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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嘴硬

    61

    夏云端挂了电话后才想起来,不知道梁京云有没有收到邀请。

    下午分开后,她也没跟周嘉让多待,两人几乎是跟梁京云和贺斐前后脚离开的商场。

    梁京云一下午没给她发消息,毫无疑问是生气了。

    她想梁京云可能是在等她低头道歉哄他。

    但她不想。

    先不说他们不是情侣,就算是情侣,她也没有理由专门为了他远离谁,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交友空间,何况她跟周嘉让根本没什么,他应该再清楚不过。

    而且,按她对梁京云的了解,她这会要是主动了,他只会得寸进尺——就跟昨天一样。

    不如先放放。

    说不定过两天,他自己就想清了。

    于是只迟疑了一会。

    夏云端还是没给梁京云发消息问。

    梁京云不是会去参加这种场合的性子。

    她想。

    ……

    就在这时。

    她这番话后,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果然少了很多议论和眼神。

    酒瓶的头渐渐越过了刘娅。

    她一时没动。

    Nuvola;【当初甩我这么干脆,前些天还说我管太多,现在装什么?】

    刘娅屏住了呼吸。

    别墅内灯火通明,酒精弥漫。

    “没事,先发发看呢。”

    “玩不起啊,白兴奋了……”

    “大家可能对我的生活挺好奇的,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消息顺利发出。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一桌子的人很快全跟着一边拍手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她低声自语般地轻轻皱眉回想,思考了几秒,忽地一眨眼,“啊,对了。”

    夏云端眸光迷离,缓缓偏头扫她一眼。

    Nuvola:【你只要意气扬扬高高昂首就好】

    有人一巴掌拍上前面人的脑门,“门口呢那不是,你瞎啊。”

    她只思考了一秒就选择加入了纯游戏组。

    两人在大学也依然是风云情侣,日常相处都会被人po上墙,就算在不同的学校,他们也有所耳闻。

    当事人却显然没这么觉得。

    她无声吐出一口气,把手机直接放在了桌上,示意让众人检查她确实发了。

    随口道:“他活差。”

    “这是我不付费能看的吗?”

    这次聚会安排了两天,主要是让有些离得远的同学能住一晚再回家,夏云端和方绒作为本地人,不需要留宿,晚上九点就一块离开了。

    “……”

    “前段时间,那个‘前夫哥心里痛’的梗不是挺火的吗?”

    “不过他还有没有在用这个手机号啊。”

    一波此起彼伏的重复后,刚下楼的这群人纷纷向门口望来,眼里闪过震惊。

    方绒的攻击力显然惊到了周围一圈人,印象里读书那会她还挺文气的,没想到现在攻击性这么强。

    夏云端本来想打车,方绒说自己已经提前喊了徐知清来接人,她就干脆一块蹭了车。

    “你乱说什么呢?!”

    在她们进门时,大厅里三三两两各自聚着的人,就那么巧合地静了下来。

    “问问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Nuvola:【真睡了?】

    昨天23:02

    楼梯转角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旋即有人惊呼:-

    5:18

    旁边有人探头去看她屏幕,实时播报:“喔喔喔,手机号还存着哦?”

    “?”

    Nuvola:【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让你低头】

    她一时甚至忘了昨天有给他发过消息,不解地点开消息框。

    发送。

    “……”

    安静一瞬。

    她一连两问,盯着对方一字一顿,“你们是跟我打赌,不是跟她,就算要找麻烦,也请你找准对象。”

    学生时期两人轰轰烈烈黏黏腻腻的恋爱历历在目,听说连教导主任都知晓他们的事迹,他们当初更是没少起哄。

    大家玩腻了游戏,各自三三两两凑一堆闲聊。

    时间在回忆往昔和阔谈现状,以及明里暗里的攀比炫耀中飞逝。

    然后神情里露出一丝惊讶或是确认般的顿然和唏嘘。

    她恨恨地一口闷了面前的酒,也没听转酒瓶那人的惩罚,直接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灌下,而后手重重按上中间的空酒瓶,眼神如激光般从旁边的夏云端开始扫,扫射一圈后又回到夏云端无辜的脸上。

    其实她不觉得大家心里有多少恶意,八卦是人的天性。

    刘娅:“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夏云端看着那个晃晃悠悠间真被操控了似得对准了自己的酒瓶,眨眼。

    尤其刚刚的口嗨哥,排着队扫码的时候就能看出勉强,转完账后,还是没忍住:

    老同学们都在天南海北定居,想要把人聚齐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最后统计下来,全班四十七号人,能来的不到三十个。

    Nuvola;【我知道你没睡,回消息】

    Nuvola:【你到底什么意思?】

    可最开始那几个人,就给得有些不情不愿了。

    她能明显觉察到,他们投来的目光,不止在看她。

    本来还没什么,被他们这阵仗一搞,夏云端还真有点紧张起来了。

    话落,又被一旁的人猛地拽了拽手,一边眼神示意,一边压低了声:

    “怎么又是我!”

    也不是什么虚荣心,就是不想被人埋汰。

    不知是不是刚刚两杯酒下去上了头,她顿时不满地嚷嚷起来:

    有一种自己参与过的青春也跟着结束了的怅然感,大家不住一片唏嘘。

    话音才落,大家立马跟变脸似得,又七嘴八舌地撺掇起来。

    梁京云不会来的消息在第二天就传开了,还是方绒跟她闲聊时无意聊到的,说班里有同学去问了,据说是明明白白得到了非常冷漠的“不去”两个字。

    她在众人扯远了的话题声中打开手机,要点开微信时又蓦地想起来什么般一顿,随后手指又挪到了短信。

    ——“他们果然分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不知是谁带起节奏:“不会玩不起吧。”

    而后慢吞吞地在几十双眼睛下给他打:

    “我不管!”

    “还是你输不起?”方绒面无表情,冷嘲,“是不是男人?”

    Nuvola:【但反正我腰挺好的,我来弯腰也行】

    他的话大家心里确实都有这么猜过,但也不至于这么蠢笨地为了几百块钱直接跟人贴脸,众人不自觉往旁边躲了躲,生怕被口嗨男连累波及。

    因为最后结果都是喝酒。

    她的目的也就是如此。

    方绒对他会不会来不感兴趣,倒是耿耿于怀连班里当初跟他没什么交集的同学都仍有他的联系方式,她再不济当初也没少为两人的爱情添砖加瓦,凭什么就她被删了?

    “是不是觉得丢人啊,说起来,他们谁甩的谁?”

    于是后面的游戏里,大家有意没再针对她,夏云端也得以提前悄悄退出了他们这桌游戏。

    “真是夏云端!”

    Nuvola:【你记不记得你以前是会跟我低头的】

    酒瓶迅速旋转起来。

    “喔喔喔!”

    女孩忽地隐隐记起来了什么。

    “我跟梁京云确实分手了。”

    尽管用了开玩笑的语气,话里那点阴阳和暗示味还是没遮住。

    是真一点没顾正主还在旁边听着。

    有人东张西望,“哪呢哪呢?”

    醉意在血液里流窜,大脑也变得迟钝。

    空气猛然被一阵欢呼震破。

    “没诈尸,说明他是一个合格的前任。”

    方绒下意识回头担心地看了眼夏云端,火气直冒,“现在造谣张口就来了是吗?”

    还是夏云端先伸手轻拽了拽她手腕,冲她轻轻示意了下眼神,方绒这才闭了嘴。

    夏云端垂睫收回手机,既不恼也没多沮丧,倒还满不在意地笑了笑:

    什么发短信?

    夏云端在众人一言一语中翻出梁京云的手机号。

    事实证明,她确实了解梁京云。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旋转的酒瓶。

    大家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似乎以为这是声控游戏,“这次必须是夏云端了!”

    这部分人就不缺钱,五百块跟洒洒水似得,给得非常爽快。

    “别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删的我。”

    “人家都来了,你礼貌吗?”

    她一歪脑袋,眸光再度扫过众人,缓声道:

    她提起这个名字时,神情也没有分毫的波动,冷静得像是一则声明:“所以也不用想着能从我这问出点他的什么事。”

    5:21

    大家都紧紧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有人嗓门极大:“我靠,真来了啊?”

    “……”

    夏云端这边十几号人在一楼围了一桌,桌中间放了个空酒瓶,她有意将自己的存在感压低,特地站在了角落,也不出声。

    于是后来参与的那部分,更多的只是想增加筹码,提高方绒把人带来的可能性。

    都以为他们会从校园走到婚纱的。

    男人从工作聊到车房,人人都能指点五分钟江山,国内政治与国际局势尽在掌握。

    沥高16级理实3班同学聚会。

    别在她面前贴脸。

    大家像是都喝上头了,兴致一下被这话激了起来,纷纷大声附和起来:

    “也没人说这是声控游戏啊。”

    旁边有人给女生竖了个大拇指,“这个好!刘娅,你也太会玩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酒瓶头的朝向,低头看一眼自己,又往旁边看一眼夏云端。

    按理说在如此热闹的情况下,她们进门是不会被注意到的。

    她笑了下。

    没一会,新消息就冒出。

    她一定也没走出来。

    夏云端倏然一顿。

    议论之所以会起,都是因为问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左边始终没有消息跳出。

    4:00

    她说放放就是真放着,梁京云似乎也是来真的,于是直到同学聚会那天,两人都没给对方发一条消息。

    “就知道你不会玩不起。”

    话落,手腕一用力。

    大家很快又开始商量:“发什么?”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非常自然地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方绒痛骂他没良心。

    一分钟,两分钟。

    于是同时间,她开门的咯吱声响陡然变得很响-

    “如果你们好奇的话,可以自己联系他。”

    她语气平静,重新看向他,说得直白,“我确实在做直播,但平时不露脸,没你说的那种‘大哥’。”

    突然的大名仿佛能看出男人打字时有多咬牙切齿。

    就算当时他们的恋爱和小说情节一样,最后的结果也还是分开。

    声音不大不小的,旁边几个人都能听见,更别提就在他面前的方绒了。

    众人窸窸窣窣的交谈中还时不时朝她扫来一眼,夏云端顿了顿,终于出声:“我没说不发。”

    众人讨论间,角落里缓缓冒出一声:

    夏云端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紧张还是该松口气。

    “……”

    现在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大家智商正常,情商也在,自然不会再多多嘴搞事,最起码不会在她面前谈论。

    夏云端手指一顿,很快又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他不一定知道这是我。”

    “我有点难过怎么回事。”

    方绒不知何时冒到了那人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却藏着刀子,“愿赌服输,是不是该转钱了?”

    大厅的墙壁上装饰着各式图案的气球,中间拉了条红横幅。

    大家很快嘘声一片,小声议论起来。

    众人期待的眼神逐渐变得失落,也说不上是没看着好戏还是什么别的情绪,神情难掩失望。

    刘娅睁大眼:“???”

    “发消息!发消息!”

    之前是说谎,这回是真的了。

    看习惯了短视频里那些演出来的破镜重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现实不是小说。

    能感觉出来大家喝了酒后都开始口无遮拦,甚至都当着她的面聊起来了。

    夏云端来了,他们能多看场好戏;夏云端没来,他们也不亏。

    Nuvola:【你还是得先跟我道歉】

    ……等等。

    夏云端只想随便混几把就溜,玩桌游还得动脑,一把半小时起步,她没兴趣。

    刘娅:“……”

    怎么也想不到,一觉睡醒,她会看见自己的微信被那个数天没联系的人轰炸了十几条消息。

    她运气很好,整桌轮了两圈也没转到过她,都闲闲地吃上了水果。

    不知是不是气氛有些低迷,大家情绪本来就没出来,这会看夏云端喝酒,都脑补上了她是借酒消愁。

    女人从妆容聊到新包,谈了个帅气的年下小奶狗,最后又落到“我不生”。

    1:11

    大家都知道方绒跟夏云端当初关系好,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联系,但她都放话了,就证明她总有办法。

    直到手机自动黑屏,也没等到对面的回复。

    她决定来的时就该想到这些。

    窗外太阳很大,眼角被刺激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还没抹掉,夏云端盯着手机,看着Nuvola头像右上角的红点,愣了又愣。

    不知是谁先带头拍起的手,“夏云端、夏云端、夏云端——”

    学生时期人人都看好的风云情侣分手了,会好奇议论也是情理之中,夏云端看得很通透。

    抵达别墅时,外头已经停了不少车,遥遥就能听见里面男男女女一片欢声笑语。

    刘娅拍板定案,眼神炙热,“就这个!”

    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期的自习课,某个所谓“天使经过”的瞬间,当所有人的停顿周期重合,全班会忽然陷入集体性沉默那样——

    而后,骤停。

    说实话,夏云端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回到家后洗了个澡就一头栽进了床里。

    女生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总算轮到你了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紧了酒瓶。

    结果没想到方绒出现了,还把他们随口说的话变作了正式化的赌注。

    她顿了顿,又似乎想起来什么,“哦,我也就是个小主播,背后没有什么关系和靠山,如果有想找我帮忙的,我应该也帮不了什么忙。”

    她老实遵守规则,将自己面前的酒喝了,又跟大家开玩笑,像是调动气氛:“众所周知,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什么东西。

    昨天23:05

    气氛寂静两秒,随后便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夏云端没抬眼,只从鼻腔里清浅地“嗯”了声,尾音上扬。

    一圈、两圈……五圈。

    直到站她左边的女生第三次被转到,这次又是那么碰巧得正正好擦在她和夏云端的位置之间,但明显是偏向她。

    “唉,我好像还在期待什么。”

    而纯游戏也不负众望地选出了一切聚会里百分百首选的真心话大冒险,不仅附加了由出题者强制选择真心话或大冒险的规矩,还要求被指到的人必须先喝一杯酒,就差把“直接喝”写脸上了。

    大家吃完正餐后便默契地几波人各自招呼成群,分了桌游组和纯游戏组。

    她一边回忆一边愤愤然,被夏云端似笑非笑问她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说这些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于是方绒又心虚住嘴,含混说这不都是以前的事了嘛。

    夏云端坐在沙发角落,感觉有点酒精上瘾,一手搭在额角,一手捏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酒液。

    “他手机号好像没变。”

    “好残酷的现实……”

    Nuvola:【这样吧,要是你真想,我能勉强让你说复合】

    Nuvola:【我也不喜欢低头】

    “你们为什么分手啊。”她问。

    “礼不礼貌的倒不要紧,”

    还真就差那么一根手指的位置。

    ——“他们真分了啊?”

    5:27-

    “……”

    “不就给前任发条消息,是不敢发吗?”

    参与下注的人无非两种心态,一种是口嗨,一种是想看热闹。

    她玩得起。

    只有之前在群里率先提出要打赌的人懵了,一时都没回神,喃喃:“……不是,我那就口嗨呢。”

    她眨眨眼,正打算和他解释自己只是大冒险。

    夏云端顺势走上前,看了眼男人,又微微抬眼,扫过周遭看热闹般若有若无往这边飘来视线的众人,缓缓开口:

    远在家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梁京云打了个喷嚏。

    Nuvola:【但这次有前提】

    前者基本是在方绒开口前就下了注的,他们自认为自己只是说了些合理化的猜想,就开开玩笑。

    又或者说,在这种聚会上,一切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喝酒。

    “这么刺激吗?”

    女生像是早就想好了内容,立马道:“大冒险!你给梁京云发条消息。”

    黄字红底硕大——两年同窗聚首,六年情谊再续。

    之前哪次他想给她准备惊喜不是自己给他通风报信,甚至是替他拖住人的?

    视线在落在她身上一刻后,又纷纷下意识地往她周遭和身后看。

    “热搜都能上,没变现到吗?还是‘大哥们’平时不给你刷礼物,怎么连这点钱都收。”

    “——夏云端?”

    Nuvola:【?】

    “是谁先说打赌的?数额是谁定的?”

    还是有人没忍住,顶着酡红的脸,摇摇晃晃挪到了她身边。

    有人吹起口哨,“哦豁!夏云端!”

    酒瓶的头缓缓靠近刘娅。

    或许是刷多了网上那些发出来就会有回应的拿得出手的情节,一时间被身边这条未被回复的消息拽回了现实,众人心情都有些恍惚。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但我想说,无论什么行业都没有高低贵贱,当主播不代表堕落,长得好看去直播也不代表只能做擦边。”

    别墅外夜幕降临,星子缀在空中。

    口嗨男脸色瞬间涨红,一副吃瘪的表情,伸手指着她,一个“你”字刚吐,就被方绒一把伸手打掉,“请你注意素质!”

    夏云端:“嗯。”

    班长统计了能来的同学的现居地,聚会的地点折中选在了待了比较多人的沂宁和荔州交界的平潭区,特地租了网上评分还不错的别墅轰趴馆,娱乐设施一应俱全,餐饮上还可以请大厨现做现上,整体安排看上去还真有模有样,好像真就只是想请老同学们当团建般聚一聚玩一玩。

    把一切都摆上明面后,大家表情各异,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反正有本事以后他别来求我办事。”方绒冷哼。

    刘娅咚地在她身边坐下,探过头,“夏云端。”

    夏云端:“……”

    Nuvola:【这次就算你低头,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刘娅脸颊浮上酒晕,摇头晃脑,还挺遗憾:“梁京云没来真是可惜了!不然哪止发个短信?”

