轻一扯,他倒真的停了下来。
只是“咔”的一下,极为突兀地将头扭过来,幅度之大之诡,仿若非人。
他脖子软软地垂在那里,看着黎筝的目光怪异,充斥着渗人的诡光,与之前大为不同。
在这人影憧憧,鬼光晃晃的诡异宅子里,就更添几分凉意。
黎筝睥他一眼,再度重申先前之语,也因对他落水的同情,说话态度温和了不少:“这宅子破漏,与我们往常住所大为不同,不要大手大脚的行进,否则容易将这其中的风水和布局毁坏,还怎么进行比赛?”
蔡观星的眼睛都古怪起来,他眨上一眨,似乎生长了虫类的复眼,嘴角也向上裂开,好像快要生出锋利的口器。
黎筝对此毫不在意,只将这种奇怪异像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她恍然回到了某个任务世界打虫族的时候。
与大多小说中虫族变幻出的人形总是俊美异常不同,它们是虫头人身,掉san得很,那些头脸,让人看了总想一拳打上去,丑得惊人。
所以才会被宇宙通缉,混得凄惨。
黎筝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拳头,告诉自己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她看蔡观星运气如此堪忧,接连两次倒霉,不由生出了些恻隐之心的叮嘱道:“你不要离我太远,跟在我后头,我走哪里你走哪里,就不容易出事。”
蔡观星喉咙里发出“库库”两声,那长出来的口器又变得更大了,若是再长上一点,便要勾到黎筝纤细的脖子上,一个交合,一颗脑袋就要掉落在地。
蔡观星肥硕的脸上有着扭曲的喜意,它一再伸长口器,急迫地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胸口却蓦然一下滚烫,一道灰暗的影子,被驱逐出了他的□□。
原来是黎筝看蔡观星神色有些不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终于见他在恍惚中回过了神来。
灰暗的影子离体,蔡观星捂着头,一下子连退了好几步:“你、我”
先前侵占了他身体的鬼物所看到的最后一个视角还留在他脑海里,疼痛欲裂的大脑一阵一阵的泛晕,面前之人身上交替闪现的金红二色光芒耀眼得无法直视。
但蔡观星再睁了目,好好打量面前的黎筝。
依旧是那个百无一用的草包首席。
她的身上,又哪来的两种光芒乱闪?
“你、你”
蔡观星惊疑不定地退后两步,想起黎筝说跟紧她的话,又赶紧缩进了有黎筝存在的保护圈里。
黎筝也不管他面色有异,转了身只顾往宅院深处走。
看风水,总得将整个宅子逛过一遍才行吧?
走了半天,他们终于进了主宅,一迈过门槛,上来便是一面挡光壁。
古代有不少人家的宅子都是这么修建,门口要么放屏风,要么设置挡光壁,但这一面尤为不同,阴气森森,戾气浓重。
黎筝简略的观察了一下。
墙上挂着把寒光湛湛的宝剑,剑尖上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不知属于谁人,杀气昂然,逼得人难以喘息。
宝剑上头仅有一个钩子,剑柄处连了根玉带,倾斜的挂在墙上,剑尖朝下,指向的方位上则摆放着一个椭圆形的事物。
黎筝定睛一看,竟像是个人类的头颅。
这头颅被剃成板寸,后脑勺上短短的一层青碴,有五官的那一面无法看见,背对黎筝,紧紧贴着墙壁。
这头颅下的断裂切口极为平整,照理来说应是一击毙命,没有受到过多痛苦,可散发出的气息却怨气难言,仿佛生前遭到巨大磨难与欺骗。
手指动弹了两下,黎筝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伸手过去,想要搭着这不知谁人的脑袋转个身,看看头颅之上究竟露出了何种表情。
一阵凛冽寒风骤然吹来,宝剑上用以挂壁的宝带突然变得破损,在风的吹拂下更是摇摇欲坠。
站在黎筝身后的蔡观星脸上出现一抹狞笑。
这剑和这人头的摆放位置,明显是传说中的“替身尸”的摆位。
摆放在剑下面的头颅原本没有五官,只是个用来蛊惑吸引他人前去触碰的陷阱。
一旦有猎物触碰到了头颅,挂在上头的宝剑就会迅速落下,斩断触碰之人的脖颈,留下一具死尸和用以替换的崭新头颅。
蔡观星暗笑。
这草包首席果真没命出这阴宅,现下,便是她亡命之时!
眼看着黎筝的手就要与头颅的头皮相接,挂在上头的宝剑也即将下落,蔡观星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叫喊。
“白首席!蔡大人!小人终于找着你们了!”
身后一个状似鬼怪的绿皮人影冲撞而来,着急而莽撞的想赶紧跟两人来个大团圆,偏生跑得太快,脚被门槛重重一绊,整个绿色浓影都朝着蔡观星扑摔而去。
蔡观星听到声音已经有了警觉,却只恨反应迟钝,动作缓慢,没能避开不说,还被推了个正着。
他踉跄两步,收不住去势,直直向着蹲在地上的黎筝和头颅而去。
黎筝转头,见蔡观星那张扭曲的丑脸在视野里逐渐放大,心底一惊,赶紧螃蟹爬似的横移两步。
蔡观星取代了黎筝所呆的位置,头顶寒芒闪烁的宝剑跟着掉落,眼看就要削铁如泥地插进蔡观星的脖颈,又被他险而又险抬起来阻挡的手给推去了半分。
即便如此,也砍伤了他的左手手心,那深深的剑痕里白骨外翻,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第55章
痛苦至极的中年男子上半张脸溅满了自己的血液, 他捂着横跨了整个手掌渗血不止的剑痕,张口哀叫的模样像是地狱中饱经折磨的厉鬼,凄厉可怖。
然而, 已经削了他大半只手的宝剑却还意犹未尽的继续下落,直指蔡观星的脚掌,若是命中,他估计得成个残废, 以后或许只能单脚跳着前进。
黎筝眉头皱起, 看不得这剑中妖魔当着她的面屡次造次。
她上前就是一脚,将墙边的头颅朝着宝剑踢起。
这头颅存世多年,与宝剑互利互惠, 共同欺骗路人,却半点没有顾念昔日情谊直扑利剑而去。
宝剑震颤着剑身,发出极具威势的剑吟,仿佛在告诉头颅不要碍它的事。
可头颅却半点不避让, 它跃上半空,像是飞头降一般赫然睁开了双目,从本无口鼻的空白面孔上硬生生地撕裂开了一张嘴来,又于疼痛里,破开牙肉生长出来的尖利獠牙。
头颅与宝剑在空中迎面相遇, “铿锵”一声,头颅张开穴口大盆咬住了剑身,也带得宝剑偏离了直直下落的轨迹。
这还没算完,头颅嚼动着嘴“咔嚓咔嚓”几声,尖利的獠牙将那无坚不摧的宝剑给硬是嚼得只剩下了一个剑柄。
“啊!”
先前扑过来推到了蔡观星, 使得他手掌被砍的罪魁祸首——绿色浓影尖叫了一声。
他吓得瘫倒在地上,比手掌被砍就差到地面上打滚的蔡观星还要害怕恐惧。
黎筝一眼望去, 发现这绿色浓影之下,竟还有个修长的人形。
从身体上看,大抵是个男性。
他披着吉利服似得藤条草蔓,像是被蜘蛛网抓捕的小蝇虫一般,奋力挣扎也脱不得身。
还好此人身形修长挺拔,藤蔓之外,还剩了两条腿在外头倒腾,即便上身脱不得出,也能靠着两条腿到处乱跑求救。
正想询问受伤的人是蔡观星,他这旁观者胡乱叫唤什么之时,便听长蔓食人藤一声怪叫道:“替身尸!怎么会是替身尸!”
