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这夜没人能睡得安稳,得知消息的那一刻,Oliver的水杯从手中滑了下去。
陶瓷杯子落在地上,将柔软的地毯染湿。
他怔怔地望着地面,看凉水把米黄的地毯染成深色。
久违的痛苦与恐惧席卷而来,它们仿佛蛰伏在身体里的巨兽,随时可以将他吞没。
AGW特危死刑监狱。
哪怕已经离开十多年了,但那些日子却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仿佛连细枝末节的抽痛都记得起。
因为没有一天的痛苦是重复的,进了那个地方就会知道,连绝望都有无数种到来的方式。
“Oliver。”法塔作为医生,担忧地望着他。
经过这些日子的疗养,Oliver的身体明显已经好了许多,一旦他回忆起那些痛苦,可能会再次陷入抑郁的漩涡。
Oliver被法塔喊的回神,目光颤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轻声道:“没人比我更了解那个地方,这次救援行动我要参加。”
法塔听得出来,Oliver在说这句话时牙齿轻轻打颤,他很畏惧那个地方。
让一个拥有四阶能力的强悍S级恐惧,可想而知,那是个怎样泯灭人性的地狱。
作为医生,他不该让Oliver再靠近痛苦源,再回想起那里的点滴,可Oliver说的没错,只有他了解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内部结构,而卢卡斯被多关一天,就多受一天的折磨。
法塔叹息:“这很可能是个圈套。”
联邦媒体如此铺天盖地的宣传,就是为了逼黑灯会现身,等他们前往AGW特危死刑监狱,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Oliver很可能也是他们设计中的一环,他们或许已经知道Oliver还活着,如果这次任务失败,Oliver不会死,他会被司泓掣抓回去,再次落入那个牢笼。
他此刻得到的自由,温暖,友情,快乐,都将成为梦幻泡影般的虚妄,成为命运跟他开的一场玩笑。
可是他们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Oliver缓缓摇头,他的鹅蛋黄睡衣还带着在床上压出的折痕,那是梦境女巫送给他的,他房间里摆着一棵拼好的橄榄树乐高,那是度玛留给他的,他书桌上有一只用了一个月还近乎满油的中性笔,是莉莉忘在这里的
他的生活已经布满了朋友们存在的痕迹,他的记忆逐渐被温暖的东西填充,他无法接受他们消失,除非,他可以跟他们一起消失。
“最棘手的是,我们已经全部暴露了。”Oliver的心沉到谷底。
司泓掣的【令行服从】,连他都没有办法抗拒,卢卡斯自然也不能。
卢卡斯离开港谭很多天了,如今既然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说明审讯已经结束了。
司泓掣必然从他口中挖出了有关黑灯会的一切,那么联邦招兰闻道去禁区汇报,就是一招请君入瓮,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若不去,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与黑灯会有关,高塔公会很快就会面临联邦政府的清缴。
但他不解,既然联邦已经知道了黑灯会所有成员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隐瞒抓住卢卡斯的事实,将兰闻道诱骗到禁区,再立刻派蓝枢稽查队围剿他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孰先孰后,连他都能想得清楚,司泓掣不可能想不到。
莫非还有更大的阴谋?
可当下联邦的所作所为,分明只是吸引他们去AGW特危死刑监狱劫狱罢了。
果然法塔也问:“既然我们已经全部暴露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们?”
“谁来抓我们?”度玛抱着抱枕,头发凌乱的出现在门口。
他光着脚,眼睛黑亮,静静望着法塔和Oliver。
大概是那两人的眼中充满了大人才有的焦虑和悲伤,度玛不禁蹙起了眉。
“度玛。”法塔低叫了他一声,不知该不该跟他解释,现在形势的严峻。
谁料度玛却主动走过来,将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抱枕递给Oliver:“别怕,有兰斯在。”
有兰斯在呢,兰斯什么都可以解决。
他以为,是坏人又要来抓Oliver。
Oliver伸手抚摸度玛的头发,眼中却蒙上一层薄雾:“度玛,这次该我来保护大家了。”-
兰斯此刻已经找理由将湛平川支开,独自一人站在桃花源村的码头上。
海浪冲刷着石阶,涌起层层咸腥,天光破开沉夜,尖锐地刺向眼底。
“什么,跟鬼眼公会合作救援?”兰斯深深拧起眉。
“AGW特危死刑监狱存在近百年,经手了数位监狱长,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一位逃犯,这次任务极其艰巨,可以说是生死存亡,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兰闻道声音很沉很压抑,“情况紧急,一时之间解释不清,我只能说湛擎和值得信任。”
“我知道。”兰斯望着无垠的大海和破开的天光冷静道。
“不,你不知道。”兰闻道烦躁道,“虽然我们与鬼眼公会是竞争对手,但——”
“但你们都是古人,高塔与鬼眼成立初衷,原本就是要相互扶持的。”兰斯短暂精准地接道。
兰闻道一怔,显然古人这两个字过于有冲击力,他不懂心肝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抽象的词。
“是桑德罗告诉你的,但也不能说是古人”兰闻道挣扎道。
心肝果然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桑德罗也是,把他的老底掀出来也不说一声,不过眼下倒是省了解释的时间。
兰斯也不纠结,由于这次在海底合作还不错,他迅速接受了新的局面。
“司泓掣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信息,这次禁区汇报大概率是陷阱,他们之所以有恃无恐,恐怕是想你不敢赴约,主动暴露。”
兰闻道:“我猜到了。”
从创办黑灯会那刻起,他就做好了被联邦政府清算的准备。
如果驻守港谭,加上周围与他同气连枝的十多个公会,联邦政府一时半会未必能拿下高塔公会,但如果他被抓,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桑德罗需要立刻解冻他的下一位接任者,但接任者却没有时间与高塔的骨干磨合熟悉了。
这么看,似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禁区。
“所以,我们必须在五日内救出小丑,弄清楚司泓掣到底问了什么,才能判断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兰斯冷静道。
五日,真是个非常紧迫的期限,就连邮轮全速从弗比斯湾开到塔斯曼,都用了三天的时间。
“法塔和Oliver已经决定即刻赶往弗比斯湾,度玛负责远程协助。这次我,湛擎和,以及阿德里安身份都异常敏感,我们不能出面。”
“鬼眼那边会派湛擎和的儿子跟你们会面,而且你们要以合作谈判为由头,至少明面上不能让联邦找出错漏。”
“到时会有些媒体在场,但放心,都是我们自己人,该做的戏得做足,新闻稿也会发,只不过不会贴现场照片。”
兰闻道的想法是,如今太多事情不明朗,联邦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他们并不清楚,还是不能在一开始就将事情做绝,该遮掩的必须遮掩。
顶级公会间就利益分配进行谈判是很正常的事,虽然这些年两家没少互坑,但至少这次在曼星海号上,有诸多公会见证,他们达成了红鹦石的合作协议。
“湛擎和的儿子?被绑架了十六七次,还没死吗?”兰斯有些意外。
首先在鬼眼公会的层层保护下,会长儿子能丢就已经十分奇怪,丢了这么多次,居然能顺利长大,就更加奇怪。
“我刚听也吓了一跳,湛擎和说因为小时候总丢,但又都能被平安送回来,可能是谁搞得恶作剧,他们后来就低调培养了。”兰闻道解释。
兰斯听完觉得这人从小就十分离谱,难免不安:“他儿子靠谱吗?”
“湛擎和承认了,闫琦礼在他们手里,而且这条线索就是他儿子潜进蓝枢大厦地下发现的。”兰闻道道。
兰斯挑了挑眉。
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蓝枢大厦地下,将十八年前的冤案翻到司泓掣面前,看来是有特殊的异能了。
兰闻道:“他儿子是S级,而且小小年纪就有了三阶能力,这样的人心气高,主见多,所以心肝,到时指挥权在谁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兰斯稍微眯起眼。
在桃花源村的另一边,一间私密咖啡房内。
阿德里安依旧面色沉静,正襟危坐,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撼动他的情绪,然而绷至发白的指骨暴露了他的忧虑。
“会长,我自己去救,不要连累鬼眼。”
湛擎和:“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像葫芦娃救爷爷那么简单?”
阿德里安想说卢卡斯最多算他弟弟,拿爷爷作比喻不太合适,而且——
“什么是葫芦娃?”
湛擎和:“”
湛平川摊手猜测道:“可能是一些古籍。”
毕竟老湛其实是一百年前的古人了。
阿德里安:“我知道不简单,但这是我欠他的。”
湛擎和:“这次营救高塔公会也会参加,兰闻道已经向我承认,卢卡斯的确就是疯小丑,而且黑灯会的所有成员都在高塔公会中。”
“鬼眼决定出手不光是因为你,其实依照前人意志,我们俩家公会本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一旦一方陷入危难,另一方必须全力以赴。”
“谢谢,会长。”阿德里安不再推辞,他和湛擎和多年的交情了,也知道湛擎和为人仗义,不可能袖手旁观。
“都在高塔公会中?”湛平川由于早就知道了鬼眼和高塔的渊源,所以关注点在另一边,他吃惊不小,“都是谁啊,我怎么没见到?”
湛擎和:“你很快就能见到了,我与兰闻道约定好,双方在弗比斯湾以谈判的名义见面,到时会有咱们自己的媒体在场,我和阿德里安不方便出面,你来代表鬼眼公会。”
湛平川指了指自己:“我?”
可他眼下跟兰斯在一起,剩下的寒假时光本打算带兰斯回家的,现在要怎么找理由和小狐狸分开?
阿德里安问:“对方是兰绮出面吗?”
湛擎和:“不,出面的是兰闻道的小儿子,黑灯会的真正负责人,白法老。“
“什么?”湛平川惊愕,“他儿子不是有今天没明天了?”
而且这个病秧子居然还是黑灯会的负责人,年纪不大,成就这么高,这些年的生病时光怎么错付了?
湛擎和:“可能秘密治疗多年,治好了。”
“白法老,似乎厄迪夫就是他杀的。”阿德里安沉声道。
湛擎和:“不错,而且兰闻道跟我说,Oliver并没有死,是被白法老从从棘牢笼中救出来了。”
“我靠。”湛平川发自内心感叹,蓝枢大厦他进去过,Oliver被关的地方他也看过,想要将人弄出去,难度堪比登天。
湛擎和语气严肃地叮嘱儿子:“所以到时你正经点,拿出我们鬼眼应有的气质,别让人觉得你不靠谱。”
“爸,我你还信不着吗?”湛平川惊讶,总觉得这句话不该出自他眼光犀利的老父亲。
湛擎和头疼:“你我才信不着。”
第122章
救援行动已经确定,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次了。
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如何以最快速度抵达弗比斯湾全员汇合,以及,如何面对此刻还蒙在鼓里的对家队友。
阿德里安:“如果兰绮心里过不去,我来向她道歉。”
湛平川抬起指骨,敲了敲眉心:“唉,其实绮姐人不错,教会我很多竞争经验,但谁让他们卸咱们轮胎偷咱们厕纸,骗就骗了。”
阿德里安:“你打算如何跟兰斯说?”
他们本来打算在塔斯曼过完刺梨节假期再走,他们每个人都喜欢这里,桑德罗也热情的邀请他们多留些日子。
况且经历了海底的九死一生,兰斯的身体刚恢复,正是需要湛平川陪伴的时候。
湛平川戴上苦恼面具,摊手:“只好再委屈一下我爸了。”
五天之后,他一定回来,好好补偿小狐狸被中断的假期。
另一边,梦境女巫将烟灰抖落大海,眯起眼睛望向海平面:“到时,你就要以另一个身份与阿德里安见面了。“
兰斯丝毫没有愧疚感,他的手握着手机,垂在身体一侧,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电话无法接通,机械女音一遍遍说着Sorry
其实他明知道这个电话暂时不会接通了,但还是下意识给小丑打了过去。
当对面陷入无限忙音时,兰斯才终于挂断了电话,冷静道:“我相信阿德里安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那你的小傻逼呢,你打算怎么办?”梦境女巫收回目光,看向他。
兰斯神情微动,握紧了手指。
小傻逼还开开心心期待着与他在塔斯曼二人世界呢,可惜今天一切就要结束了。
他会补偿他,用一切他喜欢的方式,就算是终身标记也可以。
想罢,兰斯转身向市中心走,梦境女巫将烟掐灭在石堤,跟着走了回去。
两支小队碰面,阿德里安意味深长地看了梦境女巫一眼,淡声道:“有突发事件,鬼眼要即刻返程弗比斯湾。”
梦境女巫勉强扯了扯唇:“高塔也一样。”
从兰绮的表情中,阿德里安已经猜到,兰绮也是黑灯会的一员,且会参加这次救援行动。
他点点头:“好,到时再说。”
他们鬼眼公会也会再增加三名精英,此刻三人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具体的行动计划,还是要等人到齐之后再商议。
梦境女巫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对湛平川说:“小湛,等到了弗比斯湾,给你报销头等舱,你先回高塔公会,我们有点私事。”
“呃”湛平川忙看向兰斯,他把双手搭在兰斯肩膀,面色哀伤,语气委婉,“宝贝儿,我可能要回家一趟,这几天没办法陪你玩了,我爸搞电动车破产了。”
阿德里安:“”
兰斯精神一震,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破产的真是时候!
他正愁要怎么跟小傻逼请这五天的假。
兰斯立刻换上担忧的神色,握住了湛平川的手背:“老公,你家里出事,我应该陪你回去看看的。”
“不用吧宝贝儿!”湛平川大惊失色。
“——还没说完。”兰斯叹息,“偏偏我也要赶回家一趟,就不能陪你去了。”
湛平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你家里怎么了?”
兰斯见梦境女巫呆站在身边,便随口道:“我姐结婚。”
梦境女巫:“?”
湛平川连眨几下眼:“好事啊,祝贺咱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梦境女巫努力压下抽搐的唇角,一甩胳膊看了看时间:“既然大家都很急,我看还是立刻动身返程吧。”
海底宫殿里,桑德罗被从睡梦中喊醒,他昨夜陪着子民狂欢到凌晨,此刻也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但他并未生气,只是有些诧异:“你们现在要走?”
梦境女巫:“是的,立刻,非常急,具体原因我们会长会亲自跟您解释。”
阿德里安:“麻烦您,有没有快一些的方式。”
桑德罗道:“海底快船最快两日半抵达弗比斯湾,如果有飞机的话能更快一点,但塔斯曼的航空母舰正在外海收保护费,现在也赶不回来。”
兰斯急道:“潜艇呢?”