    “……”

    夏云端眼皮轻跳,视线缓缓从横幅上抽离,在收回时飞快扫过众人各色的视线。

    有区别也没区别。

    “这可得好好想想。”

    可偏偏。

    “热搜是意外,没有任何推手,我也没有想出名的打算。”

    Nuvola:【不是有微信?发什么短信】

    直到酒过三巡,气氛微醺。

    Nuvola:【行,知道你是想跟我认错】

    而后一耸肩。

    两拨人都兴致冲冲,方绒对桌游挺感兴趣的,就这样跟夏云端分开,去了二楼。

    然而。

    “你说吧。”

    Nuvola:【夏云端,谁教的你分手后还抹黑前任?】

    众人所有人的视线在这道话音落下后齐刷刷望向了夏云端。

    顶部的昵称突然又变作正在输入。

    没人说话,但她能从众人的表情里读出这些台词。

    周六,夏云端专程先去找了方绒,两人难得画了个全妆才出门。

    就要到第六圈时,酒瓶慢了下来。

    下面一行小字:

    “快发快发,哎!说起来,你还有梁京云联系方式吗?”

    话里间逻辑似乎两人一定会和好,夏云端眨眨眼,提醒:“我们现在没联系。”

    看起来完全是喝大了。

    【前夫哥,心里痛】

    夏云端一行行扫下来,只觉莫名,缓了好一会,视线又落后他最开始那一句话。

    她一眨眼,又意识过来什么,诧异地给他发消息:【你知道了?】

    下一秒,对面发来一条语音。

    只听那道熟悉的清冽嗓音,此刻具象化了她想象中的咬牙切齿:“开门。”

    “看看到底是谁活差。”

    第62章 嘴硬

    62

    冷战第一天,梁京云把tesoro的聊天框隐藏,照常工作正常生活,好像根本没受什么影响。

    冷战第二天,梁京云依旧早起,出门前重新翻了翻tesoro的微信,盯着毫无动静的消息页面,面无表情把她拉了黑。

    冷战第二天零三个小时。

    前台女生去吃晚饭,梁京云接管她的工作,懒懒倚在前台。

    一对情侣恩爱黏腻地搂在一块出现,说要开间海底星空的主题影房,他恹恹抬眼,视线扫过眼熟的男人,没递钥匙,只撩睫看向女生,冷淡说:“上周三他来过。”

    男人挨了一左一右对称的两巴掌,怒目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追了出去。

    冷战第二天零三个半小时。

    梁京云在不知第几次点开微信后,又冷着脸把tesoro从黑名单拉出,点进她的头像看动态。

    不知何时,本显示三天可见的朋友圈,现在变成了一条杠。

    梁京云:“……”

    他磨着牙,点开了消息免打扰。

    冷战第72小时。

    梁京云冷笑一声,一手拔掉充电线,低着气压大步往外走去。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看上去还挺煽情的消息,不想承认自己还是栽了的事实,开始装模作样给自己挽尊,故作高冷地摆上架子:

    夏云端:“……”

    沾染困意的狭长黑眸猛地一凝,他霍然直起脊背,像是看错了似得迅速掠过消息来人的手机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外面夜色更寂。

    Nuvola:【夏云端,你有本事就别出来】

    早知道不关机了。

    一时不知是羞耻还是害怕更多,心快要蹦出来,呼吸乱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把唇都咬白了,终于意识到,如果梁京云不想让着她,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反抗的能力。

    夏云端闭了闭眼,缓缓控制着呼吸,慌促地吞咽了下,才抬起眼看他,强捺下紧张出声:

    那头秒回:【是啊】

    下一刻,男人的膝盖就势抵进她的腿间。

    引起注意。

    如果这都不是低头,那怎么样算低头?

    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这次就算你低头,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昨天还发了条新视频。

    夏云端昨天睡前随手套了身丝绒睡裙,下摆是微微开叉的设计,他突兀顶进来的腿恰好把睡裙撩到了一边,隐隐露出一小截蕾丝花边。

    Nuvola:【?】

    他紧绷着下颌角,眉头又拧了起来:

    Nuvola:【你只要意气扬扬高高昂首就好】

    对门听见动静来开门怎么办?!

    意识回神,她本能想回拉重新锁上,却被门口那人轻易勾紧了门把,往外一提。

    她伸手就去推他。

    就在这时。

    不然下回什么王嘉让赵嘉让都能爬他头上了。

    抵在下身的那条腿微动,似乎终于有要退开的迹象,夏云端提着的心终于往下掉了掉。

    但是。

    造谣一个男人的尊严,还是在这么多认识的人面前,梁京云都可以是原告。

    梁京云啪嗒关了灯。

    他闭上眼。

    梁京云吐出一口气,将手机丢到床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般去浴室冲澡。

    她只能装傻给自己争取时间:【我还没起床,你晚点再来吧】

    ……

    明明前几天才因为酒精犯了大错。

    “……”

    梁京云手背青筋微凸,烦躁地把手机关了机。

    【就】

    漆黑/逼人的双眸刹那像真跟她对上了般,漠然冰冷的危险都快溢出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也别太自卑了,不是有句老话吗,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开一扇窗,你都又有钱又长得帅了,这撑死就算给你关了扇小门】

    就连分开那几年的生活,他都自虐般地一遍遍回想。

    梁京云:“……”

    回什么既能表达他接受的意愿,又显得不那么随意呢?

    门被撞得晃了两下,吱嘎作响。

    他喉咙忽然干涩,缓慢地给她发:

    ——“开、门。”

    【要我三选二的话,我肯定要钱和帅】

    这下是真的要死了。

    【我知道你没睡,回消息】

    他在日历上画下第三个叉,看了眼依旧没动静的聊天框,又去搜夏云端的直播间。

    ……这个好像又太冷漠了。

    不开门绝对会被他守到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所怀念”。

    仿佛觉察他要松口,夏云端连忙抬起那双水透的湿眸点头,甚至堪称讨好地低了低头,软着声像撒娇:

    他下意识打:

    按前阵子她的作息,这个点她应该才洗完澡。

    【要不是她说,我们还真不知道,但兄弟,你这问题确实挺致命的……】

    可如果两个之间非要有一个先认错的话。

    今天没直播。

    夏云端还没反应过来,脊背已经贴上了冰冷的门。

    “前女友突然给你发‘前夫哥心里痛’,可能是想表达她对过去的感情……”①

    【哎,说实话,我猜过很多你们分手的理由,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

    把手咔哒一响。

    梁京云心底涌上些微妙的不满。

    仿佛终于有了一个分量极大的可以联系夏云端的理由,梁京云不自觉挺了挺身,脑海飞速闪着回应的话术。

    几乎是手机外放的声音刚落,外头的门铃声便如催命一般地响起。

    Nuvola:【我也不喜欢低头】

    像是倏然反应过来什么,他问:

    回忆总是会在晚上泛滥成灾,梁京云怎么也睡不着。

    两个词,在此刻像是幻化成了女孩从前在他身边拉着他手臂撒娇求和的模样。

    他于是又绷着脸落眸,切回短信,像做阅读理解般扫过每一个字,连中间那个逗号都看了又看。

    漆黑的房间忽然亮起一抹光。

    梁京云也没料到,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步,大掌却本能将人环进了怀里。

    手机还是安静得像是块板砖。

    他忽然又想到,怎么样算低头?

    她危机感十足地将那两个危险的字眼吞掉,含糊地带过这个句子,余光不断瞟着门口,匆匆补上:

    男人紧扣着她的软腰,反身将她抵过。

    还是回“看你表现”?

    她可能确实睡了?

    欲火不断向下,攥紧她皓腕的手臂也不自觉青筋微暴。

    嘎吱的声响简直堪比阎王讨命。

    “我错了,梁京云,我真的错了,我给你道歉,我、我等会就去给你澄清,行不行?”

    【但这次有前提】

    然而给他发消息的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她有什么可痛的?

    她给他发完这些才几个小时,就睡了?

    Nuvola:【不是有微信?发什么短信】

    那还是他吧。

    西裤稍硬的布料摩擦过细嫩的大腿内侧,夏云端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眼睫颤得像蝴蝶展翅。

    起床时眼底都泛着青,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简直是自找苦吃。

    打出去的话还挺要面子,死也不说低头:

    水雾弥漫,热气将镜子覆白,他心不在焉地冲着澡,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他哪回不是跟条狗一样被她玩弄着?

    她猝然向外踉跄了两步,纤薄的身形直接扑进了那人怀里。

    “打什么哑谜?说人话。”

    【兄弟,之前都不知道你有这种难言之隐】

    “你以为我是来上门给你服务的?”

    女孩急促混乱的呼吸打在锁骨,男人身形轻僵。转瞬,她又像反应过来什么般,手指抵在他胸膛,惶惶间抬睫,就要从他怀里退开。

    她那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在有了这个信息后瞬间有了解释。

    他就那么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她甚至不知道当时她是怎么想的。

    梁京云差点秒回,要发送前,又不知哪来的倔强,还特地切到了微信,故作冷漠地给她敲了个问号。

    才沉寂下来没多久的心脏又开始重重地跳,他表情紧绷着,像是要接受未知的审判般,强捺下情绪,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才去桌边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

    梁京云恼得要命,下意识就想拨出这串号码问个清楚。

    在手机彻底黑下去之前,空气里还是响起一声轻叹。

    【前夫哥,心里痛】三小时前

    她半晌没回消息,门外的人思绪已经在上楼时完全理清。

    好像只有记住了疼才能记住现有的一切有多难得。

    【当初甩我这么干脆,前些天还说我管得太多,现在装什么?】

    对面依旧没回复。

    梁京云一拧眉,点进去看了眼他发来的消息:

    男人紧拧的眉心忽缓,五官肉眼可见舒展开来,冷闷积郁了数天,被贺斐偷偷吐槽不知道谁欠了他八百万的那张脸,终于见着一丝轻愉。

    【行,知道你是想跟我认错】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是会跟我低头的】

    梁京云一僵。

    【真睡了?】

    男人却像没听见似得,不仅没收敛,还顺势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单手扣紧,反手将箍过了头顶。

    还没想出合适的回复,他忽然又意识到,从他发完消息到现在,夏云端一直没回消息。

    【这样吧,要是你真想,我能勉强让你说复合】

    他不想跟夏云端起矛盾。

    心里痛?

    夏云端吓得手一颤,指节擦过手机屏幕,语音条偏偏又是那句一字一顿,像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开门”。

    可刚刚他回消息的时候才十一点。

    又唰地睁开。

    男人湿漉漉的短发黏在额间也顾不上擦,他甩了甩头,从床上捞过手机,点开搜索框。

    门外的人唇线抿成一条线,好巧不巧,在她点开时倏然朝摄像头看去一眼。

    “她会来开门的……最起码、最起码别在这里,梁京云、梁京云,我们回去,回房间怎么样都行,好不好?”

    闭上眼睛就是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床因为主人翻来覆去的动作嘎吱地响。

    不知过了多久。

    既然她都主动求复合了。

    前女友突然给我发前夫哥心里痛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如果不是她确实先说了胡话,她不会这么心虚。

    “梁京云你疯了?!”

    她主动先给他发了消息,这个算不算先低头?

    只有幽深眼神缓缓从她纤白的脖颈往下,又落在已经褪去了吻痕与齿印的白净肩颈。

    西裤褶皱的凸起重重擦过腿心,夏云端瞳孔一颤,大脑一片空白,喉间轻溢出一声惊呼,无力的双腿不自觉发着抖,软得几乎站不住。

    黑夜沉静,只有偶尔的猫叫破空。

    像她每回被他顶到软点时压抑不住娇唤那样。

    她在怀念的话,是不是证明,她也是想复合的?

    对面全然不知此刻他黑了的脸色,还在善解人意地安慰他:

    她做得确实不厚道。

    梁京云都准备退出对话框不理人了,手指却在那个名字出来时像是骤然被按下关,手指及时顿住,终于有了几分耐心般地将他发来的消息看完。

    怎么变成他等她回复了?-

    她都能好好睡着,他一个被求复合的,凭什么不能睡?

    是夏云端发来的。

    他应该留得更深一点。

    怎么不长记性。

    想到,好像只有在有矛盾时,才会需要谁先低头。

    梁京云:“?”

    AI的智能回答很快跃进眼底。

    梁京云浑身气压低得可怕,想到折磨了自己一夜的六个字,原因可能仅仅只是一个游戏,他攥着手机的手指紧得泛了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用劲到凸起。

    门又因两人的动作晃了晃。

    可无论再怎么看,上面白底黑字都是清清楚楚地写着:

    不想还没来得及舒出口气,腿间那只膝盖在退了一半后,又蓦地向上一顶,恶劣地剐蹭了下。

    吐出他名字的那张粉唇盈盈泛着水光,从中唤出的每一声名字都缠软带颤——

    她根本不敢想要是对门此刻来开门她会有多社死。

    浴室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是不是有点原谅得太快了。

    挪到玄关时,她特地看了眼监控。

    他敲去一个问号。

    他得让她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哄的人。

    Nuvola:【看看我能跟你耗多久】

    又是一声冷笑,他面无表情地给里面的女孩下了最后通牒。

    手机是在他穿衣服时忽然亮起的。

    “求你了,梁京云——”

    【哎,我们都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

    倏然收臂向上轻提。

    【夏云端去了?】

    锁屏页面忽然冒出来一条消息:

    夏云端毫不怀疑此刻她要是真去开门,绝对会被梁京云压着证明一番他的能力。

    没回复。

    【你还是得先跟我道歉】

    十秒钟的路程被她走了五分钟。

    而是前些天问他去不去参加同学聚会的高中同学。

    她怎么就可以在说完狠话之后真就那么冷情地一句解释都没有,甚至就这样在晾了他三天后突然给他发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光线下更显冷白,他点开两人的对话框,自顾自的:

    什么意思?

    “……”

    【但反正我腰挺好的,我来弯腰也行】

    “你先松开我,我肯定不食言,等会我就去同学群解释,你很行,你真的很行——”

    这段感情里占主导地位的人不是她吗?

    梁京云盯着消息,眉眼轻蹙,透露出些苦恼来。

    她还知道给他发消息!

    错乱急促的呼吸下,因为手腕被高提过头顶的姿势微微挺起的胸脯不断起伏轻晃着;

    她大约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更不知道自己这幅可怜惊惧的模样和唤他的每一声名字只会让身前的男人更想在此刻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梁京云一夜未睡。

    昨天没醒酒,现在脑袋还有些宿醉的胀疼,夏云端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后悔昨天去了同学会的决定。

    看起来梁京云的怒气只会随她越迟出去越直线上升。

    缓缓敲:

    夏云端一边思考这样做的可行性,一边闭了闭眼,赶赴刑场般慢吞吞地往外挪着步子。

    冷战第79小时。

    直接回“我答应了”?

    但开门会被他做到死吧!

    ——这是他的底线,是原则性问题。

    梁京云又看了眼时间。

    这个姿势羞辱的意味太强,尤其是浑身的重量只能全靠他的手和腿支着,她像一个俘虏般,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夏云端都告诉我们了】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

    她这也不止是低头吧?

    那头正在输入半天,也不知删打了多少遍,才发来一条极其委婉的消息,像是语音输入,【你不是那什么,嗯,不行吗?】

    呼吸乱得错拍,尾音都快急得带上哭腔。

    对面没得到回复。

    梁京云盯着她紧张得逐渐泛红的脸颊,殷深的眼尾挂着点湿意;

    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梁京云忽地一顿,下一秒,蓦然一关淋浴,随手擦身换上睡衣从浴室出来。

    这个念头冒出的一刹。

    穿过他的肩膀甚至还能看见她家还开着的门,女孩声音都慌了一瞬:

    梁京云垂落的眸光忽深。

    凌晨一点多了。

    他又使起性子,故意打:

    梁京云视线蓦地一顿,眉梢轻提,生怕自己是看错了字。

    她硬刚不过他。

    有够莫名其妙,他都不想打字,发去的语音里都懒得掩藏不耐:

    喉结上下滚了滚,梁京云的眸光愈发沉了下去,声音却反而变轻,缓慢地重复着,咬字微妙:

    他烦透了自己这颗被她随便一句话就能撩得不上不下的心。

    【欲拒还迎?】

    “……‘怎么样都行’?”

    门外的梁京云气笑,挤出声音给她发来语音:

    桩桩件件不悦的经历全都涌上脑海,心里那股子气不断在胸腔回旋碰撞着,越想越气闷,他冷着脸,手指打得飞快,像是要把以前的账一块翻出来:

    又在下一秒无意扫过右上角,发现现在已经快十一点。

    是他倒背如流的那串数字。

    Nuvola:【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让你低头】

    大脑瞬间警戒,她硬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避开的本能,唇角僵硬地勾起,脱口:“不该在同学面前说你……”

    屏幕在寂然中变暗。

    ——可能是想表达她对过去的感情有所怀念,或者试图引起你的注意。

    她要是一出门就给梁京云跪下,梁京云有没有可能饶过她?

