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摸着那沓手感厚实的纸币,玛琳达的心中只有疑惑和钦佩。
苍木小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能学到两招的话,是不是以后她拍电影再也不用为预算发愁了!!
苍木小姐!招招!求求!教教!!
于是顶着一双殷切期盼的目光,苍木无奈地将来龙去脉吐露完整——起初,苍木也没有产生售卖的想法。
她只不过发现几人递交上来的短片中,有一支格外符合美食的主题,便突发奇想,又翻出了《爱何在》时期的废置编曲,找来几位乐手进行即兴改编,刻录成节奏欢快的鼓点小调,最后这支影片送给万民堂。
卯师傅不太懂这些新鲜玩意儿,万民堂虽然也有自己的宣传招牌,却显得很不起眼,这这方面,卯师傅和自己的女儿有一种相同的固执,觉得味道才是留住客人的真理。
他只把这当成苍木的突发奇想,笑呵呵地答应了,还把人留下吃了顿饭。
万民堂背面的墙壁十分空余,刚好适合悬挂幕布,苍木忙活了一顿,将映影的播放位置定在此处。
没想到效果居然十分显著,映影的光源和声效在夜里相当醒目,不少好奇的游人逆着声响前来看热闹,最后津津有味地欣赏完了整只短片,被其中热油翻炒的画面刺激得口齿生津,转瞬就入了前面的万民堂。
璃月还没正式上映过映影,但这不代表璃月人民不喜欢映影,相反追求丰富多彩的视觉刺激是人的天性,尤其在娱乐匮乏的时代,普通人最大的享受也不过是听听评书,看看戏曲,抽空来几把棋牌。
历史已经证明影像娱乐,哪怕黑白默片对上这些娱乐方式,压迫也几乎是降维的。
更不用说这些昂贵的彩色影片,同时有着玛琳达导演顶级的审美与一流配乐,甚至制作者们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苍木的影响,没有这个时代映影的慢热通病,而是结合了快节奏的短视频要点,每时每刻都在提供信息刺激。
看得观众们目眩神迷,明明只是一分多钟的短片,可音乐一起,画面变幻,竟然怎么都看不腻。每每重复观赏,都能从中获得新的体会。
因此很快,万民堂后方就聚了一堆看热闹的民众。
由于短片内容就是美食相关,又专门挂在了万民堂后方,大家都以为是卯师傅请人拍摄的映影广告,便不知不觉加深对万民堂的印象。
而观看广告的,可不止普通民众,要知道璃月多商,往吃虎岩和绯云坡丢块砖头,砸中五个人里能有三个都干过点小生意。
映影广告带来的引流效应很快被这些嗅觉敏锐的同行们觉察,卯师傅又毫无心机,旁人问起来,他便只说是苍木给的。
这些商户便找上了青木报社,钱财无所谓,万民堂的那种映影广告他们也想来一份,这不单单是引流的问题,还设计到品牌记忆。
哪个行业的龙头翘楚不是靠着时间和口碑硬熬出来的,要想给顾客留下印象简直千难万难,商家们也是在广告词和招牌上下足了力气,眼见有了新技术的出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效果又这么好,这还不玩了命地买!
尽管苍木了解过事情经过时委婉地表示广告部还未完全建立,目前只是几位新人的练手之作,却依旧阻挡不足众人的热情,听闻苍木手中还有剩余的片子,个个都喜出望外,当众出价,要争得面红耳赤时,苍木及时阻止了事情的走向。
她再度表明,短片是事先所拍,虽然围绕着表达主题,但毕竟不是量身打造,贸然用作广告用途的话,难免会显得维和,还请众人慎重考虑。
此言一出,刚刚狂热的商家也陷入了冷静,见状,苍木又画风一转,表示广告部的确还未建立,可如果众人有意向,她也不好将未来的客人拒之门外,
如果诸位有拍摄意向的话,可以今日在此留下记录与定金,再过几日会有专人联系,并且请导演们根据店铺商品的特点和商户的要求来量身打造。
这个利弊关系和解决方法一出,众人都有了选择权,便觉得主动权回到了手中,原本剑张拔弩的气氛也随之松懈下来,以和为贵的念头又占据了上风。
大家客客气气地坐下来谈了谈,最后达成了一致——剩余的几支短片分别卖给了商品与短片主题符合的商家,剩余商家则按需求和时间选择了定制服务。
苍木还承诺免费负责安装映影与播放调整。
一番下来,虽然起初只是无心插柳,但最后刚刚成立的广告部不用宣传就得到了订单,甚至排到了几月后,比上门去介绍业务能掌握的主动权强多了。
她没有选择将影片卖于出价最高者,看似损失摩拉,实则无形之中树立了口碑,在众人心中立下青木报社重视内容胜过钱财的概念。
璃月是商业之都不假,但千年以来的文化底蕴,使得商人们同样重视个人的品性与德行,如若不然,为何海船贸易千千万,唯独南十字船队的北斗被尊称为“无冕的龙王”呢?
其中除了她的武力与传奇经历,能被璃月人如此推崇,自然也少不了她重情重义,一诺千金的品德。
至于免费赠送的安装映影与播放调整,说白了不过是售后服务,又能值几个钱呢?映影对于璃月而言完全是新鲜玩意儿,除了她的青木报内,短期也很难找到会琢磨映影机的其他人。
那么兜兜转转,这份工作可能最后还免不了落在报社头上,与其等对方焦头烂额,不如主动一步到位,帮着解决了烦恼。
钱真不值几个,但这种贴心的服务态度,听着就让人舒坦。
另外由于短片素材是出自《21次》,几位商家打广告的过程,也是替《21次》宣传的过程。
热度互相蹭蹭,那不就来了吗?
到这里,按玛琳达来看,废片的二次利用已经结束了,赢到这种份上,她也总算能明白为何对方只来璃月几年却攒下偌大家业的同时,也积累了无数人脉。
光这一件事中,她就给多少人带去了利益?——自己只是给了些可有可无的废片,却得到了一笔巨款,还有映影的宣传;新人导演得到了练手机会和工作反馈,以及接下来的订单;商户们有了量身定制的广告服务……
至于苍木本人,更是完完全全的得利者,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她本人所获得的金钱,还是在众人心中树立起的合作形象,都是一笔宝贵的存在。
能将众多资源整合交换,并且让大家都满意,本身就是一种无往不利的能力了。
但苍木告诉她,还没完。
废片里能剪辑的都剪了,剩下那些不能剪出故事的胶卷,按理来说该扔了,但洗都洗了,便从中选出构图不错的,充当报纸或杂志的文章配图。
抑或是留下,预备今后《21次》发售,便能当做稀有周边贩卖或是赠送给观众。
还是那句话,东西不值钱,但观众得到了好心情啊!
好心情可是无价的。
玛琳达听到这儿,已经完全麻木了,她一向自诩为一位“成熟的商业导演”,也对电影盈利方面多有心得,直到今天遇上苍木,才恍然警觉从前的自己竟然空拥宝山而不自知。
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弃了学上两招的想法了,转而思考新的念头——苍木主编是个高产的作家,既然如此,她的其他书籍肯定也会映影化,要是能和她长期合作……
而玛琳达不知道的是,当她产生这种想法时,就意味着,她也进入了苍木明晃晃的圈套了。
同样都是想要招揽的导演,玛琳达和阿尔邦又不同,阿尔邦拍纪录片,
多愁善感,心思敏锐,于是苍木扮演一个具有知遇之恩的伯乐角色,在合作之后,让他的才华被世人发现,从而才更显得自己这个挖掘者的存在是多么宝贵,后续再合作,阿尔邦必然义不容辞。
玛琳达拍商业片,以利润为重,那就要让她看到自己的吸金能力,不但能拍赚钱的电影,连电影方方面面都有利可图,看到合作的前景,她自然心服口服,才能主动来找苍木合作。
嗯……如果她这次没有举动的话,苍木其实还准备了别的招数,比如说让她看到写了一半大纲却断在关键处的新剧本策划,比如说看到下一次预备邀请合作的导演是她的死对头……
总而言之,一定要让对方意识到有利可图的同时,产生紧迫感,以此主动前来合作。
并且以上,都必须是“对方自己意识到的念头”,绝非有人刻意引诱,本人才会深信不疑,坚决执行。
而合作的主动权,自然而然到了苍木手中。
这个方法当真老套,却非常无往不利。
不过看玛琳达现今的反应,那几个后续招数都没有必要了,倒是一直以来的杀手锏,能向其展露。
说白了,在解决成本问题后,玛琳达最担心的盈利问题只剩下一个,场地分成。
其他六国不同于枫丹,映影对其而言都是一种新鲜玩意,六国内完全没有像模像样的电影院,连璃月影视城内的大剧院,其实也是兼做戏台和影院两种用途的。
甚至听说须弥本就崇尚理性,抵制艺术,要在这儿找到合适的影院谈何容易呢?在枫丹尚且要给影院50%的分成,在困难重重的须弥只会更多,所以哪怕成本压缩,最后的盈利岂不是还要划分一大部分?
苍木主编会如何应对这笔支出呢?
玛琳达想,她大概想出奇妙的点子,将支出尽力压缩,以此盈利。
却不料,苍木的回答出乎意料——
“分成?什么,难道不应该是他们给我钱吗?”苍木困惑道:“买票进场难道不是枫丹的盈利方式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须弥境内就没有电影院啊!就算您和酒馆什么达成合作,对方肯定会提价!”玛琳达震惊于她的轻率。
苍木同样震惊于她的思维固化:“酒馆?那种地方一次才能看多少人?我们要搞露天放映,才能一次性容纳最大的人数。”
影院的确是个问题,但苍木一开始就没想走影院模式。
无他,这种方式能提供的能量点短时间内十分缓慢,不利于计划。
群众间的情绪都是会传染的,露天电影能容纳大量观众,也将最大程度提供给苍木巨额能量点。
至冬之行必然危机重重,她需要前所未有的数额。
玛琳达目瞪口呆:“那……有人逃票怎么办?”
苍木自信一笑。
她从不做亏本买卖,钱,照样要大赚。
第202章
很快,玛琳达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须弥境内有两座主要城市,一座是毫无疑问的主城须弥,与国同名,建立在圣树之上,也是教令院所坐落之处,整体和谐壮美,清新自然。
另一座,则是依托于港口贸易而发展出来的城市——奥摩斯港,隐匿于巨大树干内,河水径直从此处将整座城市一分为二,最终没入海洋。
因此,逆着这条河而上,便能直接抵达须弥。
在苍木的计划中,她只预计在奥摩斯港稍作休息,便直接前往须弥主城展开签售和播放电影。
但停留一晚后,苍木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须弥城对艺术的禁令是她所未曾预料的,但不同于须弥主城,奥摩斯港各国往来商贩和贸易都十分频繁,须弥教令院或许可以禁止自己的人民追求艺术,却绝无法禁止在奥摩斯港的欢乐。
如此来看,停留在奥摩斯港先举办一场,或许会是保守的策略,即便主城无法举办,至少能在此处回些血,除此之外,在奥摩斯港还有个好处——这里人员混杂,流通性极大,看完电影的船员商人们会像蜜蜂般将这个消息在各处传递,自发帮她的行程造势。
思及至此,苍木便不再犹豫。
她快速前往港口的船只管理处,准备要份停泊许可。
船管处是典型须弥式建筑,运用了相当之多的彩色玻璃和独特颜料,让整座建筑物都呈现出一股端庄而清新的色彩。
办理时出了些插曲,工作人员大概从未见过主动将船队往偏僻地区停泊的,虽然符合手续却莫名让人心里打鼓,他犹豫着,难以抉择,最终选择了递交上级。
……这么简单又合乎手续的环节还能产生意外?虽然知道不该米线,但旅程的最开始便遇上了突发情况,多少使人不安。
苍木按捺下了心中的烦躁,皱着眉去跟主事人面谈。
主事人是个高大壮硕的青年,相貌英俊,不同于下属的多疑,他大概是见惯了大场面,显得波澜不惊:“你们的船不多,为什么要选这么偏僻的水域?”
