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沉没黎明 > 30、新欢旧爱
    柏溪雪第二天有行程,言真已经做好一觉醒来,发现屋子空荡荡的准备。

    没想到生活并不放过她。出差结束的第一天,宝贵的周日早晨七点,大小姐被经纪人的连环夺命call打醒。

    连带着言真也被打得魂飞魄散。

    她满脸茫然地爬起来,被充满起床气的大小姐指使得团团转——洗漱用品在哪里?护肤品在哪里?口罩又在哪里?

    她咬牙切齿地给柏溪雪找,感觉自己怨气充沛,下一秒就足以演聊斋。

    好在,赶在她要把拖鞋扔柏溪雪脸上的前一刻,经纪人和保姆车终于救火一样赶到。

    她目送柏溪雪被经纪人领着,全副武装施施然走出门口,哐当把门一关,一头倒回温柔乡。

    然后言真痛苦地睁开眼——睡不着了。

    她真恨全世界。

    翻来覆去几回合,她终究认命,索性爬起来,在app上买菜。

    物流很快。才洗漱完,菜已经送到,她擦去煤气灶上的浮灰,把汤炖上,然后开始做家务。

    出差的衣服还堆在脏衣篓里,她捞起来,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

    一回头,又发现早上柏溪雪兵荒马乱,脱下的睡衣睡袍乱七八糟躺在沙发上。

    她平日最警惕乱扔衣服的行为。独居久了,沙发窗台总会悄悄长出脏衣服,而这往往是人生混乱的开端。

    言真走过去,准备把衣服挂去次净区,却又停住。

    毛绒绒的长睡袍摊在沙发上,好像穿它的人随时会回来。

    连带着让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也没那么冷清了。

    也不知道,柏溪雪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想起柏溪雪的气息。

    言真对着衣服发呆了三秒,忽然惊醒——打住!

    女人一旦向往温暖,就是她堕落的开始。言真啊言真,警惕诱惑!

    她默念不知道谁的金句,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把睡衣重新挂了起来。

    房间重新回归秩序。

    言真莫名其妙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

    她走进厨房,开始处理食材。

    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开火了,言真连菜刀都有些忘记怎么拿。

    好在鸡已经提前斩好了,她低头调制料汁——一杯酱油,一杯麻油,一杯绍兴酒,配上一小撮砂糖和新鲜的罗勒叶。碎发散落到额前,她用手背将它重新撩起,抽风机轰隆隆工作,闻到厨房渐渐升起香气。

    一瞬间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那个熟悉的菜谱,叫人心神恍惚。

    等待的间隙,言真坐在餐椅上,对着跃动的火苗发愣。

    其实,她原本是不会做三杯鸡的呢。她从小就怕处理肉菜,每次摸到肌肉软绵绵的触感,总觉得心里发毛。

    所以沈浮总是让她打下手,洗菜啊切菜啊,当年出租屋比现在还小,两人在一起挤得几乎转不了身。一忙起来,胳膊肘总是打架。

    最后往往事情干着干着,就全被沈浮包揽了。

    以至于言真本科毕业,也没琢磨出那道三杯鸡究竟怎么做。当然,那时候她也没有在乎过——反正地久天长。

    那时候她理直气壮地想,沈浮能做很久的菜呢,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过下去,总该学会了吧?

    没想到最后那道菜是她一个人时学会的。那是她和沈浮分手的第一年,一个人过年,因为太想她了,所以找出菜谱,照猫画虎,竟然也把这道菜做出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对着黄澄澄热腾腾的鸡肉发愣,心里想——其实也没有多难嘛?

    奇怪,为什么之前总学不会呢?