    对方又发:

    发完后,对面一时没回复。

    梁京云无动于衷。

    一旁的镜子映出男人咬牙切齿的神情。

    发完没一会,他又沉默。

    梁京云躁闷地一把按灭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气。

    万一她恼羞成怒不给台阶了怎么办?

    他陡然向前贴近,下巴蹭过她的脖颈,唇在她耳畔游走着,终于舍得开口,是少有的占据主动权的时刻:

    梁京云紧紧盯着屏幕,心绪轻而易举被她几个字搅动得乱成麻线。

    他这次明明下定决心了,一定要等夏云端先低头。

    女孩嗓音都藏着颤意,语速越说越快,听觉的注意力完全被背后轻震的门占据,精神紧绷到极限。

    “错哪了?”

    也不想让她低头。

    有所怀念。

    梁京云回到家,记起来需要设置闹钟,终于把手机开机。

    ……有点太干净了。

    这算是她向他发起求和请求吧?

    手完全被禁锢,腿心又被他以绝对的力量压制着,夏云端毫无抵抗之力-

    夏云端去了同学聚会。

    想起两人这次冷战的源头,想到周嘉让,还想到他们第一次因为周嘉让吵的架。

    他视线又在对面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上游移:【她说什么了?什么致命问题?】

    吐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后,夏云端下意识想躲,颤颤垂落的眼睫却又蓦然对上他抬起的似笑非笑暗含危险的乌黑深瞳。

    虽然……

    夏云端搭在门把的手被这一眼看的一抖。

    他个子太高了,这么被他提着腰,她不得不踮起脚,就这么被迫紧紧贴上了他的怀心。

    对面一连冒出几条消息。

    ——“看看到底是、谁、活、差。”

    起初确实是因为她没回复而烦躁,但后来,完全是被拽进了回忆的漩涡。

    偏偏梁京云还要在一旁一副多诧异似得幽幽问:“这样就站不稳了?”

    他膝盖轻蹭着,再度凑到她耳边:

    “……到底是谁不行,是谁活差?”

    第63章 嘴硬

    63

    认错撒娇不管用,服软乞求不管用,就算是生气喊大名,在男人眼里也不过是助兴。

    短短两分钟像过了几个世纪,而更让人绝望的是自己这具身体竟然在这种情景里被他游刃有余的挑逗刺激得有了生理反应。

    夏云端这下是真怕了。

    没有酒精推波助澜,清醒的大脑被惊惧和欲望同时拉扯,盈盈水光不受控地在惊惶的清瞳里里打起转。

    压制在身前的那人看起来是真没打算放过她——就在这个随时会有人出现的走廊,随时会被人推开的门前。

    她都开始破罐破摔想今晚就拖着行李离开沂宁,闭眼间,眼尾落下的生理性泪珠却倏然冰凉的指腹抹去。

    下一秒。

    那人缱绻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不会有人出来的,”

    他呢喃般的声音像是怜惜间掺杂了几分恶趣味,半是坦然半轻勾起唇,缓慢道,“我看着她进电梯的。”

    “……”

    “?”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夏云端猛然惊愕抬眼,被耍的恼羞感旋即涌上心头,嗓音里是藏不住耻愤与愠恼:

    “——梁京云!”

    【我的精神食粮我来了!】

    弹幕此刻还很正常和谐,发消息的账号ID前基本都挂着她的粉丝牌。

    是最简单的皮蛋瘦肉粥。

    男人垂着睫,在她面前抬起手,五指张开,向她展示自己湿淋淋的手指,语气轻飘飘地得让人听上去像在嘲讽:

    【就是啊,不要知道一个词就乱说,能去现场的主播肯定都默认会出镜的啊,有人想看看我们发一下怎么了呢,别又当又立了】

    13:21

    她把手机放回桌上,去客厅盛了碗粥。

    夏云端好像都能想到身形宽阔的男人长袖半挽在小臂,忙忙碌碌替她做着这些琐碎小事的画面。

    他却把正在计时的手机放到她面前,大掌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她已经被撞得泛红的臀,“那你努努力,让我看看你的活?”

    Nuvola:【影院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才缓缓放下手,轻吸了下鼻子,慢慢给他回:【醒了】

    环顾四周,房间静悄悄的,看着像人走了挺久的,只有落日的余晖倾洒进床沿一角,整个房间被收拾得有条不紊,连带着她印象里挺凌乱的桌面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事实无数次证明,不要挑战男人在性上的自尊心,更不能小瞧男人的报复心。

    三天的冷战像是没发生过,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再提那天的事。

    【什么热搜?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怎么这么多宝宝蹲着啊,我都没提前告诉你们播的时间呢。”

    夏云端表情微僵,看见弹幕似乎安静了一瞬,旋即便像反弹般,更多的弹幕飞窜而过。

    【是不是璀璨之夜那个!!】

    他们真的会说到做到。

    这也是梁京云第一个学会的菜品。

    她在外面的生活是好是坏,有没有被欺负,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亮着一盏灯等她回家,再也没有一张餐桌上能摆满苏女士和夏先生做的冒着热气的饭菜,等她或是忿忿或是委屈的倾诉。

    到底会是谁——

    一天没吃东西,闻到香味后,肚子果然开始叫,夏云端小口小口喝着,很快吃完一碗,又去装了半碗。

    【你们在这瞎猜不如直接问下主播呢?】

    【我就是一个猜测,你骂这么难听干什么?说不定她就是要蹭这波热度呢?】

    【姐几个又来看鬼片了?】

    小时候,她觉得哪里有房子,哪里就是家。

    可此刻。

    【所以有人确定那个就是夏夏了?】

    Nuvola:【给你熬了粥,饿了可以吃】

    “你就只有这样吗?”

    【别问,问就是心有灵犀】

    【前几天上了热搜的那个是主播吗?】

    “两根手指半分钟就能把你玩喷,”他点点自己的唇,“用这里,是不是更快?”

    【夏夏,那个真的是你吗?】

    他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

    过去点点滴滴的画面像老旧的电视机不断在眼前放映着,她一时都有些恍惚,原来他们曾经那么美好幸福过。

    可结束后,他又会温存至极地吻过他用力过的每一处。

    【啊啊啊啊我靠我好像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了】

    没来由的,空洞的心脏好像随着看见他发来的消息被软和地充盈,僵冷的房间渐渐褪去寒气。

    夏云端太久没出声,弹幕似乎觉察了什么异样,风向又变了变。

    低头还能看见大腿根部那人故意咬出来的齿痕,她轻恼,却又被这个痕迹提醒到什么般一顿,去枕边捞过手机。

    身体上又覆满了男人的指痕,尤其是纤细的腰肢。她有时候会觉得他恨她,所以才这么用力这么狠地像要把她扣进他身体里。

    弹幕已然被这个话题占据,夏云端想装没看见都不行,她脑袋乱作一团,盯着弹幕上混乱的消息,满脑子都是,到底是谁?

    ……

    上午做得有些过了,她起身时腿还有些发软,及时扶住桌沿才没能摔倒。

    她只吃草莓尖尖,他也不嫌弃,把她咬了一半的草莓丢进自己嘴里,有时候吃着吃着又会莫名其妙过来跟她讨吻,她还没吃完,嘴里的草莓就被他掠送进自己嘴里。

    那些触感太清晰地定格在记忆中,与此刻空无一人的冰冷现实画面交织,割裂的被抛弃感油然而升。

    他是如何轻手轻脚替她重新收拾好桌面的,是怎么轻巧将她抱回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的,做完一切,或许是接到了工作上的电话,他于是在走前又最后看她一眼,在她额前轻落一吻,才轻悄悄替她带上门离开。

    梁京云非常主动地包揽了换被套换床单洗衣服以及拖地等一系列家务,夏云端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便无聊地趴在床上翘着腿眯了会眼。

    【就是啊,而且随便乱传播这些照片不好吧,万一这是别人的呢,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他伸手撩开她湿漉漉黏在脸颊的长发。

    以及……他背后的那个人。

    他早有预料,把草莓藏在身后,故作随意地说没有,还要欠揍地呛她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夏云端止不住地一声轻吟。

    两人会在吵闹拌嘴间洗了草莓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决定一块看电影或是打游戏。

    故意把她惹急,再把东西拿出来哄,是他的惯常操作。

    难道是之前热搜被熟人看见了,有人把她账号扒出来了?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一环接着一环,根本不是哪个环节她避开了就能解决的。

    【夏夏能看见吗?】

    真切的、滚烫的。

    这条弹幕出现的一瞬。

    夏云端根本无法回答他,脸上一片潮色,脖颈也覆上薄红,大脑像炸开烟花,她微微张唇呼吸了好一会,失焦的瞳孔才在反着水光的地面缓缓回神。

    没有温度的房间空荡,余晖也是冷的,耳边一时安静得似乎只剩桌边滴答走动的闹钟。

    一片混乱中,有人实在不解地发问:

    这几个月似乎太过安逸,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还埋下了这么一个隐患。

    【我有我有,我当时正好跟我朋友聊过】

    【哇哇哇开播啦开播啦!总算让我蹲到一次了】

    【怎么会有人长得又美声音又好听性格好游戏还这么厉害?】

    从一开始被洪睿达认出来,这一切就冥冥注定会发生。

    ……

    偶尔吻着吻着就会做上,但更多时候就单纯只是他想亲她了,亲完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接着看电影。

    冒出这个困惑的刹那,她脑海蓦然闪过一个名字。

    可今天很奇怪。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她出声,夏云端匆匆关麦,刚想联系房管处理一下直播间的乱象。

    【???夏夏也去了璀璨之夜吗?我怎么没在官方的名单里看见夏夏啊】

    【你当大家跟你一样蠢吗?这有什么好冒名顶替的,大家都是同行,分分钟就会被打假啊,不要名声了?】

    “在外面你好像更兴奋了,”他慢吞吞地在自己齐整的衬衣上擦了擦手指,抬眼时似笑非笑,“原来你喜欢这样?”

    温暖的甬道剧烈骤缩,瓷砖地上淅淅沥沥淌下透明的水液,女孩的双腿不断打着颤,他终于慢悠悠地抽出手。

    电影开始时,他又会把下巴抵在她肩颈,修长的手指替她拾起草莓,喂进她嘴里。

    【我不理解,明明长得那么漂亮,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啊?】

    【+1我也想看看】

    夏云端边说着边习惯性地操作了下桌面的各种小窗,又打开游戏,正趁着间隙打算回复。

    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洪睿达。

    男人语气真诚地像这是一个多正经的问题,话里的疑惑仿佛他真有多好奇。

    夏云端茫然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心脏,感受到自己那颗真实地,正在跳动的心。

    一条突兀的消息就这样冒进视野。

    她再也不能跟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没有人再会给她兜底。

    【夏夏你别当主播了,你勇闯娱乐圈吧】

    【我也有,要看的私信我!】

    【而且,难道只有我觉得那个热搜很奇怪吗?明显是买上去的啊,平台干嘛莫名其妙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主播买热搜啊】

    然而,在此刻看见消息的瞬间,无法言喻的,仿佛内心缺失的那一角在被人缓缓补上。

    后来大一点,她知道了,是有苏女士和夏先生的地方才叫家。

    她揉揉惺忪的眼,发现自己正睡在床正中间,身上被人好好盖着被子。

    【?大家都是谜语人是吧】

    【我的胃口被你们挑起来了,有没有人有照片啊能让我看看吗】

    “……”

    她好像是可以有自己的一个家的。

    【主播回应一下呗】

    她还挺纳闷,调了调麦问大家:

    空虚与孤寂被时间无限拉长,她不知这样愣愣出神了多久,直到最后那点余晖也被遮挡,视线顿时暗了下去,她才从这种无端的落寞里拽回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像是缺了一块的拼图忽然被人复位,吊在悬崖摇摇欲坠的那颗心被突然伸出的手拽紧,似乎在提醒她,世界上不再只剩她一个人。

    弹幕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几分钟,话题就偏离了十万八千里,大家各有各的猜想,甚至已经有她的粉丝跟人掐了起来。

    【不是到底是什么啊急急急来个人告诉我啊】

    而梁京云显然还没打算放过她。

    “……”

    就在这时。

    就算不是现在,也迟早会被认出来。

    午后暖洋洋的光洒在身上很容易让人有困意,也或许是刚才的性事太激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嘴上的询问根本只是通知,男人在这种事上好像天生没有羞耻心,被骂只会换来更用力的吮吸和更较劲的挺动,就算已经觉察她要到了,也只是撞得更深,像要顶开那道口。

    她都没力气下床,梁京云倒是一副餍足的模样,抱着她去浴室洗了个干净,替她换好衣服后,又主动去洗床单。

    同时,又想到前些天梁京云所说的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归属感随轰然坍塌的世界一同埋进废墟,她只能把自己藏在这片废墟不显眼的某个角落,竖起重重的外壳蜷缩着防御着。

    直到床单湿得没法睡人,这场性事终于告一段落。

    “半分钟。”

    说不上来的空落落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开,失落的情绪叫她错觉此刻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你要试试吗?”他问。

    【我们自己发现的,跟她直接自己说出来肯定不一样啊,也许主播就是想享受我们像现在这样震惊然后追捧她】

    “……”

    【等等,夏夏也没承认这个就是她吧,你们怎么就确定了?】

    【我有阴谋论,那个小姐姐也不一定是她吧,她是不是想故意含糊默认下来啊】

    Nuvola:【醒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毫无预兆的,她忽然想。

    她会在听见动静时小跑到客厅,凑到他跟前问今天有没有给他带什么吃的。

    【什么逻辑,你是伪人?真懒得喷,这波热度这个名声给你你要不要啊?】

    他总喜欢把她捞进怀里,宽阔的胸膛可以环住她娇小的身躯,会在等电影或是游戏开始的间隙把手伸进她衣服,当玩具似得捏捏她腰间的软肉。

    他再一次重复问她,缓慢地拖着长音:“到底是谁不行啊。”

    第六感告诉她,这两件事都跟洪睿达离不开关系。

    绽放在他身下的每根神经都在沸腾,她能从他那感受到让人留恋的温度。

    【夏夏怎么不出声,所以这是默认了吗?】

    如果是打游戏,他有时也会躺在她腿上玩,他对游戏的胜负心不强,打游戏很少生气或是骂人,倒是她,赢了要夸输了要哄,总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动静,没少折腾他。

    有一个昵称是原始用户加数字的账号突然冒出这样一条弹幕,仿佛是什么知情人,以一种近趋冷嘲的语气,连发了好几条。

    大家像是骤然被点醒,又一窝蜂地将问题抛向了她,甚至有人专门发了sc问:

    昨天没直播,今天还得把时长补上,夏云端干脆提前上了播。

    ……

    迷迷糊糊中,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似乎有人轻柔地在她额间留下一吻。

    吃完后去冲了冲碗,她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扫了眼墙上的钟。

    不知过了多久。

    好一会。

    恍恍间,她倏地又冒出来一个念头。

    【啊啊啊我要长这样我会告诉全世界,夏夏平时直播居然能忍住不露脸】

    她还没上播,直播间里就蹲了不少人,刚一上播,直播间的人数更是暴涨。

    她被抛弃了。

    几个小时前她还被人拥在怀里,梁京云炙热地吻过她每一片肌肤,她的心脏也跟着烫灼。

    【点了,有些人能不能有点素质?不管这个是不是夏夏,瞎传播都是侵犯人家隐私的好吧】

    于是她没家了。

    【救命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扫到过一眼,是不是巨漂亮的那个小姐姐,那个小姐姐就是夏夏吗?!】

    【我去看了感觉长得也就那样吧,娱乐圈长得漂亮的多了去了,她去了也排不上号】

    夏云端骂得嗓音都干了也没能让他停下来,后来只能求饶。

    【到底是谁先说的那个人是夏夏,有证明吗?】

    【夏夏昨天干嘛去了呀】

    再醒来时,太阳都已经落山。

    【嘿嘿昨天不是没播吗,我就猜今天要补时长!】

    【主播今天播多久?】

    【怕被你们顺藤摸瓜扒出她的秘密呗】

    ……

    她垂眸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在短暂的刷新后,列表里果然冒出来Nuvola的几条消息。

    平时直播的时间她都会在公告和社交平台提前跟粉丝说明,她的粉丝也被她养成了固定来看直播的习惯,所以正常来说,没提前说过直播时间的直播间里是不会有很多人等着的。

    那边大约在忙,一时没回复。

    梁京云是田螺姑娘转世吧。

    【?上面的人好搞笑,热搜都上了,多少人都看见过,我发一下官方发出来过的东西就算侵犯隐私了?】

    可再后来,他们分开了。

    接下来,那人应该是在忙碌完自己的事后再回来,心有灵犀般给她带上一盒草莓,自然地在玄关处换鞋。

    心眼小的要死。

    窗沿的余晖渐渐偏离,光影将女孩的脸切割得半明半暗,夏云端眼神失焦地盯着沉寂的房间,心口有些茫然。

    然而打断她的,是男人骤然替换探入的手指。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也不知道在哪扫到过一眼,有人说就是夏夏】

    【可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别忘了,可有人还因为你至今都在医院里躺着不省人事,你倒是在这美美参加线下活动美美“不小心”上了个热搜,现在还美美享受着大家的追捧】

    【自己身上背着条人命,自己不知道吗?】

    第64章 嘴硬

    64

    夏云端浑身僵硬,大脑一阵嗡鸣。

    方正的字体倏然扭曲,最后一句话如同魔咒般变作血字,同躺在医院里的那张面容轮替在眼前重复闪回。

    ——“你真的……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我也可以喊你夏夏吗?”