“挡风。”苍木简明扼要。
主事人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我注意到你们的帆船样式有些不同寻常……”
苍木率先抢白:“违法了吗?”
“这倒没有。”主事人沉吟片刻,沾着咖啡,徒手在桌面上画出一幅简易地图,然后点着苍木所希望的停泊点,又圈了圈周围区域:“只是苍木小姐,如果您不愿意主动交代更多信息的话,这块地界的使用权,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奥摩斯港所管辖的。”
……似乎,遇上了个厉害角色。
苍木不死心地瞄了眼,确认那块区域就是自己选定的观影区时,心中一惊,随即打起了精神,摆出对外营业的主编姿态,稍稍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只是想进行一场映影播放,我想这应该并不触犯须弥的法律吧?起码在奥摩斯港……”
“是的。”主事人认真地回答:“奥摩斯港内并未明文规定‘河道周边不允许播放映影’,根据‘法无禁止即可为’的约定俗成,苍木小姐的行为并不违反须弥的任何法律。”
“但我也需告知您,作为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之一,我也有必要对可能造成混乱的事物加以干预和预防处理。”
“别这么一眼一板嘛……”苍木飞快地瞄了眼他桌上的姓名牌:“……艾尔海森先生,我是个特长只在写作上的文字工作者,此行的目的也仅仅是想在各国展开一次巡回签售会,为我的读者们的追更之旅画上一个圆满的符号罢了。”
“至于那场映影,不过是一些新兴的宣传手段,您不必如此紧张。”苍木笑眯眯地从口袋中掏出了身份证明:“这是西风骑士团与璃月总务司联合开具的证明,都能验证我的说辞,您大可一试真伪。”
艾尔海森定定地看向苍木,并未伸手去接,而是低声道:“特长只在写作上的文字工作者可搞不来这张证明。”
“那可能是他们的问题,毕竟只要缴纳足够的税额,这事就算不上困难。”苍木毫不背锅。
证明嘛,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西风骑士团那份她自己就能开,然后拿到总务司请人盖个章,璃月不会有人不给总主编面子的。
除了这种普通的联名般,苍木身上还有好几份不同样式的证明——凝光亲笔的推荐信,刻晴以玉衡星名义的证明,甘雨所写的总务司最高级证明……甚至有琴的那份,连钟离先生和温迪她都要来了一份签名,用以应对不同场合。
值得一提的是,钟离先生的签名有两份,一份是钟离亲笔的客卿证词,另一份是温迪伪造的帝君手谕。
她不收还不行,对方就会摆出一副受伤的姿态,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一直苦练的技能,难道只能用一次吗……”
看得人又好笑又好气。
“我知道你,苍木。”在一片寂静中,这位大书记官缓缓开口:“风神的全新眷属,璃月的出世仙家……明明听闻去年的请仙典仪上,古老的岩神就与世长辞,而据说风神上次露面,也只在五百年前解决毒龙的传说之中了。”
“在诸神都算得上与人类渐行渐远的现在,你却与他们保持着一种过于亲密的姿态。”
他的话语和眼神都太过锋利,不加掩饰地在苍木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想要用尖刀刨开她的血肉,探究其中的奥秘。
几乎在同时,苍木手心下意识地凝聚起一团元素。
可下一秒,对方却轻笑一声,低下了头,在停泊许可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国外的局势与我这个须弥的书记官并无瓜葛,刚才所言,您可以理解为我个人对您传奇经历的一些好奇罢了。”
他将字迹漂亮的许可证递交给苍木,脸上的表情淡然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艾尔海森风轻云淡的姿态,显得刚刚下意识警戒起来的苍木有如惊弓之鸟,尤其与对方那种仿佛对一切尽收眼底的冷静旁观者姿态,仿佛与一张熟悉的烦人面孔重合,使得苍木有种久违的恼火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智力上的碾压了,这种猝不及防,又难以预料的反应,感觉被戏耍了一通的尴尬与丢脸,使她有些下不来台。
但顷刻间,苍木便以这段时间对情绪过分敏锐的感知,觉察到了这种心态的产生,她霎时在心中自我开解——面子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尤其眼下这种两人相对的场合,不过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压力罢了,
武力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擅长,弱小的人对危险敏锐到过分警惕,因此反应大是正常的一件事,过分警惕总比丧失警惕更好,要怪只能怪给予压力的人本就心怀不轨。
稳住。
任凭心里如何波涛汹涌,苍木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笑眯眯,也仿佛她刚刚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应对的举动一般:“我说再多也是虚话,既然许可证批准了,没有意外的话,就会按计划举行,书记官如果真的担心我的举动,到时候不妨来看看吧。放心吧,我们不收门票,因此也不会有人拦住您的。”
见苍木神色如常,艾尔海森不由得起了些许赞叹,他看过太多人被戳穿了秘密后就恼羞成怒的姿态,明明并未损失什么,却要摆出一副惨遭羞辱的拼命姿态来,给他增添了不少计划以外的工作量。
在他看来,那些行为未免多此一举,事情已经发生,什么也阻止不了,不想着好好解决,却在为影响效率的存在操心费力。
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何其稀少。
但听到最后一句,即便是艾尔海森,也情不自禁皱起眉头:“不收门票,那你究竟如何盈利?”
好吧,看来这位书记官虽然聪明,但论起做生意这行,到底还是她的领域。
苍木神秘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容易,门票是对谁收的?观众。
电影院线的盈利方式并不多,通过购买版权,吸引观众前来观看,引导他们进行一些周边消费,和对入驻商家收取租金。
在这个过程中,观众购票的费用占大头,而电影院的支出多在场地和设施费用旁边,一张荧幕接近百万,而人员雇佣费用与之相比微不足道。
但,如果视野不再局限于电影院,将其与商场结合,就会发现电影院的存在会带来均衡的人流,为商场提供巨大盈利,甚至带动周围房价的上升,而与整栋商城的收益而言,区区电影院,比起收益,还是这种引流的效果更重要些。
所以,在人流稀少的淡季,电影院甚至冒着亏损的成本给顾客发优惠券,也不能使其失去客源。
之前的风花节给了苍木灵感。
如果不对观众收取费用,不把放映看作盈利方式,她便可以将成本转接到商户身上。
到时候因为免费,在贪便宜的心理下,来的人数只会更多,而这巨大的数量只会成为苍木的筹码,为她所用。
她为何一定要选那块特殊的停泊地,就是因为那里旁边有着天然的空旷缓坡,恰似电影院内的倾斜座椅,方便人员观看。
要容纳如此巨大的人共同观影,除了放映灯是特制的加强版本,也要一块足够巨大的幕布才行。
幕布又需要特殊的支撑……
而还有什么比帆船的桅杆更适合这个条件呢?
至于幕布太大会产生抖动,影响观看的问题。
刨开魔文可以解决的部分不谈,她可是实打实的风神眷属!
第203章
计划进行的相当顺利——当苍木从船管处出来,若娜已经联系上了当地极有名望的桑哥玛哈巴依老爷,听说这位的财力在须弥相当于璃月之凝光,更一己之力修建了奢侈程度不亚于群玉阁的艾尔卡萨扎莱宫,只是碍于技术与原材料的缘故,无法做到浮空。
若娜带去的策划案被仆人递交到这位手上后,就听闻桑哥玛哈巴依老爷对计划表现了强烈的兴趣,对方一口答应了这个计划,还主动提出联络商户与平整场地,连维护治安的工作都能一并交由她手下的佣兵。
唯一一点,对方提出希望能和苍木亲自见一面,当面签订合同。
“可以。”苍木思考了一下这个要求,果断答应:“若娜主编先回旅馆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接手就好,你还要回教令院处理事件,无论如何好好休息一番再说吧。”
若娜苦笑下,轻声道:“那我走了,苍木小姐也请注意身体。”
苍木点点头,往约定好的地点找去。
桑哥玛哈巴依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饭店,苍木坐下来,看了看菜单,点了份咖喱鸡。
须弥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盛产香料,甚至以此为出口业,畅销多国,而在本国,由于产地极近的缘故,香料的价格十分低廉,做起菜来自然是不吝啬于施放。
老板是个豪爽的妇人,厨房打理得锃光瓦亮,见苍木是异国装扮,还贴心地拿了勺子给她作为餐具,顺带附赠一杯墩墩桃果汁。
即便是鞋底子,这么腌了后也是香的,所以须弥菜并不难吃,但同时也是这个缘故,也算不上好吃……
对一向饮食清淡的苍木而言,是一种很奇特的口感,一定要类比,同类产品可能只有浓油重盐的桶装泡面与之相似,闻起来极香,但吃起来很快腻味。
苍木吃了几块,便感觉太久没有进食过的胃部一阵痉挛,有些难以下咽,她缓了一会儿,放下勺子,慢慢啜饮清淡的果汁,疲惫感又如海潮般涌上,将全身慢慢淹没。
她已经很久没合眼,也不曾进食了,从听闻明主编去世的消息前,苍木就已因为受到暗之外海的气息侵蚀,而导致灵魂受损,按钟离先生的建议,这种精神层面上的伤害,应该停掉繁重工作,慢慢将养着才行。
苍木也认真考虑过这个建议,当时风花节接近尾声,她便打算停掉其他工作,每天只写写《墨者》的连载,其余都交由分主编们负责,养上个三五月……
奈何造化弄人。
按理来说,只是前往船管处开个证明罢了,这种小事是无需苍木出面的。
但她强迫式地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中,这些天以来诸事无论大小,躬身亲为,只因一旦停下,脑海中就会被纷乱的信息所困扰——空为什么要救她?看荧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她拜托了哥哥。但当时这位深渊王子的反应,却宛如默认了这一可能,他在隐藏什么?
戴因知道实情,也同样不肯吐露于她。现在走了,报社那边万一遇上突发问题该如何联系自己?对明姨下手的人究竟是谁,她又有几成把握?
以及时时刻刻盘踞于她心头的恐惧——至冬总部,11位执行官的大本营,甚至连同冰之女皇都坐镇在那儿。
苍木其实已经不对自己的生还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如果可以,谁又想死呢?
她自认为是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从小的志向便早早确定,要当一个优秀的外护,辅佐内持,振兴家族,而幸运的是,苍木的天赋也显露在此,精通术算又能感知情绪,是个不折不扣的外护苗子,父母都为她的未来高兴。
太过年幼的孩子果早确立志向和道路,以后必然会产生迷茫和厌倦的反抗,但苍木不一样,她对自己在术法上的毫无天赋认知清晰,也没什么一定要争强好胜的念头,父母安排好了一条肉眼可见的康庄大道,那么她只要走着就好了。
她就是这么平凡的存在,胸无大志。
而复仇恰恰相反,保持愤怒是要以燃烧自己作为代价,就如同第八席的女士一般,苍木一点也不意外她与五百年前对比,曾经作为“罗莎琳”的存在已经完全被消耗殆尽。
因为仇恨就是如此的存在,它宛如诅咒,时时刻刻煎熬着内心,会在自己每一个脆弱的时刻冒出的附骨之疽。
日久天长,要么放下它,要么被它所改变、扭曲,成为一个完全沦为仇恨所驱使的空壳,行尸走肉地活着,世间悲喜将不会再有关联,因为没有完成复仇的人不配得到快乐,想一想那些逝去的亲人,你怎敢露出半分笑颜。最后,唯一信念只余复仇。
苍木甚至敬佩与罗莎琳的坚定,她如同烈火般,一往无前地驱使着自己,一定不曾后悔和恐惧过。
而她不同,在这个过程中,苍木无数次陷入怯懦的情绪,心底不断有个声音劝告自己算了,只要自己放下,隐姓埋名,不去回想往事,便能安安稳稳过上想要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但真的能放下吗?