    万家团圆的灯火之中,她一个人默默吃完了整盘菜。

    后来,这道菜也越做越熟练。

    只是再没有第二个人吃过,所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滴。

    定时闹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言真站起来,揭开锅盖。

    她知道柏溪雪口味偏淡,将每样调料都斟酌着减少。但菜的卖相依旧十分诱人,浓郁的香气,热腾腾地不由分说钻进了鼻子里。

    言真翻出保温的便当盒,把饭菜各自分层装好,又听到汤炖好的跳键声,顺手把苦瓜黄豆猪骨汤盛进了保温杯。

    杯子上贴着布丁狗的贴纸,当年言真会用它给言妍送汤。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贴纸已经斑驳,哪怕言真细心地封了一层防水的透明贴纸,也不能阻止它褪色。

    时间过得好快。

    快到饭点了,她低下头,检查了一遍卡扣是否扣好,然后重新梳了梳头发,便出门了。

    柏溪雪又有一部电影要上映了,她在s大的大礼堂参加校园路演。言真到山里出差,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也不知道电影究竟是哪部。

    等到她停下车,看见礼堂前巨大的喷绘海报,才发现这居然是柏溪雪两年前拍的一部电影。

    电影名叫《荔枝破》,听着名字就能猜出来是一个和杨贵妃脱不了关系的故事。言真扫了眼易拉宝,发现故事另辟蹊径,将杨贵妃身边宫娥的生平,作故事主线写起。

    柏溪雪饰演的便是这个宫娥,巨大海报上,她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身披斗篷,遥望明月下的长安。

    两年前的柏溪雪,脸上犹带稚气。让角色在极速转衰的璨然乱世下,显露一丝残忍的懵懂。

    看起来就像盛世的最后一缕魂魄。

    宣传方下了血本,微喷技术让她凌乱发丝看起来都纤毫毕现,言真嘴角浮现一缕微笑,觉得演员的工作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儿。

    毕竟谁能想到,眼前这个雪地里明月般剔透的大美人,私底下会是那样一个张牙舞爪、乱扔东西的大小姐呢?

    她压低了帽檐,径直往后场去。

    礼堂前传来掌声,隔着墙壁听起来闷闷的,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言真想起自己大学也常去凑这种热闹,谁叫b市是首都,她们大学更是出名,个个学期总有几场路演。

    言真当时的舍友就是外宣部的,神通广大,次次都能弄到几张通行证。

    托她的福,当年红火的角儿,来来往往,言真也算见了不少。

    直到如今在听到这样一浪浪的掌声和欢笑,只觉恍若隔世。

    她掏出柏溪雪给的通行证,便有工作人员领她入场。

    后台单独为柏溪雪辟出一个房间做休息室,言真坐在沙发等候,也不知道柏溪雪什么时候回来。

    昨晚折腾得实在太累,她等着等着,头一歪,竟然睡着了。

    梦里居然又回到大学,却念的不是b大,而是s大。学校不错,离家又近,她和言妍成为学姐妹,周末逛街,逢节过假便回家吃饭,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四年生活。

    没有与沈浮在一起,自然也没有认识柏溪雪,此后一切风雨诡谲都不曾经历。

    现世安稳,竟十分幸福。

    她在梦中几乎要落泪,却忽然闻到一阵香气,不知是谁,用手指轻轻扫过她的头发,掌心摩挲。

    言真感受到那人体温,若即若离地挨着,不小心碰到了她。困倦的身体受不住力,她歪倒过去,落到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里。

    因为在室内,那人脱了外套,只穿一件单衣,柔软洁净的面料触感,叫人心生软弱。

    大概是刚才那个梦太好,她索性放弃抵抗,任由自己陷入到那人怀抱中,嗅闻她的气息,感受到对方低头时,柔顺的长发扫过自己的面颊。

    凉凉的,水一样轻柔的触感。

    呼吸靠近,似乎有人亲了亲她的面颊。言真仰起头,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样的气息中,撒娇似地追逐着,像小女孩讨要糖果,渴望得到一个更深入的吻。

    她的后颈被托住了,女人的嘴唇,从面颊一路向下流连,最终找寻到她的嘴唇,轻轻吻啄,随后咬住,舌尖探入流连。

    她尝到淡淡的薄荷香烟味。

    柏溪雪。

    言真睁开眼睛,看见柏溪雪的漂亮脸蛋近在咫尺。

    然后,她冷着脸,飞快地推开了言真:“你又梦到谁了?”

    言真:“?”

    还有天理吗,怎么柏溪雪还一副被非礼了的样子?