    ——“夏夏,好羡慕你呀。你就像……太阳一样。”

    ——“夏夏,你知道天竺葵的花语吗?‘意外的相逢’、‘美好的陪伴’,我真的很开心你能陪在我身边……这是我亲手种的,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啦。”

    ——“夏夏,我还是决定走艺考啦。我坚持了这么久,成为钢琴家是我一辈子的梦想,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夏夏,我还是想在集训前勇敢一次。我就是想和他表达我的心意,不用他给我什么答复……你就帮我这一次,周六上午九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他,好不好?”

    “夏夏。”

    “夏夏!”

    “夏夏……”

    从试探的、小心的,到亲近的、欢快的,一声声或是轻悦或是低落,或是撒娇或是恳求的“夏夏”不断回旋在耳边,最后都化作一声认真而轻柔婉转的。

    夏云端手指还停留在鼠标上,视线落在刚刚屏幕上跳出来的来自学妹发来的链接,嗓音干涩得发哑,“看见了。”

    【楼上放什么狗屁,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夏夏都没开口你们就先替她认下罪了?】

    直播间的人数忽地暴涨数倍。

    小怪小怪121回复@芒果汽水:

    【不是呢怎么这么多法盲,我国现在还没有乱到杀人犯能光明正大当公众人物的哈】

    【我也记得这件事,那个姐妹当时感动到边哭边说一定会还的,夏夏说不用她还钱,只要她还一个自信振作的自己……】

    【不会又是一起江歌案吧……】

    十连必出金:【所以两个人是什么关系?真的是朋友吗?】

    【上面那个是认识主播吗?怎么这么了解的口气?到底什么情况】

    小怪小怪121回复@声声慢:

    【再说冷血一点,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吧?从视频里看,主播还是带了花和水果去看朋友的,这个阿姨直接指着脸让人去死,这对主播来说何尝不是二次伤害?】

    【我天,这也太可怜了,她是惹上什么人了吗,为什么要折她手指?不敢相信这对一个从小练琴的孩子来说是多大打击……】

    直播间人数短暂下降,弹幕一时也少了不少,看样子都是去微博了,没一分钟,很快就有“好心人”给大家总结起来。

    【讲道理这也不能算主播推动的吧,她主观意愿上肯定没有想害这个女生啊】

    【那是不是能排除是主播开车撞到人的可能性了?】

    【而且那天还是她生日……她当时在跟我们学校另一个校草级别的风云人物L谈恋爱。听说那天L叫了不少人去KTV给她过生日,全场他买单,甚至还喊人专门搬了架钢琴到现场,就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算认识吧……当初在我们学校闹过一阵】

    【这个大姐大之所以会盯上她,好像是因为主播吧……】

    【这算什么,有钱什么都能摆平啊,你看娱乐圈嫖赌的劣迹艺人还少吗,不照样能直播捞钱】

    她说。

    【我也是同届的,有一说一,主播身边当时还有个关系很好的女生,那个女生就没被欺负,姓辛的就是欺软怕弱吧,这难道不是加害者的错吗?】

    【是那个在医院的视频吗?】

    【???】

    正是直播间众人刚刚讨论的那个医院视频的评论区。

    声声慢:【这么出名吗?那视频里另外那个阿姨你们认识吗?@小怪小怪121】

    【我只是说我最真实的感受而已,怎么就算打感情牌了?】

    说到底夏云端不是明星,没有所谓的“死忠粉”。他们直播都管观众叫“水友”,除了个别关注了数年的老粉可能对她有滤镜,会出来替她说几句话,更多的,哪怕是顶着粉丝牌的,在此刻也更多的是抱着吃瓜的态度。

    【主播请水军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打感情牌,一码事归一码事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就是因为之前做了亏心事,所以才想多做点好事弥补呢?】

    【但事实就是,如果没有认识主播,她不会被那个什么辛姐盯上,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夏夏……”

    突兀的几行字飘过眼前,连同回忆一并幻化成锋利的剑刺进心脏,呼吸刹那停止。

    小怪小怪121:【哎,我认识她啊,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吗】

    【怎么一眨眼现在还跟人命有关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没错吧,你是说主播杀人了没坐牢还在这直播?】

    方绒的声音随她手指划过的动作立刻在耳畔焦急地响起:

    那个新号引起众人议论后就不见了影,徒留众人各有猜疑。

    【对啊,我看视频里那个阿姨这么恨她的样子,还以为是她把人推下去了呢】

    【这个发展是什么情况,所以身为受害者的母亲,她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发泄了?又开始受害者有罪论了?】

    【啊啊啊我也在现场,当时是我第一次看夏夏直播,就是因为这件事垂直入坑的,夏夏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啊,我真的没法相信夏夏会做什么害人的事,一定有误会吧】

    【前面那个你是人?什么事都是心理脆弱是吧,针没扎到你身上就不知道痛】

    【我不是按照你的逻辑来说的吗?如果受害者连恨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那不就只能全都自己承受了?】

    【按你这么说,法律已经给这件事一个交代了,施暴者也得到应有的惩罚,她坐了三年牢出来,就代表已经赎清了自己身上的罪,总得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又为什么要再被受害者家属纠缠着?】

    【什么人命?前面那个你说清楚@用户7665841927】

    【学法的弱弱说一声,这个姑娘跳楼是她自己跳的,大姐大和混混对她实施的行为里,最严重的就是把她手指折断了,算故意伤害,但她这个程度只能算轻伤,按量刑标准就是三年以下,三年已经是法官看在这个造成的后果上顶格处罚的结果了……】

    在一堆对状况不明所以的评论中,一条自称认识她的回复点赞是最高的。

    然而理智和铃声都不断在脑海敲打着她,夏云端深吸一口气,一把站起。

    【这也没必要就跳楼吧?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啊,人活着什么都能再重来过,心理有点脆弱了吧】

    【这个我有印象,两个人应该是高一下半学期认识的吧。我跟跳楼这个女生同班,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一直都没见她身边有朋友,她真的很喜欢钢琴,平时有空就是找老师去借琴房练琴。但她确实不起眼,一开始班里都没什么人关注她,后来被班里一些男生注意到了,就爱欺负她,把她琴谱藏起来啊,往她抽屉里放虫啊,放学的时候故意把她锁教室里啊,我承认我当时也比较胆小,实在不敢惹那群魔王,一直也没敢帮她……】

    【卧槽把人都害跳楼了才三年??那那个罪魁祸首大姐大呢?】

    夏云端视线不受控地被点进去后的内容吸引。

    【没人说她不能发泄情绪,但应该找准发泄的对象吧?真正该死的是施暴者吧?按时间算,那个霸凌者应该早就出来了,为什么把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不去追究真正的罪魁祸首?】

    【啊啊啊?那这么说主播明明是好人啊,她不是替这个女生制止了校园暴力吗?】

    【长这么漂亮一姑娘,不至于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妈呀楼上我怀疑你真相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啊啊啊啊,这种人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还直播赚钱啊】

    【我都记不清跳楼这个女生什么时候跟主播认识的了,反正我差不多就是高二才对这个人有印象,因为从高二第一个学期开始,辛姐的目标就从主播身上转移到她身上了,我感觉就是为了报复主播才去欺负主播身边的朋友的……】

    【难道真是主播把人撞了?】

    这差的一指距离几乎快成为压垮她的稻草,她不想哭,眼眶却倏然一红。

    【那你告诉我,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的人,又凭什么要被人记恨这么多年?就因为最开始她替她要回了琴谱?】

    【???老天奶这是21世纪吗?这到底是学生还是黑社会???】

    声声慢:【真的假的,你们哪个学校的?】

    【???什么关键词】

    【不是,哪来的神经病啊,还是个新号,知不知道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不止啊,就我了解到的,这个学姐后来出院还被混混报复猥亵了……这个才是彻底压死她的稻草】

    【……所以说,没钱真的不适合学艺术,搞这些就是烧钱啊】

    【不玩微博,有人概括一下吗?】

    【楼上的懂王,你就是看到学生因为学习压力跳楼说太自私不想想父母的那种人吧】

    【我不站谁,就我吃瓜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还是让子弹飞会吧,主播不是还没说话呢吗?说不定搞不好有反转】

    【是植物人吗?主播开车撞人了?】

    “我已经,”

    【我靠不是,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能这么恶毒???】

    下一秒,果然有人传来了新的进度。

    眼前陡然黑了黑,她沿桌撑了撑身,几秒缓过神来,才勾过手机,接通电话。

    “夏夏,你可算接电话了!你现在听我说,别上微博,别看那些——”

    【楼上先去看看层主发的新闻吧,新闻里都有写,那个女孩是音乐艺考生,弹钢琴的,从小就喜欢钢琴,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钢琴家,都打算暑假集训完就去参加下半年的国际钢琴比赛的,结果手指被人折断了,手腕也骨折了。去医院太晚,已经伤到了神经,医生说往坏了说这辈子不一定能弹琴了,好一点做完手术也得养个一年半载的,统考校考都没法参加。这姑娘家境没那么好,家里支持她弹钢琴已经很不容易了,本来就等她按部就班考上大学就好了,没想到经历了这一遭……】

    【这应该是沂宁的方言吧,我是沂宁人,他说的是“可怜见的哦,女儿躺了七年”】

    【这楼别吵了,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这个阿姨这么恨她了……】

    【我也去听了几遍,那个阿姨还说了句“她把你当成那么好的朋友”,所以主播和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长篇大论占据整个屏幕。

    【这大姐大都留级好两年了,我初三的时候她高三,我高一了她还是高三,在我们学校很出名啊,大家都管她叫“辛姐”。我跟主播同届,主播刚转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引起了不小轰动,我记得开学第一天就被辛姐盯上了,辛姐想给她个下马威吧把人拦了,没想到主播是练过的,以一敌八把辛姐和她跟班都打了,这件事当时在学校里也是传的沸沸扬扬,反正后来辛姐就跟主播杠上了,没少给主播使绊子,结果回回都吃瘪,每次看见她俩碰面我都感觉空气里有电花谁懂】

    【其他人都抓到了,但就这个混混被他逃了,警察一直没找到,后来还是看见她跳楼怕了才主动自首的,判了三年】

    手机屏幕亮着,来电人是方绒。

    与此同时,夏云端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我靠我靠我靠,你们快去看微博,微博有人爆新料了!】

    【难道是校园霸凌?】

    【有人注意到他说的是“不省人事”吗?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弹幕再度哗然。

    一片混战中,还是有人自诩清醒保持中立。

    【所以两个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啊,我很抱歉跳楼的那个女孩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这说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主播并没有加害她吧?我也可以理解那位母亲对主播有怨恨,可对主播而言,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我靠我看到微博有自称是主播的同学出来说话了!】

    然而那个所谓的“知情人”透露出来的信息就那么几句话,能讨论猜测的也有限,于是在发散了几分钟后,众人的吃瓜进展卡了壳。

    【我有点好奇,这个辛姐欺负这个女生的时候,主播没有站出来帮忙吗?】

    像是倏然给了溺水的人一根绳,失神的黑眸轻颤,夏云端猛然得以呼吸般地重重喘起气来,用力地将视线从弹幕前挪开,看向一旁的手机。

    重复的都是那些内容,自己猜测再多也不如正主出来说一句,就在他们刚把矛头重新转向夏云端,纷纷要她出来解释时。

    她尽力克制住自己生理性颤抖的手,沉下略显急促的呼吸去够手机。手机却因为不断的震动叫她总差一点。

    【七年前能发生啥事?两个人都还是学生吧?】

    这条弹幕一出来。

    【所以主播真把别人害成植物人了???】

    【估计也是看到被父母丢到桥上跳河的孩子会说不懂事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那种人……】

    【靠,前面那个知情人能不能把话说清啊,急死我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还是没办法相信……我看夏夏直播一年多了,夏夏一直都很真诚很善良的啊,之前直播间有个姐妹跟夏夏倾诉自己被分手还被公司炒了,跟父母关系也不好,临近月底还要交房租,身上连买根香肠的钱都没了,夏夏二话不说让她私信了二维码,给那个姐妹扫了三千块】

    【主播门槛果然低,现在法制咖都能来直播赚钱了】

    【+1我可以体谅受害者,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主播也是受害者……她也不想自己的朋友自杀啊】

    无数个夜晚无数次劝慰自己的话好像都失了灵,夏云端手脚冰凉,艰难地动着喉咙,想出声,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

    【有没有王法了,毁了人家的一辈子,才判三年???】

    【?天,到底什么事啊?这个视频里是什么情况?】

    【不是吧,还真是主播啊】

    【?那你的意思是受害者被毁掉的一生,这个被毁掉的家,就该承受这一切?】

    方绒那头声音戛然。

    【我的天,七年??是说视频里那个阿姨的女儿?】

    【心情好复杂……所以是主播先把她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又把她推到了另一个火坑?】

    【主播能不能出来解释一下啊】

    澄澈的目光里似乎藏着一丝渴慕,轻弯的唇角真挚而虔心。

    【真的没想到那天她会被人那什么……】

    【等等,这时间线拉这么久吗?主播看起来也就才二十来岁的样子啊】

    【这个倒不是,现在躺医院的那个女生是自己跳楼的,这件事很难说……你们等等,我去给你们找篇新闻】

    这几条弹幕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甫一发出,就掀起轩然大波。

    【啊???这个新闻里没提啊我去,都把人手指折断了这混混怎么没被抓??】

    【她就这么被欺负了大半个学期吧,有一次那群人又把她的琴谱到处乱扔乱传,她都要急哭了,还有人在班门口故意绊了她一下,刚好主播路过扶住了她,冷脸替她要回了琴谱,我记得两个人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就看到她午饭的时候会和主播一块去吃饭】

    芒果汽水:【不会真是江歌案那样,遇到什么危险把朋友推出去了吧@小怪小怪121】

    【现在这个互联网谁还没个人设啊,她要赚你们的钱,当然得对你们好啊,我说你们有些人别太单纯了】

    【你倒是让她开口啊,没人堵着她嘴不让说啊】

    【不过能确定的是,视频里的女生跟之前上热搜的女生是一个人,脸拍的非常清楚,且视频里的对话跟刚刚的爆料人内容有重合,我推测确实是主播本人……】

    【就十几秒,还挺抖的,感觉可能是吃瓜路人偷偷拍的。最后拍摄者跟旁边人说的话我没太听清,应该是方言,好像在说什么“几年”?我也不太确定……】

    【代入一下气疯了,把我女儿害成了植物人的人还光鲜亮丽地去参加线下活动甚至上了个热搜被一堆人夸赞美貌……皮囊好看,内心完全是魔鬼啊!】

    小怪小怪121:【[链接],就是这个,这件事当时在我们那闹挺大的,那段时间我们全校每个年级都安排看了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宣传片】

    【这瓜吃得我是越来越头晕了】

    【真的啊,我们都是沥水高级中学的。我们是十二年一贯制学校,她高一才转来,16级的,当时全校都认识她】

    弹幕上一时扣满问号和追问。

    【她的朋友和L的朋友都到现场了,但那段时间她跟这个女生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好像在她生日前两个人就吵架了,所以那天她没去现场】

    【啊?自己跳楼,那跟这个主播有什么关系?】

    【一群人轻的判了一年,最重的都是三年,大姐大也是三年】

    【回来了,给大家转述一下,视频看地点应该是医院的走廊,一个女生被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阿姨质问躺里面的人为什么不是她,让她去死把女儿还给她之类的】

    【有的,我记得高二第一个学期一次午饭吧,辛姐派人来把这个女生叫出去了,主播来找她吃饭的时候得知这件事脸色都白了,饭都没吃,找了一个又一个人问有没有看见过她们,后来还直接去跟辛姐硬刚了】

    小怪小怪121回复@声声慢:

    【我刚从我朋友那听来的小道消息,听说这个女生跳楼前最后几通电话都是给她打的,她没接】

    【我刚从直播间过来,听说这个主播把自己的朋友害成了植物人,就是视频里这个阿姨的女儿,七年了还没醒,真的吗?】

    “……”

    【贵圈真乱我的妈,主播到现在都没出声,这是不是实锤了?】

    【有没有23年就关注夏夏的?谁还记得夏夏最开始只是单纯的情感向主播,很多女孩子上麦跟夏夏倾诉自己的生活压力学习压力感情困境,夏夏都特别耐心温柔而且一针见血,我能从夏夏的谈吐举止里感觉出来,她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说了这么多,她跳楼跟主播到底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两个人是朋友?】

    【直接搜主播的昵称,在实时上升热点挂着呢】

    小怪小怪121回复@十连必出金:【对,其实跳楼这个女孩在出事前大家都对她没什么印象,就挺小透明的,我记忆里也是只记得主播身边偶尔有一个小尾巴,说实话连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后来她跳楼了,大家才知道她】

    【啊啊啊居然是这件事!我也是沥高的,算下来这个女生算是我学姐,我听说她当时是惹着了学校里的一个大姐大,这大姐大看她不爽,就找了外校的混混把她手指折了】

    几乎就在这句话刚发出来的瞬间。

    原博都没发文案,只@了她的大号,附了视频,带了唯一还剩的那个捞人的词条。

    【她为什么要跳楼啊?学习压力太大了?】

    【所以,在主播这边一群人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过生日的时候,这个女生既失去了自己弹钢琴的手,又被人报复猥亵,最后一个人上了学校天台,就这样孤零零地在寒风里一遍遍给她打着电话……】

    【而她最后也没接她的电话,是吗?】

    第65章 嘴硬

    65

    ——就这样孤零零地在寒风里一遍遍给她打着电话。

    ——而她最后也没接她的电话,是吗?