桑德罗摇头:“现在没有比海底快船速度更快的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举起一只紫墨色的尾巴尖。
Ryan用微凉的手蹼揽住桑德罗的腰腹,因被忽视而略微不悦,尾巴尖在桑德罗眼前晃来晃去:“Sandro,Im faster than them.”(我比它们都快)
桑德罗怔了怔,没错,沧龙的速度的确比这大海中的所有生物都快。
湛平川惊喜:“哥们儿,还得是你啊,你比我见过的一只鸟有用多了。”
Ryan始终听不太懂湛平川说话,这个人类说话速度太快了,而且还擅自给它起了个昵称叫哥们儿。
比Ryan难听多了。
桑德罗捉住Ryan薄薄的尾鳍,贴在掌心抚摸,目光温柔道:“那你就送他们到岸边,我等你回来。”
于是,高塔与鬼眼众人被装进了一艘海底快船,Ryan甩动尾鳍,将掌蹼贴在快船后方。
它开始用力,苍白的皮肤下,肌肉呈现出流畅紧实的轮廓,长长的鱼尾破开水波,疾驰而去。
不过半天的时光,快船就被送到了弗比斯湾。
Ryan没有浮出水面,它朝众人甩了甩尾尖,便一头扎进深海,很快消失不见。
与Ryan道别后,众人将快船开出海面,终于重新踏上了陆地。
此刻已是下午,Oliver和法塔的航班已经抵达,而鬼眼公会的精英还在飞机上。
谈判定在晚上八点,众人还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兰斯与湛平川各找借口,打上车朝机场方向兜了一圈,便偷偷拐回了酒店,进入自家公会开的套房。
距离卢卡斯被捕的公告放出来,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正逐步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联邦政府让阿德里安和兰闻道去禁区接受调查,是不是怀疑到他们身上了?”
“我早就猜测黑灯会跟某个顶级公会有关,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踪迹。”
“我不相信兰闻道不知道自己的私人助理是黑灯会成员,所以高塔公会一定与黑灯会关系密切。”
“可是阿德里安·霍华德是卢卡斯的哥哥,老板还有哥哥亲吗?我觉得鬼眼公会嫌疑更大。”
“世界真是奇妙,谁能想到这两家死对头会被一件事卷在一起。”
“其实我觉得黑灯会虽然被定为非法组织,但它切切实实给了走投无路的人希望,我至今还记得他们那篇《黑灯会宣言》。”
“对啊,难道大家忘了吗,厄迪夫残害学生的事情,既然联邦声称已经抓住了邓枝,为什么不让她出面说明而要立刻将她处死?这不恰恰证明联邦心虚吗?”
“可我们明知道又有什么用,黑灯会这次气数已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接下那些求助申请了。”
“等等,我听说这两家公会今天要在弗比斯湾进行商业谈判!”
“啊?现在还搞商业谈判,难道他们没出事吗?”
“我是觉得没事,卢卡斯肯定被审过了,要是真跟这两家公会有关,联邦就不是请人去,而是直接派蓝枢稽查队抓人了。”
天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光线坠落,弗比斯湾彻底陷入了黑夜。
兰斯拨开衣袖,看了眼腕表。
七点四十五分,距离谈判正式开始还有一刻钟。
属于高塔和鬼眼的媒体记者已经赶到酒店外围,他们象征性地拍摄着酒店,并进行重复且无意义的报道,为这场谈判的真实目的掩人耳目。
华灯初上。
兰斯已经换上一身白西装,一枚象征着高塔公会最高指挥权的铂金戒指戴在他右手食指上,他双手稍微交叠在身前,食指轻敲,逐渐与秒针同频。
他眼中已经完全褪去伪装成学生时的青涩单纯,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白法老的狡诈精明。
酒店窗外的路灯照进室内,光线落在他的眼镜上,沿着银色边框打了个转。
黑灯会成员除小丑和远程辅助的度玛外,已经全部到齐,众人面色沉重,一语不发,静静等待着时间到达。
刷——刷——
秒针一圈圈旋转,时针终于指向八点整。
湛平川浑身上下一身黑,夜色打在他挺阔的脊背,逐渐与西服融为一体。
他斜靠着窗台,单手插兜,另只手稍微抬起,目光垂落,扫了眼时间。
熨烫整齐西服在臂弯处勒出自然的褶皱,大小贴合的衣料稍微限制了他的行动。
太久不穿这些昂贵奢侈的东西,湛平川险些忘了是什么感觉。
“大少爷,时间到了。”阿德里安开口道。
鬼眼公会营救小队已然全部到齐,蓄势待发,湛平川抵着阳台边缘站直身子,袖口贴着腕骨滑下去:“走吧。”
该去会会久闻大名的白法老了。
就是这个人,让他第一次卧底任务彻底失败,让他被迫卷入对蓝枢高级长官的刺杀。
他曾猜测他是混入星洲大学的新生,他以为几乎就要抓住他的把柄,可他总是能巧妙藏匿于人海,让他空欢喜一场。
——
“观众朋友们,八点已经到了,就在弗比斯皇家酒店十七层,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即将进行史诗级的商业谈判,据悉此次出席谈判的是两家的继承人”
“激动人心的时刻,历史性的破冰,虽然我们未能抵达谈判现场,但可以看到记者朋友们已经将酒店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足以说明,这次商业谈判有多么来之不易。”
“到底是什么,让两家针锋相对的顶级公会选择合作?我认为我们至少可以预见,今后的晶矿石交易市场将迎来全新的改变。”
“关注频道,主播为你报道现场新动态”
十七层会议厅灯光亮起,是兰斯率先抵达。
他带人站在长条会议桌的右侧,目光狭起,牢牢盯着门口。
他对鬼眼公会的这位大少爷颇感兴趣,他想知道对方到底是用何种异能潜入禁区,窃取了司泓穗的尸检报告。
S级,十八岁。
或许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兰闻道通过视频的方式参与会议,法塔此刻抱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正露出他难得严肃的脸。
他已经想好,对方要是因为他心肝是F级而有丝毫怠慢,他一定会立刻给心肝撑腰。
叮!
随着一声响亮的电梯铃,皮鞋踩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
嗒嗒的脆响犹如敲击的鼓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靠近,一秒秒清晰,手指搭上鎏金的把手,向下拧动,锁扣弹开,满室灯光泄入稍暗的走廊。
脚步稍顿,脆响消失,像是一场演奏行至节奏高昂处,骤然留白,然而谁都清楚,鼓锤正高高扬起,即将在下一秒发出响彻寰宇的一击!
大门彻底拉开,昏暗中率先迈出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西裤勾勒出他极度优越的比例,擦拭锃亮的皮鞋映出室内明晃晃的灯光。
那亮光晃着兰斯琥珀色的眼睛,他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这个人的腿上,骤然袭来的强势与熟悉感压迫着他的心跳,他呼吸微滞,目光猛然上移——
兰斯:“?”
湛平川:“?”
梦境女巫:“!”
阿德里安:“!”
阿巴顿,莉莉,芙伦拉,乌芃,穆德里:“!!!”
会议厅内众脸懵逼!
兰斯设想了一万种可能,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张脸。
站在他面前的已不是那个挑染几绺蓝色头发,打扮的像个流星锤,整日懒散不羁,思路清奇的小傻逼。
取而代之的,是矜贵强势,气场全开的鬼眼公会大少爷。
呵。
捡垃圾偷自行车的爸,勇救落水儿童的妈,破产的家庭,贫困的他。
兰斯狠狠磨牙。
还以为捡的是个呜嗷乱叫,落魄粘人的小狼崽,没想到是个将小红帽吃干抹净的大灰狼。
湛平川的震惊丝毫不比兰斯少一分。
在他眼前的,不是懵懂单纯,柔弱可欺,乖乖趴在他肩头露出腺体的朴素小狐狸。
取而代之的,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每根睫毛尖都透着精明锐利的白法老。
田间劳作的姐,开拖拉机摔断腿的爸,朴素的家庭,学霸的他
仔细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兰斯对地下城的熟悉程度,绝不是看一座图书馆就可以达到的。
况且兰斯有神祇系觉醒的特殊能力,就绝不可能在开学初被厄迪夫或电鳗觉醒者欺负。
怪不得。
怪不得他始终找不到白法老的踪迹,原来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过往的细枝末节顷刻袭来,湛平川恨不得每秒钟蹦出一个怪不得。
会议厅内落针可闻,气氛僵硬的几乎感知不到呼吸。
然而场外媒体却依旧激情似火的转播着——
“时间到了!相信两家公会负责人已经在会议厅见面,进行友好洽谈了!”
“我们看十七层灯光闪动的影子,很像两家公会握在一起的手,真是期待他们可以就此破冰,更进一步。”
“今天的事情告诉我们,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因为,你甚至可以看到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相处五分钟还没打起来!”
五分钟过去了。
仍然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众人的目光在少爷和对家少夫人身上流动,等待着两人吹响战斗的号角或是来一个爱的抱抱。
良久,还是兰斯先动了。
小傻逼骗他的事暂且放放,如今还是小丑更重要。
好在表演是他的强项,他打算今天全程以白法老的身份与小傻逼交流。
他伸手去拽椅子,椅子刚拉出半寸,就听湛平川突然沉声道:“别动!”
兰斯刹那停住动作,手指紧紧扣着椅背,目光向湛平川睇去。
视频里的湛擎和心中一震,挺直后背,不由暗赞,我儿气场强大,随我!
兰闻道眉头高扬,手指握向身旁大砍刀,暗自磨牙,谁敢吼我心肝?!
然而就见湛平川眉头一拧,突然大跨步朝兰斯走去,他边走边单手拧开西服纽扣,将十几万的高定西装一把甩掉,麻利地垫在了兰斯椅子上。
只听他理直气壮地批评炸毛小狐狸:“病才刚好,这么硬的椅子你不看看就坐?”
湛擎和:“”
垃圾桶捡的,丢了吧。
兰闻道“嗖”一声将大砍刀扔走,理了理领带。
兰斯不禁唇角轻抽。
他还以为小狼崽要来吵架,于是一口气提起来,谁想事情发展过于抽象,他不得不将那口气又吞了回去。
兰斯瞪着圆溜溜的狐狸眼,想说点什么,却破天荒的哑口无言,最后自暴自弃的“墩”一声坐了下去。
湛平川就势坐在了兰斯旁边,反客为主对黑灯会各位成员道:“我坐我老婆身边,你们随便坐,别客气。”
黑灯会众人:“”
第123章
碍于湛平川大言不惭地占住了兰斯身边的位置,而兰斯始终置若罔闻,黑灯会众人只好忿忿将湛平川夹在队伍中间,郁闷落座。
鬼眼公会众人拉开椅子,默默坐在长桌左侧,与自家大少爷大眼瞪小眼。
谁也没有想到,合作营救的第一件事,是目送大少爷入赘对家。
但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危机当前,身处敌营,居然坦然处之,跟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这气度,这境界,绝非俗物。
湛擎和反应过来,拍案咆哮:“好你个兰闻道,让你儿子到鬼眼做卧底是吧!”
兰闻道高声怼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让你儿子做卧底也就算了,还要泡我心肝!”
湛擎和:“谁知道那是你心肝?早知道我儿子根本就不可能陷进去!”
湛平川忙睁大眼,从敌营伸出手来,恬不知耻道:“爸,话可不能这么说,早知道你可以把我送去联姻啊,为了两家公会的和平,我愿意做出这个牺牲。”
“”
湛擎和气得虎耳险些钻出来,他心中暗骂,赔钱的东西!
兰闻道冷笑:“呵,我心肝雷厉风行,睚眦必报,等着瞧吧!”
良久未开口的兰斯终于深吸一口气,吐出冷硬又坚定的四个字:“联姻可以。”
那口气还憋在心里,但别管是小狼崽还是大灰狼,总归咬也咬了,操也操了,他还挺喜欢的。
兰闻道:“?”怎么会有小O十八岁就想联姻啊!是不是教育上出了什么问题?
湛平川特意扳过兰闻道的笔记本电脑,朝未来岳父露出一个灿烂且善良的笑容。
兰闻道:“”
兰斯嗔视湛平川一眼,将兰闻道的显示屏扭回去:“好了,谈正事。”
他语气不严厉,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但此刻却偏有种不容拒绝的严肃,仿佛漫进空气的音波都带着力道。
湛平川听着看着,心中生出种微妙的感觉。
这就是小狐狸的本来面目,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白法老。
这样的人,偏偏在他面前装乖装软,一口一个老公,缩成球被他抱在怀里睡。
人的一生怎么能有这么刺激美妙的体验呢?
他简直不可思议。
也太爽了。
湛平川目光深沉的将兰斯打量了个透彻,才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
阿德里安已经迅速接受了新的局面,事实上,他的心思几乎都在兰斯口中的正事上。
“首先我们要确定,卢卡斯被关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不是联邦放出的假消息。”
如果他们跑去劫狱,卢卡斯却被秘密转移,那才是满盘皆输。
梦境女巫被迫坐在了兰斯右边,她轻拨长发,开口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入侵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监控网络,度玛正在紧急搜索,搜索到了我们就出发。”
湛擎和此刻已经摆正脸色:“好,鬼眼可以提供最尖端的稀铅矿武器,定时炸弹,手榴弹,SR-1微声手枪。”
整个联邦里,能阔气地拿出大量稀铅矿武器的也就只有鬼眼公会了。
由于联邦政府管制稀铅矿,所以各家公会开采出的稀铅矿都应上交禁区,再由禁区根据各家的申请按需发放。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人会把自家的稀铅矿全部交上去,而拥有最多高等级地下城的鬼眼公会,就成了私藏稀铅矿的大户。
联邦政府自然心知肚明,但碍于不想撕破脸,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兰闻道也收起痛心老父亲的嘴脸:“时间紧迫,等度玛那边确认,你们就立即出发,高塔会帮你们安排去极地的航班,楼下的媒体也会为你们打掩护。”
从弗比斯湾飞往极地,需要十六个小时,再从极地抵达洛拉西提冰原,至少一天就过去了。
用于营救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天。
航班当然不能用公会自己的,但度玛可以进入航空系统篡改登机人信息,在网络时代,想要隐藏一个人的踪迹,只要消除网络痕迹就够了。
楼下激情澎湃的媒体记者也是兰闻道早就打点好的,他们甚至还有一份伪造的谈判窃听录音。
接下来的五日,在营救小队行动的同时,媒体会不断抛出新消息吸引民众和联邦的注意,造成高塔与鬼眼从未离开酒店的假象。
湛平川此刻没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修身衬衫,他旋开袖口的扣子,随意一卷,懒得再装精英范。
“好,资料搜集都做了吧,谁来介绍一下这座监狱。”他看向鬼眼新来的三位队员,凌棋,库恩,波波夫。
凌棋刚要回话,就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我来说吧。”
鬼眼众人纷纷将目光移过去,这才注意到,长桌尽头坐着个安静的金发Omega,他身形瘦削,气质温柔,身上分明散发着强大的S级气场,但眼中却始终萦绕着支离破碎的脆弱。
Oliver。
几乎不用介绍,大家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个名字。
湛平川心道,好朋友,看来恢复的还不错。
“监狱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乘电梯下行大概要30s。”Oliver声音很轻,但还算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除非是能将整座冰原摧毁的武器,否则根本不足以伤到监狱分毫。”
洛拉西提冰原地处极地,是唯一一处不属于极地冰川组织的地域,因为这里环境恶劣,终日风雪肆虐,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由于百年前的一次板块运动,洛拉西提冰原与极地其他大陆分离,陆地之间形成一道海流湍急,严寒刺骨的沟堑,足有八百米远。
仅有一道绳索将洛拉西提冰原与其他大陆相连,当初修建这道绳索时,就有整整八十名工人葬身海底。
AGW特危死刑监狱处于洛拉西提冰原腹地,是由二百年前的某个国家修建,曾被用于折磨和囚禁反叛者,因手段残忍而闻名。
后来联邦政府接收了它,稍加修缮,建成了如今的AGW特危死刑监狱。
不变的是,它依旧声名狼藉。
“监狱的入口没有任何标识,下行电梯常年被积雪覆盖,如果不是驻守的工作人员,恐怕连大门都找不到。我仅进出两次,也没有能力找到。”Oliver说。
更何况,他进去时是被蒙着眼睛,出来时,则全心落在司泓掣身上,心力交瘁。
“那岂不是大海捞针?”乌芃急道。
Oliver稍蹙眉:“洛拉西提冰原不足以让农作物生长,坐牢期间,我也不曾被分配任何劳动,由此可见,监狱中的食物全部由外部提供,大约每周一,我们能吃到叶片新鲜的橘子,我猜,食物运送是一周一次。”
无论那里布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人总是要吃饭的,只要狱警升上电梯接收食物,他们就可以确定监狱的入口。
但确定入口只是第一步。
“在我眼里,监狱内部很像一座罗马斗兽场,它的牢房是圆形的,共有九层,中间贯通,可以从上看到最下方。但不要以为它的结构真的这么简单,那里其实充满了视觉误差。”
Oliver回忆着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片段:“曾经有个犯人将橘子枝私藏磨尖,打开了门锁,他向那一层的大门拼命跑去,眼看快到大门口了,他却一脚踏空,跌了下去,直跌到最底层,摔得惨不忍睹,但在我们眼中,那只是一条平坦的路罢了。”
梦境女巫问:“不是幻境吗?”