黎筝被他尖叫的耳朵疼,三两步走过去将人提起到同一海拔高度,于藤蔓织网的空隙和窟窿中,跟他那双深陷其中的眼睛对视了个正着。
一双赤红的鬼魅之眼,躲在层层藤条之后,阴邪地看来。
被黎筝的目光扫到后,又马上变得平和、温顺、理智逐渐恢复。
藤蔓人再度开口,这次的声音就不似之前那般尖利,仿佛松了口气:“白首席,您在这里就好,有您的庇护,小人就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了。”
黎筝奇怪地睨着他,琢磨着这句话的意味:“有我在这里,就不用担心性命之忧?”
藤蔓人几乎是崇拜地奋力点头:“是啊,这替身尸厉害非常,是宅里一霸,您居然能够使其内斗,自相残杀,当真是实力非凡!小人佩服,佩服!”
黎筝摇摇头:“这头颅本就惨死于宝剑之下,无法脱离宝剑身周不说,还不得不为虎作伥,吸引一个又一个苦命人,踏入与其相同的悲惨命运,经年累月,怨气越发浓重,只要给予机会,使其能够触碰宝剑,便会赴死报仇,以命换命。”
解释了几句,黎筝不再理他,松开了提着藤蔓人藤条的手,转身看向手掌被砍的蔡观星。
却见他已然被如此惊变吓得站不起来,双膝瘫软的匍匐在地,左手掌的血迹在地面上拖出一条血路,动作缓而微小的向外爬去。
黎筝跟上:“蔡观星这是要走?”
中年男人如风中残烛般的抖索不停,捂着流血不止的手,歪斜痀瘘着身体往外跑:“不能再呆了,再呆命也没了!”
黎筝赶上去,跟在他身边迟疑问道:“那我们这比试?”
她心想天下有没有那么好的事情,只是进宅子里逛了一圈,什么也没干,这比赛的第一局就要被她拿下了。
谁知蔡观星命都去了半条了,还是嘴硬得很:“这次的比试自然是到宅子外面去见分晓,到时候,你我二人分别说出这宅子的风水判断,等到风水大师李居有来了,再请他评价你我二人的胜负。”
闻言,黎筝有些咂舌。
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要比,可见对胜利的执着。
“行吧,既然要比,那快上一些好了。”
黎筝给自己手臂贴上一张“大力水手的菠菜巨力卡”,一把拽起走得蹒跚踉跄的蔡观星,拖着他就向门口目不斜视地走去。
期间蔡观星难以置信地瞪视着她,仿佛在怀疑人生。
这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在这邪门无比的阴宅之中,来去自如,不受半点损伤?
脑海里乱闪的金红两色耀眼光芒突然出现,又被蔡观星猛然压了下去。
这巫女白明明就是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草包,怎么可能有那般强劲而凝实的功力?
黎筝将蔡观星放下,走神思考着什么的蔡观星一个没注意,身子都没站稳,直接摔到了阴宅门口那块倒在地上的大红木门上。
“白首席!蔡大人!”XN
黎筝向周围人点了点头,一指蔡观星,让他们赶紧帮其疗伤。
蔡观星被众人搀扶起来,往铺着大衣的地面上坐。
请来的奉常用布条给他缠绑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不停地讲关于比赛的事:“我对这宅子的风水评价,是最恶的九阴极煞,死水塘前建房建亭,剪刀路口住宅幢幢,只要住进去,必然死人,死者亲属还会连年遇灾···”
蔡观星口若悬河讲个不停,等到他将能讲的都讲完了,才狡诈得瞟向黎筝。
他将明面上能讲的都将完了,直接堵死这草包的话头,之后不论其说什么,都是照着他的话抄!
黎筝冷笑一声。
这蔡观星于观星术上的造化深厚,没想到依旧要靠这等卑劣手段来争胜负。
不过卑劣管卑劣,好用就行了。
现下她确实不知该讲些什么。
眼睛瞄着刚从宅子里蹒跚出来的藤蔓人,黎筝目光一闪。
要是说这宅子真正的风水情况,那蔡观星已经都说完了,她说一样的,又不如他说的全面,那必然赢不了他,但如果剑走偏锋,跟对方反着来,兴许会有赢的可能性。
黎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宅子虽然表面上阴煞横生,但实际上潜藏龙脉,若有人于此居住,大可兴祖旺宅,福泽后人——”
话未说完,蔡观星便前俯后仰,大笑不止,连着叫了好几声“彩”。
他笑这草包说话不着边际,观测的风水跟宅子的实际情况完全两样,也笑这草包没有当首席的福分,这才被自己这个能人顶了下来。
“看来这首席之位命中注定是属于在下的!彩!白巫女阁下等到两天后面对李居有大师可也千万别改口啊!”
他顶着湿漉未干的长袍,半瘸的腿和受伤的左手,如同战场伤饱受战火摧残的士兵,满身疮痍却又高兴万分的离开了。
那些先前还看好黎筝想要投奔她的党羽们,一个没剩的全都跟在蔡观星身边嘘寒问暖,涌作一团,争相表现的同样离去了。
藤蔓人原本一直站在阴宅那半扇还未倒塌的门后,暗自偷听双方的对话。
比起黎筝二人来说,虽来的有些晚,但并没有错过双方对峙时的全过程。
此刻蔡观星等人成群结队的离去,他便迈步出来,疑惑地问:“首席大人,您方才为何要那般说呀?如此反着讲,您必定无法获胜的。”
黎筝半挑了眉,长长地“哦”了一声,眸中闪动过一丝极具攻击性的杀气。
她伸手掐住了攀附在肩膀上,一根只差那么半点儿马上就要缠住她细白脖颈的藤蔓,抓在手中狠狠捏爆。
藤蔓本是绿植,捏爆之后却炸出红色液体。
藤蔓人“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层层叠叠的枝蔓之后的脸上肉块抖动,疼颤了一瞬。
他后退了几步,那双藏于藤网之后的赤红色双目紧盯着黎筝不放:“咳咳,首席是如何发现小人不对的?”
瞥了眼徒手捏爆他肢体一部分的青衣霓裳女子,藤蔓人心道,这恐怕还不是个普通的铁钉子。
黎筝嫌恶地拍了拍肩膀上的液体,一脚踩上藤蔓人浮动的藤蔓,将其狠狠地踏了回去。
听着藤蔓人的惨叫声,她掀了掀眼皮道:“当然是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黎筝以巫女马甲出面,从未对任何人暴露自己的武力值。
观星宫的众人也向来只当她是个背景强硬,大腿粗壮的关系户,本身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能力可言,就连讨好她的时候,都是暗示自己可以帮她作弊。
怎么此人一上来,就对她道“既然有大人在此,小人便不必担忧性命了”?
藤蔓人的确看见了黎筝解决替身尸的画面,可她从头到尾也只用了一脚。
真正表现抢眼的是咀嚼宝剑的头颅,若是被观星宫那些对她深有成见之人看见了,恐怕只会当她走了狗屎运,又怎么可能纳头便拜,吹捧崇拜之时还说得那么诚心?
黎筝一耳朵就听出来了这藤蔓人的奇怪之处!
又是一脚狠狠踩落,黎筝呵斥道:“赶紧从此人身上下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藤蔓人躺在地上,“哇”得又吐出一口血来。
性命在别人手里握着,藤蔓人配合的很:“我这就下来。还请大人放我一条生路,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大人今日的不杀之恩!或者您留我在身边,有任何脏活累活,小人都愿意去干!”
藤蔓人抱着伺机反打之心,盯着黎筝,暗自蓄力。
然而它的心怀不轨,黎筝又哪里看不出来?