    白底黑字猝不及防进入视线,那通在震耳音乐与喧闹谈笑间没能接上的电话仿佛又在耳边回旋,如同每次的午夜梦回。

    如果那时她多看一眼手机,接到她的电话。

    如果那时她没跟她吵架。

    如果……

    如果。

    她没认识她,就好了。

    中间分明有过无数种选择。

    哪怕任意一环换一种选择。

    【不是啊,这个是真的!L从初中开始就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你去搜一下都是帖子啊】

    直到季采语描述得越来越细致。

    可她没接到她的电话。

    “你也看不起我是吗?你也觉得我不配喜欢他是吗?”

    “……是不是只有完美的漂亮的人才配喜欢别人?平凡普通不起眼的人就不配,不配喜欢别人,也不配和你们做朋友——”

    【学姐,你只有告诉我真实的情况,我才能帮到你】

    “我只是,”她喉咙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晌才哑着声接着道,“我只是有些后悔。”

    【主播都毕业好几年了吧,你现在去贴吧翻翻,有惊喜,当时他们这对情侣被好多人羡慕来的,路上一举一动没少被拍】

    【请一群人去KTV过生日,还专门搬钢琴,家里这么有钱,富二代啊?】

    ——“你不配,和我做朋友。”

    她甚至在确认了这个人是周嘉让后,有明里暗里试探过他的口风。

    清冽透冷,声音里隐隐能听出一丝微乱的呼吸,却比往常要沉,像是预判了她的行动:

    【要我说她要有点愧疚之心那不早该分了?每年生日的这个时候她不会做噩梦吗?看见L她不会想到自己在接受着什么惊喜的时候,人家在天台吹着冷风?】

    【OMG吃瓜吃到自己家了……我是大一新生,怎么没听说过这些啊】

    【?不是这也太奢侈了???你们有钱人恋爱是这么谈的?】

    直播的屏幕里,蓦地冒出一个连线申请。

    ——“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朋友吗?因为你胆小、懦弱、自私,你确实不自量力。”

    从第一通到最后一通,整整三个小时。

    她从来没想过季采语心里会这么想她,更没见过她这样失态。她完全被她情绪化的质问挑动着心态,根本没法细思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突然这样,两个人就这样冷战了。

    季采语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其实她也没想瞒。上回听她突然一反常态地提醒时,她就隐约有所意识了。

    夏云端压下泛酸的鼻头,轻颤着手指敲下:

    谁都想不到,那句“你不配和我做朋友”,是她对季采语说的最后一句话。

    诸如此类,她每次和她说这些,目光都不自觉追向教学楼他在的那个班,唇角微微上扬,语气似欢喜似怅然。

    那边安静一瞬,声音也不住变得有些沉抑的担忧:

    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在耳麦里响起。

    她明明说过,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但是一开学L就出国了,大家才知道他们分手了……真的毫无预兆啊,我们猜了好久为什么会分手】

    夏云端手指一僵,陡然将视线定格在连线那人的昵称上。

    强装平静的声音在忽闪过的回忆中还是带了些几不可闻的颤意,她哽了下,将涌上来的涩然用力咽下,才能继续出声,“我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改变这个结果。”

    不知是不是也看见了最新的几条弹幕,从未想过的思路钻进脑海,方绒愣了又愣,忽然打破沉默:

    她就这么在病房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她以为她慢慢会放弃的。

    【我对个暗号,是不是YNU(Yining University)啊】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

    “后悔为什么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我倾诉自己的心意时没好好鼓励她。”

    她的世界很单纯,从前只有母亲、姐姐、钢琴和琴谱。

    “夏夏——”

    “……梁京云?”

    后来跟她认识后,她也成了她世界里的一部分。

    她回完,也没再顾那头再发来的消息,关掉了和她的聊天框。

    她实在不忍心直接告诉她这个伤人的事实,只能委婉劝她放弃,又转移话题,问她能不能换个人喜欢。

    零零散散也有几条觉得太偏激了的替她说了两句话,夏云端的鼠标缓缓往上挪,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弹幕,只有身侧的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

    【对,就是YNU】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劝季采语,只能继续当不知道。只在之后再听她提起来有冲动想和他表达自己的心意时,提醒上一句,有没有可能,他只想好好学习,对这些毫无想法。

    【我看帖子在22年就没动静了,是不是22年分了啊】

    【主播现在什么情况,还说不了话了?】

    包括,在发现自己似乎有了喜欢的男生。

    弹幕安静了一瞬,随后疯狂反弹般刷了起来。

    那天季采语是在来的路上出的事。

    生日前两天,方绒问她要不要请季采语一起来。

    【?这又是哪位?】

    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她不过随意问了两三次,他就觉察了什么,正式地告诉她,他不喜欢,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

    【靠,你的学校我的学校好像不一样,这学校都没人抓恋爱吗?】

    “你当年会跟梁京云分手……是不是不止叔叔和阿姨离婚了这么简单?”

    她大脑一片空白,老师还在讲课,她就冲出班级跑去医院看她,却被她拒而不见。

    “那种比较腼腆的,长头发,爱弹钢琴的,喜不喜欢?——呃,没有啊,我真的随便问的。”

    【学姐……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可周嘉让太聪明了。

    她不知道季采语心理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向她发出了认识以来的唯一一次“请求”。

    【主播请的公关?】

    她慌乱地连头像昵称也没来得及看,本能就要断开连线。

    “我不该这么要面子的,”

    但也只是一点点。

    【认识这么多年,我印象里的学姐是很真诚善良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不管是出于对旗下主播的保护,还是就我们的私交,我一定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

    “我没事,”夏云端把自己那点情绪咽下,刻意轻快着语气,“这本来就是人尽皆知的事,纸包不住火,被大家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这就卖惨上了?】

    电脑屏幕荧白的光将她的脸打得更显苍白,她抬睫,能看见密密麻麻议论着的弹幕。

    可季采语却不知被她哪句话刺激了,第一次如此尖锐地反问她。

    【应该没有了吧,我记得主播说自己现在是单身啊】

    一开始她挺害羞的,也没敢跟她说对方的名字。

    她不知该如何提起这件事,一时卡了壳,弹幕很快又有新的内容出现,将上面的推测刷了上去。

    【……好微妙,怎么在这个时候没动静了】

    会和她聊自己在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母亲和姐姐都对她很好,省吃俭用也要支持她的钢琴梦;

    她无法想象季采语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她打的电话,又是怎么毫无留恋地跳下去的。

    或许她心底确实也有妄想过,也许自己的这点心意,能通过女孩被传达到他那里。

    少女心底的情愫已然悄悄生根萌芽,她根本没办法阻止她,也没资格阻止她。

    她红着眼眶说你不让我见你,那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夏夏,你别这样想,网上还是有理智的人的,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上你并不是主要责任人——”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她今天又撞见他了,在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校服穿得笔挺端正,手里捧着一沓改好的试卷,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从没关紧的门缝里听见老师夸他靠谱效率高,怪不得每个教过他的老师都喜欢他。

    学校天台的风有多冷,她后来体验过太多次。

    夏云端垂眸打断她,顿了下,低声重复着,“我知道。”

    可她大约心里还在期待着什么,并没直接拒绝,只是没吭声。

    辛澄就是在她们冷战期间钻了空子。

    【谁让人家确实没把人推下去呢,大家只能在道德上谴责两句咯】

    【这个我能证明……不止高中啊,大学里主播和L也是学校里的风云情侣】

    她没办法对季采语说谎,只能点头。

    “后悔为什么生日那天没把她一起带过来。”

    【如果是假的,我马上就找律师去发律师函警告他们】

    耳边的方绒迟疑的声音还在缓慢地往外吐着字:

    那天的对话后,季采语便没再提起过周嘉让。

    季采语却依旧不愿见她。

    说范围大,也不大,说范围小,也不小,沥高这样优秀的人不少。

    她会和她分享昨天新买的头绳,因为路上看见很喜欢,她就买了三根,甚至爱屋及乌地也有方绒一份——尽管她知道方绒不太喜欢她,因为觉得她的存在分走了夏云端在友情里本该百分百属于她的那部分关注。

    “夏夏,你当年……”

    【我怎么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

    “说起来,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而后两人再没联系。

    【我也感觉,前面还好,从后面这个L出来怎么越看越像编的】

    【是】

    她们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聊难背的文言文,聊新学的曲子,聊学校的食堂有多难吃,一切都像没变过。

    后来她的目光就总是控制不住地停留在了那人身上,她和她聊的话题,也渐渐从自己,变作了那个少年。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或许再也没办法弹钢琴的这个事实。

    是非常狗血的剧情,可对季采语来说,这是她极少能感受到的善意。

    语文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评试卷作文,拿的范文是他写的。班里同学听得昏昏欲睡,只有她听得认真,下课后又悄悄跑去问老师,能不能让她打印一份这篇作文,她把打印来的作文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日记本,有时候出神,会不知不觉地临摹起他的笔迹,直到写满整页,才回过神来。

    【楼上什么意思?微妙在哪】

    这是她们第一次吵架。

    【……我真的同情不起来主播一点了,所以在经历了这种事以后,主播还能美美跟自己的富二代男朋友秀着恩爱?晚上不会一直梦到那通电话吗】

    她会把她带到从前一向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琴房,漂亮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跃动翩舞着给她弹完一曲,问她今天有没有比昨天更有感情。

    ……

    大约是她这头太过寂静了,似乎听出她没能压住的紧绷而沉促的呼吸,手机那头的声音也轻了下去:

    短暂的寂静。

    之后又是决定要艺考,她的生活会变得很忙碌,而那个藏在心底的少年,应该会被慢慢琐碎忙杂的事压到角落。

    甚至会把她带回家介绍给于珍和季采宁,认认真真地告诉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她叫夏云端,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夏云端冰冷到麻木的手指僵硬地悬在空中。

    无论大小,事无巨细,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她,和她分享着关于自己的一切。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长发还是短发?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开朗活泼的?还是温柔内敛的?——哈哈,随便问问。”

    漆黑的瞳仁像被灼伤般猛然挪开,她急促地喘了口气,屏幕上的光标不断抖动,直到学妹的消息冒出。

    夏云端猛地因为突兀出现的申请手指一颤,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通过了连线申请。

    【妈呀,楼上你别说,他们当时分手我们所有人都在震惊,22年那个暑假都还有人看见过他们黏黏腻腻在一块,我们学校暑假食堂开的店很少,我记得有一天L突然在校群里到处问起三食堂虾饺店大姨的联系方式,后来才知道,听说是给主播买的,最后他付了大姨一天营业额,就为了主播想吃的两份虾饺……】

    她垂着眼,语气很是失落,说他看起来确实是这样,或许她也不该去打扰人家。

    ……

    ……

    【对啊,打这么多通电话,一通都不接?】

    【呃,这倒也没必要连坐到这种程度吧,那这么说,她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过生日不谈恋爱了,那她不如也去跳了给人陪葬得了?】

    那人的习惯,那人的性格,那人的风格,甚至他做的一些事,隐隐都让她脑海冒出了一张面孔,似乎能对应上她口中说得那号人。

    【我更好奇现在主播和这个富二代男朋友到底还有没有联系……】

    如果她都不能见她,那她还有谁能依靠?

    可怎么也想不到。

    少女的暗恋心事,有时候或许只需要有个人听她倾诉,她也不打算多插手,只想当那个安静的倾听者。

    再睡一夏:【很抱歉对公司造成了影响,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她甚至是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季采语手伤的事。

    【好好奇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吵的架】

    ——要有点愧疚之心不早该分了。

    【+1而且如果真的是朋友,会因为吵了个架,连生日都不邀请人家吗?】

    白色的气泡占满屏幕,昵称处还在显示正在输入。

    再睡一夏:【都是真的】

    季采语远比她想的更敏感敏锐,她说,我就是知道你们关系好,所以一直没说他的名字。

    下午的体育课他们恰好是一块上,跑完圈后,老师解散众人,让自由活动,男生们很快组织好队伍一块打起篮球,所有女生都围过去看他,她没敢靠太近,只能偷偷站在远处看他。篮球无意向她这边砸来,她下意识躲开,篮球就这样滚到了被铁网拦着的杂丛里,其他男生都怪她怎么不接一下,又是他站出来,说不就是一个球,再去器材室拿一个就行了。

    “你不用开麦,”

    那人就那样在直播间里,似乎忽视了所有人在跟她对话,又好像是在替她跟所有人对话,“接下来你们的疑问,都由我来解答。”

    她不想连她唯一的朋友也失去。

    那人的昵称和他微信昵称是一样的。

    季采语略显紧张的情绪便像是被她打击。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在意那一时的面子。

    “后悔为什么后来在医院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

    最后,咬着牙说出了那番,让她至今都后悔的狠话。

    “别动。”

    意识过来这个事实时,已经来不及改变什么了。

    【你是主播的谁啊,凭什么你能替主播解答?】

    ——她是想来跟她求和的。

    这个人听上去很才学兼优,没有缺点,被很多人喜欢着。

    就在很平常的一天,她也不知怎么知道的,突然就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喜欢的那个人是周嘉让了。

    她既不想让自己显得好像是在利用夏云端拉近和周嘉让的关系,也不想让夏云端尴尬。

    【我看那条新闻,不是18年的事吗?我搜了下这件事的判决书,那个辛是19年进去的,判三年,正好22年出来吗不是】

    她希望自己跟夏云端的友情是纯粹的。

    所以起初她也没多想。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特别不自量力。成绩一般,长得一般,家境也一般,竟然还妄想和他那样的人表白。”

    是周嘉让。

    会和她倾诉自己这个家境走艺考压力好大,她没有退路,可还是想试一下;

    季采语是一个很内敛温柔的女孩。

    “我知道。”

    与此同时,方绒也像是看见了此刻的现状,不可思议地尾音上扬:

    然而下一秒。

    这个被她暗恋着的少年不是别人。

    可就在临近暑假那个月。

    【好魔幻,感觉跟看小说一样,真的不是在编故事?】

    她其实是想的,可她太要面子了,狠话是自己放出去的,她不愿意打自己脸。

    【别说了,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他们分手真的跟这个辛出来了有关……要不然也太巧了点,那个女生跳楼以后两个人都没分,在一起好好的,怎么就偏偏卡在这个点?】

    只说自己来了月经,没意识到血沾到了裤子上。她毫无知觉地走在走廊,被班里男生指指点点,是那个少年蹙着眉提醒了她,又替她冷声斥责了那群嘲笑议论她的男生。

    可她这点心事,能说的对象,就只有夏云端。

    缓缓的,那人开了口:“我是你们说的L。”

    “也是,”

    他顿了顿,夏云端能听见耳麦里他清晰的呼吸声,随后,他如同接受了什么事实般,深深吐出口气,“她的前男友。”

    第66章 嘴硬

    66

    从梁京云出现开始,别说直播间凑热闹的观众和方绒,就连夏云端都没能反应过来。

    冷白的光打在女孩茫然的脸上,她眼眶还泛着红,视线却怔怔然地落在那个毫无预兆,忽然出现出声的账号上。

    沉稳的声音几乎贴在耳畔响起,就好像他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透过屏幕,她仿佛看见了那人宽阔沉稳的身形和他投来的安抚的眼神。

    就像当年舆论爆发后,昏暗的阶梯教室投影着令人昏睡的宣传片,她被当着众人的面喊走做笔录,当初那个还未褪去青涩的少年就如这般站在她身前,替她挡掉那些各异的目光和流言蜚语。

    弹幕顿时像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

    【真的假的,另一个当事人到了?】

    【不会是主播找的演员吧,这么巧?】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冷静地回应:

    “不是演员,是本人。”

    【我靠,好像真的是本人,我看到他发的朋友圈了】

    【???还有在他列表的?发了啥啊】

    【就三个字,“是本人”】

    “所有人都把‘不要跳进自证陷阱’挂在嘴边,所有人都在提醒大家不要跳进坑里,如果大家都是路上那些所谓好心提醒的人,那么——”

    “夏云端,开门。”

    “你是认为我能一手遮天吗?”