Oliver摇头:“不是,如果是幻境,我能够感受的出来,那是另一种异能,他将监狱模块拼接成矛盾的空间,打破了平面和立体的隔阂,颠覆了人原本的视觉逻辑。”
兰斯:“你是说彭罗斯阶梯。”
湛平川:“哈?”
梦境女巫:“?”
阿巴顿:“?”
法塔:“?”
莉莉:“???”
阿德里安:“我简单解释一下,比如说你明明看到面前有一条路,但到了才发现,那条路走不通,它其实有一个空间上的落差,你选择调转方向,来到一堵墙面前,却发现墙是可以穿过去的,你认为的墙不过是一副扁平的画。”
湛平川恍然:“你是说他能够随时切换平面和立体的结构,我看到的平面,即可能是平面也可能是立体,我看到的牢房即可能真的关着人也可能只是一张画像。”
阿德里安:“可以这么理解。”
听懂了!
鬼眼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妈的,幸好没跟高塔一样摆出一脸懵逼样,险胜一局。
兰斯:“这个人很可能也是空间系觉醒者。”
湛平川微不可见挑了挑眉,他也这么想,但他还抓住一个重点。
“也就是说,整个监狱的墙体里是没有安装稀铅矿的,人的异能并不会被压制。”
Oliver点头:“是的,所以刚接收的犯人,并不会被立刻关起来,而是会把他们带到地下一层一间潮湿狭窄的医务室,抽干信息素。这件事大概每三天进行一次,因为要确保犯人没有任何逃跑的能力,哪怕他们已经戴上了稀铅矿手铐。”
芙伦拉倒吸一口冷气,刹那觉得腺体隐隐作痛。
平时就是信息素消耗过多都不太好受,更何况抽干?
Oliver没察觉到别人向他投来的不忍目光,他接着刚才的话题:“整个监狱是薛定谔的结构,哪怕我当初看到的是这样,现在也很可能改变了。在监狱的地形图上,我没办法提供任何建议,我想,这也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梦境女巫云里雾里:“薛定谔是什么结构?”
阿德里安:“不确定。”
梦境女巫左顾右盼:“他不懂,你们谁懂?”
阿德里安:“”
兰斯默默扶住他姐的手腕,低声:“薛定谔就是不确定。”
梦境女巫:“。”
Oliver继续说:“我住在三层,四年里,从没有机会到其他层看过,我只知道每一层都关押着不同类型的犯人,每一层的待遇也不同。在某些楼层,精神失常的概率很高,他们受不了折磨。”
他这层倒还好,除了见不到阳光,终日被锁着,按时抽取信息素以外,没有遭受更多的折磨。
“最底层是控制整个监狱运行的中心,也是通往外面唯一的路。在大众的既定思维里,一定认为越往上走离自由越近,其实不是的,就是这样的设计,才使得所有妄想越狱的犯人全部失败了。”
这一点,也是当他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才观察到的。
“我没办法确定狱警的具体人数,也不能提供现在监狱管理人员的任何信息,十多年过去了,很多都已经变化了。但是这里狱警的最低等级是E级,最高不超过C级,这点应该没有变,毕竟是苦寒之地,要不是真的缺钱,不会有人愿意来的。”Oliver补充道。
兰斯点点头。
这也就意味着,狱警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不足为惧,反倒还是管理层的高等级觉醒者棘手一些。
正这时,度玛的声音从各个电子产品里传来,此起彼伏:“查查查到到到了了了,卢卢卢卡卡卡斯斯斯在”
鬼眼公会众人忙惊愕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大为震撼。
高塔公会则已经习惯了。
兰斯:“度玛,下次跟我说就行了。”
度玛游进兰斯手机的信号流中:“知道了,兰斯。”
兰斯:“乖。”
兰闻道立刻催促道:“先出发,有什么计划路上再说!”
湛擎和:“走车库,给你们准备好车了。”
众人匆匆起身,拿起行李随工作人员出门。
酒店外,媒体们的声音依旧恒久不息,他们对着一扇亮灯的窗户,剖析出两大顶级公会的一百零八种未来。
兰斯刚要踏出会议厅,就被湛平川一把揽住小臂,扯进怀里。
他脚步一晃,肩膀撞到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
湛平川左手拎着西服外套,右手拽着兰斯,黑衬衫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气质,那矜贵斯文的外表下,藏着放荡不羁的灵魂。
他垂眸看着兰斯,喉结滚动,低笑:“白法老,亲老公一口。”
兰斯的目光跃上银边眼镜的上缘,他睫毛尖翘着,眼底映出湛平川饶有兴致的神情。
时间紧迫,他踮起脚,飞快在湛平川唇上贴了一下,白纽扣刮擦着微敞的黑衣领。
他用那只戴着高塔公会戒指的手指抵向湛平川的肋骨,重重点了三下:“回来再跟你算账。”
第124章
三辆黑色轿车从弗比斯皇家酒店车库驶出,汇入车流,一路向弗比斯湾国际机场驶去。
与此同时,洛拉西提冰原风雪翻卷,迷雾遮眼。
衣着单薄的卢卡斯很快就被冻得浑身僵硬,他的手腕被稀铅矿手铐牢牢锁在身后,狱警将他的后背狠狠压向地面,用力板着他的手臂,强迫他弓着身子走入电梯。
电梯门砰然闭合,将白茫茫的天色关在门外。
卢卡斯觉得自己的肩膀几乎要被卸下去了,他忍不住骂道:“你们他妈能不能轻点!”
这样的姿势,让他极度难受且颜面扫地。
“趴下!”
沉重的枪杆重重砸向卢卡斯的后背,毫不怜惜的将脊椎砸出闷响。
卢卡斯只觉后背锐痛,两眼一黑,险些跌倒。
操
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呼咽了下去。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S级,也得给我当鹌鹑缩着!”说罢,狱警再次举起枪杆,朝卢卡斯劈头盖脸地打去。
击打凌乱地落在卢卡斯身上,打在有肉的地方还好,打在骨头上,疼的他几乎要跳起来。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的额前鬓角硬是生生疼出冷汗,可他凭意志力挺着,并透过电梯墙壁的映像,牢牢将四名狱警的脸记了下来。
等他恢复自由的那天,他一定要把这四个人的舌头割下来,眼睛剜出去,然后剁掉四肢,扔进冰冷的海水里喂鲨鱼!
卢卡斯怨毒地想着,身体的疼痛渐渐好了些,他听到那四名狱警开始议论。
“听说是霍华德家族的人,出身贵族,可高贵着呢。”
“霍华德家族早就落寞了,贝利亚·霍华德都被赶出禁区多少年了。”
“那是他没打过丁洛克家族,被人清算了。”
“所以这小子有什么狂的啊,落魄贵族,嗤。”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纨绔子弟不当,非要加入黑灯会,现在好了,把整个家族都拖累了,就连鬼眼公会的阿德里安都要去禁区接受调查。”
“我也是这次才知道,阿德里安也姓霍华德。”
“哎,阿德里安是你什么人?”有人像踹牲口一样踹了卢卡斯一脚。
卢卡斯脸色阴郁,一语不发。
能把整个霍华德家族牵连上,实在是大快人心,能把阿德里安也牵连上,更是更是
卢卡斯突然发现,他一时想不出个精准的词。
或许是天气将他的脑子冻僵了,或许是疼得麻木了,他本该拍手叫好的,但一想到阿德里安那张沉冷严肃的脸,他就觉得分外无趣。
阿德里安肯定觉得,那个麻烦病态的便宜弟弟总算要死了,再也没法追杀他了。
又或者阿德里安什么都不会想,他们本来就没有多深的缘分,这件事对阿德里安来说,就像走在路上鞋底黏上了一块口香糖,虽然倒霉,但撕掉就是了。
“他妈的,脾气还挺硬。”狱警不满卢卡斯的无视,抬起枪杆又要打去。
“哎,把脊椎打断了人就活不成了,别忘了,他可是诱饵。”另一名狱警制止道。
“呵,AGW特危死刑监狱有来无回,你以为黑灯会还会来救他?”虽然这么说着,但狱警还是收起了枪杆。
很快,电梯来到最底层。
他们用黑巾遮住卢卡斯的眼睛,才押着他出去,就这么弓着背走过很长一段路,他们又来到一间电梯前。
卢卡斯没能观察到监狱的结构,他明白,这是为了防止他记住路线谋划越狱。
狱警用自己的虹膜识别,将第二间电梯打开,定位在二层。
卢卡斯再次被推搡上电梯,这次电梯升到了第二层。
由于保持着身体前弓的姿势走了许久,他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没知觉了。
终于,他的牢房到了。
黑巾被摘下去,他看到的是一间逼仄潮湿的房间,有一张灰色的毯子铺在地上,两边的墙壁是斑驳的黑色,像粘稠的石油被涂在上面。
但卢卡斯很清楚那并不是石油,而是经年累月,干涸的血迹。
“进去!”他们松开压着他的手,将他推进了房间。
牢门立刻锁了起来,将走廊里的光亮都盖住几分。
卢卡斯稍微一动,就感到了后背和腰撕扯般的疼痛,他猜后背一定是淤血了。
但以他现在的姿势,不仅没办法检查伤势,就连躺下都做不到。
他开始怀念起法塔的药膏来。
他总是嫌弃法塔的药膏难以下咽,法塔不得不为他调整了一百多次口味,但还是那么难吃。
不过那药膏虽然难吃,却特别管用,如果他现在能有一罐涂在背上,一定很快就不疼了。
从他被抓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
他们迅速完成了对他的审讯,并将他发配到这个偏远寒冷的地方。
在司泓掣异能的控制下,他还是将一切都说了出去,现在,联邦一定开始了对高塔公会的清缴,他因为一时的疏忽,把他们都害了。
卢卡斯的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如果他能在出发之前跟兰斯说一声,如果他能仔细甄别邓枝的祈求
求助申请完成后,他们本不该再与相关人员有任何联系,这是黑灯会的规矩,但他一时心软,觉得邓枝或许可以像Oliver一样,成为黑灯会新的助力。
他完完全全低估了联邦政府的手段,酿成了大错,要是可以一死了之就好了,将一切终止在他这里,把黑灯会所有人都保下来。
不过,他们说的诱饵是什么意思?
他还有什么当诱饵的价值,除了黑灯会,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救他,黑灯会此刻肯定正自顾不暇着。
难不成兰斯他们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了?联邦政府找不到他们,所以认为他们会来这里救他?
小少爷那么聪明,或许真能有逃出生天的办法。
卢卡斯胡思乱想着,疼痛逐渐涌了上来,他慢慢跪在地上,将身子蜷起来。
只是被打几下罢了,看来还是好日子过多了,居然连疼痛都不适应了,他明明,最习惯疼痛了。
卢卡斯想努力扯出个笑容,但唇角刚勾起来,就意识到自己脸上已经没有了诡异渗人的油彩,只剩下苍白狼狈的面色。
而此刻似乎也没人来观赏他病态癫狂的表演,他只好悻悻收起狞笑。
突然,昏暗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那个始终如死尸一般瘫在角落里的犯人,在大门落锁后,终于蠢蠢欲动,向他探出了手。
“Omega。”犯人沉沉笑道,沙哑的嗓子里涌出令人作呕的欲,他粗糙的手指沿着卢卡斯的脚踝摸到小腿,呼吸逐渐急促深沉起来,“操,细皮嫩肉的Omega,玩不了几次就要坏了。”
他嘴里滚着糙言浪语,扯动自己的裤子,朝卢卡斯爬了过来。
卢卡斯被迫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扭回头,深蓝色的眼珠盯着匍匐垂涎自己的烂肉。
恨意与杀戮的冲动在心底滋生,他的眼皮缓缓垂下,指尖仿佛有浓郁的黑暗不断滴下。
他忽略背上的疼痛,站起身来,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他,五指在他充满弹性的小腿上流连,仅仅是这个地方的触感,就足以让这摊烂肉发出满足的吞咽声。
“就是这样,老实点,等我——”犯人的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晰的闷响,那是骨头折断的声音,劈裂的臂骨从皮肉里“噗呲”扎了出来,他前半截小臂就像破损的棉布娃娃,悬垂着,被一层皮肉黏连。
“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过了五秒钟,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才从喉咙中挤出来,鲜血淋了满墙满地,飞溅的血滴盖在黝黑的油状物上,成了新的养分。
“等你什么?说啊。”卢卡斯的嗓音轻扬,仿佛午后咖啡厅里奏起的手风琴,他一边问着,一边欣赏极致残忍的艺术。
他刚刚用膝盖压断了这人的手臂,此刻近水楼台,他一倾身,用锁在身后的手抓住这人折断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扯,将黏连的皮肉扯断。
还不等犯人发出下一波痛呼,卢卡斯就眼神一厉,将参差的臂骨狠狠插进他的咽喉。
骨头尖一刺到底,将犯人最后的声音堵住,他惊恐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聚焦,就永久的凝固在那里。
牢门外幽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仿佛剧场落幕的打光。
卢卡斯将那只脏手扔开,这才体力不支地跌坐在地上。
地下九层的一间办公室里,监狱长亚俟勒盯着监控沉笑,他眯起那只仅剩的左眼:“看来司区长也有疏忽的时候,诱饵还有反抗的能力。”
司泓掣沉声道:“你用这种方式试探他?”