苍木忽然想到了罗莎琳的结局,一瞬间竟有些羡慕于她的死亡。
她直愣愣地盯着空杯子,宝蓝色的双眼失去了某些神采,推门而入的多莉看到这一幕,一时间有些迟疑自己该不该上前。
想了想,她跑进前台,让厨师再给她拿两杯同样饮料,自己端着杯子热情洋溢地大声招呼过去:“哎呀呀!是苍木小姐吗?幸会幸会,我是多莉·桑哥玛哈巴依!”
说着,她将墩墩桃果汁放到桌面上,掏出一张亮闪闪的名片递给了苍木。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苍木从胡思乱想中拉出,她接过名片,果真看到了多莉的自我介绍,借着这动作,她按了按眉心,让自己快速转换到工作状态。
“您看起来比我想象中年轻。”苍木打量一番面前的多莉,斟酌着委婉道。
可不是嘛,她本以为被誉为“须弥之凝光”应该是一位和凝光一般年纪甚至可能再大些的男性,毕竟桑哥玛哈巴依后面跟着的是“老爷”。
没想到真人居然是个外表看起来比她还小些的女孩。
多莉大概是被人早就不知道这样说过多少次了,看得出苍木没有恶意嘲弄,因此也笑眯眯道:“苍木小姐的外表出乎我的预料呢,下属们都说,能写出这样富有感染力的文字,文风又如此多变,作者一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了。”
“这些是下属的想法,那桑哥玛哈巴依老爷是怎么想的呢?”苍木好奇道。
“我嘛,只知道——”多莉拉长了声音,故弄玄虚:“她无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是一个写一本火一本的巨大摇钱树!而现在这么棵摇钱树来到了须弥,来到了桑哥玛哈巴依老爷的地盘上,多莉我啊,是无论如何都要和她见上一面的!”
同样被轻视过外表的经历让两人很快找到了共同话题,两人都是极为注重效率的人,因此很快商量好了契约条款,一并签订。
青木报社将观影场所的搭建与规划全部委托给了多莉,只单纯收取一定场地费和盈利抽成。这其中的可操作的地方就太多了,光是摊位的远近位置就能翻上几倍,而青木报社只收取最低费用,多莉完全可以自行吞下最好的几个位置,或是当做人情转让。
双方都很满意这个决定,苍木对能赚到多少摩拉并不在乎,反正作品带来的能量点都是她的。她虽然强迫自己沉浸工作,却也不想在这种费心费力的小事里纠缠太久,去一趟船管处还能算转换心情,有规划场地的细致功夫不如再去码几千字。
这点钱就当做对方的辛苦费好了。
多莉则是能赚到摩拉自然是开心的,至于辛苦问题,对她而言只要能赚到摩拉就完全不是问题。她手下的商会通知一声,这么点摊位顷刻间就能分得一干二净。
最重要的是,与苍木这颗活生生的摇钱树搭上线,以后还能不愁赚钱的路子吗?
要知道须弥严禁实体书籍的流通,而苍木小姐有魔力般的作品也因此更加受人追捧,精装本的《仙途》一整套在这里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无价之宝。
多莉手头就有几套,除了自己看,她还等待着升值空间——比如在作者前来签售,作品的映影又即将播放的现在,要是能有一套加上了苍木小姐亲笔签名的《仙途》……啧啧,虽然签售会使《仙途》的稀缺性减缓,但精装版的《仙途》早已停产,况且出版这套书时因为她和前老板闹掰的事,统统没有签名的。
两相叠加,天哪!该卖出一个什么样的价格才好呢!光是想一想那么多摩拉,多莉就开始兴奋起来了。
事情谈完,接下来的聊天出乎了苍木的预料,两人之间的思路竟然不约而同的契合,她们都认可整合资源拉动财富的说法,也在很多生意的策划上有着不谋而合的思路。
甚至苍木关于精品映影院的计划还没说完,多莉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幕布是跟着你的船走的,所以这种大规模放映不会持续很多天,况且其实这种放映方式对观影体验而言,还是有一定缺陷的,所以你打算在本地开一家映影院以供后续的细水长流?!”
她兴奋地握住苍木的手:“好主意!挚友,带我一份!!!”
第204章
苍木既然把这个打算说出来,自然是要同多莉分一杯羹的。
青木报社在须弥本就势单力薄,这份计划再好,它们也是吃不下的,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其他势力也拉进来。
所谓借势不过如此了。
她也不怕多莉知道整个计划后反倒将作为策划人的自己踢出去,映影院的设计与修建,眼下在须弥,唯有亲眼见证过璃月大剧院如何建成的苍木,还算有些经验。
当然,映影院只放一部映影是不切实际的,虽然《21次》的质量称得上优秀,也耐得住反复观看,但一直重复播放的话,反倒影响影片的寿命。
眼下无所谓,由于幕布和光源的缘故,公开播放只能选在夜间,多人放映也会影响观看体验,所以必然有人会选择用金钱来提升观影体验,短期以内,只靠《21次》,映影院都是不缺观众的。
而映影院无论是建设或改装都需要时间,等这边处理完毕,她多半已经到了枫丹,能和那边的导演谈谈版权购买的事宜。
除了播放映影,她们还能顺带贩卖相关产品,比如周边和翻录的录像带。
多莉已经完全看透映影院能吸引人流的本质,因此热情地向苍木兜售一间热门地段的店铺,那里原本是她的产业,甚至周围一圈都是多莉的产业,绝不会让肥水外流。
除了店铺,多莉也贴心地将改造的建筑师也一并准备好:“我认识一个妙论派的家伙,他的手艺了得,连我的艾尔卡萨扎莱宫都是他帮我修建的哦!如果是他,一定能完美满足你的要求。”
苍木点点头,心里忽然冒出疑问,像这种修筑大型建筑的设计师,真的会承接一个如此之小的工程吗?
多莉看出了她的疑问,笑嘻嘻地跟她打包票:“如果是以前,那家伙未必会接这种工作,但最近嘛——谁让他欠了伟大的桑哥玛哈巴依老爷一大笔摩拉呢。”
哇!欠钱的建筑人,好惨。
苍木心中升起了些怜悯,心里下意识开始思考挖人的可能性,要知道影视城可是一直在建呢,如果对方真的才华横溢而又穷困潦倒,那这份外快就少不了接取的可能性。
除了映影,苍木还和多莉谈了不少别的生意,毕竟桑哥玛哈巴依老爷从不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刚好有需求的苍木便顺手从对方这订购了一批发光髓和晶矿,又意外地得知多莉的神秘供货商听起来,似乎格外的耳熟。
“……她是不是一个,精灵耳朵,浅金色头发,穿着红衣服的女人。”苍木迟疑地描述:“性格非常活泼,甚至过于活泼了,有很多奇思妙想,动手能力也很强……emmm,很喜欢火光的响动。”
多莉眼睛亮闪闪:“哎呀哎呀!没想到挚友你也认识艾莉丝女士,真是难得的缘分,看在她的面子上,你要的货物,我给你打9,不,95折好了!还需要什么额外的货物吗?多买多省!”
苍木哭笑不得:“不,我应该不需要别的了。不过,你介意多一位‘供货商’吗?”
“欸?”这倒是多莉完全没设想过的方向,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当然!对于身为全能商人的我来说,神奇货物当然是越多越好!”
她不抗拒,那就好办了。
苍木的系统有个相当鸡肋的功能【随机商店】,每三天刷新一次,售卖的货物可以用能量点和摩拉来购买,只是刷新出来的物品完全是无规律,能出现什么全都看脸。
她每次都财大气粗地直接买下,但只能用到其中的一小部分,剩余的货物一直堆积在随身仓库中,在寻找需要物品时已经造成了些许困扰。
既然多莉需要的话,不如卖给她回血好了,有句话说得好,“垃圾只是放错了位置的宝物。”
经年累月积累下的物品数量太多,两人干脆约在了三天后,于城外的仓库进行交易,届时,多莉还会把那位建筑师带来,一并商谈合同。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在这三天里,暝彩鸟从须弥主城带来了好消息——若娜学生涉及的学术案件已经调查完毕,风纪官们的效率比苍木想象中要快很多,若娜作为被波及到的倒霉导师,其实刚开始就被风纪官们排除嫌疑了。
只不过处于调查中的案件严禁走漏风声,因此直到真相大白,事情的全部经历水落石出,他们才将结果公之于众。
得到这个消息的若娜喜极而泣,大哭完一场后,就疲惫地躺倒在了旅馆睡了整整一天。
也不怪她如此心惊胆战,要知道在重视学术的须弥,学术造假可是货真价实的死路一条,违反法令的人会被流放到沙漠中,对于这些身娇体弱的学者们而言,那滋味还不如死了算了。
寄出这个好消息的,正是须弥的分主编平流,他信中还额外提到签售会所需要的场地和物资都已经准备完毕,碍于须弥的书籍禁令,签书售卖是不太可能了,但他们可以举办一场座谈会,和作者一起讨论讨论书籍剧情,也很有意思。
不过碍于这种会议的性质似乎涉及到了传播知识,因此教令院会特派教令官和风纪官在场,预计随时叫停。
平流对这种做法感到窝火,却又不得不接受,人在屋檐下,须弥对知识的管控非常严格,为了生存,平流分主编不得不大刀阔斧地进行更改,将含有知识的栏目全部删去,只留下单纯的娱乐版面,即便如此,教令官依旧三番五次地来审查报纸,态度也异常刻薄,原因是觉得这种低俗的娱乐毫无存在意义。
禁止知识的流通,却又鄙视娱乐,这是一点不给人留活路啊!
平流愤怒地骂了这群贱人三页信纸。
因此在七国中,青木报社的须弥分部,一直都处于业绩垫底的位置,连以游牧和武力出名,按刻板印象满是莽夫的纳塔,销量都比智慧之国多。平流看到从璃月总社寄来的年度总结时,简直抬不起头来。
“看来,即便是追求智慧的须弥,却也被愚昧所束缚着。”苍木叹了口气,收好信件,将计划略作整改。
她原想在须弥时就可试验一番能力,方便调整不足,以应对枫丹。但须弥状况如此,反倒不好下手了。
那么须弥也没有久待的必要了,举行完签售后就快点动身前往下一个国家吧。
三天时间一到,苍木就早早出发前往仓库,将物品转移,进行交易。
多莉在生意面前从不迟到,等这边交易完成后,她就带着苍木前往预计改造成映影院的酒馆,设计师已经等在那儿了。
对方是个高瘦爽朗的青年,名叫卡维,发型和服饰打理得相当精致,并不符合苍木对于建筑人一贯“熬夜画工图,搬砖抹墙浑身灰”的刻板印象。
但他做事十分靠谱,在苍木和多莉来到的时间里,他已经拿着软尺将整座房子内部尺寸都量了大半。
苍木点了杯咖啡,将自己早已列好的需求递给卡维,这份明确说明条款的纸质文件无疑让卡维对于苍木的好感直线提升,恨不得把人举起来,对着所有难缠的甲方大声宣告“这才是沟通的正确方式。”
甚至还有一份简易设计图,虽然苍木不是专业人员,但这份图纸是照着影视城内的大剧院图纸抄的,对卡维来说,足够他看懂了。
“……当然,因为需求不同,肯定不能照搬,你看着增删就好,具体我也不太懂。”苍木的态度十分温和,其中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对方的这张漂亮脸蛋。
卡维点头,端详着图纸陷入沉吟,半晌才道:“尺寸方面一定是要修改的,但这个舞台和映影的通用功能,我倒觉得可以保留下来。”
多莉立即赞同:“有了这种地方,下次我把妮露请来,肯定能大赚一笔!”
“至于其他,”卡维卷好图纸,看向苍木:“我能实际看一看这个映影放映吗?如果没有实际的接触,贸然凭借数据和图纸来建造……”
他摇摇头:“这是妙论派的大忌。”
“当然。”多莉热情地招呼大家:“第一场映影播放就在今晚晚上,观影场地已经布置好,你们需要的话,不妨现在就动身吧!”