青衣霓裳的少女脸上扬起一抹冷笑,垂下眼,抬起手,准备给121弄上一株能够在操纵,能够在现世行动的载体来。
第56章
121操纵着藤蔓, 动作稍显有些生疏地行动起来。
他修长、可以联结成网,又能四散而开的肢体,铺在地面上绵延而去, 模糊的感知着地表的每一个起伏。
地势凹陷,冰凉湿润,这是一处池水。
121伸出了两根枝条埋入其中,像是只第一次探索世界的新生小动物般, 挥了挥爪子, 勾动了一汪池水,又埋下小脑袋,大口大口地吮吸起甘甜的生命源泉。
这是西犬丘的水潭底之后, 他第一次再度拥有感触世界的机会。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日困住了宿主大人和他的透明液体,同样可以如此的甜美可口。
饱饮一番,他再度向前。
掠过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细小砂砾, 枝蔓末梢又碰到了一物,触感坚硬,斤两沉重,似乎是一块大石头。
121有力的藤蔓将其顶起,拱到背上, 又一个翻动,把石头扔到了不会影响藤草生长的地方。
处理完了障碍物,他终于找到了宿主大人寻找的物什。
形状凹凸起伏,两端长中间细,光滑细腻的圆柱, 隐有凹槽细纹,并非玉石, 应当是那个没错了!
121用藤蔓的末端将其卷起,举在了低空,又在叶蔓与叶蔓之间互相传递。
不知经过多少棒的交接,121终于将那物什递到黎筝手里。
那是个金属质地的剑柄,黎筝手指在上头一划,阴冷的触感仿佛要随着上头的戾气与凶意一并浸到骨子里。
她打了个冷战。
“宿主大人,会不会太凉?要不然,还是我帮您拿着吧?”
“不用了。”
没有剑鞘、剑身、剑刃的剑柄,是那“替身尸”的头颅咬断了宝剑后,所剩下的残留着怨气与邪祟之物。
黎筝将其拿到手里,那抹冷意就顺着指尖一路攀爬上了肩膀,而后是脖颈、下巴,逐渐的要上升至头顶。
在寒意占据脑门之前,她迅速从系统背包中抽出了几张驱邪符,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剑柄之上。
寒意消退,差点连意识都遭到冻结的黎筝重新缓了口气。
“宿主大人!”
121所有的藤蔓都蜷缩起来,盘踞在黎筝面前,担忧地伸着枝蔓攀在她的肩膀上:“您没事吧!”
黎筝吐出一口寒气:“没事。”
嘴上报着平安,心底却道果然还是有些大意了。
这替身尸的剑鬼和伥鬼都同归于尽了,没想到这只剩下零星一点的剑柄,竟还蕴含着如此巨大的邪气,使得她差点便着了这剑柄的道!
捂着胸咳嗽了两声,黎筝皱起眉。
这邪气入体后横冲直撞,虽已经通过符咒止住了来源,而体内剩下的这些,很快也会慢慢消散,但依旧损伤了她的根基,之后还需要她用药品补回来才行。
不远处,一双耳朵收到了黎筝咳嗽的声音。
耳朵的主人面部朝下,俯倒在红漆木门之上,他低吟了两声,睁开了眼睛,撑着沉重又疼痛的身体,慢慢爬起。
黎筝一顿,目光瞥向操纵着藤蔓聚拢在她身前的121。
连着使了几个眼神,她暗示121快些隐藏身体,免得被人发现、难以解释,只能走向杀人灭口哪一步。
除非有逼不得已的情况出现,否则黎筝拒绝做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这男子还是她打败藤蔓怪之后,解救出来的幸存者。
不幸中的万幸,他被藤蔓怪放出来的时候,胸口还稍有起伏。
但脑袋上却是一个又一个能够引起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小圆孔,这数量极多的伤口外沿潺潺流动着粘稠的汁液和红色稀薄的血迹。
那是藤蔓怪操纵他时,以藤蔓枝杈戳出,用以钻入的孔洞。
好消息是,连接、插入的藤蔓已经尽数抽出了,坏消息是,他脑部破损过大,即便救下来了也活不长。
黎筝犹豫半晌,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花上大量的积分,去救一个醒来后不知敌我的人。
要说救吧,她亏本太多,没有半点赚回来的希望,但要说不救吧,她又都已经救到一半了,难道要半途而废,见死不救?
眼见再不动手,此人便要一命呜呼,黎筝进入商城,权衡再三,买下了一则主仆条款。
【主仆条款:绑定之后仆从享有主人20%的生命力、攻击力等各项属性值,主人死则仆从亡,仆从死则条款回归主人背包,主人重新拥有绑定新仆从的权利(剩余使用次数:5)】
这主仆条款对黎筝来说,几乎是只有利没有弊的不平等条约,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使用这项条款,会扣黎筝的人品值。
虽然这些年黎筝闯荡各个任务世界也积攒了不少人品值,但依旧经不起巨大的消耗,毕竟一旦扣到低于平均水平,气运就会下降。
那些人品差的家伙喝凉水都塞牙、亦或者遇到死神来了版的巨大灾难。
那种因果律性质的飞来横祸,黎筝可不想用自己的脖子和脑袋去作死挑战。
即便如此,她依旧从系统中将这项条款兑换了出来,并与俯倒在地面上男子进行了绑定。
一经绑定,享有了黎筝20%的生命值,这位被迫成为仆从的倒霉与好运兼具的男士,千疮百孔的头皮立刻好了起来。
将人从生命线上抢救回来,黎筝松了口气,又跑到系统商城内部,花积分购买了一支“条款更改羽毛笔”。
这是黎筝一直想买但一直没有动手的货品,如今因为此人,反倒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条款更改羽毛笔:你听说过睡美人吗?那位被巫婆所诅咒,却又被仙女所祝福的公主,她的命运,就在祝福与诅咒中躲过了必死的劫难,得到了生的救赎。而现在,作为条款更改羽毛笔的使用者,您无论是想成为害人性命的巫婆,还是拯救公主的仙女,都只在一念之间。】
【去吧,给各种条款加上附加条件,写上隐藏设定,你的生活或许会因此变得更为美好,当然,也有可能变得更为糟糕。】
看过商品介绍上头的使用者警告书,黎筝毫不犹豫的拿起羽毛笔,在主仆条款上书写了起来。
她将【主仆双方都对条款心知肚明】一则,修改成了【在仆从死前,仅有主人单方面知晓条款】。
将【仆从必须从身到心的属于主人】一则,改成了【在仆从看到主人的第一眼之后,仆从遗忘主人的存在,无需对主人献上身与心的忠诚】。
写了一连串的附加条件,黎筝不知道自己为这一时冲动的救人,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与金钱,也不知道睡美人的故事到最后会不会变成农夫与蛇,只知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救了,就暂且不放手了吧。
话虽如此,黎筝却又不想对此着人全盘托出自己的秘密,也不愿将这不知底细的男子完全捆绑到自己的船上。
所以,她用“条款更改羽毛笔”,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与瓜葛斩断得一清二楚。
见到此人醒来,121操纵着藤蔓飞快褪去,确保他抬头时绝对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黎筝也侧过身子,用背影遮挡住121离去的方向,免得这男子看到她不得出现于人前的秘密。
“唔。”
赵佗一脚轻一脚重的站起,他抬起疼痛的头,看见黎筝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无数条文。
但那浮光掠影的规则文字也只是转瞬即逝,仅仅几个呼吸间,他眼中的主仆法则又消失于无形。
庞大的规则细条差点将赵佗的脑袋挤爆,他下意识地叫唤黎筝,尊敬,忠诚,爱戴地称呼她为“主人”。
然而抬起头,看到少女的第一眼,才刚载入脑中的各种条款却又尽数隐没。
赵佗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半张的嘴还保持着“主人”二字的口型,可他已然毫无印象,自己为何身处这里,又为何对着面前的少女若有所失。
他心中茫然而沉甸,仿佛生命里等待已久,最为重要的人终于出现,却也在顷刻间消逝的无影无踪。
再看向那穿着青衣霓裳的女子时,纵使心中的熟悉感那般浓重,也半点想不起来,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无法斩断的联系。
赵佗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的开口:“我、我是不是认识你?”