    【天,所以真是当事人啊】

    “是我,开门。”

    门铃声忽断,他略显紧绷的清沉嗓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

    【人家现在还躺在医院,当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你就算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没人反驳你了】

    季采语跳楼后,她整日整夜地无法入眠,也就是在这会患上了神经衰弱的病状。那阵子她瘦到像是风一吹就会倒,强撑着考完期末,整个暑假都没出门,急得苏女士都主动联系他,问他能不能来陪陪夏云端,劝劝她。

    他似是觉得好笑:

    男人清冽沉着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耳中:“换一句话说,你们希望我提供出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并不想让事件继续发酵?”

    他忽然又想起来,几个月前,贺斐给他发照片那会,他赶到医院时,贺斐说两人起了矛盾,当时他还只是不解,没多问。

    她迟钝地眨了下眼,最后一滴泪水掉在屏幕上,她下意识去擦,手指碰到屏幕的下一秒,来电被接通。

    他缓缓的、一字一顿地,不知是在说谁,将这些话清晰地定格在直播间的所有人耳中:

    是梁京云的电话。

    直播间是被学妹强制登上她的账号切断的。

    【真的什么问题都能解答?能不能先说说两个人什么原因分的手,谁提的,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替她夺回琴谱,”

    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得泛青,油门越踩越底。

    直到弹幕陷入诡异的沉思般静了些,在一部分人恼羞成怒地回过神来前,他又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开始的话题。

    “如果认为我说的有假,”

    男人话落,整个直播间沉寂片刻。

    Nuvoal:【别乱想】

    他语气冷淡了些,能让人想到他说这话时忽然失了笑意的眼底,“请你提供出能反驳我观点的证据,而不是只靠打这几个字。”

    好像多年前那个凌晨,他也是这样给她打来一通电话,叫她开门。

    互联网的舆论比真心还瞬息万变。

    【不是……大家也没必要这么阴谋论吧,我出来说句公道话,这又不是什么简单的黑红,这件事情这么复杂,多得是人吃一半看一眼就走了,那对主播的印象只会是杀人犯,谁乐意背这么个名声,不是每个人都是林生斌的哈】-

    渐渐被游说动的弹幕下,也还是有人油盐不进。

    辛澄被判了三年,是22年出来的。

    【其实仔细想想,我感觉主播这件事真没那么严重吧,大家是不是因为她是公众人物所以放大了?生活里你们难道不会跟朋友吵架吗?】

    【说实话我也觉得完全没必要,他家里很有钱啊,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卷入这种舆论里,他又不靠互联网吃饭】

    【从一开始就没站队,打败99%的人】

    “站在她身边,唯一在黑暗里向她施以援手,把她从深渊里拽出来的,那个人身上。”

    不知是被戳中了肺管还是浑水摸鱼的人确实开始心虚,弹幕很快少了些挑刺的,大家忽然冒出了些新的视角。

    梁京云没再管,主动下了麦。

    就是在这样寂静得好像连心跳都听不见的时候。

    他们分手也是那年。

    【她甚至跳楼前都还在给主播打电话,她是想说什么?到底是因为主播没接到她的电话所以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她已经决定离开这个绝望的世界,只想再最后跟她讲几句话?】

    “……”

    夏云端失焦的瞳仁终于聚焦了些,安静了好一会,才缓慢起身。

    【救命,楼上这么说真的好扎心,如果是后者,那主播应该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啊】

    【所以两个人是还有联系?】

    季采语在沂宁第五医院诊治还是他托梁建柏给找的,当时梁建柏事业蒸蒸日上,各行各业都有认识的人。

    夏云端只是把自己蜷缩在电竞椅里,脸颊埋进膝盖间,直到电脑都息屏待机。

    分手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于珍对夏云端变成了视频里那个态度?

    她再也没过过生日,每年生日前后的时间都会去看季采语。

    他迅速踩下油门,往小区赶回。

    是了,大家都在自诩正义,都认为自己是那个提醒别人不要掉进坑里的好人,可发出的每一个问句,却也在不断挖着陷阱。

    或许是近些年来互联网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眼见众人已经无差别攻击起来,都要将梁京云也卷进舆论中,夏云端终于回过神,匆忙正要开麦。

    【就是啊,怎么现在月薪两三千的还帮富二代说上话了?真奇葩】

    一点进去就是满屏的恶意,他只来得及临时将车停到马路边,迅速给夏云端打电话,却没打通。

    被贺斐推送来直播间时,他正在车里等红绿灯。

    尽管仍有不同的声音,但直播间的风向还是有所变化,弹幕一时被忏悔和自视清醒的吃瓜群众刷了屏,偶尔还有极个别依旧好奇着两人的吵架原因,以及L和主播的关系。

    【我觉得还真有可能,我看了眼热搜,现在都窜到二十几了】

    她愣了好一会,听见那头压下急促的呼吸,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果决的字字句句,仿佛将她痛苦的回忆和漫漫的长夜一同掀过,叫她连心尖都跟着一颤。

    【别说了,再说我半夜都要起来给自己一巴掌了,这样的电话都没接上,我要是主播我真的走不出来了……】

    弹幕缓缓沉寂下来,而他的声音还在冷缓而慢地响在耳畔:

    【而且为什么他来这么巧?不会是跟主播在拿这件事炒作吧……】

    方绒能听见她几近无声的啜泣,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也跟她悄悄地一起掉眼泪,一直到手机的电量变红、关机。

    “这件悲剧的责任可以在施暴者,可以在没有管教好孩子的施暴者的亲属,可以在对施暴者无所作为的校方,可以在一直以来都忽视了这些施暴恶行的围观者。”

    Nuvoal:【在家等我】

    他知道这件事对夏云端的阴影有多大。

    正当众人似乎还在思考之时,男人又逻辑清晰地接着反问:“有所计划的事会留下线索和证据,没有计划的事,我们该怎么证明它确实不存在?”

    【甚至有可能她给她打电话,只是想最后听一听她的声音】

    【那这不就能证明,主播之前真的对她很好吗?是对她而言,好到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想对她说的】

    大家只惊讶了一会,很快又攻击力极强地质问起来。

    夏云端当初会和他提分手……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他放不下心,所以才复读陪她一起读了高三。

    刚刚他满心都是怕夏云端被刺激,完全没能顾上细思那些猜测,此刻似乎有出现了一根线,将几条线索全都串联在了一块,电光石火间,他脑海倏然闪过什么。

    “真心将她视作朋友倾听心事排忧解难,”

    【我怎么有点想哭……其实代入一下那个女孩子,在最无助黑暗的时候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前,那个人是光啊,她要是有意识,肯定也不希望这束光因为自己被千人所指吧?】

    几乎是同时的,他给夏云端发去消息。

    他没把话说完,那实在有点难听。

    “受害者的亲人都仍在世,当初的同学也能作证,我还没有能力篡改他们的记忆。”

    她慢了一拍地伸手去看。

    “这些陷阱到底是谁挖的?”他问。

    “所以我该怎么向你们证明我们不是在炒作?”

    斑驳缝隙里生长出来的那丛青苔,毫无预兆地被阳光温柔吻过。

    他的回击看似轻飘飘,却敞亮有力。

    “有些人说那个女生是因为夏……主播才会被施暴者报复,但每件事之间都不存在必然联系——

    【主播还挨了不少骂……感觉给主播造成了三次伤害,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替她挡掉那些伤害,”

    恍惚间,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似乎终于缓过神来,弹幕像破冰的河水,重新开始流动。

    “没人能保证她们不认识,她就不会被施暴者盯上。施暴者想要选择欺负谁,是没有理由的,学校里当初有只因为在操场上多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剪掉头发的,又有谁能保证自己走在路上不会向别人投去一眼?但这种事就是会成为被施暴者盯上的一个引子。

    就连说的话都一样。

    门铃响了。

    那头应该是听见了她起身时椅子的吱呀声,没再催促。

    【前面的还是年轻了,现在没有人会嫌钱不够多的,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明星要偷税漏税,为什么这么多人贪污受贿?】

    【我也感觉,他说出来的那些人,任何一方的责任都比主播要大,现在怎么所有火力都到主播身上了?】

    是不是因为辛澄出来了,所以于珍被刺激了?

    弹幕一时像是被他问着了点,屏幕的浪潮褪去了些。

    【为什么是你来解释,主播不能自己出来解释?】

    像是毫无顾忌地伸手戳向了她藏在心底的那根刺,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砸落手背,夏云端伸手捂住脸,压抑着啜泣,眼泪从指缝里溢出。

    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再往下想。

    【离开前最后一通电话,不是打给家人,而是打给主播,我不知道别人,反正如果是我,死前都要联系的那个人,一定是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每一句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无端的揣测,每一句自认为的“合理猜测”,每一句所谓替受害者发声的提问,到底是在真的为他们鸣不平,还是只是在满足自己无处发泄火力的一己私欲?

    【对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都前男友了,还凑什么热闹,不会连前女友的人血馒头都要吃吧?】

    所以在他印象里,从高二到他们分手前,于珍对夏云端的态度都不是这样的。

    他冷静地一个一个点过在此刻被众人忽视了的那些群体,顿了顿,才有些沉哑地接着道:“但绝不该在。”

    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响起,听觉缓缓复苏,从远及近的声音似乎连同心脏一同唤醒,随着左心房的阵阵跳动,夏云端双目朦胧地抬起,看见桌上的手机又亮了亮。

    车速掠得飞快,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就在拐过一个弯时,他猛然记起来他上麦前似乎匆匆扫到过的一条弹幕。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想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你们当然可以在事实的基础上抒发自己的见解,但也请尊重事实。

    夏云端沉着腿去开门。

    几乎是在手指搭上门把压下的一瞬——

    他的怀抱比穿堂风来得更快。

    第67章 嘴硬

    67

    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身前是那人温热的胸膛、起伏的呼吸、失频的心跳。

    炽热跳动着的心脏紧贴着她的,恍若慢一秒就会将她丢失,梁京云从未那么用力地将她揽进怀中。

    两颗心脏同频地跃动着,夏云端的手甚至还要抬不抬地悬在空中就被撞进他胸膛,漆黑的瞳仁似乎闪过一丝失措。

    她生硬抬手,茫茫动唇,声音里是自己都不曾觉察的轻颤,因为长久没说话的嗓音透出低泣过的哑:

    “梁京云……”

    “别听他们的。”

    他骤然出声,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抚上她的后脑,将她搂进胸膛,“我们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你过得有多内疚痛苦。”

    “你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同。”

    垂下的眸底浮上沉涩的热意,心脏仿佛也随她身体的轻颤跟着抽疼。

    男人抬手拍着她的背,动了动干哑的喉咙,胸膛因为低缓的声线贴着她的心脏一同震动,恍惚是来自她心底的,矜重的肯定。

    “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没做错任何事,夏云端。”

    他低声重复,愈发用力地将她抱紧。

    他一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又牵唇,“还是你只把我当鸭?”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看我一次次不长记性地沉溺,像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要的时候就十天半个月没消息,需要的时候就赏根骨头当施舍一点爱意——”

    心脏跟着阵阵泛疼,梁京云搂紧了她的肩膀,压下眼底的疼惜,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一遍遍地重复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

    刚止住没多久的泪水倏然又不断地往下掉,眼前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想问她之前明明已经表现出接受他的苗头了,为什么一个月后转头又成了“哥哥”。

    梁京云凝滞着表情,时间仿若静止,再出声时,已经涩哑了嗓:

    “——我在意的只有你。”

    在他说完这番话后,竟然会害怕他的触碰。

    她依旧不语。

    梁京云垂眼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叹出口气,缓缓伸手拭去她眼尾的泪痕,“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

    湿掉的布料粘在肌肤,颗颗泪珠在领口晕开渗透到他胸膛,灼烫着他的心口。

    女孩手指蓦地一紧,他看见她眼睫又颤了起来,良久才出声:

    他盯着她,视线像生出无数细密的织线,将她紧裹得密不透风。

    所以有关季采语的一切,她都瞒着所有人。

    眼底涌动的百般情绪都被压下,梁京云看着她,慢慢道:

    为什么总要一次次给他希望又在他把自己说服后给他泼一盆冷水。

    “……我的话,这么让你不适吗?”

    梁京云胸膛沉沉地起伏着,语气几乎堪称平静地下了定论。

    她又愠恼又茫然。

    或许是本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被人生生撕扯开的感觉太痛了,梁京云的话像轻柔抚上她伤口的手,叫她几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人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就那样炙热又沉默地看着她,她就像是被人不着痕迹地挡掉了后路,无处可避、无路可退。

    眼前仿若又冒出那些冰冷质问的弹幕,喧闹之下有谁嗤嘲不耐地开了口,与弹幕的声音重合着在耳畔回旋着。

    她不想把梁京云也卷进来。

    今天却像是要把过去这几年压抑心底的那些负面情绪尽数爆发释放出来。

    可她说,只是朋友。

    不同于往日在屏幕里收到的消息,面对面如此直白的坦言,对她的冲击性显然更大。

    血液似乎也随着记忆里讥诮嘲弄的声音变凉,从阳台钻进来的夜风几乎把她浑身的温度都一并带走。

    她半晌没反应,脸色却褪去了些许血色,男人似乎觉察出她不对劲的神情,紧紧蹙着眉,下意识伸手要揽过她。

    从头到尾的沉默像是终于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愠意。

    寂静。

    分开到重逢,整整九百九十三天。

    她甚至没法像只是收到一条短信那样能忽视或是回避。

    手顿时僵在空中,梁京云表情一滞,又见她茫茫地抬了下轻颤的睫毛,像是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也僵硬了一瞬。

    “关你什么事?我牢也坐了钱也赔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懂吗?你有什么资格再要求我去道歉?”

    她不想她身边再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和这件事牵扯上关系了。

    又是沉默。

    “……谁让你什么也不说就来直播间的。”

    他以一种轻松的姿态轻扯起唇角,语气里似有他一贯的散漫自傲:“不都说我是名人,名人不就是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关注着?”

    他还真是。

    以一个强硬的、不容她拒绝的姿态。

    “……”

    压抑的呼吸几乎盖过心跳。

    “……”

    “是你毁了她的梦想,毁了她整个家庭,知道吗?我听说你现在还跟梁京云谈着呢?也不知道她要是有意识会怎么想,毁了她一辈子的那个人,现在竟然还能这么幸福,天道也太不公了——”

    她颤着半落的睫,没看他,也不说话。

    他重复着,尾音平静地上扬,“上床的朋友?”

    像是理智渐归,她颤着湿漉漉的眼睫看他,嗓音都是湿哑的:

    “他们怎么质疑我评判我攻击我,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却只是偏开眼。

    “所以你只是享受暧昧。”

    无数情绪在胸腔翻涌着像要冲破而出,可到了喉间,又像是被什么卡住。

    可没想到,还是有人义无反顾地冲破了那堵墙,站到了她身边。

    男人漆黑的眸像是暗涌着什么浓重的情绪,垂落的小臂隐约可见微微暴起的青筋。

    夏云端缓了会,想起来刚刚自己一直在跟方绒打电话,她的注意力又一直在电脑上,完全没注意手机来电。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

    仿佛有什么沉默的情绪在其中蔓延开,心脏承接感情的那部分提前预料到什么般躁动起来,她来不及开口,那人的声音已经破寂响起。

    然而过去了这么久。

    在这个仿佛用力得要把她揉进身体里的拥抱里,女孩陡然一滞后努力压抑的低啜在寂静的夜晚振聋发聩。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啊?你要这么在意她,当初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噢!你在跟梁京云甜甜蜜蜜地过着生日——那晚多少人在欢快地为你庆生啊,你猜猜,她当时打给你是想跟你说什么?”

    仿佛被那人漆沉的视线漩溺进深海,夏云端呼吸徒然一滞,大脑都像宕机。

    女孩却蓦地一偏身,眼底恍惚闪过一丝惊慌,就这样躲开了他的触碰。

    前一刻还能扑在他怀里哭的人。

    “我不在意这些。”

    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地打断她。

    凭什么?

    朋友两个字像利刃般插进心脏,梁京云刹那攥紧了拳,几秒后又缓松,喉结轻滚了滚。

    她已经尽力筑了一道自以为任何人都无法翻越的高墙。

    “……不是,朋友吗?”

    世界上多的是没有理由的分手,腻了烦了,哪怕是真的不爱了,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解释。

    夏云端仓促地从他黑亮炙热的视线下挪开眼,视线又无意落在他胸前被自己攥得满是褶皱的衬衫,上面还被她的眼泪沁湿了一大块。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

    “……!”