“多莉不和我们一切去看吗?”苍木有点惊讶,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对这种题材感兴趣呢。”
女孩将手一摊,做出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来:“我也想去,但刚刚交接了数量如此巨大的货物,不及时清点可不行,这活儿我不放心别人。反正会连续播着一周,我过几天再看也无妨。”
“当然。”她嘿嘿一笑,狡黠道:“如果苍木小姐需要陪伴观影服务,万能的商人多莉也能提供哦!只要100万摩拉,怎么样,是不是很便宜!”
苍木果断拒绝了。
多莉也不气馁:“虽然是免费入场,但座椅其实要自带,我在最好的位置设了一片贵宾专属席位,你们报桑哥玛哈巴依老爷的名号,会有人给你们领座的。”
“这可是对供货商的特别优惠哦!”
多莉的宣传做得十分到位,两人朝着观影场所走着,一路上能见到不少同方向的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议论着新奇的映影观赏。
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自带椅子和商家提供座椅之间,贵宾专属席就显得格外醒目。
周围小摊上飘来食物香气,观影的民众受不了这种诱惑,纷纷选择购买,苍木几乎能想象到多莉笑着清点摩拉的场面,她刚准备掏钱包,卡维却说什么也不让苍木一个刚刚结识的女士请他,让她先行入座,自己排队,稍后就到。
报了桑哥玛哈巴依老爷的名号后,果然有人将她领到座位上,还恭敬地鞠了一躬,不多时又有人托着托盘前来,奉上冰镇饮料。
苍木注视着前方正在升起幕布的桅杆,余光忽觉身侧一暗,却并非卡维,而是另一位意料之外的人:“艾尔海森书记官?您也来了?”
艾尔海森抱臂环胸,闻言淡淡一掀眼皮,看向苍木:“难道不是你邀请的吗?”
邀请是邀请了,但她真没料到这人会来看啊!毕竟艾尔海森看上去就是全然理智的类型,这种爆米花类型的电影,他能看得下去吗?
还没等苍木说些什么,另一侧又是一暗,捧着饮料与小吃的卡维站在身旁,皱着眉看向艾尔海森:“你怎么在这儿?”
第205章
“哦。”书记官冷静道:“这里应该没有明令禁止我的出现,还是说我的到来让你感到不愉快。”
卡维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这人怎么老恶意揣测?明明是大书记官和这种热闹场合格格不入吧!”
救命!这两个人怎么比迪卢克和凯亚还针锋相对?他们是什么死对头吗?怎么刚好碰上了。
眼见火药味一触即发,她不得不出言打破紧绷的气氛。
“两位,能先坐下来吗?”苍木处于高个子阴影下,已经完全麻了,伸手拽拽两人衣角:“你们挡住后排观影了!”
果不其然,后方的观众已经用不满眼神望向他们二人,只是奈何贵宾席上同样名流居多,有人认出艾尔海森的书记官身份,才并未出言。
众目睽睽之下,再不满意也只能先忍耐,卡维可不想和艾尔海森靠着,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苍木旁,把她夹在中间,后者完全无法忽视空气中的针对意味。
他们俩,有点幼稚欸!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空中星辰的光芒因此显得明亮,今夜有星无月,是个适宜播放的绝佳时机。
正前方幕布升起,映影机强烈的光线照射其上,代表着制作公司的标志出现,苍木捏捏眉心,微微舒展羽翼,将幕布周围的风调转方向,使其完全平整。
微风乖顺地随着苍木意愿而动,辛勤为她传达着风中信息,警戒周围。
不知何时,音乐缓缓增强,萨克斯永远自带浪漫气氛,曲调一响,便叫原本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开场画面是地上一片堆积的水洼,镜面般的存在映照出四周霓虹灯光,周围响起年轻男女奉承的嬉笑声和醉醺醺的狂言,高跟鞋踩过地面,留下一连串的轻快足音,醉生梦死的氛围瞬间传递,简单植入大致背景。
这些人关于输赢胜负聊了几句,语句不多,却能让观众明白这是哪——赌场。
一双朴素破旧的靴子踏入镜头,踩碎那方镜面般的水洼,在他出场那刻,周围背景音猛然一弱,只留下男人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声。
镜头随着他的前进缓缓后拉,将此人整个背影映入画面,但到这里仍旧没停,镜头继续后拉,画面中心的人影已经成了相当渺小的存在。
仍不够。
两边富丽堂皇的街道也被纳入,极乐之城的一角彻底暴露在观众眼前,即便隔着屏幕,铺天盖地的富贵之气也让人屏住呼吸,看得目不转睛。
至此,对于故事背景的介绍,已在镜头语言中完成大半,接下来随着男主前进,会出现类似解说员定位的角色。
苍木本人作为作者兼编剧,早在玛琳达剪辑时就看过无数次,对接下来剧情烂熟于心,她兴致缺缺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旁边的卡维早在展现极乐之城建筑时就已看得入迷,手中小吃与饮料压根没碰。
她又往旁边瞧了瞧,艾尔海森察觉到视线,回头望了一眼,见并无异常,很快将目光再次集中到荧幕上。
这倒有点出乎苍木预料,看来大书记官对这个故事也不是没有动容。
须弥不愧为须弥,夜晚依旧充斥着草木清新的愉快气息,商会的人大概在地面上撒了层防虫药粉,从河边吹来的夜风带着湿润水汽,围绕她的小腿打转,像只亲昵的宠物。
苍木忽然很想念奎丝多。
不知道小龙过得好不好,阿贝多会贴心照料它的,雪山气候也是它所适应的,因此不必担心……苍木努力说服自己,转眼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散思维——阿贝多平日里那么繁忙,为了试验废寝忘食,他连自己有时候都忘了进食,真的能想起喂小龙吗?它可一天恨不得吃八顿。
还有临走前,幼龙哀哀的嚎叫声……
正陷入回忆,微风中传来不寻常的响动,使得苍木瞬间警惕起来。
周围皆是人群,苍木不敢贸然出手,她拿出自己掉落的羽毛,掐了个法决,将其用微风送出人群,在远方草丛间幻化成几只圆滚黑团雀,抖抖翅膀,朝着异常响动的地方飞去。
这种用仙术幻化出来的团雀,能承载苍木的能量,充当她的眼睛,打探消息非常方便。
借着团雀的视角,苍木【看】到几只长得像种子般的生物藏在树梢上,也聚精会神看着幕布上的画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苍木操纵小团雀绕它们飞了圈,确信这并非魔物或动物,但它们身上却有草元素气息,个个头上都长着几片叶子,比起动物而言,更像突然成了精的植物。
须弥的人参娃娃?妖怪?
几只小团雀多机位观察片刻,确信这些神奇生物只是在看映影,甚至看得比大多数人更加全神贯注,完全没有交谈的动静。
既然没有敌意,就单纯把它们当成特殊的观众吧。
苍木抿了杯饮料,见周围群众注意力都集中在画面上,也随之收敛心神。
人群中忽然爆发了巨大的惊呼声,把吃着口袋饼的苍木吓到呛住,咳嗽着往屏幕上一望,才发现剧情进展到了男主在赌场中与人豪赌,这也是全剧中金额最大的一场。
苍木清晰听到后方有人抽气:“树神在上!这该不会是在黄金屋拍的吧!”
那倒没有,黄金屋可是重地,为了拍电影而租借也未免太过夸张了,但这些摩拉也是实打实的。
至少表面是真的,下面则垫了箱子和重物。
即便如此,对寻常人来说,这可能也是一辈子都无法赚到的金额,无法想象的豪横画面。
什么叫富贵逼人,这就叫富贵逼人——
肉眼可见的区域全都堆着闪闪发光的摩拉,两人在一堆堆货币的小山中决定着这些财富的归属权,之前出现的任何方式在如此庞大的财富面前都显得过于单薄可笑。
只有真正赌上生死的赌局才配得上此刻——至冬转盘。
对方从使者托着的纯金盘子上拎出一把左轮手枪,轻声慢语地向主人公介绍着规则【实际其实是为了观众而介绍】,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将生死度外的疯狂,在优雅的男低音介绍声中,机械扣动的声响显得那样清晰,传到观众耳中,让人不自觉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这段介绍同时也是气氛的最佳铺垫,敌人从始至终,那种圆滑,疯狂,不屑一顾的气质几乎要溢满屏幕,而看到现在,已经深刻与主角共情们的观众几乎深深绝望了。
要怎么赌?之前的赌局是游戏规则,或有经历铺垫,在过往经验和规则掌握之下,主角显得游刃有余。
但这要怎么赌?完全靠运气的生死局,简直让人从脚底生出一股凉气。
至冬转盘,难道这玩意儿还有什么秘诀吗?到底是什么过往经验才能赢啊!
敌人将准备完毕的左轮手枪递到桌子中间,依旧是优雅尊贵的上流强调,话语中疯狂的恶意却显露无疑:“谁先?”
他强大气场的压制下,主角显得如此无助。
就在观众们的心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刻,主角动了。
他伸手,拿枪,“啪,啪,啪,啪,啪”。
简单而连贯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与困惑,但每一下的扳机扣动都仿佛击中了场外的观众们。
左轮有6个弹位,他开了五枪。
现在,他将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件丢回桌上,眼中是足以与世界抗衡的疯狂:“轮到你了。”
对手此时像一只被扼住了脖子的鸡,一贯优雅冷静的完美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凝望着桌面上的左轮,身子竟然开始发呆,场所里也陷入了一阵死寂的沉默。
与之相比地是场外骤然爆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观众们不约而同起立,兴奋到面带红光,为主角的举动鼓掌。
唯有疯子才能击败疯子,而男主,是一个看起来正常,实则比谁都疯狂的存在。
剧情还在继续,因此欢呼声很快收敛,大家又陷入新一轮的焦虑——主角把枪给了敌人,如果对方不遵守规则,将枪口对着主角,那岂不是任人鱼肉?
而屏幕内,被逼到生死一线的反派也如其所愿,抓住了武器,从前白净的英俊脸庞上此时显出一种面红耳赤的丑陋,他将枪口对准了男主,嘴中放着狠话,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观众们对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存在顿时心生鄙夷,却又真切担心着男主的命运,毕竟武器在对方手中,狗急跳墙之下……
敌人显然也明白这点,面上的恐惧正在逐渐减缓,武器的优势使他重新占据优势,甚至有心情嘲弄主角:“可惜了,你虽然是不怕死的疯子,却分外愚蠢。”
男主轻轻一笑,朝着他走来。
随着脚步踩在摩拉上的动静,敌人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观众们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悬起来。
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全然在这把武器上,因此始终颤抖着,色厉内荏地朝男主怒斥,却无法阻拦他前进的脚步。
终于直到枪口抵在对方的额头上,他依旧没有开枪,神色灰败。男主俯视着他,握住他持枪的手,笑道:“开枪啊!”
输赢已经决定,观众们的那颗心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不料这时,男主见他没有举动,却径直替人扣动扳机。
这个举动被慢镜头刻意放缓,在观众与反派的惊愕眼神中——
子弹卡壳了。
神来一笔般的行为更加塑造了男主的疯狂,观众和敌人都已完全知晓这是个怎样的存在——全然的疯子。
情节过去了,心脏的节奏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看完后的卡维兴奋地揪住苍木衣袖,絮絮叨叨和她分享自己的兴奋,他大声夸赞苍木的才华,用词夸张到让人害羞。
接受表扬的后者靠在座位上,看着飞速上涨的能量点,心情十分愉悦。
艾尔海森再一次出乎意料,他同样对这部映影抱有赞赏之情,但却是为了男主在赌博中所运用的数学原理。
接下来还有3场,没看过瘾的卡维要留下继续,艾尔海森和苍木先行回港。
由于映影,艾尔海森态度好上不少,似乎相信了苍木的签售说辞,借着这个话题,主动为她介绍枫丹的风土人情。
“……机械盛行,神明沉醉于法庭闹剧。”
苍木悄悄打探愚人众的消息。
他皱皱眉,想起些不愉快的事:“当然,那里同样有愚人众。”
苍木心思一动:“那里驻守的执行官是哪位?”