黎筝眨眼,左右转头看向四周,确认除他之外,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场,她装作呆愣地道:“我?我们不认识啊?”
不认识吗?
赵佗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但即便搜尽整个脑海,他都不记得半分与女孩有关的事,那突如其来的熟悉感,难道真的就只是错觉而已?
“天已经晚了,还是不要在此处多逗留的好。”
黎筝不露声色的示意对方看看身周的环境。
封魔时刻,残阳如血,哭嚎阴风如同鬼怪泣歌,阴宅仅剩下的半张门被吹动得吱呀作响。
他怎么会在这里?
赵佗捂着头,沉睡的记忆慢慢复苏。
他是嬴政身边的侍从,因为书法出众,被选为扶苏伴读。
前不久,他被特许出宫置办随身物品,却因对宫外不够熟悉而误入此处,再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
不知自己离宫多久,赵佗担心已经误了时间,只得向黎筝问了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第57章
赵佗离开后, 黎筝终于有时间打开系统的主仆面板仔细查看。
【未激活的仆从:赵佗】
【目前职称:扶苏伴读】
【历史生平:秦统一六国后,领兵攻打岭南百越之地的将领。于扶苏自杀,秦二世登基之后, 反叛秦国,创建南越,号称“南越武王”,享年约一百馀岁, 统治岭南81年。】
【获得称号:南越帝王、长寿者、能文能武多才多艺者等】
看到“南越帝王”四个字, 黎筝平静的面容上也经不住掀起了一丝波澜。
赵佗,她从藤蔓怪手中救出的幸存者,竟是未来始皇大大和扶苏相继离世之后, 公然反叛了胡亥的南越之王!
算算年龄,这位一生极为传奇的人物,确实应该比她和扶苏年纪大上一些。
震撼之中,黎筝又浮现了一丝后怕与庆幸。
还好刚才面对危机时刻, 她没有放弃救治对方。
否则,这世界上便要少上一个流传千古的传奇帝王,秦国少一个征战百越的实力干将!
视线上移,再看到“扶苏伴读”那一行。
黎筝恍然。
难怪胡亥上位之后,此人要反叛秦国, 若是如此,便说得过去了。
如果他没有叛国,而是选择回朝,恐怕要踏上蒙恬蒙毅的老路,被赵高想尽办法除掉了。
黎筝眼中掠过一丝奇光。
如今扶苏被册立为太子, 继承人地位稳固,即便赵高更改遗诏, 称始皇大大欲立胡亥为王,可信度也极低。
她想要确保扶苏顺利登基基本没有什么难度。
如此一来,赵佗就会按照历史惯性,一直担任秦国攻打百越的将领,不会反叛。
实在不行,还有主仆条款给她托底。
万一真遇上这大将军坐拥百越江山,不愿拱手让回,自立为王的情况。
黎筝就亮出契约,让他将南越的领地双手奉上。
确认了自己救下的幸存者与自己立场相近,即便后期出了点岔子,她也能收拾妥当,黎筝那颗被大人物所惊动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她首席的位置稳固下来。
这是始皇大大信任她才给予的职务,黎筝可不愿传出什么德不配位的名声。
为此,三局两胜的比试,她都得一一斩获!
而想要赢下比赛,她需要先推翻蔡观星对阴宅的风水评定——赶在李居有到来之前,把阴宅的布局更改为她口中的“表面阴煞横生,实则龙脉潜藏”。
当然,嘴上说容易,真要去变动布局,就得下些苦功夫了。
黎筝下意识地开始分析。
从进入阴宅后的一圈观察来看,这宅子里的三大邪崇聚集点,应该是“水池”、“替身尸所处的挡光壁”以及在宅院里四处走动的“藤蔓怪”。
现在虽然三者尽去,黎筝使命完成了大半,但要将剩下的,宅子里所残留的浓重邪崇阴气全部祛除,也还不是那么的容易。
让121将他的藤蔓捆绑在自己腰间,黎筝跃下水池,将符咒一一贴在了水池底部。
池中阴气深厚,森冷有如寒瘴。
黎筝在其中游动,便像是在北极的冰面滑动,于冰河世纪所形成的皑皑雪山中裸足行走。
冷。
真的好冷。
眼睫上结出了一层晶莹寒冰,黎筝唇色泛白,身体颤抖不止,强撑着贴完最后一处符咒,她扯了扯腰间藤蔓,让121将她带离水底。
“宿主大人!”
121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黎筝撑开眼皮,张口吐出了一口水花,咳呛了两声。
她过去在任务世界行走,多于战场上打拼,杀回了一身煞气,于鬼魅魍魉中可安然无恙的行走,所以此次在阴宅中探索,才那般百无禁忌。
然而,她方才心怀不备,遭到剑柄中残留的哀怨、弑杀、愤恨等怨气偷袭,破开了用以护身的气罩,也给了这阴寒邪崇之气可趁之机。
黎筝掀了掀眼皮,深邃眼瞳中有着一丝幽翳。
早知如此,她便不下这池水,驱散邪瘴了。
如今池中邪瘴虽已祛除,但阴气顺着气罩破开的口子侵入体内,在黎筝身体中肆意翻搅,到处惹祸,即便可以用系统给予的药物强行愈合,要恢复到原来气罩的安然无恙,可在宅中为所欲为的程度,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黎筝往自己嘴里塞药,声音有些虚弱地对121说:“先带我离开此处。”
还好之前战胜了藤蔓怪,给121整了这么个便利的躯壳,否则此时的黎筝能不能支撑着身体跨过一大片邪瘴,安然离开阴宅,还真不好说。
为了避免危险,121一路将黎筝带到了远离阴宅的街口边。
再往前,便是喧嚣热闹的人间。
不能让他人知晓自己的存在,121无法再继续前行了。
好在将宿主安放于此处,已经很是安全了。
心里稍稍安定了些,121的枝蔓隐蔽又担忧的攀在黎筝背后。
张口呼出一口残留的寒气,黎筝安抚地摸了摸翠绿色的小枝条。
“没事,我多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黎筝敛下眼眸,里头沉沉一片。
话虽如此,但想要赢这比赛,就有些难度了。
拔除了三大邪崇和池中日积月累汇聚的阴气,好消息是她跟蔡观星今日所下的风水评定,都有所偏离,运气不错的话,他俩或许可以打个平手。
坏消息则是,黎筝覆盖全身的煞气罩破损,不知何时能够养好;阴宅里其余地方的邪气无法拔除,虽然它们暂时还供养不出下一个新的邪崇,但想要十拿九稳的在比赛中胜出,达到黎筝口中“潜藏龙脉”的模样,还大有不足。
黎筝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之间。
这一天来,她接连经历了首席观星师之位的权力争夺、阴宅中的险象环生、斗藤草人救幸存者。
再加上受伤,黎筝实在是感到十分疲惫。
若是能在处理剑柄时再小心上一些的话···明明这场比赛她原本是能万无一失的。
可惜····
黎筝垂头叹气。
她靠在墙边蜷缩着身子的模样,像是只被雨水彻底淋湿,毛发纠结成一片,无法再昂首挺胸的落魄大猫。
抱着自己的肩膀,纤长的双腿收拢在胸前,黎筝低垂着眼,心里想,算了,平手就平手,后头还有两场比赛,想要胜利,还有大把的机会。
可另一边,又止不住地想,如果能有个十全大补品从天而降,只需吃掉,气罩就能好个大半,亦或者有个镇宅的辟邪之物,“噌”地一声从土地里钻出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该有多好啊?