亚俟勒似乎很诧异司泓掣这么问,他一摊手:“这不是很好吗,他一定会反击的,这样我们就知道,该如何折断他的翅膀。”
司泓掣逐渐拢紧五指,皮质手套被他捏得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亚俟勒敏锐地垂下左眼珠,盯紧司泓掣的反应。
他猜,司泓掣是想到了那个人。
在这里Omega的遭遇不会有什么不同,而那个人被关进来的时候,还刚刚完成强制流产手术。
司泓掣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亚俟勒立刻吩咐:“都傻站着干什么,给司区长带路!”
司泓掣径直来到关押卢卡斯的牢房,大门打开,露出卢卡斯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脸。
卢卡斯抬起头,当他看到居高临下,一脸肃杀的司泓掣时,居然咧出了一个放肆且狰狞的笑。
他的笑容最初低低的,继而逐渐变得癫狂,他甩掉黏在头发上的汗水,自下而上睥睨鄙夷着司泓掣:“哈哈哈你就是把Oliver关在这种地方四年吗?”
司泓掣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
“你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卢卡斯捧腹,笑得剧烈咳嗽,“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啊?”
司泓掣瞳孔浓黑,仿佛将万千情绪搅碎融合其中,他未发一语,只是伸手扣住卢卡斯的肩膀,咔嚓两声,干净利落地将卢卡斯的双臂卸了下来。
“唔啊!”卢卡斯再也笑不出来,他痛到肌肉抽搐,五官扭曲,额头紧紧抵在冰凉的地面。
跟上来的亚俟勒看到了这一幕,不免有些遗憾,嘟囔道:“唉,我以为会挑断他手筋脚筋,司区长近日怎么仁慈许多。”
卢卡斯颤抖着,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断续的话:“你没抓住他们吧,想拿我当诱饵,白日做梦!我们早就说过存亡绝续,断尾求生,他们不会来的!你趁早杀了我!”
司泓掣周身仿佛裹着一层霜雪,闻言只是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是吗,那冰裂悬崖上的炸药要没有用武之地了。”
卢卡斯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第125章
司泓掣从牢房离开,亚俟勒还看了一眼伏地颤抖的卢卡斯。
他在是否挑断这个人的手脚筋之间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不干预司泓掣的决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背手跟上司泓掣:“司区长还要留在这里吗?我记得联邦议会给您安排了个调查塞拉尔死因的任务,趁着索链缆车还没炸,您还是尽快离开吧。”
司泓掣停住脚步,没有转身,只是冷冷问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留下来?”
亚俟勒一顿,随即沉笑:“我只是觉得本怖大人亲自坐镇,设计的天罗地网必然万无一失,我怕您留下来伤心。”
这次只要Oliver敢来,必定会死在圈套里。
本怖跟随元老多年,显然比司泓掣更为亲近,元老特意派他来负责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布控,就说明无论司泓掣的意愿如何,Oliver都得死。
司泓掣留下来,也没办法再将爱人私藏,只能帮忙收尸。
“你的话是不是多了些。”司泓掣语气冷淡,始终没有看向亚俟勒。
亚俟勒用那只仅剩的左眼环视整座监狱,突然换了个话题:“您知道我为什么主动申请来这座苦寒偏僻的监狱吗?”
“不感兴趣。”
亚俟勒哂笑,似乎并不意外司泓掣的回答,但仍自顾自说了下去:“因为我生性暴虐,残忍,很小的时候,就有杀死我父母的冲动,我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如果我不在这儿,就是在牢门里面。”
“你不必向我倾诉你的心路历程。”司泓掣不客气地打断。
亚俟勒摸出一只烟,打算点着,但临时想起了监狱的烟雾警报系统,又遗憾地放了回去。
他突然反问道:“仇恨真的能将你变成我这样吗,司区长?”
司泓掣听了这句话,收回余光,根本懒得回应,直接抬腿就走。
亚俟勒一挥手,吩咐手下经验丰富的狱警:“赶紧给司区长带路!”
那个精神病搞出的视觉误差,不是常年在这里的人,根本走不明白。
他没有选择跟上去,他望着司泓掣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乐道:“无论你是不是这样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回不了头了。”
司泓掣回到监狱最底层的临时住所,关死了门。
在这方没有监控的区域,他突然抓起桌面的保温杯,用力砸向斑驳冷硬的墙壁。
砰!
保温杯内胆碎裂,变成一团扭曲的废铁滚了下来,墙壁上留下发白的坑痕。
司泓掣的小臂仍在剧烈抖动,显然刚刚的动作不足以宣泄他的愤怒。
他脑海里反复闪回那只抓向卢卡斯的手,那个带着垂涎和贪欲的犯人。
卢卡斯出身黑灯会,内心阴郁,出手狠辣,龌龊和鲜血不足以激起他任何波澜,他能够在这里如鱼得水的生存下去。
可Oliver不行,Oliver阳光天真,善良温柔,乌里尔自己看遍了这个世界的阴暗和丑陋,却选择蒙上Oliver的眼睛,让他与人性之恶隔绝。
司泓掣的胸膛剧烈起伏,氧气却越发稀薄。
十八年前Oliver遭受的一切,正一刀刀凌迟着他,让他清醒的,活在永无止境的痛苦里。
“司区长,本怖大人请您过去一趟。”门外有声音礼貌的喊道。
司泓掣阖上眼,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待到神情完全恢复正常,才沉声回:“知道了。”
他和亚俟勒在监狱里的一举一动,本怖一定会关注,这个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除了一直跟随三位元老外,司泓掣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他走出房间,发现本怖已经准备好了咖啡等他。
司泓掣坐下来,没有碰那杯咖啡。
本怖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搅合着咖啡里的方糖:“元老希望你听从联邦议会的意思,前往塔斯曼调查塞拉尔的死因。”
司泓掣面无表情:“五日后我就走。”
本怖却勾起了唇,饮了一口咖啡:“我倒不希望你走,你在这里我反而更放心,元老选择相信你是因为元老已经超脱了凡俗的情感,他不认为你会因为心中的执念而失去理智,但我认为你会。”
执念自然指的是Oliver,本怖从未真正信任过司泓掣,因为司泓掣不是神明的信徒。
司泓掣的眼里心里从未有过神明,他是只相信自己的偏执人格,这样的人容易利用,却不会被完全利用。
司泓掣缓缓抬起眼,漠然盯着他:“随你怎么想。”
本怖:“我总觉得,卢卡斯身上还有东西可以挖掘,你却没有做到,元老也对你的报告十分不满。”
司泓掣冷道:“或许是元老忘了,我的异能也是有限制的。”
他的三阶能力【令行服从】,虽然可以对任何人下命令,但命令如何执行完全取决于被命令人。
比如他可以禁止Oliver自杀,却没办法阻止Oliver吐掉食物,重度抑郁,只要Oliver没有主观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就会被判令为服从。
再比如,他用能力拷问卢卡斯,如果他命令卢卡斯说出黑灯会成员的真实姓名,那卢卡斯只需先说出一个正确的,就会被判令服从,接下来胡说八道也没关系。
所以他当时的命令是,说出全部成员的真实名字。
询问式命令很麻烦,这对他的要求非常高,且需要他对犯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否则微毫的措辞改变都会造成审讯结果失真。
再比如,如果一个人的认知原本就是错误的,那么服从出的结果也是毫无意义的。
当一个人自己坚信鹿就是马,那么司泓掣让他说出眼前的动物,也只会得到马的答案。
所以,他将Oliver从AGW特危死刑监狱带回来后,并没有用能力审问Oliver。
因为他认为Oliver心性单纯,耳根子软,乌里尔可以轻而易举的蒙蔽Oliver,Oliver所坚信的,并不是事实。
他自负地相信着自己看到的证据,相信元老和权威给他的答案,没有信任自己的爱人。
而当他自己也成了权威,接受众人的仰望和崇拜,才知道这原本神圣而崇高的东西,不过是一张随时可以戳破的纸。
本怖沉默良久,眯起眼:“你是在冒犯元老吗?”
司泓掣反唇相讥:“或许是你找不到反驳我的理由,才用态度给我扣帽子。”
本怖一时语塞。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将咖啡饮尽,重重掷在桌上:“我将设计的圈套做出了一些调整,会派我的人来执行,司区长到时看到了,不要觉得意外,请回吧。”
司泓掣的瞳孔迅速缩了起来,当他发现本怖正在观察他的反应时,便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深夜,弗比斯湾国际机场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准备起飞的极地航班还有十余架。
这里居住着很多哈奇摩人,哈奇摩人频繁往返两地,或做生意或回家探亲,也因此,给了众人极好的掩护。
气温总算凉爽一些,夜风吹的人昏昏欲睡。
在未来这几天,他们最长最安稳的休息时间,大概就是坐飞机的时光了。
十四个人目标太大,他们分流成几波,混入人群,订了时间相近的机票。
有度玛在,他们不用担心假护照会被机器识别出来,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脸在联邦的系统里留痕,更不用担心那些藏在箱子里的高精尖武器会被人发现。
兰斯,湛平川,莉莉,Oliver选择了最早出发的那架航班,他们顺利通过安检,来到候机厅。
Oliver仍旧不适应在人多的场合出现,刚过了闸口,他就立刻戴上了口罩,用连帽衫盖住脑袋,将金发全部藏了进去。
他低着头,目光不与人对视,将手收在袖子里挡在身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焦虑不安。
十八年的囚禁生活让他的心理素质变得很差,他知道自己是个逃跑的囚犯,他害怕被认出来,害怕被抓回去,害怕别人的关注和疑惑。
哪怕他理智上知道这些游客并不认识他,却仍然控制不住焦虑。
曾经他喜欢热闹,最爱去主题公园或是集会,现在他喜欢安静,最好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正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湛平川缺突然扭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好朋友。”
Oliver顿住,他稍微抬起头,只露出两只眼睛不解地望着湛平川。
其实他很羡慕湛平川这种热情开朗的性格,炙热的就像暖融融的太阳,哪怕他们面前是艰难险阻,是生死一线,湛平川依旧能如此乐观。
他几乎忘了,曾经他也是这样的性格。
“你好,我们见过吗?”Oliver猜测湛平川大概是太自来熟了,这种性格的人都是这样的,但他仍然礼貌地回复他。
湛平川大惊,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遗憾:“不是吧,你不可能不记得我,再好好想想呢?”
他们曾经一起商量过越狱大计,他还热情的给Oliver分享过史上最好看的动画片,这世上品味绝佳有胆有识的四岁儿童能有几个,Oliver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兰斯听着微微挑眉,在他的印象里,湛平川与Oliver的唯一交集,就是七层走廊里,湛平川一嗓子打断了司泓掣施暴的兴致。
但结果是换来了一身鞭痕,并哄着他主动露出腺体亲。
Oliver顿时忐忑起来,他这些年见到的人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自认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但确实对湛平川没有任何印象。
“抱歉”不过他还是温和的道了歉。
“哎道什么歉啊。”湛平川立刻把遗憾收了起来,这种负面情绪根本在他脸上停留不了五秒,他很快将Oliver的遗忘归结于精神受到了刺激,于是稍加点拨,“十四年前,我打算带你越狱的,记得吗?”
兰斯眼神迷惑。
十四年前?越狱?那时候小狼崽吃饭都还得系围兜吧。
见Oliver仍蹙着眉头,湛平川“啧”了一声,继续提示:“我最喜欢的动画片是《大杀四方的红发骑士与他的狗》。”
这种极致的品味,还有谁?
兰斯:“”
Oliver终于想起来了,人很难不记住这样一部动画片的名字。
他神情复杂地打量湛平川,稍稍将口罩扯下少许,不确定问:“你是那个小朋友?”
‘小朋友’三个字说出来有点艰难,毕竟湛平川已经完全长开了,而且和面前这个矜贵英俊的Alpha相比,当年那个小朋友仿佛刚在泥坑滚过,相当接地气。
湛平川:“是我啊,当时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被他们架走了,不过多亏你告诉我虚拟境,我才没在挑战杯大赛暴露。”
Oliver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曾经给他带来过一丝愉悦的小朋友,如今又以这种方式与他重逢。
“好巧啊。”Oliver弯着眼睛笑了笑,他甚至忘记口罩已经滑到了鼻子下面,“我,现在有看到这部动画片。”
原来命运还是为他准备了不期而遇的惊喜,只要努力活下去,就能偶遇往日埋下的伏笔。
湛平川眼前一亮:“超好看吧,我每年都重温。”
Oliver继续微笑。
湛平川:“我就说你会喜欢。”
谁能不喜欢红头发的小骑士呢?
他顺手勾起了兰斯的发尖。
兰斯却扶住他的手臂,意外道:“你在十四年前就去过蓝枢大厦?”