“很难说,他们经常调动。”书记官缓缓道:“但近期,应该是那位第六席。”
“欸???”她呆住。
第206章
“真是无法无天了!”李小月捏着一叠报纸气势汹汹地走过酒店走廊,高跟鞋的力度好像要将地板踩出坑洞来。
走廊上的服务人员纷纷屏息往两侧闪躲,目送这姑娘像小炮弹一样冲到最顶层的国王套房,毫不客气地开了门,大步流星迈进去。
房间里很暗,玛琳达正在和苍木聊天,主要是她说,苍木听。
这几日苍木的精神越发差了,此刻侧倚在一张美人榻上,看着自己的指甲发呆,对于玛琳达的话语,她也只是时不时点点头,作为回应。
李小月就在这种时候过来了,她径直走到客厅,将手中的报纸重重拍在了两人面前的茶几上,震得上面的玻璃器皿一阵乱响。
玛琳达立即眼神不满地看向她,用生疏的璃月语教训到:“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横冲直撞的野猪!李,再大的事情也不要失去从容,看看苍木小姐。”
小月姑娘同样用生硬的枫丹语发表着自己的愤怒:“太过分了!他们怎么敢说主编抄袭!!我一定要,要……”
她想了一圈,还是想不到可以完美表达意思的枫丹词语,不得不气鼓鼓地换回母语,咬牙切齿道:“……撕了他们的嘴。”
旁边的文分主编老神在在地翻看着行程记录,闻言眉也不皱一下:“都一周前的事了,你再生气也改变不了现状,社里的回应发了吗?”
“还没有,我拿不定注意。”李小月愤怒了一圈,却没人搭理她,下意识看向苍木。
苍木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慢吞吞地伸出手,捻了张报纸,拎到眼前,扫了一眼。
这上面转载过几手的小道消息,正是让小月姑娘暴跳如雷的原因——一周前,苍木身处须弥时,有璃月小报爆出重磅消息,直言林语一直在剽窃他人作品,身为成名作的《仙途》正是抄袭自某位隐士呕心沥血的一生巨作,还像模像样地出示了证据。
是一份同仙途相比,十分简略的小说手稿,由于篇幅原因,只出示了前几章,但也足以看出一些相似的文章脉络。
最后小报还附上了隐士作者的采访,对方表示醉心写作数十年,隐居深山只为写出最好的作品,却不曾想横遭此祸。
这篇文章一出,瞬间引起璃月的巨大舆论,不少信以为真的群众群情愤慨,把青木报社的落地窗都砸了干净。
然后被千岩军当场逮捕。
由于时差,等苍木到了枫丹,消息才迟迟传来,眼下做什么都显得有些略迟。
苍木看完了,仍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可把李小月急得够呛:“您一定要想想办法,这群贱种太恶心人,抄袭对作家是大忌,就算澄清了,以后也冷不丁被人叫出来指指点点。”
尤其是在她们情报显得如此迟缓的情况下,已经天然地处于了下风。
“这有什么好急的。”苍木放下报纸,翻找着香烟,头也不抬道:“既然他说仙途是他的作品,想必一定有个结局,枫丹这边签售还没开始,须弥也没卖成实体书……”
“所以只要我们让对方把结局发出来,是谁写的就一目了然!”李小月眼尖一亮,迫不及待地就要起身行动。
“别急,没完呢。”苍木把香烟夹在指间把玩着,即便这种时刻依旧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去问问烟绯有没有空,收集证据,把那些一直在抄袭我的都告了,再捐笔钱,成立个基金会,专门帮助作家处理这方面的问题。”
这方法一出,高下立判的同时,也连方方面面都注意到了。
文分主编摘下眼镜,认真道:“我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报社受到的风波有点多。抄袭的时间拿捏得这么准,也是因为之前坊间一直传言咱们总主编江郎才尽。”
李小月懵懵懂懂:“好像,的确是这样。”
苍木缓缓道:“越是如此,越要稳住。说句实话,咱们也算是七国闻名的大机构了,别老和一些阿猫阿狗计较,迟点晚点不重要,要么不动,要么一击必杀。”
小月拼命鼓掌:“主编说的好。”
香烟已经点燃,苍木将它对准那张报纸的一角,轻轻一吹,火势立即迅猛地燃烧了起来,露出下面一张日期崭新的枫丹报纸。
看着这张,刚刚才消了气的李小月又把眉毛拧了起来。
印刷粗糙的报纸上,最醒目的莫过于占据整张报纸大半封面的那张黑白照片——被沙发遮挡了大半身影的少女回望身后,恰好正对镜头,那张无与伦比的漂亮脸庞上还带着一丝错愕,头发随着她的举动而后甩,在空中形成一个跃动的弧度,被身后烛台映照,似乎每一根发丝都沐浴在光芒中,她雪白的臂膀搭在沙发上,由于身穿裹胸礼服的缘故,从指尖一直到线条优美的肩颈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简直自带了一层柔光般,让人更加难以移开双眼。
黑白照片在人像方面并不占据优势,但这张却称得上一句杰作,前提是忽视它的拍摄场景——这是一张偷拍照。
不,说是偷拍还太委婉了。
这是一张【强盗照】。
自从苍木结束在须弥的事宜,前来枫丹后,事情并不出乎她的意料,枫丹人民对神秘的异国作者迸发出来巨大的热情,甚至并不需要苍木如何引导,当地相当发达的报刊业就自发展开了对苍木的追踪式报道,无论她去哪儿,总有一群手持映影机的狗仔耐心蹲守着,程度甚至比西风骑士团那次更加疯狂。
苍木只好除了必要的应酬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枫丹分社。
直至前天夜里,她在客厅喝酒时,忽然听闻阳台传来异常响动,她回头一望,发现竟有人铤而走险,顺着阳台外的管道爬了上来,这张照片就是那时留下的。
最后的混乱情形苍木不愿再回想,当时和她一起喝酒的玛琳达当场吓得尖叫,引来楼下加班的编辑们,众人合伙把对方扭送监狱,据说对方在狱中提出了诉讼,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苍木还会和对方对簿公堂。
出了这种事,文分主编和李小月也吓得够呛,不肯再让她住在安保水平一般的报社,苍木便搬到了这家枫丹酒店,狗仔们也随之更换战场,纷纷跟到这所楼下蹲守着。
不清楚苍木计划的大家怕她有心理阴影,这几日没事都来陪她,连窗帘都不敢拉开,生怕再次被拍到。
陪得最多的是玛琳达,作为导演,这几日苍木受邀出席的宴会也有她的一份,两人行程重合,她便一并搬来了。
玛琳达还对照片耿耿于怀——那张照片的未裁剪原片里明明有她,结果最后登报的画面只剩苍木一人。
作为摄影师的理智清楚同行们的行为,毕竟苍木小姐身上仿佛有一股魔力,天生就适合成为镜头的宠儿,她身上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故事感,看的久了就觉得连灵魂都一同被俘获。
如果苍木小姐答应做女主角的话,相信任何导演都会嫉妒死这个幸运儿。
但感性而言,她还是对这种行为感到愤怒。
气归气,玛琳达还是很快熟练好感情,开始察看下午的事宜,她们今天晚上还有个酒宴需要出席,那么起码现在就要开始着手打扮了。
这也是最近几天,玛琳达体会到的绝佳快乐。
“亲爱的,不要老是穿黑色了,红色也很适合你。”她兴奋地把手中礼服往苍木身上比划,连小月也凑来帮忙:“首饰戴什么,主编这身太华丽了,一定要黄金才能压得住。”
文主编见状朝苍木挥挥手,先行前往报社处理抄袭回应的事宜。
苍木坐在化妆台前,并不怎么出声,只是偶尔附和一两句,又很快垂下眉眼。
两位过于热情的女士忙活了半天,最后给苍木搭配出一身极为出彩的装扮。
心满意足地欣赏半天,玛琳达才想起自己的着装还完全没准备,匆匆忙忙地去选衣服,准备糊弄一身。
主办方清楚苍木的情况,还特地为她派了辆马车负责接送。
两人坐在车厢内,能听到后方那些人扛着映影机的沉重脚步声。
玛琳达怕苍木又回想起那天的记忆,便一直努力寻找着话题:“这次酒宴据说是聚齐了七国的名酒,除了蒙德最著名的晨曦酒庄的蒲公英酒,还有须弥的冷浸蛇酒,璃月和稻妻的也有……其实我们枫丹的本地酒也很出名,苍木小姐还没喝过吧。”
苍木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那可一定要尝尝。”玛琳达热情道:“听说这次主办方很重视宴会,邀请了不少名流权贵,有专门的士兵镇守,上次那种事情必然不会再发生了。”
玛琳达说的没错,宴会厅的门口的确站着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去的宾客还会搜身,防止携带武器,看起来的确很能给人安全感,如果苍木真的是一个被吓怕了的小姑娘,现在应该感到安心。
可惜她不是。
见苍木从车中露面,紧跟半天的狗仔们纵使真的累成了狗,也纷纷精神百倍地掏出映影机,用生疏古怪的璃月语大声呼喊苍木的名字。
这声势浩大的场面很快引来关注,有宾客兴高采烈地凑过来讨要签名,转瞬之间,刚刚下车的苍木又被围了起来,原本站着她身边的玛琳达猝不及防被挤出老远。
人们热情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伸出去的手被握了又握,空气被众人身上的热气熏得迷乱,让人喘不过气,热切的目光都汇聚到她的脸上,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
刹那的恍惚间,纸张意外掉落,很快被无数张脚踩踏,无法再用,还没等她松口气拒绝接下来的签名,有男人慌忙脱下外套,俯身露出背部的白衬衫,竭力趴得平整。
苍木握着笔,感到一丝无措。
一声嗤笑忽然响起,很轻,却让原本濒临失控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感激地朝着声源处望去,下一刻僵在了原地。
头戴礼帽,一袭枫丹服饰的紫发少年就站在不远的台阶上,抱臂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此处,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似乎真的在全身心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站着几位覆着面具的愚人众。
苍木想起玛琳达刚刚的话——【听说这次主办方很重视宴会,邀请了不少名流权贵】
异国驻守此地的执行官,可不就是常人眼中的名流权贵吗?
第207章
散兵看见了她。
一身丝绒红裙的少女被众人簇拥着,不同于时下枫丹流行的白色夸张假发装扮,她原本黑紫的头发被盘在头顶,用两只金簪固定,挂脖式的红裙使得胸前并未装饰,小巧耳垂从如云的鬓发中显露,白得晃眼,其上点缀着长长的金流苏,尾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礼服没有袖子,肩膀到指尖雪白一片。
明明是再朴素不过的装扮,裙子上甚至没有华贵的刺绣与蕾丝,所佩戴的首饰上也见不到名贵宝石。
可她站在那里,却显得周围那些夸张华服的人都成了剧场里的陪衬。
苍木也看到了散兵,下一刻她就僵在原地,两只手无措地攥在身前,望过来的眼神极为复杂,惊喜,怀念,忐忑与不安,像是猝然间与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会面,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诉说。
无趣。执行官如此评价道。
他快速收回视线,没有再看,紫发的少年一扶礼帽,大步流星地朝拥挤的人群走去。
碍于他周身冷淡的气场,集结在一起的人群自发退散为他的到来让路,唯有苍木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少年逐渐走来的身影一动不动,她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对方却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周身带起的夜风扬起她耳边的发丝。
直至进入大厅,散兵方才觉察那道紧紧黏在他背后的视线消失。
酒宴的主办方是一位富态的枫丹商人,年纪已然不轻,家业却十分庞大,在七国都有自己的运输商队。不然也不能邀来如此之多的贵客。
听闻愚人众执行官亲至的消息,他大吃一惊,虽说礼节上发了邀请函,但却也没想过对方真的肯赏光。
接着,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家以一种年轻人都无法企及的灵敏速度赶到了大人物的身旁,殷勤地问候了一番后,身后几个儿子才匆匆追上。
散兵敷衍了他几句,在少年的眉眼表露出一丝不耐烦之际,富商很有眼色地告辞,还专门将他的席位安排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其他宾客们逐渐入席,散兵周围的座位却始终空荡,即便是有意攀附,见少年冷着一张俊脸,也断然不敢在此时凑上去。
人偶并非凡人,五感敏锐,耳力极好,能听得到周围人自以为隐蔽的窃窃私语——
“愚人众怎么来了,真是晦气,怎么什么人都请啊!”