正心中想着,身边忽然落下一片融暖之意。
黎筝半掀眼皮,疑惑的准备四顾之时,一道清润如玉石相击的嗓音落入耳中。
“小白,你还好吗?”
被雨水淋湿的猫咪霍然抬头,撞进了沉冽的,带着担忧的漆眸之中。
扶苏像是家猫时久未归,出来寻找的操心男主人,又像是在街边突然遇到了小流浪,想要带回家去呵护照顾的心善爱猫人士。
他迷人的星眸锁着黎筝,递出了洁白的手掌,想要带她站起:“小白,我拉你起来。”
小白。
真的要被他喊成猫了。
黎筝抿着唇,轻睨了眼他递过来的手掌,到底还是伸手放了上去。
被少年一把拉起,黎筝发现越是与扶苏靠近,那片能够驱散她身体阴寒的暖意便越是浓厚。
她望着近在眼前面如冠玉,尊贵逼人的扶苏,一时失了言语。
是了,扶苏是正宗的天潢贵胄,是已经被封为太子,秦国的下一任继承人。
虽然他身上的潜龙之气强盛不过嬴政,但要驱散她身上剩余的邪气应当是足够了。
再一想,他不正是她所期望中的“人形大补丹”?不正是那个足以镇宅的辟邪宝物?
微抖的手指被扶苏反手握住,他垂眸睨她,面上是含蓄地,经过掩饰压抑的担忧:“小白,你的手怎么如此的凉?”
“我——”
黎筝被他的温度暖得一颤,心头的委屈几乎要冒出来。
被同僚霸凌、恶言相向、争锋相对的难过,在此时喷涌了出来。
她终于不再抵抗想要向暖意靠近的欲望,凑了过去。
“我、我好冷。”
黎筝靠上了扶苏的胸口,细白的手臂勾抱住了他瘦削而挺拔的肩背。
他身上暖融融的,像是寒冬中的暖炉,是长途跋涉的疲惫旅人在山间找到的一潭蒸腾着袅袅白雾的温泉,黎筝抱着他,通体舒畅得几乎要叹息。
“殿下···”
她鼻尖抵在少年细长的项颈间窝蹭,忍耐了片刻,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冷墨熏香,随着气流,一并进入体内。
扶苏眼瞳惊讶的微缩,耳尖泛红:“小白,我们”
还不能——
他喉头滚动,到底是舍不得拒绝的将话语咽下。
手臂却没晚上半分的收紧,将女孩好好地接到了怀里。
算了。
随她。
少年像是个和煦的,可以拥抱的太阳,仅仅只是靠着,就将黎筝体内的邪气驱散了大半。
她像是只躺在屋顶上翻着肚皮晒太阳的,懒洋洋的猫咪,只想慵懒地半眯着眼,永远地赖在扶苏身上,不要与太阳分开。
但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果然还是不行。
女孩伏在扶苏肩头的脸轻轻抬起,眼睛仿若无意的扫过扶苏身后的侍从。
一时间,各种高低起伏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侍从们看天看地,眼神就是不敢落到相拥的两人身上。
他们不由自主、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上来就是久别重逢的拥抱,黏腻的难舍难分,难怪能将太子殿下的心抓得这么紧,当真是好有手段!
第58章
黎筝舍不得那股子要暖到心里去的温暖, 直直在扶苏身上靠了好久,好久,少年的肩膀都要麻了, 她才恋恋不舍的与他分开。
等到连衣襟也相连在一起的两人,从视线上变成了独立的两个个体,黎筝才终于觉出些不好意思来。
她微微阖上了眼,低着头, 用发丝来遮挡自己发热的脸, 全然不知如何向扶苏解释,她是被阴气侵入了体内,所以才会需要他身上的潜龙之气来抵消损伤。
可这样说, 又哪里会有人相信?
黎筝纤长的睫毛轻颤,到底还是要开口:“我···”
“我”少年的声音与她撞在了一处。
过于默契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纷纷转开眼神。
扶苏声线一顿,伸手解开了外袍, 兜头披在了黎筝身上:“你不是冷?先穿上孤的衣服。”
黎筝一愣,想说她的冷,并非正常的冷。
那是除了他身上的龙气之外,不论衣服、被窝、围巾都无法解除的冷意。
可带着扶苏体温的外衣盖下,她的身体当真温暖了几分。
···居然真的有用。
黎筝默默闭上了嘴, 伸手将衣襟抓着在自己身上围紧。
扶苏睨着少女,悄悄松了口气。
实际上,他有些担心女孩会嫌弃。
这般年纪的少女总是爱美,将他的衣服套在身上总有些不伦不类,见人毫不在意的快速接受, 他不禁有些高兴。
但转眼再看,那件宽大的衣袍披在她身上, 简直就像——
就像是从她身后,将娇小的人整个抱住一般。
少年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不知为何身上有些躁意。
他无所适从,忽听黎筝开口:“殿下,您能不能帮白一个忙?”
扶苏稍愣,毫不犹豫地道:“当然!”
黎筝带着扶苏回到了那栋来过两次的宅院。
她想要试试以扶苏身上的潜龙之气能否驱散阴宅中的邪崇,而另一边,又十分警惕地担心这邪崇会影响到扶苏自身。
“殿下,如果您感到不适,一定要马上与白说。”
扫了眼少女脸上的认真,少年温和应道:“好。”
面对这明显破败,散发着不祥之气的阴宅,少年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只静静跟在黎筝身后,默不吭声地踏入。
黎筝紧跟而上。
经过方才从扶苏身上汲取而来的力量,她破损的气罩明显又好转了不少,所以稍微冒些险的再度闯入,还是能够接受的。
可真的步入其中,黎筝又发现自己高估了目前的身体状况。
刚进入门内,扑面而来的寒气便将她冲撞了个正着。
少女的面色立时白了下来。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的扶苏握住了黎筝皓白的手腕,眉头上隆起的两道英挺的弧线微皱:“这里不太寻常,你走我后面,不要离我太远。”
他靠在她身前,保持着绅士的,不会互相触碰到身体的距离,也并非太远的,刚好能为她挡住刮来寒风的间隔。
黎筝看着身前站姿挺拔的少年,只觉心中一片安定。
她弯了弯唇,忍不住想笑:“好。”
本想只带着扶苏走上小半个长廊,每到一处拐角便停上一停。
免得扶苏身体出现了什么异状,黎筝都来不及发现。
谁知,扶苏身上的潜龙之气竟是这邪崇寒瘴的致命克星,但凡两兵相接,邪崇都惧怕的恨不得退到远离扶苏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以至于原本三靠四停的计划被瞬间推翻了,黎筝两人势如破竹的长驱直入,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邪气驱散了个干净。
看着欺软怕硬的邪气,黎筝哑口无言。
更没想到扶苏身上的龙气,居然会比她从系统中购买的祛邪符咒还要好用!
走到了宅院的尽头,少年转身,眼中递来询问的意味:“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逛逛吗?”