    “噢,瞧我差点忘了,当然关你的事。如果不是你,我还注意不到有这么个有趣的玩具呢,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么一个目标。”

    ——所以你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二十分钟。

    ——每年生日的这个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她埋进他胸膛,泣不成声地哭泣,纤细的手指紧紧拽着他胸膛的衣料,像是溺水的人揪紧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她当时的话太狠,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砸在他的脊背,低下的头颅也会有承受不住重量的时候。

    “……”

    他压睫,看见她缓缓从他怀里抬起了头,露出哭得满是晶亮泪痕,眼眶鼻尖都通红的小脸。

    ——要有点愧疚之心就早该分了。

    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

    梁京云的唇角彻底掉了下去,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要把她的每个微表情都拓进眼底,好一会,才像要确认什么般,突兀地哑问:

    她吸了下鼻子,想到刚刚差点失控的直播间,仍然心有余悸。

    如果这真是她想要的,那他成全。他这么想。

    从抽泣到呜咽,直到感觉揪紧的布料渐松,胸膛被女孩的手轻抵住。

    问她既然只是朋友,那她半月前的邀请和主动算是什么?今天上午的温存又算是什么?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了。

    梁京云就那么盯着她,空气寂静,他脑海里却不断回旋着刚刚她偏身回避的那一下。

    哪怕是当初得知父母离婚。

    “吊着我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吗?”他问。

    “她一定恨死你了,如果不是你,她都不会被我注意到,她要是没出事,现在是不是已经梦想成真了?”

    她骨子里一向的要强叫她几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成这样过。

    门被悄然带上。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这应该是一个好时机。

    她说话都不利索了,也没敢看他眼神,只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转移话题般一茬接一茬地提,“还有直播舆论的事,有些无聊的人肯定少不了找你问东问西,你都别理他们,我会尽快发布声明,尽量不给你造成太大影响——”

    他一直想让自己忽视这个逻辑。

    夏云端戛然,本能怔然抬眼,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他漆黑冷静的眸。

    “衣、衣服我会替你洗干净熨好,”

    安静一秒。

    问她在两人冷战的时候,为什么要突然出现挡在他身前。

    这种时候也不忘吹捧自己。

    他以为他慢慢来,总会等到她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本来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一插手,现在大家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你。”

    不想让他触碰。

    “我被议论的还少吗?”

    猛然回想起刚刚自己是如何失态地在他面前哭泣的,脸颊瞬间浮上一层羞耻的红晕,她回过神般急急从他怀里退开。

    可就是这时。

    本该生气,心脏却像淋了一场雨,浇息了一切情绪。

    不明白当初毫无预兆的分手,不明白现在毫无预兆的抗拒。

    为什么?

    “朋友。”

    “……”

    ……她竟然是下意识的。

    女孩滚烫的泪水几乎要把他的衬衫浸湿。

    “你没错。”

    哪怕是当初和梁京云提分手。

    夏云端手指一紧,猛然抬起头:

    “不过是几次酒后乱/性,睡了就睡了,难道你没舒服吗?”

    “……”

    空气霎时凝寂。

    第68章 嘴硬

    68

    良久没人说话。

    沉默吞噬着稀薄的空气。

    过去最痛恨的词、最噩梦的记忆,就这样被面前的女孩猛然脱口,听不出是真话还是冲动之下的吐露。

    他好像该愤怒该生气,可在胸腔碰撞的一切情绪,在对上她还未完全拭净泪珠,湿漉漉而泛红的眼尾,要破土而出的那些汹涌又像瞬间被卸了力。

    她的眼泪到现在都是致命的武器。

    他太想替她抹去,可身侧僵硬的手指又好像在不断提醒着他,刚刚她的拒绝。

    于是手指紧抠掌心,最后只化作了声不知是讥是嘲的重复:

    “……酒后乱/性。”

    乌黑的眸没有一点光亮,他缓慢抬睫,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般:“所以你只想跟我当炮/友。”

    女孩藏在袖间的手紧攥,却还是紧咬着牙关吐字: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不是事实吗?”

    他像是毫无波澜般地扯扯唇,“可以上床,但不确认关系,这不是炮/友吗?”

    “还是你想我说得更文雅一点。”

    曲起的指背精准无误地揩过她眼尾的热意。

    发紧的喉头赫然涌上涩意。

    一桩桩一幕幕闪回眼前,好像不知不觉间,她的生活已经完完全全充斥着他的身影。

    女孩眸底闪过一丝惶乱,伸手就要推他,可抬眼的瞬间,却陡然撞进他没能掩藏住的骤亮的瞳仁。

    夏云端轻颤着耷下濡湿的睫,唇被咬得泛白,手指紧蜷,好看的眉眼是自己都不曾意识的轻蹙,似是有多少茫然和困决。

    直到那些本该是绝对恒久的爱意被分散,被收回,再被转移。

    或许是初恋,或许是梁京云留给过她太多美好的回忆。

    猝然咬破的唇顺着齿间洇淌出血迹。

    吹去覆在表面的尘土,就能看见看似弥合的创口之下,鲜血淋漓的、从未痊愈的伤口。

    “我没法只享受暧昧,也没法永远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不想自己处在被爱的弱势里。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一切影响都会渐渐消散的。

    “是,我不喜欢你,我就是拿你当工具!”

    低哑的声线沉沉在耳畔响起,她推阻的动作一僵,都还没来得及抬眼,那人便将她重新紧抱在了怀中。

    “……”

    人生来就在被爱。如果不被爱,是不会降临到这个世上的,所以也不会有人得不到爱。

    他紧紧盯着她,垂落的手指死攥成拳,眼尾都似乎泛上了些红,向来挺拔如松的脊背如同被千斤重压着,只有漆黑的眼里透出一丝希冀和孤胆。

    可事实却是,她光是看见辛澄这个人,不愿回想的记忆就再度席卷而来。

    就维持现状,不要想不要问,不好吗?

    她不想她和梁京云最后的结局跟苏女士和夏先生一样。

    交付爱意的人拥有绝对的权利收回他们投注在任何人身上的爱。

    长痛不如短痛。

    “你总想什么都自己扛,但我做不到让你独自面对这些。”

    暧昧确实让人上瘾。

    他的声音并不尖锐,只是沉哑,却刺耳至极。

    没有人会无条件给谁爱。

    不谈感情,不谈爱,就这样,趁着两个人或许还对彼此有欲/望,走一步看一步,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说开?

    就算不从她的视角看,站在梁京云的角度,这也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吧?

    除此以外的一切关系更是如此。

    她从前以为被爱是世界上最容易也最理所当然的事。

    她现在直接满足他的生理需求,这难道不是对两个人都好的选择吗?

    做不到对着面前这个人,对着他比窗外夜色还孤寂的这双黑眸,说她一点都没心动过。

    “我不可以,”他说得很慢,“我做不到。”

    他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走会迷路。”

    混乱直播间里的出头,刚刚情绪崩溃时的拥抱。

    “所以,跟一个不打算确认关系的男人上床,对你来说是一件那么容易突破的事吗?”

    与其在注入了全部的真心与爱后被抛弃,不如在此刻就割断这段关系。

    她咬破的唇角还在漫着血迹,他盯了许久,还是垂下头,轻轻贴上去。

    她能靠外貌、语言和行动短暂吸引一个人,却无法让人就此给她无限的爱。

    鸦羽般的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她脸色苍白地垂着睫。

    她撑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却清清楚楚地钻进她的耳道,“你的沉默就是答案。”

    不想在一块生活了十几二十年,在该已经彻底习惯对方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的时候,接受两人终究会分开的事实。

    混乱的大脑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仿佛从他这一眼看出了什么,后知后觉有一道无法明说的门关就要失守,她呼吸也急促起来,双手用力地抵上他胸膛。

    重逢以来这几个月一点一滴的相处,

    好像隐隐从他的话里觉察了什么,夏云端呼吸顿滞。

    “你可以这么轻易地跟一个,”

    医院天台抓紧她的那只手;

    那天回到沂宁,在酒吧里看见的辛澄的身影,就像一根挑不掉的刺扎在她心口。

    头顶渐渐压下些许重量,像是他轻贴上来的下巴,温热渐渐向四处蔓延,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就在她耳畔一下下鲜活生动地跳着,他沉缓的声音也随心跳一同响起。

    “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又是一段极长的寂静与沉默。

    她真的。

    “我不会上当第二次了。”

    记忆会随时间淡化,淤痕会有褪去的时刻,伤口也能逐渐愈合。

    她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如果说知晓父母的离婚,是磨灭了她对永恒不变爱情的幻想,那那日辛澄字字戳心的话,就是从背后袭来的一根棍,敲碎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那点坚持。

    “你又想和那天一样说难听的话骗我,赶我走。”

    可他没办法一直暧昧。

    和梁京云分手后,她就想,她不会再进入第二段感情了。

    接受“被爱”,是一种交付主动权的决定。

    这几分钟太短又太漫长,她脑海闪过太多念头和画面,最后却觉得,这已经是当下最合适他们的关系。

    “……”

    她轻飘飘的声音让他遽然攥青了身侧的手指。

    她错愕着颤了下瞳孔,本能想后退避开他,却被那人揽着腰重新捞回了身前。

    梁京云直勾勾盯着她,声音几乎是从喉底挤出来的,又哑又涩:

    “我不会再信你了夏云端。”

    一次都没再心动过吗?

    像是……

    声音比砰乱的心还慌促,她急不择言,又咬上刚刚的破口,唇口疼得麻木都没垂手,“你松——”

    “我想有个人能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块,可是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她承受不住当下炽热的爱意会在时间的沙漏里渐渐冷却的事实。

    超市里替她挡下的那一刀;

    夏云端一时怔愣,旋即知觉了什么般仓促抬眼,冷不防对上一张放大的清隽的脸。

    爱能随时被收放。

    她又怎么能自欺欺人地说,在这么多个瞬间,她心绪没有一点起伏和波澜,没有一点动心过?

    思绪深陷进回忆的漩涡,连咬破了唇的刺疼都像觉察不到,只有生理性轻拧起的眉让她看起来有一丝反应。

    你真的一点都没再心动过,

    伤口又开始冒脓,那些留在她心底的伤痕,好像只是被时间笼上了一层沙。

    心脏仿佛骤然从高空坠落,空悬一瞬后又是一阵痉挛,缺氧的窒息感从嗓底绵延至胸腔,叫她眼眶毫无预兆地发烫发热。

    夏云端挣扎的动作被他这声彻底定住,手指僵硬着渐失力度之时,又听见他哑着嗓出声:

    她就这样自私地丢下了梁京云。

    “这样不好吗?”

    他似乎总能在她危险时及时出现,一次又一次地救她于水火之中。

    血迹从唇角蜿蜒而下,她茫茫垂睫,下一秒,温热的指腹拭过她的唇。

    明明理智已经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心底却好像还有什么情绪在鼓胀攒动着要冲破嗓眼。

    她就不适合谈恋爱。

    哪怕是父母给予的爱,都是基于血缘。而最残忍的是,就算流着相同的血液,爱也依旧会一点点变少、消散。

    就算她能说服自己忽视那些过去,她也无法保证她跟梁京云有未来。

    真的一次,都没想过要复合吗?

    爱太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和冲破万难的勇气了。

    这是既不让她存在太过负罪感,又不会有过多压力的选择。

    “‘床伴’,”他看着她,自嘲般勾唇,“这样说会让你舒服一点吗?”

    ——这样不好吗?

    怎么会有男人接受不了不用负责的性关系?

    他一顿,似是自嘲般地笑了下,才挣扎至极地将那个他一直不愿接受的词语说出来,“跟一个不爱的人上床。”

    “我知道有些路只能你一个人走出来,我也没有打算替你走完这段路。”

    挺直的脊背不堪重负地弓起,他精疲力竭地开口,凌厉的喉结滑动,声音分明压着沉郁,像是最后不甘的祈问。

    半晌,才抬起眸,轻着嗓,问:

    只要她露出一点破绽,他都会义无反顾。

    她也接受不了感情中一定会出现的落差。

    如果没有和梁京云重逢,她想,她连这些摇摆挣扎也不会有。

    她没办法再这样若无其事下去。

    她的几句话就像一阵风。

    商场里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可她没有。

    “……”

    ——爱是世界上唯一一件只能被迫感知,却不可操控的东西。

    等得梁京云几乎想扒开她的胸腔看看里面有没有心。

    没有男人能接受无性的爱情,柏拉图式的恋爱太少了,最起码她所见过的男人无一不是见色起意。

    替她教训恶人,给她上药,为她做饭。

    “你真的,一次都没再心动过吗?”

    她没发觉,在自己陷入沉寂的分分秒秒下,身前男人眼底忽掠过的光亮。

    小心翼翼地替她舔舐掉伤口的血迹,他又离开,垂下漆沉的眸,虔心而赤忱地看着她。

    “所以,你能不能,不推开我?”

    第69章 嘴硬

    69

    他的吻虔诚地、轻颤着落在她的唇角。

    他的声音沉哑地、恳切地响在耳畔。

    像是要融于夜色的那双黑眸如此珍重地看着她。

    好像她是他多么轻怜重惜的珍宝。

    夏云端没想哭。

    可她压不下眼眶和鼻尖涌上来的酸涩。

    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像是心脏最空荡最空虚的那部分被人一点一点、以最温柔最珍视的姿态填满。

    都说“人在创伤模式里其实是看不见别人的”。

    她竖起了一道自以为是防御的墙,将自己封锁在一个密闭空间内,而一切情绪都像无声的风暴,渐渐席卷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于是外界一切好的坏的声音都被这个黑洞吸食。

    房间里依旧只剩她孤身一人,在这个封闭的状态里,无限放大着那些自我生出的负面感受,越挣扎越沉陷。

    最后,被吞没。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要说,时间会带走一切。

    带走记忆,带走痛楚,带走伤害。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那些话。

    “怎么用的冷水洗脸?”

    可当初她可以获得的快乐和满足感,却永久的缺失了。

    它还是坏了。

    夏云端一僵。

    然而已经来不及撤回了,她动了动唇,还没出声,果然听见他懒洋洋地出了声:

    “我不想再和你重复那些或许你已经听过成百上千遍的,‘事情已经发生,再沉浸在痛苦里也没有用’、‘人总要向前看’之类的话。

    夏云端几乎是冲出去堵住了他的嘴。

    “这就开始舍不得我了?”

    归属感。

    可她当下所缺失的,在十年或是二十年后往回看现在,会不会就像后来的她,回头去看没舍得拆玩具时的她那样?

    “有些话其实我当初和你说过,也许那会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也可能那会你还没有完全成熟,所以没办法听进去。

    梁京云怎么熟稔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

    他边说边沿着泪痕细细往下,像是要将她的眼泪全部温柔吻去,“但你不是别人、不是外人、不是不重要的前女友。”

    “你怎么使唤我都可以,”

    无声的眼泪在扑朔的眼睫下如断了线的珍珠,夏云端抬起泛红的眼,没藏住嗓音里轻细的哽咽,“你真的……很讨厌。”

    他看见女孩身形顿颤。

    他们的聊天记录并不多,往上翻了没两下,就能翻到半月前的记录。

    夏云端一眨眼,抬睫。

    她边说,甚至主动站起了身,走向玄关。

    下午梁京云离开后缺失的那部分像是重新回来了,落寞和孤寂也在他的仿若理所当然的忙碌下渐褪,她几乎觉得在他的身上找回了自己缺失已久的……

    她蜷了蜷手指,缓慢点了下头。

    夏云端迅速接口。

    “嗯。”

    刚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字眼,一个个全都和那时她发的消息对上了号。

    “梁京云,”

    “你还有事要忙?”

    ——我讨厌你。

    不想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

    她随时可以拼回去,却一直在担心这块拼图会再丢失。

    他的唇最后落回她的唇边,他对上她一时愣住的黑眸,将额轻轻贴上她的,低声喃喃般,“……你管我吧,我都听你的。”

    ——梁京云,你真的讨厌死了。

    “我讨厌。”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很喜欢的魔仙棒。

    “我知道你现在又在想那些难受的事了。”

    夏云端就这样愣愣地由他弄了半天,直到他松开她的手,去客厅给她倒了杯热水叫她暖手,才感觉不对劲起来。

    “不就是掉了两滴眼泪,以前我也没少把你爽哭过吧?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眼肿——”

    ——你最好之后也别来找我这个外人。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闲闲地拖着嗓:“如果你真想,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陪——”

    他却垂眼看着她,认真地开口:

    可梁京云又出现了。

    这好像,跟她此刻对梁京云的感情异曲同工。

    她瞳仁轻动,下意识偏头,正巧对上梁京云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后望来的视线。

    “你自私地认为,是自己的行为影响了她对自己人生的选择,可我们每个人、每个时刻都在做不同的抉择,她也是。

    给她擦完手,抬睫又是她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梁京云一顿,拿手背贴上她的额间碰了碰,感觉是正常温度,才像松了口气,“脸红成这样,我还以为你发烧了。”

    她看见他微微抬头,向自己示意了一下墙上的钟,“你早点睡觉。”

    耳边的碎发都还因为刚刚泼的水粘在脸颊,她的面庞不仅没褪去绯色,还因为冷水的刺激显得更红了些。

    “我只想说,”

    她下意识瑟缩了下,“你干什么——”

    那时候她太小了,真的一直没舍得拆,最开始感兴趣的时候,也只是每天睡前看一看摸一摸,后来注意力又被新的事物所吸引,这个魔仙棒就被她放到了一边。

    如果当时的她早知道,玩具当下不玩也会坏掉,是不是就会把它拆开了?