“谁能想到这位会出现呢?估计主办方也就是出于礼节发了请柬,这下好了,大家都跟着提心吊胆,估计一会儿谁也尝不出酒的滋味。”
“他的周围是空的,没人愿意去坐吗?”
“不不不,那位执行官似乎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在一旁嘈杂中,一个女人说着枫丹语的声音响起:“苍木小姐,来尝尝这个,作为开胃酒而言刚刚好……您在看什么?天哪!那边是愚人众,您万一惹上麻烦就糟了,还是离他们远点吧。”
刚刚那道追逐着他的视线又重新显露了存在感,但同刚才的片刻不离相比,这次的视线断断续续。
几秒后,少女纤细的嗓音响起,她声音极微弱,枫丹语也显得有些别扭:“看到了,稍微有点在意的人……也许是故人。”
女人不赞同:“如果真是故人,他早该过来找您的,还请收起您的好奇心,距离愚人众太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次过了很久,视线的存在感才消失,随即她失落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女人欣慰道:“来尝尝枫丹料理吧,这些味道都很清淡,一定合您的喜好。”
接下来知道酒宴接近尾声,被关注的感觉都没有再次出现。
桌上的奶油蘑菇汤十分倒人胃口,散兵尝了一口,便将餐具丢入汤碗内,溅得桌布一片狼藉,他冷冷道:“难喝,厨师真是该死。”
身后下属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虽说早就知道散兵大人喜怒无常,但眼下莫名其妙的怒火还是让人战兢。
其中一位债务处理人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弯腰出言道:“属下这就让他们再做一份。”
“呵,品味如此糟糕,即便重新尝试,又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散兵不耐烦地用指节敲敲桌面:“时间到了没。”
债务处理人深深弯腰:“还请大人稍安勿躁。属下马上派人……”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随着躯体倒地与碗碟跌落的清脆破碎声响起,散兵皱起的眉头终于被抚平,他心情甚好地望着那处,从众生百态中获得了些许新鲜感。
突如其来的闹剧也瞒不过同处大厅的苍木,尖叫声和哭声隔着老远也能听到,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原本在宴会厅外守着的士兵就快速进入,开始接手事件。
这时,苍木才从一旁的客人口中打听出经过——作为主办方的富商老人,刚刚在大庭广众下口吐鲜血,捂着胸口倒地,显然是死于非命。
嫌疑人很有可能就处于大厅内,听到这个消息,不少宾客脸色苍白,纷纷表示要去盥洗室清理一下自己的着装或妆容。
这只是委婉的说法,实际看他们个个握住脖子的动作,多半准备前去催吐罢了。
只是卫兵们一视同仁的冷酷,他们封锁了现场,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挨个排查是否贴身藏有可疑物。
穿着夸张蓬蓬裙的女客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全都如赶鸭子般被赶到了侧厅,接受女性士兵检查。
有不少人因此抗议,但无济于事。
苍木倒显得淡定,她用系统检测一下就知道自己有没有中毒,顺带还能以把脉名义安抚住慌乱的玛琳达。
两人的打扮并不累赘,玛琳达身着女性西装,苍木的贴身礼服都很快通过检查,加之人际关系与死者并不重合,很快摆脱了嫌疑,重新回到宴会厅。
刚进厅内,苍木就发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此时新的争执声吸引了。
但确切来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轻视。
卫兵们之间领头那位,走到带着礼帽的紫发少年面前,强忍怒气:“【散兵】阁下纵使贵为执行官,但在我枫丹的国度中,也要依循‘律法’。在座异国客人不少,只有您拒绝搜身未免说不过去吧。”
“哦。”少年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竟被逗乐了:“你是在威胁我吗?”
他说得柔声慢语,却并未有人敢一笑而过,气氛骤然凝固了起来。
有按捺不住的士兵举起了武器,也被那位队长挥手压下。
散兵用充满愉悦的声调嘲讽:“与其放着死者身旁的凶手不管不问,却非要来为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吗?”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富商的几个儿子离得最近,闻声齐齐跳了出来,朝少年怒视。
可散兵在顷刻间失去了刚刚的兴致,冷淡道:“好了,热闹既然已经看完,接下来的事就恕我不再奉陪。”
他起身,带着下属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士兵们不敢拦,在众目睽睽之下,愚人众如此嚣张地离去。
突然旁观这场对峙的玛琳达津津有味地收回目光,正打算分享感悟,才突然发现身边的少女已经失去身影。
苍木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侧门溜走,这里同样有士兵把守,但她出示自己已经被搜查过的证据,又将自己近日被围追堵截的遭遇讲出,直言担心再被记者缠上。
很少有人能扛得住这份请求,况且手续又是齐全,想来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几位士兵一时【情绪】上头,便直截了当放她离开。
宴会厅出了这么大的事,蹲守她的记者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守在正门口,等待着案件第一手采访,反倒将原先的目的抛之脑后。
他们当然不敢阻拦愚人众,因此也没能注意到尾随其后的苍木。
一个街区后完全见不到记者身影,苍木才敢小跑上前,边追边喊:“请等等!前面的先生!先生们,请等等。”
几位下属为这位陌生小姐的举动而震惊,心中无不好奇,但也没人敢在缺少上司指示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苍木终于追上散兵,双臂一伸,拦住了他。
这堪称冒犯的行为让债务处理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惹来上司暗含杀气的一眼。
但散兵居然就此停住了,即使眉眼中满是不耐烦。
苍木自从有了翅膀很久不曾跑得如此快过,此时喘着气,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急切地盯着面前的少年,注视这种熟悉的面容,眼神里诸多情绪一一闪过,最终只留下重逢的喜悦与忐忑:“……还记得我吗?我是苍木。”
执行官冷笑一声,开口道:“当然记得——”
还没等苍木的脸上浮现喜色,散兵的声调就倏忽一变:“在虚假的混乱记忆中窥探我之过去的存在,你的所作所为之恶劣,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或许是枫丹的夜风太冷,少女脸庞上因奔跑而出现的红晕逐渐褪去,显露出苍白肤色。
面前的人偶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优雅华丽的声线却饱含不屑与嘲弄:“大作家写多了故事,该不会把虚假的经历当真了吧?怎么——”
他凑近,压低的嗓音中带着恶意:“还是说,你要来告诉我,那段记忆中的感情是真实的?”
散兵笑了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少女眼睛里原本某些流光溢彩的东西也消散了,她抿着嘴唇,扭开脸拒绝直视少年,一句话也不再说。
执行官的笑声忽然停歇,他一扶帽檐,不耐烦地呵斥:“滚吧,少挡路。”
苍木跌跌撞撞地走开了,执行官随即继续赶路,但当他快要离开街道时,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很轻,像一片羽毛砸到了地上。
散兵忍无可忍挥散了下属,快步来到跌倒的少女面前,冷眼看着她。
很小一只,也很狼狈,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散开了,一半垂落在肩膀,白净的脸上也印了泥灰,胳膊细得他一脚就能踩断。
他深感荒谬,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颚,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就那么对我念念不忘,嗯?难道你真以为我看不透你的计划。”
“一向聪明机敏的总主编,会因为一段虚假的经历就产生真感情?对自己的敌人穷追猛打?简直可笑!”散兵太过用力,被捏住的地方明显发白:“你不过是想有个理由接近我,迷惑我,再利用我。从我身上套出你想要的情报,然后再背叛我,这样的人已经见得太多了。我是绝不会再——”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滴浑圆的晶莹水珠顺着少女的脸颊落到他手上,并不灼热的温度,却烫得他下意识松手。
这滴眼泪像一个讯号,被甩开的苍木伏在地上,少年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见她抑制不住的细弱泣音,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瘦弱的身躯伴随起伏的呼吸声,以及口中反反复复呼唤着的,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
她在喊:“梅——”
人偶的表情变得空白,紧接着是手足无措,他慢慢蹲下,将跌倒的少女扶进怀中,笨手笨脚地去擦她的眼泪。
她趴在少年的胸膛,胸口处的衣料很快被打湿,但哭泣却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
“别哭了苍木。”散兵把怀中的女孩抱得极紧,似乎这样才能止住她因哭泣而发颤的身躯,声音里夹杂着生涩的歉意:“别哭,我认了。”
第208章
苍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
很久没有如此沉稳地睡过一觉,连带着素白肌肤上也多了几分自然的血色。
“真是能睡。”她刚睁开眼睛便听到身边传来少年的讥讽声。散兵正坐在床边,倚靠着软绵绵的枕头,借着屋外照进室内的正午暖阳看书。
见苍木还迷迷糊糊地趴在原地,他干脆将书一丢,直接搂住少女的腰,将她圈到自己怀中,伸手抬起对方下巴仔细检查:“能睡能哭,那么多眼泪莫非平日里都储存在空空荡荡的大脑?”