刚开始他还保持着最起码的警惕之心,等到行路过半,宅院内的邪散之气四处逃离,甚至变成了即便在夜里,宅子也阳间不少的情况。
扶苏立时将此行当成了他与黎筝两人间的饭后散步,反倒是把最初的危机四伏给忘了个干净。
黎筝看着他,一时无言,觉得自己辛辛苦苦除怪驱邪多少有些小丑,半点及不上扶苏出马走上两步。
心头感到有些疲惫,她很想回家休息。
只有躺在床上静卧,黎筝才能聊以慰藉她受到创伤的心灵。
她将心里话如实相告。
扶苏一愣,抬起头,果然是月至中天,时候不早。
虽对分离稍有不舍,但悬崖勒马的理智还是让他露出合适的笑容:“好,孤送你回家。”
也许是被黎筝的气罩关着,她体内的邪气与阴宅中这些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们分外不同的还未全部驱散,急需与扶苏多加相处,借着他身上龙气暖身。
是以她也没有拒绝扶苏的亲自接送,只微点了头,步伐一动,又靠近了扶苏些许。
休整一夜,第二日,黎筝照旧约了扶苏来到宅院。
此时的宅邸已经不能说是阴宅了,祛除了全部的邪崇之后,原本乌烟瘴气的宅内,漂亮的小桥流水终于露出了原本的美丽面目。
尤其在这清风和煦,暖阳挥洒的适宜季节的衬托下,完全不失为一个良好的游玩地点。
黎筝原本的打算,是想让121操纵着藤蔓来帮助她把宅院收拾一番的。
现在既然有扶苏在身边,她索性就全全交给扶苏的侍从们去干了。
不得不说,能于扶苏身边服侍之人,手里都有几把刷子。
没多长时间,他们就把荒败杂乱的宅院收拾的井井有条,一眼看去,简直优美宜居的堪比皇家园林。
到了此时,扶苏便将准备好的礼物——一纸契书递到了黎筝面前。
他眸子微亮,无数花朵似乎在他背后绽放,像是为了求偶而开屏的雄性孔雀。
“白可是喜欢这里?孤已经命人将此处买下,不日便可转到你名下,到时,小白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黎筝呼吸一滞,却不是因为欢喜。
她脑海中轮番闪过嘴部生长着螳螂口器的池中精怪、无脸贴墙而放只留一个板寸后脑勺的替身尸、还有将自己伪装成人,以此混入人群之中的藤蔓怪。
黎筝脸部表情一僵,很想说自己完全不需要这闹鬼多年的宅子。
但抬眼看着扶苏面上期待的神情,却愣是没将此话说出口,反倒是转了个八百二十度的大弯,仿若喜不自胜、开开心心的将契纸收入囊中。
“那白,就谢过殿下了。”
少年眉眼温和,舒展而喜乐,见黎筝收下,那抹高兴更是真切。
黎筝睨着他,想起与他一并走进宅院之时,扶苏平阔可靠的背影,心里忽道,其实这宅院,也不是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倘若真的细细品来,那零星可爱还是有的。
捏着那张契纸,黎筝和扶苏渡过了一整天的快乐日常。
*
蔡观星和黎筝站在前院的两端,各路人马泾渭分明的如同摩西分海,互不接壤的对立着。
这是黎筝与蔡观星约战那日的两天后。
也是特地从雍都请来的风水大师李居有终于到达咸阳的那一日。
比赛流程,是李居有先去看“阴宅”,等到对风水布局有所评定之后,再返回观星宫宣布结果。
而黎筝和蔡观星两人间有着天壤之别的风水评定也早已命人告诉了他。
风水大师李居有坐着马车前往了“阴宅”,他只瞟了“阴宅”一眼,就片刻都没有停留的驱车返回了雍都。
那果断干脆的,带着满腹愤怒意味的离开,明显是觉得观星宫的人将他当成了傻子戏弄。
如此明显的结果,难道还需要他来评定吗?
简直是侮辱他的专业!
据回来传报的宫人说,李居有大师生气的连比赛结果都没有留下。
本来已经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的蔡观星再听闻这个变故后,满脸的狐疑几乎要凝聚为实体。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黎筝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巫女白,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赢过我,所以暗下手段,把重要的裁判赶走了?”
黎筝不屑地睥他,面上都是嘲讽之色:“有或者没有,蔡观星亲自到现场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蔡观星一顿,从黎筝有恃无恐的态度中嗅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来。
他转头就走,没有耽搁一秒。
可等到他真的赶到那栋位于司水库三百里外的宅邸之时,面前的景象还是惊掉了他的下巴。
这真的还是原先那栋阴宅吗?
那个鬼气森然,如同地狱位于人间的入口的阴宅?
那个魑魅魍魉皆在此处扎根、盘踞、养蛊的阴宅?
蔡观星只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或者,总不能是什么神明闲得在一夜间,将此地原本的宅院搬走又换了一座来吧?
黎筝缀在他后头,稍微来晚了片刻,看到他脸上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升起些怜悯。
她的做法果然还是有些超出常人的想象了。
但胜利和首席观星师之位,她还是要收入囊中的。
靠在墙边,黎筝提高了声量问道:“怎么样?蔡大人,对这结果,您还满意吧?”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的预感:“您应该不会觉得在下是耍了手段,作了弊吧?”
黎筝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蔡观星却转头看了她一眼,颓废得仿佛接受了事实现状,又在几息之间迅速的衰老了十岁:“不,是老夫看走了眼,才将大才当做草包。”
蔡观星不会说黎筝借助了他人的力量去修整阴宅。
作为同行中人,他深知改变九阴极煞的风水格局需要如何高深的能耐。
反正,他自己是断然做不到在两日内完成修改的。
沉沉的叹息,这个不服输的中年人终究是垂下了高傲的头颅,承认道:“是老夫输了,老夫技不如人。”
黎筝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那后头两场比试,我们是不是——”
不用比了?
蔡观星半点不让道:“怎么可能?那当然是立刻就比!”
第59章
蔡观星是不会放弃的, 他为了首席这个位置奋斗了整整一生,这对他的重要程度和意义甚至远远超过他的家庭、他的命根宝贝儿子、乃至于他的生命等等。
他顶着颗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头除了夺回首席的位置之外, 其他什么都没装。
只有“首席”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为此,不论是否有胜利的希望,他都会继续跟黎筝比下去。
更何况黎筝能改变阴宅的布局,也未必是通过观星。
在预测天气的方面, 占星术极为出色的他拥有着远超黎筝的优势。
蔡观星现在的心情, 就像是最为立flag的那句“优势在我”。
而黎筝反倒是没有这样想过。
她甚至觉得得到这一局的胜利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如果要去思考通过什么方法来赢过蔡观星,她毫无头绪。
所以,在第一局碰上平手危机的时候, 黎筝才会那般紧张。
因为这个原因,她遇见扶苏,发现对方身上拥有着潜龙之气,能够帮助她转危为安的时候, 黎筝真的是非常激动、激烈、烈马、心花怒放。
121的系统运行有须臾的卡壳:“宿主大人,其实我的系统能够帮您完美的预测明日的天气。”
他以为这是他们双方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高级文明开发的系统,所配备的系统面板可以帮宿主预测未来整整一个星期的天气。
这是划时代的,极具非凡意义的伟大发明!
最起码可以帮助人们不再辛苦的每夜仰着脖子,依靠观星来编造、碰运猜测明天的天气了。
甚至能提高准确率!
当然, 在天气预报有不准确的时候,即便那是大多数,也不要责怪当地的气象局,因为明天的天气如何,这项非同一般的解释权, 一直都捏在上帝的手里。
当然,即便是无神论者也一样!
121是说, 如果宿主大人愿意,她也能轻松的在系统商城内买到各种改变天气的道具。
那并不会很贵,极为的触手可得、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在121看来,预测天气是这三场比赛当中最为简单的一场。
他不明白黎筝为什么会说出“没有半点头绪”、“实在太过困难”这种话。
121长时间不明所以的视线让黎筝蓦然清醒:“什么——?”