    他好像看透了她的伪装,看透了她看似正常状态下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眼睫泛起湿意,眼眶蓄上的热意终于决堤。

    丢失的那块拼图,明明就握在她的手里。

    “不用了!”

    回过神般,她匆忙低头拿起手机,点开梁京云的微信,往上翻了翻记录。

    那日台风天没信号,她生气之下骂了他三四页的消息。

    直到很多年后搬家,她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翻到了它。

    梁京云手指搭上门把,要按下时,忽然又转头看向她。

    他不是只在门口喊她名字,重复着那些她听过的一遍又一遍慰藉的话,而是在她没有任何防御的时候,不由分说地闯进了她自我封闭的世界。

    那人轻轻吻过她眼角的泪,大掌悄无声息地包上她抵在自己身前冰冷的手,从喉底低低应着她,呼吸很清浅地打在她薄薄的眼皮。

    实在太熟悉了。

    哪怕曾经她把它保护得那么好,甚至根本没有取出来玩,它也会有坏掉的时候。

    “我就不多送——”

    外面的人就跟和她心有灵犀般地又出了声:“不会是觉得自己哭得太难看了才躲在里面不出来吧?”

    她甚至没敢多看,下一秒就狼狈地挪开了眼,简直不敢相信,她哭成这样,梁京云怎么亲的下去的?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听见自己问出了声:

    她以为自己能就这么一辈子瞒过去。

    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那人忽地一顿,旋即眉梢轻挑。

    夏云端泼水的手一僵,他的声音紧接着响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

    ……她是可以有自己的家的。

    夏云端表情倏然轻滞,未干的泪珠还要坠不坠地悬在湿漉漉的眼睫。

    她挺新鲜似得把它从落了灰的包装盒里拆开,却发现它已经不会亮了,换了电池也不亮。

    他顿了顿,视线紧盯着她,缓慢道,“你不要太傲慢。”

    但他还是没停。

    她就这么骗着自己过了一年又一年。

    苏女士明明已经把它买回家了,她当下就可以把它拆开,可她却担心拆开以后魔仙棒会变脏,玩久了会损坏。

    “行了,不是说还要写声明吗?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得跟公司商量一下后续的处理方案吧?”

    “但我想,今天我应该再和你说一遍。”

    ——我最烦你了。

    “我说过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这件事带给你的阴影,只有你自己能走出来。”

    夏云端躲到了卫生间洗脸。

    “时候不早了。”-

    头刚转回一半,脑袋就被人拿指节轻叩了下。

    “小白眼狼。”

    ——梁京云,你是不是有病。

    这应该是她家吧。

    她以为他会强硬地把她拽出。

    他轻蹙了下眉,一点也没刚刚语气里的散漫,牵着她几步走回卫生间,抽出洗脸巾,特地开了热水泡了泡,单手拧干水,才垂着头细细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

    冰冷的触感叫梁京云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修长的手指反握上她的手腕。

    因为知道玩具迟早会坏,因为觉得感情迟早会消失,所以她宁可空虚着,放弃了,也不去接受。

    还湿着的冷冰冰的手指就这样捂上他的唇,水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往下滑,有的则是直接被甩上了他脖颈,又往下没进了他的衣领。

    ——我用你强调我是外人?我就是你最不重要的前女友,我配指唤谁,你当然不用听我的。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

    正要出声,抬眼时又不经意地扫到镜子里自己哭红的眼,双眼皮都肿成了单眼皮——

    下午一闪而过的念头再度冒回脑海。

    ——我讨厌你。

    下一秒,柔软的细发又被那人伸手揉乱。

    “我有病,我讨厌,我很烦,”

    他换着鞋,偏身看她一眼,“有问题就找我,嗯?”

    尽管意识还没完全回神,他此刻的分寸感本能让夏云端觉得不合理。

    瞬间被他的嗓音拽回现实,说不上来是窘迫还是更复杂的什么情绪在胸腔掀起着波澜,她眨了下眼,在此刻后知后觉感到破口传来的一丝疼意。

    他怎么会……

    手指在热水的作用下渐渐回温,她垂睫盯着水杯里倒映出的自己茫然的脸。

    “你总觉得自己才是压死她的最后的那根稻草,底层逻辑是,你觉得自己几通没接上的电话就能掌控一个人的性命。

    被他湿热的唇游移过的每一处好像都开始发烫,她忙又用冷水泼了泼自己的脸试图降温。

    夏云端:“……”

    今天晚上哭了太久,她都没想过自己的泪腺能这么发达,好像把这几年没哭的眼泪全都释放了出来。

    门外响起男人的催促声,一如既往嘴毒得拐弯抹角。

    她听见身后响起人从离开沙发的声音,随后是细微的脚步声,她一边替他开门,一边偏过头道:

    可他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问她,能不能让他陪她一块。

    泼了几瓢冷水在脸上,刚刚肆涌的情绪像是压下了些,她抽出张洗脸巾在脸上贴了贴,把水沾干,脑子里忽地又响起他刚刚说的话。

    就算是现在看,每条消息后面都确确实实跟着的是没发出的红色感叹号。

    异样的情绪在心里碰撞着,却魔幻地让她升腾出一丝久违的被操心感。

    ——我讨厌你。

    “夏云端,你是想把自己的脸泡肿吗?”

    他这个表情的标志性已经强到夏云端看见的瞬间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推拒在胸膛的手像一瞬间被抽走了力气,视线倏然涌上雾气。

    “她身边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她唯一的朋友,但这并不代表她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你忽视了她周围还有关系比跟你更密切的母亲和姐姐,还有比跟你相处时间更长的她的同学,哪怕是她在医院里,跟她接触的医生和护士,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改变她的行为和想法。

    “可你却把那些人都忽视,只把自己看那么重,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才是造成她最后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

    “这不是傲慢吗?”

    他问。

    第70章 嘴硬(一千五营养液加更)

    70

    梁京云走了。

    走前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一时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滴答走动的声响。

    她站在原地许久。

    久到觉得四肢的温度都被夺走,久到她动作时骨骼都在轻响。

    梁京云的话一遍遍回旋在脑海,仿若一道久久回荡的沉重钟声,将她一直以来的自我全部敲碎。

    ——你不要太傲慢。

    ——你觉得自己几通没接上的电话就能掌控一个人的性命。

    ——只把自己看那么重,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才是造成她最后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

    ——这不是傲慢吗?

    “……”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愧疚,其实是傲慢……吗?

    一切观念像被全部捣碎重建,夏云端直到洗漱完后都仍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这似乎远比直接告诉她,和她无关的冲击力要大。

    或许真的是因为当初她把自己困在了封闭的房间里,太青涩、太固执,任何话都没能被她听进去,想得出神时,她很努力地回想着梁京云当初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些,却无果。

    没有记起梁京云说了什么,却在挣扎间恍惚又想起,季采语跟她起争执时的那些话。

    她不断质问着她自己是不是不配,问她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话里分明将自己和她划作了两类人。

    季采语在说那些话的时候。

    是不是也觉得她特别傲慢?

    在她自以为是委婉、是替她好地劝她放弃,叫她换个人喜欢的时候。

    对她而言,是不是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她躺在床上,沉默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直到困意席卷而来。

    她本以为自己很难休息好的,可不知是不是哭了太久回忆太多真的太累了,她竟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时,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晚睡得还不错,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恢复正常的眼睛时,夏云端莫名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一直没再看手机,想也知道有多少消息要回,夏云端洗漱完后深吸了口气,才打开手机。

    点开微信时,率先看到的就是学妹发来的消息。是一套完整的处理方案,还让她最近先别直播,安慰她网民过些天就忘了。

    她看了眼学妹发消息的时间,凌晨两点,大约是连夜赶出来的。

    夏云端抿着唇,非常诚恳地道了谢,又给她道歉自己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

    学妹的消息是在一个小时后回的,大约也是刚醒,给她回的是语音,开玩笑似得说谁让她卖身给自己了呢,又说要真想感谢,处理完这件事之后记得请她吃大餐。

    她立马应下,这件事就算揭过,她又翻着列表,倒是没想到这回给她发消息的竟然大多都是安慰,只有极个别人,关注点在跟梁京云还有联系这件事上,问她他们是不是有要复合的打算。

    她没回八卦的那些,只认认真真给关心她的那些人回复了安好的消息。

    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给她发来的这些消息,她愿意相信大家是真的关心她。

    处理完消息后,在平台上挂了假条,她又特地给方绒回拨了电话。

    昨天方绒也没少跟着她提心吊胆,也不知道电话挂断后她是什么情况。

    她知道方绒也一直歉疚着当初替她挂掉了季采语的电话。

    电话滴没两下就被接通,她正要出声,不想那头响起的,却是徐知清的声音。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说她还在睡觉,晚点会让她回电。

    夏云端都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和方绒在一块。

    那头已然没了声。

    夏云端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被挂断的电话,后知后觉般瞪大了眼。

    她翻出徐知清的微信。

    再睡一夏:【???】

    再睡一夏:【你为什么在方绒那???】

    那边没回复。

    倒是周嘉让的微信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她视线定住,缓了会情绪,才接通电话。

    不想接通后,却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眼见通话的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她还是没忍住,先出了声:

    “周嘉让?”

    那边的呼吸似乎静了瞬,过了两秒,才轻应了声:“嗯,你还好吗?”

    一顿,他又道:

    “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抱歉,昨天太忙了,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没第一时间出来替你解释——”

    “没关系,”

    女孩倏然打断他,他声音静了一下,夏云端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她忽而又没头没脑地接了句:“我想我该走出来了。”

    知道他在听,夏云端垂下睫,不知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

    “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多大关系……我当初是一时没想通才会恨你,后来才知道到自己只是在迁怒。”

    “我恨的其实不是你,是我自己。”

    “我太知道这件事给我的打击了,我无法接受也无法承受自己或许是害了她的一份子,我实在无处释放,所以发泄到了你身上。”

    那会她甚至荒谬地想,如果周嘉让没有那么直接冷淡地表态,她不知道周嘉让的态度,那会是不是就不会自以为是地去劝季采语,季采语也不会跟她吵架了。

    她当时就那么荒唐莫名地跟周嘉让断了一年的来往,两人关系直到临近毕业才有所好转。

    周嘉让:“可这并不是你——”

    “我知道,”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夏云端接口,“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听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话。每个人对季采语的名字都讳莫如深,但所有人都会这样对我说。

    “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忆跟她争执的每个瞬间,对她放狠话的每个瞬间,还有没接到她电话的每个瞬间。

    “尽管所有人都说错不在我,但是她身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确确实实是我压下的。”

    她声音忽然变轻,“我就这么想了七年。”

    她似乎听见周嘉让忽然凝滞的呼吸,旋即又变得沉重。

    却像多了解她似得,知道她要说什么转折,周嘉让没再开口。

    “我一直把自己困在这些回忆里,我的痛苦甚至会让人觉得我才是那个受害者——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认为吧?”

    “可是,”

    她突然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很可笑的事,“有人叫我别太傲慢。”

    “我才意识到,把自己困在过去,原来是本质是一件傲慢自私的事。

    “方绒觉得她替我挂断了季采语的电话,她才是压下最后那根稻草的人,我告诉她,她的决定并不能改变我的行为。可到了我自己头上,我却傲然地觉得只有自己的一切举动会影响到季采语的选择,好像她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没有自我选择的人。

    “我根本没那么重要,真正的受害者还躺在医院,我却自怨自艾,让所有人都来安慰我,替我把我和这件事划清关系,而我还什么也听不进,固执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这七年我不断把真正爱我在乎我的人一次次推开,有人因为我受到了太多伤害,我全都看不见,只把自己裹在那个厚厚的壳里……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那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只有他缓慢的呼吸能证明着这通电话并没有被挂断。

    终于。

    “你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不是吗?”

    周嘉让开了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他的声线比刚刚多了些许喑哑。

    “那个人应该一直在等你出来,”他说,“他应该等这天等了很久,你还有机会慢慢补偿他。”

    “你也不需要再为季采语的事顾虑太多。”

    手机忽然一震,她下意识看了眼屏幕,看见周嘉让发来一张截图,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出,“这是我朋友给出的建议,我这边已经跟教授约好了时间,只差去和季采语的母亲商量了——”

    “你今天有空吗?”-

    夏云端几乎只花了五分钟就将自己打理好,给周嘉让发去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出门了。

    她一边等着电梯,一边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嘉让发来的那张截图。

    辛教授平时喜欢喝点岩茶,师母就爱摆弄点花花草草,很佛系。

    夏云端暗暗记下,决定买一盒大红袍,至于师母那,她打算花点时间亲自做一个植物标本相框。毕竟对于真正喜爱的人,相关的工具和物件,对方肯定不缺,比起那些来,不如展示一下心意。

    周嘉让说辛教授是老婆奴,重心放在讨好师母上肯定不会有错。

    这么想着,电梯恰好上来,她走进电梯,按下一层,低头在手机上搜索了些好看的标本作为参照。

    电梯合上门,往下落了一层,又停住,门再被打开。

    夏云端没看楼层,只是听见动静,本能往旁边走了走,给来人让路。

    一双穿着休闲裤的长腿率先钻进余光。

    随即就这样站在了她面前,也没动。

    几秒都没动静,夏云端眨眨眼,终于觉察什么不对劲般抬起头。

    对上一双轻扬着眉梢的眼。

    “梁京云?”

    她一愣,想问他出门去哪,又记起来他正常去影院也得出门,喉咙于是一哑。

    正在脑子里费劲想着该说什么时,视线扫过他的眼睛,眨眼间,话已经问出了声: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只见梁京云眼袋一片泛青。

    梁京云本来还是一副想问罪她的模样,她这句话一出声,他表情又微微一变。

    毫无预兆想起他昨天晚上格外主动的离开,夏云端忽然眯了眯眼,盯着他,“你昨天果然瞒着我去做了什么。”

    梁京云被她盯得难得有些不自在地一摸鼻子,他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跟她并排,女孩的视线却还是紧紧盯着他。

    直到电梯到了一层,发出尖锐的长鸣,他刚想迈步,偏头,却见夏云端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他,也不说话。

    梁京云:“……”

    夏云端:“……”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就在电梯门又要合上之时。

    男人终于轻叹出口气。

    他一把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往外走,一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跟你说过鬼鬼祟祟的那个男人,物业说昨天又看见他出现了。”

    夏云端表情一顿,“所以你……”

    梁京云:“我去看了监控,废了点时间把人抓到送去派出所了。”

    夏云端下意识将他浑身都看了看,好像对方是个多危险的人物似得,语气都急了些:

    “你没事吧?”

    “我没事,”梁京云安抚般地捏了捏她的手,“他就是会躲,没什么伤害性。”

    夏云端这才松了口气,困惑已久的好奇心又冒了上来,“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跟我有关吗?”

    梁京云一顿,应了声是。

    夏云端手指无意识一紧,“跟洪睿达……有关吗?”

    梁京云看着她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他交代了是有人让他往你家塞封血信,要他写,”男人不自觉轻蹙了下眉,沉沉吐出口气,“写‘杀人偿命’。”

    “那个人就是个无业游民。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第一次碰上我后就有些心虚,本来就不打算干了,但是对方不依不饶,说他收了钱就得好好干,他把钱都花了,实在没办法,不情不愿又来了。”

    “这一次他混进来后在小区晃了半天,其实就想混混时间,看看运气,没想到正好被保安在监控室发现了。”

    他去逮人的时候,对方一开始还想跑,后来不知是不是破罐破摔了,主动表示跟他们走。

    他跟物业一同把人送去了警局,他一看见警察就全交代了,警察查了对方跟他的通话记录,梁京云一听那头声音,就听出了是洪睿达。

    可这种事无非算恐吓未遂,警察说只能拘留五天,或者罚款五百元,那人虽然无业,但也没想给自己留下这种案底,硬是凑了五百块给交了,警察警告了一下就算结束了。

    洪睿达那头一口咬定自己没干,他还狡猾得很,每回都跟人打的电话,也没留什么证据,警察最后也拿他没办法。

    他处理完这些事后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六点。

    而后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起来了。

    没想到会碰上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夏云端。

    梁京云还紧蹙着眉,“洪睿达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些事?”

    他第一次碰到那个人时,事情还未爆发。

    夏云端手指微紧,抿了抿唇,安静了几秒,脑海里不知闪过什么,好一会,才轻声道:

    “我想,应该是季采宁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