湛平川:“顶级公会会长每四年去铅云开一次会,我爸带我去的,我呆着无聊四处乱跑,不过宝贝儿,你好像一次都没去过。”不然他们早就是青梅竹马了。
兰斯心道,是的,他一次都没有去过,自从兰闻道知道他灵境系统里有外神后,就一直努力将他藏起来。
这种情况直到他接手黑灯会才好起来。
不用问,他也猜到神祇系觉醒者会招来祸患。
而且他大概知道,兰闻道到底是从哪儿把他捡回来的了。
第126章
正这时,广播响了起来——
【弗比斯湾飞往极地的TCA6741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
兰斯等人停止交谈,依次递上机票,登上飞机。
飞机大约滑行了十五分钟,便离开跑道,没入云端。
第二批出发的是梦境女巫,阿巴顿,法塔,穆德里,波波夫,他们起飞比兰斯晚十分钟。
最后一批是阿德里安,芙伦拉,乌芃,凌棋,库恩,他们顺利检票后,天空却开始下雨。
雨势愈演愈烈,机场为了安全起见,延后了飞行计划。
飞机停在跑道上,乘客们坐在座位上焦急等待。
芙伦拉颓丧地叹了口气:“唉好倒霉。”
凌棋趴在窗边,瞅淋在玻璃上的雨点:“希望不要延迟太久,否则跟他们分开就不好了,你说是吧主管。”
他没听到回答,一扭头才发现阿德里安正在出神。
从接到消息到现在,他们一直都是马不停蹄的,现在才算空下来,能够想一些事情。
凌棋贴心的没有打扰阿德里安,他知道被抓进AGW特危死刑监狱的是主管的弟弟,没有人比阿德里安更心急。
阿德里安的确在想卢卡斯,不过想的是很久以前的卢卡斯。
从卢卡斯出生那刻起,他对这个弟弟就有种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卢卡斯注定分走父母的关爱和注意力,他知道自己哪怕做得再好,都不及母亲亲生的儿子。
可他从没有嫉妒过卢卡斯,因为那是卢卡斯应得的,而他更像是鸠占鹊巢,霸占了属于卢卡斯的东西。
所以他一开始就告诉自己,要做个恪尽职守的好哥哥。
但卢卡斯显然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好弟弟。
卢卡斯总是吵闹的,顽劣的,极端的,让人头疼的。
在霍华德的病态教育下,卢卡斯五岁多就开始叛逆,他叛逆的表现方式是违逆霍华德,以及挑衅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比卢卡斯大八岁,他每日除了完成父亲安排的教育内容外,还要遵从母亲的意愿,辅助卢卡斯成才。
他尝试为卢卡斯修改错得面目全非的卷子,并把解题步骤工整地写在一边,希望卢卡斯可以取得好成绩,得到父亲的夸奖。
然而卢卡斯并不领情,第二天,他就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张卷子,卷子上还有卢卡斯画的乌龟和小猪。
他也教卢卡斯弹钢琴,他把自己的学习经验倾囊相授,一遍遍弹给卢卡斯听,教他如何才算标准的指法。
可惜卢卡斯只会捣乱,时不时在钢琴上敲一两下,故意打乱他的节奏。
见他弹不下去了,或者弹错了音,卢卡斯才会狡黠地笑起来,是那种计谋得逞的笑,仿佛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捉弄阿德里安。
卢卡斯也有乖巧的时候。
每次他闯祸,被霍华德用皮鞭抽打,明明害怕的要命,还要逞能的大喊不疼,于是就被打得更狠。
晚上,霍华德外出应酬,母亲参加宴会,阿德里安就会将卢卡斯抱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裹起来,顺着他的背,让他能睡得安稳些。
卢卡斯不肯承认他从阿德里安这里得到的安全感,但他会假装不经意的后缩,靠的离阿德里安更近一些,蜷缩在阿德里安体温的庇佑里。
他也喜欢跟阿德里安玩卡丁车,他总是要坐前面,让阿德里安揽着他坐在后面,他们在赛道上一圈圈驰骋,被速度掀飞衣角,哪怕不小心刮擦了赛道两旁的轮胎,他也不会生气,反而撞在阿德里安怀里咯咯大笑。
然而卡丁车并不是霍华德眼中高雅的运动,每次阿德里安带卢卡斯出去,霍华德就会将卢卡斯暴打一顿,而母亲则会责怪他带坏卢卡斯。
阿德里安来不及消化情绪,就要一边安抚卢卡斯一边帮他上药。
卢卡斯似乎永远打不服,不过之后,阿德里安就很少带卢卡斯出去了。
按霍华德的话说,卢卡斯是天生坏种,屡教不改,可阿德里安却觉得,卢卡斯是在反抗什么。
但是什么呢?
他总是不懂卢卡斯在想什么。
转眼卢卡斯更大了一些,他有一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和一头浅色的浓密头发,不太像母亲,大概更像提供了精子的那个人,母亲有些失望,因为卢卡斯没有为这个家庭的和睦贡献一份力。
不过卢卡斯却已经开始受到同龄人的喜爱了,有些Alpha会殷勤地围着卢卡斯转。
但卢卡斯并不将他们的情书和礼物当一回事,阿德里安亲眼看到,他将礼物随意扔进地下室,连拆都懒得拆。
不过他却喜欢向阿德里安炫耀,他捏着花里胡哨的情书招摇过市,偏偏在阿德里安眼前晃来晃去:“今天有三个Alpha给我写情书,我干脆和他们三个约会。”
阿德里安不得不从繁重的学业里抬起头,提醒他:“父亲会在合适的年龄为我们安排联姻对象。”
这很节省时间,又能让父母满意,所以不必提前约会。
谁料卢卡斯却突然暴怒,他扔掉所有学过的礼仪,言语粗俗的大骂:“放屁,老子才不用他安排,要做木偶你去做!”
阿德里安看着他锁骨还没消退的淤青,皱起眉。
说脏话,被霍华德知道又是一场灾难。
卢卡斯在贵族学校里也是问题少年,与常年霸占领奖台的阿德里安不同,卢卡斯几乎每天都在被记过。
班主任要求家长签字,并对他严格管教。
他也知道挨打不好受,于是便将本子拿到阿德里安面前,要求阿德里安模仿霍华德的笔迹签字。
阿德里安认真了解了他的表现,直言不讳道:“我不可以欺瞒老师,帮你逃避责任,但我可以签上我的名字,如果你肯听我的话。”
卢卡斯这时十四岁,激烈的就像弹簧,遇到任何南墙都能立刻反弹:“哈,我就知道你不会帮我,还想让我听你的话?实话说吧,你是我见过最可气可恶的人,咱们走着瞧!”
阿德里安看他气哄哄地离开自己的房间,不明白他的脾气到底从何而来。
那天,卢卡斯显而易见又被霍华德揍了。
他憎恶霍华德的同时,也开始报复阿德里安。
他在阿德里安的被子里塞死老鼠,于是阿德里安不得不连夜更换了全部床上用品,并将自己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他又删掉阿德里安辛苦写的文章,篡改阿德里安的作业,让阿德里安拿到人生中第一个C。
那是霍华德第一次对阿德里安辱骂,但阿德里安只是默默承受了,没有告发卢卡斯,并且他在下次课堂作业中,再次拿到了第一名。
阿德里安依旧觉得,他是领养来的,是外人,他分走了家中的资源和父亲的精力,应该补偿卢卡斯。
可后来,卢卡斯越发变本加厉,他打听到一位Omega暗恋阿德里安,于是便以阿德里安的名义向Omega同学表白。
当阿德里安收到同学面红耳赤送来的饼干时,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他向同学诚心道歉,并委婉拒绝了心意,好不容易将同学送走,一回头,他却发现卢卡斯坐在沙发上嚣张的笑。
“看看,被人安排的对象多么无趣啊。”
阿德里安没再像以前那样容忍他,而是怒不可遏地走过去,从沙发上拽过卢卡斯,单手按在自己腿上,抬手打向最安全的地方。
掌掴声响彻在客厅里,卢卡斯的脸和脖子瞬间通红,他不敢置信,剧烈挣扎,可阿德里安轻而易举将他乱蹬的双腿夹在膝盖间,压下他的背。
阿德里安沉声道:“说你做错了。”
卢卡斯当然不可能认错,他骂骂咧咧地命令阿德里安放开他,不过他趴在哥哥腿上,姿势有些羞耻,让骂声也变得没什么底气。
阿德里安只好又加重力道拍了几下,手掌隔着裤子,落在被迫高高翘起的地方。
他向来情绪稳定,唯有卢卡斯能让他濒临失控,他对他根本无可奈何。
卢卡斯的脖子更红了,耳朵烫得快要冒烟,可他只是死死抓着沙发,将嘴唇咬出一道白痕,把头埋在沙发里。
等阿德里安掰过他的脸,才发现他正一声不吭的流眼泪,倔强又委屈。
阿德里安不得不放弃原则,他松开钳制,将卢卡斯扶起来,抹去眼泪:“疼吗,哥哥没有很用力。”
他始终控制着自己,不将教训变成霍华德那样的发泄。
卢卡斯却面红耳赤,一掌推开他,跳着脚道:“我恨死你了!”
这次之后,卢卡斯整整一个月没跟阿德里安说话,就连遇到都要绕着走。
明明是他做错了,却像是阿德里安冤枉了他。
阿德里安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于是便尽量避开他的活动区域。
但不知为什么,卢卡斯察觉到他的避让,非但没消气,反而更加愤怒。
他故意在阿德里安面前砸东西,在阿德里安工作时大放重金属音乐,甚至吃掉阿姨为阿德里安准备的早餐。
对于他的挑衅,阿德里安万分不解。
然而还没等他思考明白,那件事就发生了。
一切猝不及防,他失去了成为联邦议员的资格,霍华德收回了对他的期许和亲情,母亲冷眼望着他,说这是迫不得已。
阿德里安心灰意冷,决定离开。
卢卡斯什么都不知道,他最终没有破坏卢卡斯心中母亲的形象。
那天卢卡斯站在家门口,隔着雨帘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珠像被水洗过般清澈。
卢卡斯没有再无视他,只是眼睁睁看着他挥手告别,踏上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与卢卡斯的兄弟缘分,其实只有十四年。
卢卡斯憎恨他,厌恶他,甚至想要杀了他,可当他听说卢卡斯被联邦抓走,第一反应还是担忧和心痛。
卢卡斯不是任何人眼中的好孩子,他有诸多恶劣行径,有最阴郁的底色,他睚眦必报,疯癫偏执,而且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那又怎么样,他是他的弟弟,他总是会原谅他。
第127章
阿德里安等人到底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耽搁了。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兰斯等人终于抵达极地,取好行李后,也只等到了梦境女巫他们。
两拨人在极地机场汇合,才得知弗比斯湾大雨,之后的航班都延迟了起飞计划。
众人都懊悔在飞机上光顾着休息,没有开无线网络,不然莉莉的能力可以立刻让暴雨停止。
兰斯当机立断:“我们先走,现在目标太大。”
他们在机场卫生间脱掉夏装,披上厚厚的棉衣,随后低调地走出了洁白干净的极地机场。
这里不愧是哈奇摩人的故乡,行色匆匆的人群熟练说着哈奇摩语,面对冰天雪地的世界,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完全自如的在冰面上行走。
当前的温度是零下三十度,人走在室外环境中,即便穿得再厚,也会很快感到不适,裸露在外的皮肤,会迅速变凉变僵,直至失去知觉,造成永久伤害。
大自然远比任何异能都值得敬畏。
兰斯当下站着的地方,是极地的首都,名叫格兰城,当地还算繁华,设施也都算先进,房屋坐落在山坡的背风面,沿途有蜿蜒起伏的马路直达,机场则建在山坳中,有效降低了寒风的影响。
哈奇摩人最早是一批没能进化出异能的人类。
在黎明日后长达数十年的混乱期中,人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异能伤人害人事件时有发生,于是,普通人类只能向偏僻苦寒的地方迁移。
极地人烟稀少,资源稀薄,相对安全,他们带来先进的技术和充沛的资金,与当地土著一起把格兰城建立起来。
这些人类与极地土著的后代,就是如今的哈奇摩人。
后来,极地冰川组织瞄准了越发易居的弗比斯湾,新一代拥有异能的年轻哈奇摩人陆续移居到那里,建立新的家园。
现如今,弗比斯湾已经成为多种文化交融的地带,是思想最为开放,经济最为繁荣的地区。
也因此,才有这么多的航班往返极地。
格兰城与距离洛拉西提冰原最近的桑普小镇还有六个小时的车程,即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这一天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兰斯忍不住频频看表。
他们晚到一分,小丑就多受一分折磨,虽然Oliver努力将那里的境遇描述得还算能接受,但兰斯知道,那是他美化后的结果。
一个能用残忍手段为犯人中断妊娠的地方,该是多么恐怖的去处。
梦境女巫的声音在风雪中哆嗦:“卢卡斯暂时不会有危险,有法塔在,还有恢复系觉醒者,什么都来得及。”
鬼眼公会的凌棋就是楚浮的学生,一名B级恢复系觉醒者,目前在和川国际医院研究所任职。
“我们先去桑普小镇,研究一下地形,等阿德里安他们到了,再想办法寻找入口。”兰斯抬手拦住一辆出租汽车。
九个人,至少需要两台车,当地司机听说他们要去桑普小镇,不免惊讶。
“那地方已经是极地的边界了,很偏僻荒凉,年轻人都走光了,老人也不多,没有游客愿意去旅游的。”
兰斯滴水不漏地解释:“我们是塔斯曼科考队,想来这边考察一下极地海洋生物觉醒者的生存情况,听说桑普小镇离海最近,那里可能会有海洋生物觉醒者聚居。”
“哦塔斯曼人。”司机恍然,难免高看他们一眼。
现如今人们都知道,塔斯曼海盗国财大气粗,安定富足,塔斯曼人从出生起就不用为生计发愁,过着最幸福的生活。
“那这边的海洋生物觉醒者,是不是可以随时申请移民塔斯曼啊?”司机问。
湛平川顺嘴接:“是啊,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那边温暖的海域。”
“唉,羡慕。”司机将车驶上公路,开大了空调的暖风,“像我们这种没觉醒的废物,只能待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喽。”
和人社交还得湛平川来,他立刻接上司机的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谁不知道极地的治安最好,这就说明咱们普通人素质高,而且我看格兰城很繁华啊,完全不亚于桃花源村和联邦首都城。”
司机果然被他恭维得笑了起来,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极地的治安确实还不错,当年能迁移的,都是有钱有脑子的人,格兰城就是这批人建立起来的。”
“啧,咱们老一辈人是勤劳又勇敢啊,一看您就是他们的后代。”
“哈哈,确实是的,我祖上曾经是开连锁店的,生意做的可大了。”司机免不了骄傲。
“经济头脑也会遗传,要不您能接到我们这个大单呢。”湛平川交朋友就像鱼喝水那么简单,他扶着司机的座椅靠背,拍了拍,“哥们儿,你对桑普小镇有了解吗?”
兰斯瞥向湛平川,默默竖起大拇指。
他不得不佩服,小傻逼天生就有让人卸下防备与之亲近的能力。
湛平川朝小狐狸挤了挤眼。
司机笑得更爽朗,此刻他已经对湛平川知无不言:“桑普小镇靠海嘛,确实是有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的,他们靠捕捞海鱼赚钱,那边虽然海水冷,风浪大,海流也错综复杂,但鱼特别值钱,他们每年干半年歇半年,赚的钱都赶上格兰岛的工资了。”
湛平川:“那桑普小镇的人生活不错?”