“咳不好意思,我刚刚在走神。”
黎筝不知道她方才在没有神智和意识的情况下究竟说了些什么。
她正在想扶苏。
没有由来的,没有任何契机的,突兀的忽然之间。
那个两次救她于危难之间的少年的模样突然一下子进入了她的脑海。
她丧失理智地希望,这一次的比赛也同样充满了困难、艰难、磨难。
首先,她这样身残志坚并抱有理想的人,当然应该依靠自己来赢得比赛。
但是,家门口会有一块石头,她出门的时候大概会被绊倒。
于是她很可能躺倒在地上嘤嘤嘤的哭泣,然后一直等到扶苏出现将她扶起。
这时候的她才能重新直立行走。
开玩笑的,要是剧情这样发展,她和作者一定会被读者骂死。
她是说,扶苏在近期已经帮助了她两次,所以她想要找个机会来向他道谢。
黎筝不自觉的看向少年送给她的那张契纸。
这间她一开始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与阴影的宅邸的契纸并没有被收起来,而是放在桌面上——那个一直呈放着“赵黎”各种商队待批改文件、小山般高的计划书等等的,几乎快要没有任何空余之地的桌面。
那张契纸被黎筝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不论什么时候她都能立刻看到。
所以,
“所以我已经想好该怎么赢过蔡观星了。”
对黎筝来说这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毕竟就连21世纪的手机,在出厂时都会自带基础的天气预报系统。
121松了口气。
看到黎筝智商重新上线,他的心又稳稳地落到了原地。
刚才他差点开始思考要不要操起藤蔓的老本行,找个跟宿主大人身形差不多的女子控制,由他暂时代替宿主大人前去参加比试。
毕竟黎筝信口胡言的状态看起来真的不能称之为正常意义上的好。
再来,黎筝的“巫女”总是蒙着面孔,谁也不知道她究竟长了何种模样。
如果要实施的话,找人代替会非常简单。
121能够保证,他下手一定会比藤蔓怪本身轻很多。
在放走那位运气不太好的女子的时候,他也不会搞到对方必须要通过超时代、超科学范畴的救治才能活命的程度。
当然,如今看来这个plan B可以直接放弃了。
在121的心里,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比宿主大人自己还要更靠谱。
“宿主大人是怎么打算的呢?”
蔡观星出的题目总是很奇怪,仿佛存在智商缺陷般的不完美。
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水平相差不大,或者机缘巧合,那么打为平手,无法分出胜负的几率相当的高。
尤其是在预测天气的时候。
这又不是处于冬天,可能性范围内还有“下雪”可以选择。
在冬天以外剩下的三个季节当中,明日的天气基本逃不过“晴天”、“阴天”、“雨天”三种。
他们两个给出的答案相撞的概率高得令人发指。
在只有三局两胜的赛制当中,121怀疑蔡观星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所以压根儿没想过,这三局之中,他们俩给出的答案要是一直相同会是个怎样炸裂的灾难。
121想问问黎筝是否有想法去系统商城里购买一个降雪的符咒,这样就能保证百分百的胜率,并且不跟蔡观星冲撞。
“我已经有想法了。”
黎筝如此说道。
121听了也没有追根究底的询问。
夜晚,黎筝和蔡观星按照约好的时间,同时来到了观星楼上,分别观星。
跟蔡观星脖子超酸的不断仰头又低下的在白纸上书写,皱着眉头苦思、长考、计算着什么的辛苦模样不同,黎筝这边真的只是仰头看看星星而已。
这片月朗星稀,碧空万里如洗的天空在今夜格外的美丽。
尤其是在别人忙碌而自己清闲的时候,星空总有种不同意味的五颜六色的斑斓的黑。
在过了大半个晚上,天空都快要亮起来,太阳都要把那洁白美丽的蟾宫逼到退位的时候,蔡观星终于宣布,他算完了!
黎筝的脑袋一磕一磕的。
听到蔡观星激动,高昂的声音,她赶紧用袖摆擦了擦口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整理了一下衣襟,并且心虚的摸了摸他的脸上有没有在瞌睡时压出来的印子。
蔡观星突然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在他的设想里,他趾高气昂的通过这一眼,向黎筝宣布了胜利花落谁家。
但实际上,这让试图掩饰自己睡过一觉的黎筝更为不自在。
他俩从不同的两栋观星楼上下来。
走到背对着的两张桌子面前,上头各自摆放着三块木板,分别写着“晴”、“阴”、“雨”。
三块板子旁边是一个木盒,黎筝需要选出自己对明日天气的预测,再将对应的木板投入盒子当中。
跟蔡观星一样,她毫无犹豫的就做出了选择。
跟侍她的年纪不大的小侍从面色急变,最后定格在了惊讶之上。
第二场比赛的流程中,揭晓两人分别给出的答案并不会拖延到第二天。
而是在放入木盒之后的当场,两个盒子就被宫人抱到了一处,于一张巨大的白纸上,写出两人各自的答案。
很明显,前头这个看起来多此一举的选木板环节,以及现在公告众人,两位参赛选手做出的抉择的环节,都是为了让他们的答案无法再做出改变。
蔡观星盒子的优先顺序在黎筝前头。
虽然人名+盒子这种组合非常的晦气不吉利,但既然没有同样用在黎筝自己身上,她又觉得不是很在意了。
小侍童从盒子里取出木板看了一眼,高声报出上头写的文字之后,由另一个侍童将其写到白纸上。
蔡观星的答案非常的平平无奇。
“晴”。
即便是根据连日来没有任何变动的,雷打不动的天气惯性来看,“晴”也是最基础的选择。
他一整晚上辛辛苦苦的算写甚至有些好笑。
而黎筝的。
侍童摸出一块木板,同样报出了答案。
“雨”。
蔡观星瞬间心花怒放,他想着这非常好,他们两人的答案没有撞!
果然,连上天都在帮他,没有让黎筝的好运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那边写字的侍童看着木板,则同样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他有片刻的无措,好在很快找到了合宜的解决方法。
他重新埋头,在纸上书写。
蔡观星本来已经要开始庆祝了,但看到小童第二次低头,他重新看去,看到了黎筝真正给出的答案,他的脸色突然爆红了起来。
像是一头看到红色脑子就发昏的公牛,蔡观星差点朝着黎筝不管不顾的冲过来。
“你这么做是在戏弄我吗?这可是一场再严肃不过的比赛!”
如果不是好多人一起拉着、扯着、按着、抱着他,黎筝想,他一定已经冲过来开始对自己动手了。
因为比赛场地够大,暴怒的蔡观星被人扯得越来越遥远,直到在远离黎筝的另一头冲她奋力呐喊:“别以为你已经赢下一场就可以掉以轻心,剩下两场的赢家都会是老夫,而不是你这个毛头小子!”
“给老夫放尊敬一点!”
做出惊人壮举的黎筝闻言有些尴尬,尽管这是她一开始就筹划好的事情。
她耸耸肩,说话的态度里甚至带着一种抱歉:“让你误会是我的问题,但这的确是我给出的答案,信不信随你,反正明天就要揭分晓了。”
“拭目以待就好。”
第60章
想到那个行事怪异的巫女, 在最后档口给出的答案,蔡观星就觉得一口气哽在胸腔里难以下咽。
就那一行字,写了跟没写有什么两样?
他“哗”地一下掀翻了面前的书几, 屋内的任意一件摆设,都让他觉得分外的厌恶、面目可憎。
巨大的烦躁笼罩着他,中年男人手不断的去扯领口的衣襟,却怎么也扯不开。
他不断回想着远离他的草席上, 蒙脸巫女那副平淡, 万事不入心的模样,蔡观星越想越冒火,当下又砸了几个手边的物件, 悔恨自己没有当场冲过去打她两下。
“大人,您消消气。要小人说啊,那中看不中用的,估计是觉得自己赢不过您, 所以故弄玄虚,好让自己输得不那么难堪。您呢,等着赢就是了,别的不需要多想呀。”
两个侍从一左一右地立在蔡观星两旁,一个蹲着身扶起书几, 捡拾物件,另一个捏腰捶腿,安抚他的情绪。
门扉被敲响,一个穿着观星宫制式服装的宫人迈步跨过门槛,他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一进来就刚好撞上仆从的那句宽慰。
他立时接口道:“是啊大人,何曾见过有谁这般比赛的?她明显是已经放弃了, 才破罐破摔的乱写答案,咱们大人有大量,与她一胡闹的小孩计较什么?”