    言真不敢说话,她才不敢告诉柏溪雪,自己不但梦到言妍了,还梦到自己过上了没遇见过柏溪雪的好日子。

    但凡她敢开口,恐怕柏溪雪就敢把她撕了拌饭吃。

    于是她没说实话,只凑过去亲柏溪雪的嘴角:“除了你还有谁啊。”

    柏溪雪把她挥开,脸色倒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言真不敢造次,起身去给大小姐摆饭盒。柏溪雪坐在沙发上抱臂,理所应当地看她忙前忙后。

    今天是周日,言真终于没再穿她那些职业气质浓重的风衣西裤,只穿了一件连帽卫衣,鼻梁上架着一幅薄薄眼镜,头发利落扎起,十足大学生模样。

    好似刚才还抱着笔记,在图书馆温书。

    真不要脸,三十了装嫩。柏溪雪在心里唾弃,却又移不开眼睛。

    她承认言真这么穿,很像她十七岁刚遇见她的那一年。

    柏溪雪知道言真有点近视,只是度数不高,平日几乎不戴眼镜,只有开车时,出于安全考虑才会戴上。

    柏溪雪还知道,沈浮也是有些近视的,听说是大学啃论文熬出来的。她们曾经戴同样款式眼镜,上课匆忙时,言真偶尔会不小心拿错对方镜盒。

    那时她就坐在沙发上,看自己的老师翻找帆布包,然后默默地叹了口气:“算了。”

    她自言自语,把镜盒原封不动放回去:“上次我们讲到哪儿了?”

    柏溪雪看她低头翻书,清秀笔直的鼻梁,洁净的侧脸,一缕黑发柔软落下,几乎难以想象她与沈浮清晨起床拿错眼镜,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状。

    她恨得牙痒痒。

    言真低头摆放碗筷,全然不知大小姐心思,她回头,见柏溪雪坐在那儿,茫茫然也不知道她气压为何又创新低。

    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为了捍卫喝口热汤的正当权利,言真决定装聋作哑,将筷子递给柏溪雪:“今天我做的菜,尝尝?”

    柏溪雪矜持地动了动筷子。

    她必须承认是好吃的。

    世人对女明星体态的苛刻无需再言,前阵子为了走红毯,她被经纪人勒令严格控制饮食,每日沙拉蛋白,只配幼儿拳头大小的碳水。

    半夜饥肠辘辘,闻到食物香味,只觉自己近乎目露凶光,最本能地穷凶极恶。

    现在能偷偷吃一口正常烹饪的饭菜,不可不谓幸福。

    更何况言真手艺真的很不错。三杯鸡鲜香泼辣,汤也滚烫回甘,柏溪雪吃得眉眼愉悦,连带着言真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便携餐具只有一副,柏溪雪拿走了筷子,言真便拿了勺子盛饭。勺子太小,一块鸡肉舀了半天也没能舀起来,被柏溪雪发现,顺手夹起,送到言真嘴边:“啊——”

    却忽然传来敲门声,有人在问柏溪雪现在是否方便。

    言真还没反应过来,柏溪雪已扬声说请进。她以为同往常一样是柏溪雪的助理,因此没有在意,仍俯身过去,咬过柏溪雪筷子,才抽了张纸巾,一边轻轻擦拭嘴角,一边回过头去。

    然后,她只觉平白滚过一道轰隆隆雷声,劈头盖脸落下,劈得她眼前一片昏黑,动弹不得。

    就在那里,就在门口,沈浮站在那儿,一只修长的手仍握着门把,而安然站在她身后。

    空气中依旧充斥着三杯鸡的香味,沈浮的目光扫过柏溪雪的筷子,扫过饭盒。

    最后她的眼神轻轻地,落在了言真的嘴角。

    她抓着餐巾纸,刚刚沾上的酱汁还没有擦掉,看起来有些傻气。连帽卫衣领口处,半遮半掩,却露出纤细白皙脖颈,昨夜一道暗红咬痕。

    然后,沈浮很浅淡地笑了下,目光转向了柏溪雪。

    “不好意思打扰了,柏小姐,我有个朋友是您的铁杆粉丝,不知道您能不能给她签个名呢?”

    一切都串起来了。s大的校园路演,《荔枝破》,唐朝的宫娥,还有沈浮的新书。

    嘉宾的工作牌仍挂在沈浮胸口。

    言真终于意识到柏溪雪为何今天的心情如此阴晴不定,却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