司机:“唉,也不算好,毕竟是边界,还是有点复杂的。”
湛平川有意引导着司机:“边境现在能去吗?我和我媳妇儿打算在极地尽头拍张人生照片。”
“我劝你别去,边界之外就是洛拉西提冰原,那可是联邦的地盘。”
兰斯立刻配合地挽住湛平川的胳膊:“老公,我想去洛拉西提冰原看看。”
湛平川会意,深情款款道:“去啊宝贝儿,你想去月亮上我都给你造飞船。”
兰斯嘴角轻微抽动,甜甜道:“老公真好。”
司机忙制止道:“兄弟你想什么呢,洛拉西提冰原腹地就是臭名昭著的AGW特危死刑监狱,平常人避都避不及,谁还去旅游啊。”
“犯人不是都被关着,至于那么吓人吗?”湛平川抬起眼,通过后视镜看着司机,“而且那监狱人吃马喂,不也得和桑普小镇来往吗。”
司机毫无防备心,吐槽道:“吓人的不是犯人,是那些看管犯人的狱警,据说凶神恶煞的,比强盗都凶。他们偶尔到小镇上吃喝,睡Omega,连钱都不给,当地人也不敢惹。他们的物资有专人负责,都是空运的,根本不经小镇人的手,充其量从小镇招些苦力劳工,帮忙搬运。”
“空运,洛拉西提冰原也有机场吗?”兰斯问。
司机:“我不知道有没有机场,但那个恶劣的环境,再好的飞行员都不敢降落,所以他们的物资都是从边境,通过一道跨冰裂悬崖的索链运过去的。”
兰斯:“原来如此。”
这点与Oliver提供的信息相同,或许那些被招去当劳工的人会了解更多。
司机:“我劝你们远离那个地方,在桑普小镇也别久呆,最近几天联邦来了不少大人物,新闻说是监狱里关了个黑灯会的反贼,因为这些人,桑普小镇查酒驾的都多了。反正和咱们极地冰川组织与塔斯曼海盗国无关,别沾一身腥。”
湛平川挑眉。
名为查酒驾,实则搜索可疑人员,果然联邦政府也知道黑灯会只能通过桑普小镇前往洛拉西提冰原。
湛平川:“多亏哥们儿提醒,我们差点就去了。”
司机:“你们外地人来考察不容易,一会儿你记上我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
湛平川:“谢谢兄弟。”
六个小时的车程过去,出租车停在桑普小镇一家旅店门口。
湛平川财大气粗,要付双倍的价钱,司机情绪上头,非要给他免费,两人你推我拒,差点当场拜把子。
兰斯仔细观察这个小镇,发现这里确实贫瘠而荒凉,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任何高层建筑,道路也不如格兰岛那么通畅,连地上的雪都来不及铲。
这里的旅店不多,也称不上星级,就是当地百姓将房子改了改,变成带一个个小隔间的民宿。
这个季节,极地正处在极昼期,明明雪光大亮,但路上却没什么车和人。
根据导航,这里距离洛拉西提冰原只有三十分钟的车程了。
司机说这里开始频繁查酒驾,其实到了现在,他们也不怕撞上联邦的人,毕竟早晚都要硬闯监狱。
他并不担心这次救援任务会失败,因为外神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只要外神出来,不管联邦设置了多少天罗地网,都不值一提。
但他的体力绝不可能支持外神将监狱所有人都杀光,到时他神祇系觉醒者的身份就会暴露,那么兰闻道这些年的小心隐藏就会功亏一篑。
梦境女巫等人也下了车,两方汇合,湛平川接到阿德里安的消息,他们已经下了飞机,正打车往这边赶。
梦境女巫问兰斯:“还得六个小时,等他们吗?”
兰斯摇头:“不等,探查情况用不了那么多人,我先去那边看看,剩下的人暂且在旅店休息,保存体力。”
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边境小镇突然住进来十多个外地人,肯定会引起当地人警觉。
如果联邦在这里有眼线,那么估计不久就要找上门了。
Oliver开口道:“我跟你们去,我对这里还有印象。”
他难免触景生情,想起以往的种种。
雪花落在眼睑上,和十八年前一样冷,它们在皮肤上是不会融化的,因为他身体的全部热量,都向小腹聚集而去。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Pine,Pine也曾很努力的,想要活下来。
Oliver平静的眼眸仿佛是天地间最后的绿意,他遥望着薄雾深处的洛拉西提冰原,痛苦和悲哀一同袭来,如风雪般吹刮着他的心脏。
司泓掣,你在这里等我吗?
兰斯望向Oliver金色的发梢,安慰道:“我保证,你永远也不会再回到那个深渊。”
他知道让Oliver来AGW特危死刑监狱,直面过去的痛苦是件残忍的事,但Oliver的能力,确实无可替代。
Oliver温柔微笑:“我相信你。”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湛平川,兰斯,Oliver前往索链处探查,梦境女巫带其他人去旅店休息。
刚进旅店,梦境女巫就原形毕露,直接蛊惑了旅店老板,并打晕唯一的Alpha服务生,以防他们作为眼线向联邦通风报信。
旅店老板晕头转向地贡献出私家车,并给油箱加满了油。
湛平川开车,兰斯观察周遭情况,Oliver负责指路,他们开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悬崖边缘。
车停在几簇挂雪的熊果树后,车轮痕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盖,茫茫天地间只能听到脚下传来海浪拍击崖壁的声音。
周遭空无一人,就连植被都很罕见,临近海水,风速骤然加大,气温越发刺骨,嗅觉已经彻底失效,闻不出任何腥咸的气息。
Oliver怔怔望着悬崖的方向,呼吸越发急促,他的睫毛结了霜,脆弱地颤抖着。
就是这里,他们将他带上缆车,送入电梯,沉向地下,经历不见天日的四年。
没有人来救他,他唯一的支撑就是那脆弱的爱情,而他在这里学到的最深刻的事,就是不该把任何人当作支撑。
Oliver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走去,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在风中颤抖的风筝,复杂的情绪淹没了他,他深切的恐惧和憎恶着这个地方。
他终于走到了悬崖边,看到了那根沉重的,坚固的索链。
它如一柄匕首插入浓雾中,连接着两块分离的陆地。
万丈深渊之下,海流湍急地卷走飘落的雪花,远处浮来的冰块也在礁石上撞得支离破碎。
足以预见,人一旦跌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快走!从这条索链过去,你就知道地狱长什么样了。”
“呵,在那里面,你最好祈祷自己不是Omega。”
“恐惧吗?很快你就能更恐惧了。”
“还想跑?戴上稀铅矿手铐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操你妈的,敢咬人老子弄死你!”
Oliver呼吸艰涩,胸肺扯痛,这些地狱来音连同翻滚的海浪一同灌入他的耳膜,犹如无形梦魇,彻底将他吞噬。
兰斯突然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扳,将他的目光拽离了那根索链。
兰斯定定望着他的眼睛,目光沉静:“听好Oliver,你惧怕它,我们就毁了它,你憎恶谁,我们就杀了谁,没什么值得恐惧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刹那间,那些狰狞的声音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Oliver脑海中反复循环着兰斯这句话,呼吸奇迹般平静下来。
草原星球上,金色小狮子独自舔舐着伤口,黄金屋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它知道,那是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与卷心菜侍女在陪伴它。
它还有朋友,它不是一个人。
湛平川也打算说点俏皮话来安慰好朋友,他的目光从索链一扫而过,突然间——
那空荡荡尘封在大雪中的缆车上出现了两个人!
只见那两人浑然不觉,踩着梯子,在缆车顶端塞了什么,随后熟练的调试着电子设备。
其中一个人口中说:“这黑索金——”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凭空从缆车中消失,就像被突兀插入又删除的画面。
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短短几秒内,而缆车结着冰霜,门窗紧闭,把手上已经覆了厚厚的雪,全无半点来人的痕迹。
湛平川顿觉毛骨悚然。
第128章
“你们刚才看见缆车上有人了吗?”
簌簌风雪里,湛平川面色格外凝重。
兰斯与Oliver怔然,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缆车。
缆车沉默地停靠在索链的一端,大门紧闭,窗棂结了厚厚的霜,周遭连个人类的脚印都没有。
“没有。”兰斯回答,但他并没有将湛平川的话当作玩笑,反而问道,“什么人?”
湛平川眉心皱了起来,刚才刹那闪过的画面,在此刻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那只是他不切实际的臆想。
“可能——”湛平川刚想忽略这莫名其妙的片段,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抬起手掌,雪花理所应当落在他掌心,融化成水。
他清楚地记得,刚刚那几秒的画面中,天空是没有下雪的,他也没有听到雪花落在羽绒外套上的声音。
所以不像是那两个人凭空出现在此刻的缆车里,更像是他凭空出现在那两人的身边!
“你们知道黑索金是什么东西吧。”湛平川说。
Oliver不解,他一向对打打杀杀的玩意不感兴趣,而且他进入蓝枢没多久,就被关进了监狱里,没有时间学习这些东西。
兰斯却直接道:“烈性炸药。”
湛平川点头:“我看见那两个人,把烈性炸药安装在了缆车上。”
Oliver再次看向空无一人的缆车,心中也不免生出丝丝寒意:“可是不可能有人。”
湛平川轻呼气,喷出淡淡薄雾,散入空气里:“或许我看到的,不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
他将目光集中在一点,猛然催动异能信息素,龙胆苦香散在大雪里,他的耳畔响起了类似秒针转动的沙沙声。
眼前的世界好像盖上了一层透明的膜,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的东西在身体边流动,他试着去触碰流动的东西,他的指尖探进去,就变成了透明的,但他再次看到了缆车里的两个人,也听到了那句未说完的话。
“——这黑索金真能炸到黑灯会的反贼吗?万一他们不来呢?”
“那不过就多死几个哈奇摩人罢了。”另一个人无所谓道。
“哈?”湛平川被这俩人的对话恶心到了。
“我靠,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其中一个人问道。
“能有什么声音,闹鬼啊,赶紧的吧你。”另一个人往空荡荡的雪地里看了一眼。
湛平川迅速捂住嘴。
那人的目光略过他,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湛平川突然眼前一黑,被一股大力从原地抽了出来,等他再度回神,眼前依旧是空无一人的缆车,而兰斯紧握着他的手臂,凝眉看着他。
“你刚刚,原地消失了。”兰斯的声音伴随着薄薄的水雾。
只是消失了很短的时间,但也足够让人震惊。
湛平川看着自己的手掌,大概明白了。
“宝贝儿,我好像回到了过去。”
他简直不可思议,被定性为具有基因锁的空间系能力,怎么就被突破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能去看老婆奶里奶气的小时候了?说不定还能亲自给老婆塞奶瓶,推摇篮,讲童话故事。
感谢老天,感谢上帝,感谢东西南北方各路神仙。
外神感受到S级强者虔诚的感恩,于混沌中睁开眼,透过兰斯的双眸,睥睨万物。
果然任何一个人类,都比祂的通道虔诚。
祂只不过将丁点神迹降临在这个人类身上,就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觉醒了四阶能力。
看他如此震惊欣喜的表情,想必正思考着如何占领地球,统治全人类。
“Siku zote nina weza kuba hati ya wanada kwa urah”(我总是能轻易改变人类的命运)
兰斯无视了外神的自吹自擂,反而目光专注地问湛平川。
“所以,你刚刚是时间穿越了?”
“差不多,但坚持不了太久,也没办法选择回去的具体时间,而且刚刚那一会儿,就消耗了我几乎一半的异能信息素。”
他这个年纪,三阶能力还没完全掌握,使用四阶能力就更吃力了,而且他现在也来不及摸索这个能力的限制是什么。
但穿得好不如穿的巧,毕竟现在他已经知道,联邦政府设置的第一道陷阱是什么了。
“四阶能力的确会对身体损耗非常大,因为那已经逼近人类的极限了。”Oliver轻声解释道。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就只有一种能力,能够使用两种的,已经是天之骄子,而极少数幸运儿如司泓掣可以觉醒三阶能力,想要拥有四阶能力,需得天时地利人和。
Oliver的四阶能力【共轭】出现在他三十岁的时候,那天禁闭室的小窗口落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蝉,它的翅膀残破,肢足截断,腹部颤抖渗出□□。
他怜悯它,羡慕它,它快要死亡,它能够死亡。
Oliver忍不住探出枝蔓,轻轻触碰它。
然而就在枝蔓碰到蝉翅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失,如这只蝉一样。
他惊愕着,却始终没有把枝蔓收回来。
可惜司泓掣还是在监控里看到了,他被按在床上,恢复系觉醒者为他治疗了整整一天。
那之后,司泓掣就把禁闭室的整个墙体装上了稀铅矿。
“不过我们这儿的法塔有补充能量的药。”Oliver及时给了湛平川解决方案。
“啧,代购吗?”湛平川想起来,兰斯曾经给他治鞭伤,就用了一款药膏,效力堪比他妈的异能,应该就是出自这位法塔之手了。
外神感受到那个人类越发愉悦和感恩,不禁拂开混沌,从虚无中走出,对卑劣的通道说——
“Wana da mu shuku kwa zadi zan ikuwa wew”(人类感激我的恩赐,除了你)
兰斯习惯性卸磨杀驴,懒得搭理祂。
“不代购,但可以奖励你。”兰斯不动声色释放出星玉兰信息素,来安抚湛平川疲劳的腺体,“看来对方料到Oliver会给我们什么建议。”
“真是可笑,也不知道谁更像非法组织,我们担心暴露也只是敲晕了哈奇摩人,联邦政府却要他们稀里糊涂葬送在缆车上。”湛平川一边嗅着星玉兰香一边吐槽。
Oliver叹息道:“何止如此,日后这里想要修复,又要添多少条人命呢?”
联邦那些身份高贵的权力机构自然不会亲自上手,被剥削的,就只有生存在边境,以搏命为生的哈奇摩人了。
兰斯深深望了一眼裹在浓雾里的洛拉西提冰原,现在就算他们拆了炸药,随运送物资的哈奇摩人抵达对面,也绝找不到真正的入口。
“先回去,看来还要另想办法了。”兰斯这么说着,心里却越发着急。
他知道时间紧迫,他们这么多人出现在桑普小镇,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就连出其不意的机会都失去了。
然而就在三人打算开车回去时,兰斯的目光突然落在被雪覆盖的车辙上,他瞳孔猛然一缩,停住脚步,急声道:“有人!”
车辙痕旁边有被刻意覆盖的脚印,但大概行动得太过匆忙,居然连车遮痕也被盖上了一截。
他话音刚落,熊果树后突然窜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奔去!
这人穿了一身白,融入漫天雪色里,格外不起眼,它虽然个头矮小,但步子非常大,明显身形灵活,常年锻炼,雪地里很快留下一串急掠的脚印。
“想跑?”
湛平川和Oliver几乎同时动手,银丝与藤蔓以闪电般的速度朝那身影索去!
兰斯脸色如常,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他根本不担心,对方能在他身边这两个S级手下逃脱。
果然,银丝和藤蔓很快追上了白色身影,那人扭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见它突然抱紧身体,周身白光一闪,身体急速缩小,直至变成拇指大小,然后“噗通”落在雪堆里,消失不见了。
“卧槽!”
银丝和藤蔓同时扑了个空,湛平川目瞪口呆,Oliver也错愕不已。
兰斯眼睛眯了起来:“不能让它跑!”
说时迟那时快,湛平川一打响指召来好几道屏障,当作铲子,猛铲那处的积雪。
雪花被掀得乱飞,屏障毫不客气地铲来铲去,每一次都恨不得把雪地砸出个大坑。
Oliver的藤蔓也当作笤帚,扫着厚厚的积雪。
就在那片雪地被翻腾得乱七八糟时,一个拇指大的小人被掀了出来,它扑腾着四肢,重重落在地上,不得不将身子变大,哆哆嗦嗦的将白色棉衣裹了起来。
银丝和藤蔓瞬间缠住它,将它拽到眼前。
兰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个剃了短头发的姑娘,大概十五六岁,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牙齿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唔绕不是在极地,绝唔会被礼门抓住!”她忿忿道。
她用的异能,只能将身子变小,没办法把棉衣跟着一起变小,所以躲进雪里一会儿就受不住了,不得不变回来,把棉衣穿好。
湛平川乐道:“每个反派死到临头都是这么说狠话的。”
“唔材不是反派!”姑娘显然刚觉醒能力不久,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没点数,也并不知道眼前都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她梗着脖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兰斯问湛平川:“她什么等级?”
湛平川:“大概C级,除了能变小,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姑娘不服气,抖着下巴:“谁缩的!唔草鸡厉害!”