简单的安抚完毕,嘴巴上留了两撇胡子的男性上来就将手中礼品全都摆放在了蔡观星的桌面上。
“蔡大人,区区薄礼,往后还需要您多加照顾!”
他手按在蔡观星的胸口,上下拍动间,露出掌心中的一角红色:“您老人家消消气,别与这毛头小儿一般计较,我们大伙啊,都知道您的本事。您看,我这不赶来给您顺气儿来了吗?”
蔡观星目光下移,看到了胡子男手中厚实的红包。
按在胸口,沉甸甸的,他面色缓和,心情暴雨转晴。
接过红包,放进袖子里,连带着将那些暴躁的棱角也一并收入体内,仿佛不曾存在过,看上去又是世故圆滑的模样,蔡观星脸上带出热络的笑,口上也客气了起来:“原是老弟来了,快坐快坐,你是从哪儿赶来的,瞧瞧这额角上都有汗了。”
胡子男脸上有片刻僵硬,却很快掩饰下去。
从哪儿赶来的。
不就是从巫女那头赶来的吗?
这俩要争夺首席之位,苦了他们底下的人,礼物都恨不得送两份,只盼着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能讨好。
若是比赛结果明朗也就算了,这结果一摇摆,他们的心就忐忑的七上八下,不知道该站队何处才是。
所以他前脚刚去了巫女那头,后脚不就赶来蔡观星这边了吗?
眼神闪烁,胡子男讨好地笑着,开口提起年前拜托蔡观星的事情。
蔡观星也不推诿,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口的保证:“老弟放心,只要哥哥我重新当上首席,这件事保证马上给你解决!”
胡子男面露喜色,心中也期许蔡观星赢下这比赛,重当首席。
虽说此人又贪又奸,收贿赂像是在勒索,每次要的钱都远超平头老百姓一辈子的积蓄,托他办件小事就得付出大半家财,但好歹人已经熟悉,路子也算是走得通顺,不比新来的每日只知给花草浇水的愣头青要强得多?
这首席一换,又得重新套交情,又得重新下本钱,可算得一个麻烦,一个大动干戈。
万一是个清正廉洁,脑子古板半点讲不通的,那就苦了他们这些人了!
*
黎筝顶着夜色往回走。
大概还有几个时辰,答案就要揭晓。
她索性不回宅邸,而是到观星宫前院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棚子里将就一下。
只要赢下这一场,以后她这观星宫首席的位置便能坐的稳稳当当,那间最大的办公场所也可以再次抢回来。
除此之外,她也能理所当然、名正言顺的处置私自霸占上司办公场所的蔡观星等人了。
手中提着的灯笼光影摇晃,再加上月光挥洒,把黎筝一人的影子照成了两份。
她心情才刚好转了一些,又沉沉叹了口气。
这将近黎明的深夜之中,太不静谧,太过嘈杂了。
通往观星宫前院的那条小道并不宽敞,前拥后挤,前后推搡的观星宫宫人将其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面上堆满了笑容,看上去和蔼友好,不知道的,还以为黎筝跟他们有所私交。
面对巫女那只有乱写才能得到的答案,他们一个两个的明明对她都不看好,却都出言安慰,表示还是她的赢面大。
“首席大人,横竖您已经赢下了第一局,这第二局便是让给蔡大人,也不影响您获胜!”
“首席大人,第三局加油!”
“首席大人!有魄力!有胆色!让一追二!让一追二!”
呱噪的声音充斥着夜色,这些赶来给黎筝打气的宫人们甚至都快编出比赛应援口号了。
即便她给出的答案过于离谱,料定她这局必输之人为数甚多,觉得她胡闹、离经叛道的同样大有人在。
可有个词叫“从龙之功”,黎筝这边越是弱势,他们越是觉得自己有机会在黎筝面前露脸。
世界上只要有一个人这么想,天下的人就全都会这么想。
但剩下的小半个晚上,黎筝还望着自己能休息上一会儿呢,哪儿有这么多功夫来让他们一个个露脸。
黎筝一言不发,对他人的言论没有半句回应,最多也就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快步离开。
到了小帐篷中,她点上蜡烛,脱下外衣,喝了口温水,一下坐到太师椅上。
黎筝瘫坐着,斜歪着头,一天的疲惫在身体中沉淀,又渐渐消失,她总算是得以休息,总算是活过来了。
抬眼,看向帐篷内的陈设。
这帐篷虽小但五脏俱全,小小的折叠床、桌椅板凳、书柜灯架应有尽有。
黎筝本来是准备立刻上床休息会儿的,可盯着灯火烛光,眼前又浮现出另一人的脸来。
少年清朗的笑意带着暖心的温度,总是于危难时刻站于她身后的恩情令人难忘。
被扶苏帮了两次,她也是时候该答谢一二了。
往桌面上添了张纸,笔尖浸湿了墨水,黎筝朝纸上落字。
她要以请他来观赛的名义,将少年邀请到观星宫来。
三两下笔画,吹干墨迹,将纸叠上几下,塞进印着花瓣的信封,黎筝捏着它,准备等到天亮就命人送到宫中去。
*
辰时 观星宫 晴
太阳大得晃眼,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没有半点要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迹象。
黎筝和蔡观星分别坐在那日书写答案的比赛场所当中。
抬头看着所料未差的正确天象,蔡观星脸上不由有些得色。
“白巫女,您看如何?这比赛是不是差不多可以结束,开始进行下一场了?”
他着急地想要裁判宣布自己胜出,也着急地想将黎筝打败,再次得到首席的位子,那急切的态度,一眼望去便可知晓。
目光在两人间瞥来瞥去,层层叠叠的围观者,有些人是来等待自己命运走向的,有些人则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吵嚷着。
“的确是晴天,这一回不论如何,都是蔡大人赢了,怎么比赛还不结束?”
“天气这东西多变着呢,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
有人压低了嗓子,细小的声音却还是传到了黎筝耳朵里:“再说不准,也不可能是白首席写的那样啊?到最后,还不是蔡大人胜出半筹?依我看啊,还不如赶紧结束这场比赛,开始下一局的好。”
群众议论纷纷,说的话大多对黎筝不利。
眼看着自己再不开口,结果便要提早宣布,黎筝眉头轻皱地道:“时辰还早,远不到分出胜负的时候,蔡大人再耐心等等吧。”
另一头的裁判也道:“肃静!比赛流程就是观察满一整天,在这期间,各位和两位大人可随意离开,等到今日结束之时,胜负便会分晓了。”
比赛公正严谨,不会出现上半天定了胜负,下半天天气转变,再把先前的决定作废,把赢家定为另外一位的情况出现。
黎筝并没有太过着急,只目光看向那张空置的椅子,眼中有着一阵失望。
想要赢过蔡观星,她随时都能够让天象变幻,但今天这场天象,是她想要送给扶苏的谢礼,如果扶苏不来,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信件早已送出,那个向来对她有求必应,总是护在她身侧左右的少年,今天为何会缺席不来?
黎筝抿着唇,心中只道,等等,再等等。
*
皇宫内,秦国最为尊贵的父子俩相对而坐。
手中捏着张信件,就连嬴政也眉头不展。
扶苏眼中尽是惊讶,放置在桌面上的拳头捏得死紧,他压低了嗓子,免得自己惊呼出声:“父王是说齐国的那位公主殿下?”
嬴政微微颔首:“正是她,那位过去曾与你订下婚约的公主田筝。”
“可、”扶苏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可她不是早就——”过世了?
嬴政看着信纸上的说辞,微微皱了眉:“齐王田建信中说不是过世,而是失踪,如今又从民间寻回,并且,依旧想跟我们秦国再续联姻。”
扶苏耳中一阵嗡鸣。
田筝回来了,想要再续因缘,可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小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