苍木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眯着眼,享受散兵微凉的手指抚摸过眼皮的触感,姿态像极了一只任由主人梳毛的小卷毛猫。
后者动作轻柔地帮她检查,嘴上却毫不留情:“怎么,看你的样子莫非是忘了昨晚的故事?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昨夜的苍木大概委屈狠了,即使最后被散兵抱在怀中安慰,也哭得停不下来,甚至还因哭泣过度,出现了过呼吸的症状。
少年捂住她的嘴,湿热呼吸喷洒在掌心,很快汇聚成湿漉漉的水汽,同偶然掉落的泪水混在一起,像极了雨中闷热的温室。
大哭一场很耗费气力,苍木到最后眼睛又肿又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靠在散兵的胸膛上,不知不觉陷入熟睡,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执行官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人带回来。
苍木听到这儿眨眨眼,看了看四周,从房间的奢侈程度上判断出,这间比她在酒店顶层包下的国王套房还要豪华的房间,大概率是执行官的专属套房。
连身上都不再是那身昨夜的红绒礼服,而是柔软又轻薄的素白睡裙。
首饰也被细心摘下,放在房间内的小圆桌上,摆得整整齐齐。
于是她明智地咽下了那句“你可以把我丢在别的房间”,只是顺势往面前人的身上一趴,用还带着三分睡意的声音软软道谢:“谢谢梅。”
散兵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揪住一小块她的脸颊肉,迫使苍木立即再次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呜呜呜呜!”苍木吃痛。
“别装傻。”少年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脸颊,虚虚握住她纤细漂亮的脖颈,那块肌肤传来雷元素独有的酥麻触感,显然是对方在证明他确实具有逼问的实力。
此刻的人偶看向苍木的眼神中,有一种冷酷的审视和度量,他眼睛微眯,显得格外喜怒无常:“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别说什么真情流露的借口来惹我发笑。”
“那次梦,呃啊——”
话还没说完,苍木立刻感到脖子处传来剧痛,随即周遭皮肤都蔓延开火灼般的细密痛感,散兵嗤笑,眼神冷了下来:“又在骗我。”
他加大了力度,这次苍木能感到呼吸也随之受到了限制。毫无疑问,散兵或许不会杀了她,但如果他发现自己被欺骗,一顿残酷的折磨是无法逃脱的。
苍木想起来那时在梦境,他从梅的身体里觉醒,强迫自己握住烟花,用疼痛和恐惧来证明决心。
她强忍着眼泪,嗓音因受伤而沙哑,哽咽道:“你为什,什么要回来……明明已经,走了那么远。”
散兵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甚至眉眼间厉色也并未有任何消退。但对他而言,这不言不语的态度,其实就已相当于默许。
于是苍木伸手抓住他穿戴护甲的手臂,带着向下,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直起身用眉心抵住他的眉心,开放了情感链接。
“梅一直别扭不理我,果然还是在生气吧。在为我梦中欺骗了你的事情生气。”苍木的声音细弱,像只可怜的猫仔:“可是我看到梅,真得好高兴。”
“穿着枫丹的服饰很漂亮,生气的样子很漂亮,笑起来也让人移不开眼,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温柔地看着那双堇紫色的眼睛:“所以即便再来一次,即便不是梦境,我也还会去做的。”
散兵沉默不语。
“欠梅一句对不起,我不后悔那个决策。但活着的人一定会痛斥我的自私吧。”苍木咳嗽几声,十指不自觉握紧他的手,继续道:“因此你如何对待我,我都能接受,因为是我欺骗梅在先。”
“但是太好了。能与你再次相遇,真的太好了。”她的眼中溢出泪水,不断重复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步入死亡时谁也无法做到坦然,苍木在听到消息后再不甘心也不得不遵从。
但是,好想和梅一起,去找巫女,告诉她踏鞴砂的灾祸,给那些遭受痛苦的人们带来救赎,好想再见一见桂木,得到他再一次的祝福,然后能名正言顺地拉着少年的手,踏上前往他国的旅途。
一起探索这片陌生的大陆,无论未来如何都一同面对,直至她身为凡人的死亡到来,握住容颜不改的人偶伸来的手,才能算是一份圆满的分别。
而不是如此无措、茫然的场面。
留他一人在世上,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即便那是个并非真实的虚构之梦,可却仿佛同真正的人生一样,有着诸多难以释怀的不甘。
相贴的眉心传来她的情绪,炽热又真挚,前所未有的感受,但并不讨厌,像被阳光照到,像吞下一整颗星星,就连空洞的心口都充斥着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短暂地充实起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她活跃的心脏就在手心下跳动着,对无心的人偶而言,真是一份莫大的诱惑。
散兵能感受到这种情感链接并未动过手脚,此刻所被传递过来的一切情感,皆源自苍木的内心。
他紧绷的眉眼终于舒缓开来,松开手,刚想说些什么,却看怀中的少女脸色发白,刚刚睡醒的隐约红晕再度消散,原本的话在舌尖一转,出口时却成了满是不耐的威胁语气:“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难道是想陷害于我。”
人偶将头一偏,主动断开了链接,下一秒苍木身子一晃,便被他眼疾手快揽住,在臂弯中费力的喘着气,冷汗将身上浅薄的睡衣浸湿。
脖颈处的雷伤已经红肿,看上去分外骇人,散兵摇了摇床边的黄铜铃铛,不多时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执行官吩咐了几句,不消片刻,便有人将所需的物品送到玄关,门再度关上。
做事的人似乎很清楚这位第六席脾气,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声音。
药膏涂抹上去很凉,苍木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就想闪避,紧接着就被散兵单手按倒,强制涂药。
“敷上一会儿就好,药效很强。”不知算陈述还是安慰的句子,下一秒就紧随嘲讽:“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忍受不了。”
苍木摇摇头,犹豫一下,小声道:“想喝水,还想洗澡。”
这点要求很合理,散兵倒了杯温水递给苍木,眨眼就被她咕嘟咕嘟喝干了。
苍木舔舔嘴唇还想再要,就遭到训斥:“别喝这么快,昨天晚上给你喂过水,自己身体情况自己不清楚吗?”
她委屈地皱着眉头:“你怎么老训人啊!和我好好说不行嘛。”
第六席看她一眼,冷笑下,没有说话,但什么意思已经显露无疑了。
执行官的待遇真好,连浴室都比她的要大,苍木刚坐进浴缸开始放水,就听见门打开的声响,吓得用翅膀捂住自己。
“你怎么不敲门呀!”苍木趴在浴缸边缘,举起翅膀把来人往外推。
散兵对她的害羞拘谨无动于衷,恶劣地笑了笑:“啧,你倒是完完全全像个人类一般,不过可惜,该看的昨晚全看见了。”
苍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果没人插手的话,身上的衣服也只能是他帮忙换的。
见苍木一动不动,他反倒自来熟地上前,打湿两只占空间的翅膀,配合洗浴用品揉出泡沫来。
说实话,力度还蛮合适的,从外表都看不出来他居然会擅长照顾人。苍木在按摩和热水的放松下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到散兵的声音响起:“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回至冬面见女皇。”
“好。”
“女皇把你当成继承人很久了,如今的你也算是配得上她的这个决定。”
“嗯。”
“至于躯体方面,可有异常?博士或许能……”
这次还没等他说完,被惊吓到的苍木就扑棱滑进了浴缸,情急之下呛了好几口水。
散兵有些愕然地将她捞起,冲去多余的泡沫,不解道:“你害怕博士?”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那个名字,苍木湿漉漉的翅膀又抖了抖。
但出乎意料的是,散兵这次居然没有嘲讽她,而是摸了摸下巴,认真安慰道:“他曾经对你做的那些实验,的确很是残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已是冰之女皇亲点的继承人,想必他也无权再对你做些什么。”
苍木装死地把头埋进他脖颈间,不做任何反应。
涂好的药膏被这个动作蹭掉了大半,散兵无奈地把她放到梳妆镜前,抬起下巴重新检查伤患处。
说药膏药效极强还真没骗人,这时的伤痕只剩下浅浅红斑,相信即使不再涂抹。明日也会褪去。
看着散兵擦掉沾染药膏的动作,苍木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玩意儿,该不会是他的下属们的常见伤药吧。
打理完毕的少年瞄了眼过来,随口问:“在想什么?”
苍木晃着小腿,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209章
执行官的房间里并未筹备多余的女性衣物,便先给她裹了身自己的浴衣。
即便第六席的身形尚属少年,但其衣物被苍木穿戴时,仍能感受到微妙的差别——略宽的衣领和肩膀设计使得此刻不时从少女肩侧滑落的情况稍显尴尬,苍木不得不用手捏住领口,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幅度。
除此之外,腰间累赘的翅膀从身后将布料鼓出大块区域,凉飕飕的冷风趁虚而入,刚刚才因热水澡而油光水滑的翅膀再次炸了毛。
散兵左右打量了一番,皱着眉从洗漱台上抄起一把锋利剪刀,拉着少女的手腕将其拖至身边。
“咔嚓咔嚓——”剪刀剪开厚实布料的声响清脆到不可思议,随即翅膀被人轻柔地握住,穿过缝隙,再次舒展时便少了之前的束缚感。
利物的金属质感擦过肌肤,激起微妙的战栗,苍木绷紧了身子,战战兢兢等待他的动作结束。
似乎是察觉到了苍木的不安,他轻笑一声,略带嘲讽,却突发奇想,恶趣味地将剪刀拍在她翅膀根部,并未受伤,却把人吓得反复炸毛。
苍木扭头,谴责地望着他,身后的缝隙开得大了些,过重的布料往下坠,形成了个暧昧的区域,光洁的后腰也因此随着行走动作而左右摇摆,显露出一小块白皙肌肤。
但本人却完全没发现这点,只是蹙着眉忧愁:“应付一下还行,我总不能穿这身出门吧。”
散兵无所谓道:“那就一直留着这里。”
“?”小黑鸟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他。
“啧。”他不耐烦地抱怨一声,起身向外:“雷莹术士的衣服你能穿吧,在这儿等着——”
能穿是能穿,但……回想起那身过于暴露的服饰,苍木手忙脚乱地拉住他:“等等,我在报社有衣服,找个人帮我去拿就好。”
说到这里,苍木忽然想起来她忘了什么:“我,我好像把玛琳达忘在昨天的会场了……”
“惨了惨了,她们现在该急死了!”苍木手忙脚乱地翻出纸笔,想要给两人送信。
一只纤细秀丽的手掌按住了她的纸张:“如果你是指,昨天晚上和你一同出席宴会的那位,她大概知道了你的去向。”
苍木眨眨眼,望向散兵。
第六席不自然地偏了偏头,继续说道:“早晨她来此处寻找过你,但谁让某人当时还在梦乡呢?所以我拒绝了她和你的见面,现在这位女士,大概以为我这个卑鄙狡诈的第六席绑架了她们柔弱不能自理的总主编。”
闻言,总主编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与散兵并不是敌对关系,但李小月她们不知道啊!相反,社内出过愚人众间谍这件事,以及她被执行官【公子】打伤的经过,不说全部了解,起码也略有耳闻,清楚自家报社和愚人众并不对付。
眼下这种情形,搞不好她们真的会以为是对方绑架了自己……
“我要回报社一趟。”苍木捏捏眉心:“就算是写信,她们也多半以为我是被绑架胁迫了,只有亲眼见到才能放心。”
听到她要回去,散兵的脸色倏忽冷淡了下来,他硬邦邦地说道:“呵,随你好了。”
说罢,他便收回手,转过身去,完全背对着苍木。
苍木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片刻后,她垫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到少年身后,从后方轻轻抱住了他,两只手臂攀过肩膀,垂在他的胸口,苍木凑近人偶白玉般的耳垂轻轻道:“又闹别扭了。”
散兵转头,淡淡地瞥她一眼,再度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没说话就是默许,苍木得到了纵容,小心亲了口他的耳垂,解释道:“好了,我不走,刚刚给她们写了封信,明天让报社那边来人和我见面,作用也是一样的。”
没反应,贴着的这具躯体毫无反应,苍木只有这时才能意识到他是个过于仿真的人偶而并非人类。
她有些不安,轻轻握住散兵的手指,同他十指紧扣:“梅?好不好。”
苍木晃了晃相握的手,这次对方终于屈尊降贵般赏了她些话语:“你不是都已经全部决定好了?还来问我的意见。”
傲娇的话要反着做阅读理解。
苍木笑嘻嘻地绕到他的怀中,贴着他的脸颊含含糊糊道:“不满意?那我回去咯?”
“你敢!”他立即怒气冲冲地把少女拦腰抱起,示威般地抛了抛,骤然的失重吓得苍木攥紧了他坚实的小臂。
“别忘了,你可是同我定下过约定,不是谁都能拥有此等荣耀。既然如此,便容不得些许背叛。”散兵冷声道。
苍木定定地看着他,咬着唇,有些无措:“可我现在只是在巡回签售,早晚有一天要回璃月的,那时候……你要去璃月长期驻守吗?”
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住了。
“之前答应你去至冬,其实是因为我预计的行程也会前往那里,但是璃月有我的事业,最后肯定要回去的,我不想欺骗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这里已然低下头,不敢去看第六席的脸色。
散兵没有说话,只是环抱着她的那只手臂越发用力,房间内此时落针可闻。
直到一阵轻缓有规律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死寂,一个难掩紧张的声音隔着门板,模糊地响起:“【散兵】大人,餐点送达了,祝您有个好胃口!”
“啊!”苍木尴尬地拽了拽他的手腕:“吃,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对方扫她一眼,显而易见地识破了那点借口,却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带着苍木来到了客厅,自己将餐车拉来,在餐桌上摆出隆重的架势。
摆好后,见苍木握着餐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少年才意识到什么:“我乃人偶,无需进食,你自己吃吧。”
苍木没吭声,依旧倔强地盯住了他,直到散兵不耐烦地在对面坐下,她才安安稳稳地举起刀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吩咐过了,饭桌上的菜色都偏向苍木喜好的口味。
回想起梦境中的经历,她试探着把甜点往对面推了推:“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没有。”散兵矢口否认:“别把幻境里的经历当成全然的真实,你也能感受到吧,其中固然有接近的部分,但那不过是一些虚假的记忆与潜意识所构造出的牢笼。”
苍木回想了下,不得不点头,迟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梦境是怎么形成的,当时没办法控制……现在想想看,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梦之魔神就已经开始干涉我了。”
她将之前在山中行医结果遭遇了梦之魔神的经历,掐去万叶的部分告知了散兵。
这意想不到的遭遇引得对方皱起眉头,来回打量着苍木:“受伤了吗?”
苍木慌忙:“那次的伤已经好了。”
“那次!”少年情不自禁提高声音,勃然大怒:“你以为我听不出来?”