Oliver蹙起眉,蹲下身,温声道:“你太冷了,我们车上有暖气,你不要跑,我放开你好吗?”
姑娘眼珠一转,忙道:“吼!一蓝为定!”
于是Oliver就要把藤蔓缩回去。
兰斯无奈摇摇头,Oliver实在是太善良了,十八年的无妄之灾都没能让他改变本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湛平川直言道:“你信她的,联邦政府的眼线能有什么好东西。”
“唔柴不是联邦政府的眼线!”小姑娘仿佛被这个称呼激怒了,也顾不得蒙骗Oliver,忙大声反驳。
湛平川冷笑,直接用屏障将小姑娘关了起来,以防她变小逃脱,然后才用银丝拖着,把人扔进车内,打开了空调暖气。
暖气开了一会儿,小姑娘总算恢复了面色,也不再哆嗦了。
兰斯直接抽出黑曼巴之刃,抵在了小姑娘的咽喉,他眼神冷厉,毫不怜惜:“你是什么人?”
既然白法老的身份已经败露,他也没必要在湛平川面前装单纯无辜了。
小姑娘忙垂下眼,紧张地看着那柄阴森锃亮的匕首。
“你拿开点,我又跑不了。”
兰斯凉笑,刀尖突然压近一寸,阴恻恻道:“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看到了我们的脸,不立刻说点我感兴趣的,非死不可。”
Oliver在一旁眨了眨眼,但还是乖乖的没有说话。
湛平川摩挲着下巴,端详截然不同的小狐狸,心脏砰砰直跳。
嗯,这小姑娘还是个Alpha,兰斯恶狠狠威胁别的Alpha,但偷偷释放安抚信息素给他。
怎么说呢?
路过的蚂蚁都该磕一口他和他老婆。
小姑娘显然是第一次见兰斯这么凶的Omega,她被镇住了,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声音颤抖道:“我,我知道那个监狱的入口在哪儿!”
第129章
小姑娘喊罢,兰斯微微挑眉,将黑曼巴之刃向后移了半寸,他的确感兴趣。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见那锋利的刀尖终于远离自己,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她噘着嘴,不太情愿道:“我已经在这边观察几个月了,每次他们运送物资和押送犯人,我都看到了。”
“你观察AGW特危死刑监狱干什么?”兰斯问道。
小姑娘攥紧拳,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但她并没有回答,对她来说,兰斯等人是可怕的陌生人,贸然说出自己的目的会惹来危险:“和你们无关。”
“好。”兰斯也不废话,眼神一狠,手腕带着黑曼巴之刃,电光火石之间,在小姑娘颈间一划而过!
小姑娘顿时面白如纸,花容失色:“杀人啦!!!”
她闭眼嚎了好几声,才发现好像不太疼,自己也没死,她颤巍巍抬手,碰了碰脖子,那里完好如初,没有致命的大刀口。
她虚脱般软在当场,睁开眼怯怯地看着兰斯。
兰斯手腕一颤,黑曼巴之刃在他掌心灵活地翻转半圈,由刀背变为刀锋。
“下次就是这面。”他毫不留情地威胁道。
小姑娘眼里噙着泪,终于崩溃了:“怎么有你这么凶的Omega,恐怖,魔鬼!没有Alpha会喜欢你的,除非是受虐狂!”
湛平川原本在一旁乐呵呵看着,一听这话,顿时板起脸:“骂谁受虐狂?”
小姑娘立刻瘪起嘴,哀怨地看向湛平川。
我去,真有受虐狂。
“你的口音,是不是尤托皮亚人?”Oliver到底心软,不忍小姑娘被他们吓坏了,于是主动开口打圆场。
小姑娘早就看出,这三个人里只有这位Omega温柔好说话,她审时度势,不得不收起欺软怕硬的心思,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进过这个监狱,里面有一些尤托皮亚人,听得多了,就能听出来了。”Oliver解释道。
说实话,他还要感谢尤托皮亚人,他们似乎与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不同,在他刚流产近乎虚脱的时候,就是一名尤托皮亚人帮他挡住了那些心怀不轨的Alpha。
这在一所臭名昭著的特危死刑监狱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他就那么幸运地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后来,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可惜那名尤托皮亚人没能挺过一年,就彻底疯了。
他们把他吊死在最底层,让所有人亲眼看着。
“我就是来救被关起来的尤托皮亚人的。”小姑娘收起方才夸张的表情,垂下眼,一边抠着指甲一边道,“我叫阿提娅,尤托皮亚有很多人都被抓进了这座监狱,其中就有我大舅舅,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他们出去。”
“你,自己吗?”Oliver轻声询问,他没有嘲弄的意思,只是这听起来太不切实际了。
“其他人都出不了尤托皮亚,只有我的异能可以。”阿提娅挺起脖子,目光坚毅,“我一定会把他们救出去的!”
湛平川和兰斯对视一眼,兰斯将匕首收回腰间,精准地评价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阿提娅被他说中了,脸有点涨红,恼怒道:“不,不算!我是先锋!”
兰斯冷漠道:“回去吧,你救不了他们,至少现在救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救不了!难不成就你们能救?我看到新闻了,我知道你们是黑灯会的人!你们是来救那个杀人的坏人的!”阿提娅大声道。
“坏人?”湛平川轻笑,神色却越发严肃起来,他反问,“你怎么知道黑灯会是坏人,凭什么你救的就不是坏人?”
阿提娅应激道:“我们没有做过坏事,我大舅舅他们只是得罪了酋长国的坦布人!”
“哦,那你怎么知道黑灯会做的是坏事?”湛平川挑眉问。
兰斯意外地看向湛平川,其实他并不在意阿提娅这么说,别人如何想黑灯会,如何想他,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显然湛平川是在意的,湛平川不愿意让任何人误解他。
阿提娅:“因为新闻上说——”
“新闻上说。”湛平川嗤笑,“怎么你们加勒比的新闻,是直说你大舅舅因为得罪坦布人被抓的?”
阿提娅哑口无言。
湛平川耸肩:“你看,别人就是罪有应得,轮到你自己,你就知道另有隐情了。”
“我”阿提娅想反驳,又明白反驳苍白无力,最后只好紧紧咬住了下唇。
她才十六岁,刚刚接触外面的世界不久,还没办法分辨新闻的真伪。
“好了。”兰斯打断她的局促,直截了当,“你说你知道监狱入口,说说吧。”
阿提娅这下老实了,闷声道:“我缩小跟着哈奇摩人上了缆车,去到了对面。那些哈奇摩人都被蒙着眼睛,只有我没有,所以我看到了。”
“对面常年飘雪,没有标志物,很容易迷失方向,我也是摸索了很多次才确定的位置,要先平行于索链向前走一千步,再斜这个角度走两千步。”阿提娅用手比划了一个夹角,“然后就到了,那个入口的位置,就在附近。”
兰斯蹙眉:“你这种走法很容易出现误差,你就没带定位导航过去吗?”
阿提娅:“什么定位导航,不会出错的,我已经试验过很多遍了,我的方向感很好,我就是从尤托皮亚跟着地图一路找来这里的。”
“可我们没办法这么走。”Oliver说。
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保持直线行走,本来就是极难的事情,而且他们都没亲眼看到入口,总不能到了地点,全员地毯式搜索吧。
阿提娅:“那我就没办法了,哦,我还知道几个通风口的位置,但这里的通风口修得特别小,正常人类的体格根本进不去。”
监狱总是要防范越狱的,而通风口就是囚犯最喜欢的逃脱路线,所以一开始,AGW特危死刑监狱就彻底杜绝了这一隐患。
Oliver眉头紧锁,陷入焦虑。
兰斯却打量着阿提娅的神色,牵了牵唇:“你还没说完吧。”
阿提娅惊讶于兰斯的敏锐,狠狠吞了口口水,弱弱举起手:“要不你们带我一起去,我给你们领路,你们帮我救出尤托皮亚人。”
兰斯:“你以为,现在是你可以要挟我的时候了?”
他问得平静,眼睛却眯了起来,目光阴鸷可怕。
阿提娅立刻缩了缩脖子。
Oliver歉疚道:“抱歉,我们人手不多,只能速战速决,没办法顾及那么多人。”
湛平川却道:“我先问你,既然你知道入口,那你去过监狱里面吗?”
阿提娅不做声,她其实进去过,但没敢往深处走,等哈奇摩人搬完物资,她就跟着跑出去了。
运送物资一周一次,一旦没出去,就只有等下周了。
她没办法保持一周的缩小形态,也打不过狱警,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湛平川:“你知道里面关着多少尤托皮亚人,他们分别都在哪儿,且异能是什么吗?”
阿提娅沉默,她不知道,而且这么久过去了,她连大舅舅长什么样都不认得了。
湛平川笑了:“你想过他们出来后可以去哪儿吗?是回尤托皮亚,还是留在极地,这么一帮人,怎么能平安生存下去不被当地驱逐?”
阿提娅张了张唇。
回去吗?
肯定是不能回尤托皮亚的,但极地冰川组织绝不会接收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犯人,他们好像确实没有容身之所。
湛平川:“你看,你什么都没想好,要怎么救他们呢?”
阿提娅失落地垂下眼睛,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下去,打在她被冻得干裂的手背上。
“我大舅舅被抓十三年,外婆每年向坦布人上供求情,但去年他们嫌弃她的供品寒酸,杀死了她,我的邻居哥哥被抓七年,他的父母在第三年双双上吊自杀了,去年他们抓走了老师我不知道要想多久才可以救他们,我是偷跑出来的。”
Oliver心痛不已,只好扭开了脸。
十三年,七年他只在这里呆了四年,就留下了终生的阴影,可这世上,比他更凄惨的,原本就数不胜数。
湛平川:“我们确实没时间拯救所有人,但要是尤托皮亚人能趁乱凭本事逃出来,可以去格兰城找和川国际医院,那里会有人收留他们。”
阿提娅猛然抬眼,眼泪止住。
“虽然你看起来还小,但既然觉醒了,应该没比我小几岁,我姑且把你当成年人。”湛平川脸上挂着笑,但语气极为正经,“这是你有且仅有一次的机会,但风险非常高,或许会有人死亡,你自己决定。”
阿提娅忙道:“我要去!”
她知道,如果错过了这次,错过了黑灯会,她再无可能将尤托皮亚人救出来,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生都不会再见面。
她激动地望着湛平川,眼泪汪汪:“谢——”
湛平川连忙抬手制止她的感激!
阿提娅一怔,不由心中敬佩,原来还是个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
只见湛平川立刻扭头,脸凑过去,小声问兰斯:“宝贝儿,没跟你商量,我这么说可以吧?”
阿提娅:“”
原来你说的不算啊!
兰斯瞥他一眼,轻轻点头。
湛平川这才转回头,翘起腿,一手揽着小狐狸的腰,对阿提娅礼貌微笑:“可以了,你谢吧。”
阿提娅已经没了唱赞歌的心情,她小声嘀咕:“你一个Alpha,居然被Omega管得死死的,真丢脸。”
她真的很不理解,在尤托皮亚,都是Alpha做主的,因为Alpha身材魁梧,体力好,而Omega大多是被保护的。
湛平川表情略带嫌弃:“你懂个球,一看你就没有Omega喜欢。”
阿提娅鼓着脸,气得要命,又无法反驳。
她确实还没跟Omega谈恋爱。
Oliver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先回旅店,和他们碰头。”
阿提娅却突然道:“你们不能再等了,今天就是他们抽取犯人信息素的日子,信息素被抽干就用不了异能,就算逃出来也只会变成累赘。”
这是她偷听狱警说话知道的。
监狱里每三天抽取一次信息素,会抽到流血为止,确保犯人没有一丝信息素残留,这样等级再高的犯人,在狱警面前,也形同废人。
根据她这段时间记录的规律,今天又要抽取了,如果想让犯人拥有一丁点自保的能力,那抽取之前,就是最好的时机,否则只能再等三天。
兰斯:“我确实不想再等了,小丑吃不了苦,等人到齐,让度玛开启缆车,阿提娅带路,我们立刻过去!”
说罢,他轻敲微型耳机,示意度玛。
但耳机里却传来了滋滋啦啦的杂音,度玛的声音根本听不真切。
“好,那我——”阿提娅一句话没说完,鼻腔突然流出血来。
她话音顿住,抹了一把脸,沾了满手鲜血。
她讶异地看着手掌,然而鼻子还在流血,直滴到她掌心里。
Oliver忙翻出纸巾,递给她。
阿提娅用纸巾捂住鼻子,仰起头,闷声闷气道:“没事,可能这两天雾气大,空气太潮冷了,我一时不适应。”
Oliver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纸,胃里突然一抽搐,他立刻捂着唇干呕了一下。
兰斯拧眉:“怎么了?”
阿提娅:“我吓到你了,你是不是晕血?”
Oliver因干呕而唇色微白:“不是,可能晕车吧。”
但他来时分明没有晕车啊。
兰斯的眉头越拧越紧。
湛平川:“宝贝儿?”
兰斯问:“你有没有觉得胸口发闷?”
湛平川感受了一下:“没有啊。”
兰斯其实也还好,但Oliver干呕让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呼吸似乎费力许多,但这里的海拔还算不上高。
兰斯取出手机,打开一看,发现手机信号十分不稳定,根本没办法正常通话。
阿提娅鼻子的血总算止住了,她擦着手瞥了一眼:“这两天信号不好,前段时间还是不错的。”
兰斯猛然抬眼。
阿提娅眨眨眼,喏喏问:“怎怎么了?”
湛平川看向反应强烈的小狐狸:“宝贝儿,你觉得不是巧合?”
兰斯问阿提娅:“你流鼻血的症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阿提娅懵懵的:“今今天早上?不对,好像是昨天晚上。”
Oliver也意识到什么,他表情凝重,望向外面的大雪和雾:“兰斯,你觉得上午十点,为什么桑普小镇的街上没有人。”
兰斯轻吐气,幽幽道:“或许因为他们身体也不太舒服吧。”
阿提娅左看看右看看,看得一头雾水,最后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湛平川。
湛平川:“有没有可能,你们俩翻译一下这段对话。”
兰斯解释给湛平川:“雾气里可能有毒。”
Oliver喃喃道:“或许不是毒,而是辐射,对方有觉醒者可以释放辐射。”
胸闷,干呕,流鼻血,信号被干扰,都是强辐射地带会出现的情况。
因为他身体弱,所以最先出现反应,而阿提娅在这里待得最久,所以身体遭到了一定的破坏,才会流鼻血。
湛平川:“这两天有雾,这两天信号不好,卢叔就是最近被关进AGW特危死刑监狱的,所以这辐射是针对我们?!”
Oliver:“对方应该是借助雾气流动扩散辐射,幸好辐射量不特别高,还不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兰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我倒觉得,这是对方有意调整的辐射量,既不会让桑普小镇的居民立即出现症状引起恐慌,又可以让我们身上带有辐射。而辐射彻底代谢掉至少需要几周到几个月的时间,那么就算我们从AGW特危死刑监狱逃脱,也带上了特有的标志,到时他们只需要在联邦各个城市大肆普查。”
“我叔还要去禁区接受调查!”湛平川瞬间惊出冷汗。
如果他们没有恰好遇到阿提娅,阿提娅没有突然出现症状,他们这些高等级的觉醒者根本察觉不到辐射对身体的影响,他们救出卢卡斯,就会理所当然的以为危机解除。
兰斯一把握住湛平川的手腕,表情凝重:“立刻开车回去,不能让阿德里安进桑普小镇!”
幸好,阿德里安的飞机晚点,比他们迟六个小时到达,而觉醒者的能力是有范围限制的,辐射最多覆盖到桑普小镇区域。
嗡!
越野汽车一骑绝尘,扬起飞雪,直奔桑普小镇中心。
第130章 第130章(修)因为我这种人,……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饥饿感汹涌而来。
一份冰凉的木薯汤盛在老旧的铝盆里,被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牢房里。
白汤晃荡,细碎软烂的木薯块泡在里面。
左右两旁的牢房传来迫切的骚乱声,犯人们将身体贴在栏杆上,双手捧起木薯汤,吸溜吸溜狼吞虎咽起来。
“安静点!操,一群畜生!”狱警用稀铅矿长棍猛敲栏杆,在走廊里发出砰砰的回响。
“你他妈敢掉在地上,老子让你用舌头舔干净!”
狱警骂骂咧咧,紧跟着,就是长棍抽击在后背的闷响,囚犯哀嚎一声,如见光的老鼠般缩了进去。
卢卡斯面色苍白,冷汗打透了后襟,司泓掣卸了他的胳膊,让他双臂疼痛几乎麻木,他根本没办法抬起手去捡地上的铝盆。
不过他也不想捡。
他将后脑勺紧紧抵在墙壁上,企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疼痛,有管道水从墙角缝隙渗进来,将他的头发打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日他仙人板板哦,看来小时候挨得打还是不够疼。
怪不得阿德里安总是那副冷静的闷葫芦样,只知道帮他上药按揉,然后就想抱他去书房补课。
补补补补得他头疼!
只不过是个被领养的便宜哥哥,又不是他爹,与其白费心思管教他这个天生坏种,还不如为民除害把霍华德的骨灰扬了。
卢卡斯双腿缺血发麻,他动了动身子,瞬间疼得青筋凸起。
烦烦烦!最讨厌哥哥了!人为什么要有哥哥!
人生末路,完不成杀死阿德里安的誓言,真他妈遗憾!
他急促呼吸几轮,血液渐渐流向双腿,酸疼减轻。
算了,就当阿德里安命大,反正这家伙的运气一直都挺好的。
当孤儿能被霍华德家族领养,在狂躁症身边能长成精英,犯了事可以毫发无损离开魔窟,流浪没多久就成了鬼眼公会高层。
卢卡斯稀里糊涂的想,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刻意忽视身上的伤痛。
也不知道大老板逃走前有没有带够钱。
以大老板的经济头脑,一套坑蒙拐骗偷丝滑小连招,应该很快可以东山再起吧?
兰绮那么爱打扮的人,估计不想离开港谭,港谭天气潮湿,对皮肤好。
不过以她的底子,就算在新地方也不愁找小金毛。
反正他以后再也不用被逼着穿毛茸茸睡衣喽!
唉度玛这个小机器脑袋,肯定不理解大家为什么要搬家,他的乐高估计没办法全部带走了,他可能会嘟着嘴表达不满,但应该不会哭,这小笨蛋到现在都没学会哭。
嗯度玛或许会疑惑他去哪儿了,或许会钻进网络里找他,还是别了,他现在挺不好看的,希望度玛能把他离开前的酷酷小丑妆当最后一面。
法塔还在帮他研发好吃的药膏,可惜试了一百多次,一次更比一次yue,今后他是吃不到了,也希望法塔别研发了,他吃过的这些苦应该让别人都吃一遍。
卢卡斯阴暗的想。
阿巴顿真是他们这群人里难得的老实人,虽然近些年跟着他们有学坏的趋势。
希望阿巴顿逃跑的时候别忘了带几根他化脸妆的油彩笔,或者他收集的那些哥特式小手办。
逢年过节的,他们还能用这些玩意把他的亡灵叫出来,一块打打麻将。
莉莉这中二小萝莉该怎么办呢?
身为黑灯会干部之一,估计要永别星大了。
不过他伪装莉莉的物理老师这么多年,愣是没给莉莉讲明白一道题,两人基本是一起对着题目满脸问号。
估计莉莉考也考不上,没什么遗憾的了。
噢对!最老实的已经不是阿巴顿了,而是Oliver,他就没见过比Oliver还纯粹的好人,就算是观音菩萨来了,都要说句比不起。
希望Oliver永远不要被司泓掣抓住,平静低调地活下去,毕竟这世上的好人不多了。
他最不担心的就是小少爷,他就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人类。
希望兰斯已经跟那个话痨Alpha双宿双飞了。
哈哈一想到那小傻逼清澈的眼神他就想笑,还特么劳作的姐,断腿的爹,什么恋爱脑才能信。
卢卡斯在心里放肆嘲笑了一番,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好像就这些值得惦记的人了。
其实这破世界不怎么样,他体验够了,也爽快够了,现在就撤也挺好的,下辈子就不来了。
他抬眼望向漆黑潮湿的房顶,虽然这里看不到天空,也没有佛龛神像,但他仍诚心祈祷,他的死讯可以尽快传出去。
他喜欢自由,也讨厌麻烦别人,他可不想成为黑灯会逃亡路上的牵挂和负担。
这次的事就由他了结吧。
隔壁牢房的犯人已经迅速吃完了一整碗木薯。
那木薯都是用清水加盐煮的,没有滋味没有营养,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吃的时间长了,指甲和牙齿都开始松动,眼窝也会深陷进去。
犯人趴在墙壁狭小的口子朝卢卡斯的牢房看,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还堆在角落里,没人清理没人在意。
而卢卡斯正闭着双眼靠在墙边,那碗木薯汤一口都没动。
犯人目光垂涎地盯着卢卡斯的木薯汤,不断吞咽唾沫,他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问:“你不吃啊?”
“不吃。”卢卡斯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
“不吃活不下去的。”
“谁稀罕活。”卢卡斯努力提起唇角,满不在乎。
“要不你给我吃吧。”
“不给。”卢卡斯毫不留情地掐灭犯人的期望。
他就是这样自私又恶劣的人,哪怕自己不需要了,也不施舍给任何人。
看守的狱警被他们的声音吸引了,于是迈步走过来,扬起长棍朝犯人劈头盖脸打去:“禁止交谈!滚回去!”
犯人抱着脑袋,鬼哭狼嚎地退回去了。
狱警又走到卢卡斯的牢房前,看了一眼那碗纹丝未动的木薯。
他冷笑一声,用长棍一下下用力捅向卢卡斯的肚子:“绝食?想死?做梦!不把你那些黑灯会同伙供出来你死不了!”
“呃”卢卡斯痛苦地躬下身去,木棍捣在他的小腹,肋骨,胃腔,让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他神经抽痛,喉管里反出酸水来。
然而在这种痛苦下,他却没有忽略狱警的话,他掀起眼皮,阴恻恻盯着狱警:“你说供出来?”
他分明早就已经供出来了,他违抗不了司泓掣的【令行服从】。
“啊我忘了,你不知道。”狱警故意往卢卡斯最脆弱的小腹猛捅,看昔日大名鼎鼎的疯小丑在他面前躲闪的样子,“可惜啊,辛苦卖命这么多年,连点组织的把柄都没抓到,我看他们也不会来救你了。”
卢卡斯小腹钝痛,然而听了狱警的话,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浑身颤抖,逐渐放肆:“哈哈哈哈哈哈所以”
原来司泓掣没有把审讯结果如实上报,原来联邦政府也是各揣心思,上欺下瞒。
狱警看他癫狂的模样,一阵恶寒,不禁咒骂道:“真是个疯子!”
他停止责打,抽回长棍走了。
“哈哈哈哈哈!”卢卡斯望着狱警的背影狂笑,他双臂无力地垂着,小腹肌肉抽搐,热辣一片,身子像虾子一样弓起来。
一旁的犯人再次爬过来,贴着墙壁问:“哎,黑灯会真会来救你吗?”
卢卡斯颤着睫毛。
犯人:“你木薯还吃不吃?”
卢卡斯突然拖动双腿,挣扎着朝地上的铝盆爬去,双臂一动就疼得他眼前发黑,小腹也根本使不上力气,但他还是努力爬到牢门边,俯下身,将头埋在铝盆里,疯狂地咀嚼吞咽着木薯。
不行不行不行!
没有暴露的话,兰斯一定出发了,他们一定已经来救他了!
他太了解这帮人了,他们闲着没事肯定会来凑这个热闹,他都能想象到兰斯安排计划的样子。
真是讨厌啊,都不能让他安心去死!
卢卡斯拼命吃着,让这些木薯进入胃里,填补他空空的胃腔,为他提供最基本的热量。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还好平常吃多了法塔的药,不然真的咽不下去!
他努力将一碗木薯全部吃光,然后平躺在地上,尽量减少身体的能量消耗。
他再次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心道,嘿,这次撤不了了,因为我这种人,也是有朋友救的。
嘟嘟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茫白的极昼里,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雪地上,两旁雪山木屋匆匆掠过,但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了。
空调暖风呼呼吹着,两旁玻璃窗挂着白霜,阿德里安垂眸盯着手机,眉心一点点蹙起。
凌棋:“主管,怎么回事,我打波波夫的打不通。”
芙伦拉:“穆德里也不通,他们到底在干嘛?”
乌芃:“少夫人的视频也打不通,说对方信号不好,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阿德里安思量片刻,扣上手机,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到桑普小镇?”
司机:“哦,还有一个多小时,快了,我已经尽力给你们加速了,再快就要出车祸了。”
芙伦拉:“谢谢师傅,但你们那边信号不好吗?”
司机挠挠头:“我不是桑普小镇的,我也不了解,但以前好像没听说啊。”
阿德里安望向窗外。
不应该是出事了。
先抵达的九人已经足够精锐,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时失去联系,而且兰斯的能力堪比Bug,没有人可以让他陷入危险。
那就只能是信号问题。
这里大雪,偏僻,人烟稀少,信号塔不堪重负也有情可原。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快到了,到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与此同时,湛平川一路飙车,冲进镇中心,停在旅店门口。
车刚停下,Oliver就拉着阿提娅开门跳车,湛平川则带着兰斯继续往桑普小镇外冲去。
Oliver下了车立即跑进旅店,与下楼泡咖啡的梦境女巫迎面撞了个正着。
梦境女巫看到小金毛便兴致勃勃地吐槽:“这地方信号真差,我想联系你们一直联系不到不是,这小孩是谁啊?”
梦境女巫打量着皮肤蜡黄,个头矮小,明显营养不良的阿提娅。
Oliver用力握住梦境女巫的手腕,神色格外凝重:“兰绮,桑普小镇有放射性物质,我们现在全部被标记了,这孩子是尤托皮亚人,她受辐射影响很严重,已经有出血反应,法塔能不能补救一下?”
梦境女巫错愕,脸色转瞬严肃起来,她还是听得懂放射性物质的,这玩意儿造成的伤害连恢复系觉醒者都束手无策,因为它能影响DNA。
她忙带阿提娅上楼,并抽空问Oliver:“我唯一的弟和赘婿呢?”
Oliver答道:“这里没有信号,他们去截阿德里安,四日后阿德里安要去禁区,身上不能有辐射。”
话音刚落,他们就来到卧房,梦境女巫顾不得礼貌,一掌推开门:“法塔,空气里有辐射,有人已经出血,能不能弄点药?”
众人都是高等级觉醒者,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唯有营养不良的阿提娅与身体虚弱的Oliver反应明显。
“我只能先合成一些碘化钾。”法塔迅速从包里掏出几瓶药膏,只见他五指翻飞,红光闪动,很快将药膏中的物质改变为碘化钾。
他立刻将碘片给大家分发下去:“我看这附近没有大型工厂,估计辐射也是某种异能,大家先把稀铅矿子弹取出来,戴在身上,可以有效降低辐射的影响。”
Oliver喂阿提娅吃了药,又对梦境女巫说:“兰斯让我们立即通知整个小镇,就说AGW特危死刑监狱向小镇排放核废料,现在需要他们赶紧把事情闹大!”
梦境女巫将两枚子弹揣进兜里,又把一串稀铅矿含量极高的手雷挂在了小金毛脖子上,然后才对众人道:“走走走,干活了。”
另一边,兰斯与湛平川一路疾驰,终于将车开到小镇入口。
此时手机信号已经恢复满格,耳机里也再次听到了度玛的声音。
“兰斯,你断线了。”度玛的声音还是一本正经,但气音很重,显然他把嘴巴紧紧贴在了麦克风上。
兰斯:“度玛,我需要你在极地网络散布一条消息,就说AGW特危死刑监狱恶意排放,使桑普小镇辐射爆表,有民众吐血昏厥,要快。”
“好的,兰斯,不要再挂我电话。”度玛一边答应一边叮嘱。
湛平川将车停在公路中央,也干净利索地掏出了手机。
他的手机里已经有一则阿德里安的未接电话,在一个半小时之前。
他立刻回拨过去,嘟声未停,阿德里安就接了起来:“没事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阿德里安的声音依旧冷静平稳。
湛平川用力揉了一把脸,忍不住骂道:“这帮孙子,居然往小镇投放辐射,现在我们身上都有放射性物质,叔你不能进小镇了!”
“卧槽?”乌芃惊骇,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桑普小镇真出状况了。
芙伦拉气得浑身颤抖:“联邦政府真是毫无底线,为了抓我们,居然不惜祸害全镇的居民!”
凌棋:“大少爷,那你们现在怎么样?”
湛平川:“辐射量不大,短时间没什么伤害,就是这玩意儿落在身上很久都代谢不掉。”
阿德里安眼底深郁,却问道:“不走桑普小镇,还有其他方法进入洛拉西提冰原吗?”
湛平川语速极快,噼里啪啦说道:“只能通过边境的那条索链,想去边境必须横穿桑普小镇,海路肯定是行不通,下面的海流很急,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叔你在小镇外等我们,芙伦拉他们进来,法塔已经准备好了碘化钾,我们吃了再——”
“我也去。”阿德里安淡淡道。
湛平川一怔:“叔,我没说明白吗?这种放射性元素——”
“我知道。”阿德里安打断道。
湛平川心道原来学神也有盲区:“你不知道,叔你以前知识是不是都忘了,这种放射性元素是可以检测到的,他们故意用这种方式标记我们,一旦四天后你去了禁区,绝不可能避开检查。”
阿德里安轻叹气,补完没说全的话——
“我知道我不去会后悔。”
他知道所有的风险,知道一但染上辐射,禁区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但此时此刻,他无暇顾及那么多,他必须全力以赴将卢卡斯救出来,他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