说着,又想到她难以让人放心的本性,散兵干脆道:“从刚见面我就注意到你脸色苍白,多半是有伤在身……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见他如此强硬态度,苍木只好将之前误入暗之外海的经历也和盘托出。
越说,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真是能耐不小,连背弃魔神的放逐之地都敢去。”
苍木不满地撇嘴:“我都受伤了你还要凶我……”
“怎么会。”他皮笑肉不笑:“明明是在夸你胆大,经历难得。”
被阴阳到的苍木苦闷地戳了戳盘中的土豆,开始怀念他身为梅的纯真时期,明明那个时候又乖又懂事,虽然也不是特别懂事,但跟现在的阴阳怪气乐子人相比,简直纯白到像天使一样。
见对面的少女蔫蔫地垂下脑袋,他才话风一转,开始谈论后续处理:“去至冬后,【博士】那里你必须去,他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实验疯子,但不得不说,这份能力即便是在提瓦特也很少能找出与之匹敌的第二人了。”
“现在可能只有他,才能修复你灵魂上的伤害。”散兵将切好的牛排端给她:“剩下或许能向【丑角】打听,听说当年正是他将你带来至冬,如果说谁对你的身体情况了解最多,除了那位远在深渊的【王子殿下】,那么他应该算剩下的其中一位。”
“包括先前我执行接近你的任务时,其中诸多要求也只是依照他的吩咐去做,对其中奥秘并不知晓。”
他瞥了眼仍然处于震惊状态的小黑鸟:“当然,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推卸责任,再博取你的原谅。当时对你动手的人是我,那么要报复和寻仇的话尽管来好了。”
“即使我要回璃月?”苍木忽然迟疑道。
散兵被她噎了下,才不情不愿:“……到时候再说,等你见了女皇,回心转意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就此略过,餐桌上的氛围重归平静,厨师手艺不错,纵使并没有什么胃口,苍木还是尝了块牛排,鼓着腮帮子认真嚼着。
散兵如他所言,对人类的事物并不感兴趣,倒是很热衷于投喂苍木,欣赏她进食时的姿态。
可惜苍木本身也就尝尝味道,勉强吃了几块,就直言拒绝。
“就这点?”散兵不满道:“吃得比猫还少。”
他敲敲盘子,将洗好的水果递给苍木,后者端着果盘沉思片刻,挑出一个颜色最漂亮、品相最完整的,殷勤送到散兵嘴边。
执行官看了眼果子,慢条斯理地含住了树莓,甚至连同她递出的指尖。
第210章
人偶的舌头同样绵软潮湿,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苍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在原地,随即脸上蒙上一层薄粉色,飞快地把手抽回,扭头不去看他。
散兵却不依不饶地贴过来,胸膛压在她的肩膀上,对着少女乌黑鬓发下的耳垂吹气:“就那么嫌弃我?”
离得如此之近,他甚至能闻到少女发间散发的香气,那是来自浴室的香薰气味,也是执行官所熟悉的气息,同自身一样的独特味道。
就好像她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再也不会经历分离一般。
来枫丹只是一次意外,他没想过会在此处见到她,就像当初执行陨石任务之前,没想过自己会对目标人物从此魂牵梦萦,辗转反侧。
回到至冬后,丑角到底还是知道了他将苍木丢下的事件,博士皱眉的表情也让人愉悦,诸位同僚惊讶于他的任务失败,眼角眉梢都竭力压抑着得意的姿态,着实好笑。
由于曾经的行事大多肆无忌惮,所以也并未有人怀疑他“被风神拦截无法离开”的说辞,唯有丑角安静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请示女皇,降下惩罚以儆效尤。
惩罚对人偶的机体而言称不上难熬,只是在那途中,在他所接受疼痛的过程中,人偶空洞的心口最先想起的竟然是和她有关的一切。
作为【梅】的弱小时刻,被她所呼唤这个名字的每一刹那,和她所度过的平淡日常,都如同镀上了朦胧光彩般,使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接踵而至的是担忧——
被丢下海后她该如何,风神真的会来救人吗?醒来以后的她会如何对待那份梦中的虚假记忆?
身在至冬,他被重多眼睛所注视着,因此便格外谨言慎行,不肯将这份梦境经历显示出分毫来,哪怕它是虚假的。
直至偶然间的一天,前往富人办公室审批经费时,见他对着张最新的报纸沉思,人偶的眼力极好,瞧得见上面印着的最新连载,刹那间有种尘埃落定的恍惚感。
看来一切安好,这就够了。
至冬的雪永不停息,但她所在的蒙德一定仍然四季温暖。
自那以后,他便有意识地避开收到她的一切消息,甚至主动接下来与其他执行官的换班,来到了枫丹。
这并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去处,枫丹雾气极大,常常经久不散,在这长驻的士兵们抱怨呼吸困难,法律严苛。
人偶的内心对此并未不悦,嘴上却依旧刻薄,随行的侍从没少遭受他的坏脾气,无一不战战兢兢。
就在此时,在这种刻意避讳的情况下,她的消息却如同一阵毫无征兆的风暴,势不可挡地横扫过枫丹的国度。
狗仔顺着管道攀爬上报社,拍下了那张照片。
照片拍得的确不错,连愚人众内部都有人在讨论和收藏,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收缴上来,在独自一人的办公室安静看着画面上的少女发呆——她看上去充满惊吓,又格外难过。
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报纸被丢进焚烧炉中,纸张在火焰中打折卷化为黑灰色的灰烬,他意识到此刻她正同自己身处同一座城市。
于是晚间宴会的偶遇,也不过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拦下执行官的士兵队长怀疑得没错,那位富商的死亡的确和愚人众有着关系,早些年他借着愚人众的势力才将生意做大做强,到老了却又萌生出划清界限,安稳余生的想法。
雪之国的严寒对叛徒尤其残忍,无论是否身处其国度,【债务】都如同死亡一般无法避免。
他在那里看见苍木,瘦弱而苍白,望向他的眼神却还残留着可笑的爱意。
那一刻人偶心念电转,在喜悦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该如何才能保护她?
继承人的身份注定无法逃脱阴谋诡计和拉拢恐吓,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愚人众是一团如何的存在。
被共同理想所汇聚起来的奇人异士,个个心怀鬼胎,必须之间只存在互相利用与被利用。
此时能做到的大概只有远离与漠视,再靠近一些,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下定决心要将这段记忆隐藏到仿佛从未存在一般。
却忽略了她主动追上了的可能性。
他讽刺与贬低那段过往,看她眼中的喜悦逐渐褪色,不知为何心口也与此同时感到奇异的烦闷。
听话一些,就这样离开。
背后动静越来越小,酿跄的脚步声让人情不自禁皱眉,直至跌倒的声响传入耳畔,他才猛然驻足。
最好的方式是继续前行,当场离开。
他用理智分析着情况——枫丹重视法律,治安过得去,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身为风神的神眷,她也并非完全手无缚鸡之力。
可身体快过头脑,擅自挥退了多余碍事的下属,朝着反方向来到她的身边。
只看一眼。
他心说:只看一眼,看她情况如何便直接离去,否则诸多努力一并前功尽弃。
直到如鸟雀般细弱的泣音颤颤巍巍地呼喊着一个名字:“梅——”
那一瞬间,散兵想:“让丑角见鬼去吧。”
他将人带回了公馆,事已至此已无法隐瞒,不消几日,丑角和女皇便会得知消息。
问责也好,奖赏也好,惩罚也罢。
少年模样的人偶注视着沉睡的少女,轻轻勾了勾她的小指。
既然你并未背弃同我的约定。那么往后的路,不管如何艰难,都有你我一并同行。
他亲吻那一小块素白如瓷的肌肤,吃到口中轻轻用齿列碾咬,她便发出一点可怜可爱的气音,叫人听了怜爱,又揽过少女的身子,同她接吻。
果盘掉在地上,新鲜的水果在地毯上滚落,苍木却顾不得拾捡起,她被这个突如其来而又过于激烈的吻亲得晕晕乎乎,分开时感到舌尖因为被吸吮太过而略微发麻。
她茫然且无措地看向面前的执行官,宝蓝的眼睛因刚刚的吻而水光潋滟,但神情并不抗拒。
心脏因这份刺激而活跃地跳动着,人偶将她揽到怀中,感到心脏在手下搏动着的力度,从诞生之初的渴望再次漫上心头。
好想就此挖出来,装进自己的胸口,从此与她紧密相连,再不分离。
或许是由于此时情形,这股渴望前所未有地迫切,人偶的手指已然微微蜷缩,只待一个毫不设防的时机,便能实行计划。
“梅?”苍木疑惑地贴在他脖颈间,平息着呼吸问道。
执行官“啧”了一声,从想法中清醒,将人抱起,踢开了卧室的门。
苍木身上只有一件简陋浴袍,全靠腰间的系带维持,一拉便开。
黑紫的头发同样垂下来,落在肌肤上的触感微凉,她不安的扶住膝盖,小声地喊冷。
但很快就不冷了,而且出了一身汗。
进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苍木思维迟缓地想,她躺在床上,发出些不成词句的声音,手指绵软到无法用力,眼泪难以自持地顺着眼尾流进鬓发,湿漉漉一片。
流泪的缘故,视野也非常模糊,唯独所能见到的那双堇色眼睛闪闪发亮。
她伸出手,摸索着去触碰,下一秒就被整个扣住,落到少年坚实的环抱中,随着动作的变换发出一声长泣。
不同于外表看上去的瘦弱,苍木能从指尖感受到肌肉起伏的弧度,以及一些触感奇特的纹路。当她触碰到这些纹路,散兵也会难得露出些特殊的反应。
但苍木已经没办法说话了。
散兵的精神很好,甚至好得过了头,他有余力掌控苍木的反应,不许她移开视线,也不许她闭眼。
只有在她的注视下,心中的那份渴望似乎才能得到纾解。
少女的躯体软绵,搂着怀中不会比一只史莱姆更坚韧,唯一可惜的是太过纤瘦,骨头即便隔着一层皮肉,存在感也依旧显著。
想起她刚刚在餐桌上的食量,散兵捏了捏脸颊,轻声道:“多吃点。”
苍木或许把这句简单的叮嘱误认为另一层意思,咬着手腕边流泪边摇头。
散兵也并不解释,只是低笑一声。
人偶不似凡人,无需饮食与睡眠,苍木却撑不住,她呜呜哭着求饶,看起来实在可怜,执行官把人抱去桌边喂了点水,最后才带到浴室善后。
苍木觉醒后的天赋全部点在了法术上,身体素质和凡人中的精锐比一比还成,遇到散兵这种神造物就显得格外拉跨,等被放进浴缸里时,已经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
强撑着在少年掌心里落下一吻,便拉着那只手沉沉睡去。
散兵本想把洗好的小鸟放回床后,就一走了之,奈何对方即使睡得熟了,却还依恋地拉住他的手指,想要松开便能见她在梦中蹙起的细眉。
“娇气。”他说到,但被评价的对方显然无法听到这句言论。
现在睡得熟了,或许是由于热水澡和运动,肌肤泛着淡粉,很诱人。散兵忽然想起稻妻人的商店里,会在柜台上摆出的樱花大福。
他偶然好奇,尝过一个,冰凉柔韧的外皮尚可入口,甜腻的内馅却直接齁住嗓子,从此再不肯重蹈覆辙。
但孩子们很喜欢,他常见到那些孩童们攥着来之不易的摩拉去购买,咬下去的脸上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嘴角竟不知不觉翘起。那种愚蠢的神情难道出现在他的脸上了吗?
苍木依旧熟睡着,呼吸绵长,睡颜恬静,不知忧愁。蜷缩成婴儿的姿态,被过大的床铺衬成小小一团,像是异国童话中睡在花心的蜂鸟。
罢了,不必同她计较。
他在旁边躺下,将人抱到怀中,跟着闭上了眼睛。
尽管她的到来仍有诸多疑团,为感情所驱使的动机显然也不够充足,难以让人信服。
但,再赌一次吧。人偶想,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