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天知道散兵为什么昨天忽然发疯。

    醒来的苍木感受到四肢百骸反馈回来的酸痛,不死心地尝试了一番,最后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救命啊!感觉整个人都被折腾废了。

    旁边的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淡淡瞄了一眼,好意提醒道:“你不是约了你的报社员工今天见面?”

    这下真是想赖床都不行了。万一本就误会事态发展的他们把事情过度脑补……苍木锤了锤脑袋,想象到后果,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不想起就算了。”散兵见她如此模样,不耐烦的语气下藏着纵容,伸手将微卷乌发勾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打着卷:“再推一天也是一样的,我让人去传话。”

    苍木急忙阻止:“别!我现在就起!”

    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长痛不如短痛,捞起床边托盘的新衣服快速套上,途中的酸爽滋味难以言喻,好像每寸躯体都成了老旧的零件,重新启动时便分为不情不愿。

    套好衣服后她仍觉胸前后背凉飕飕,来到卧室的衣帽间,对着穿衣镜一瞧——苍木默默将外套扣子扣好,兜帽放下遮挡背包,但仍不够,由于雷莹术士制服的特殊设计,双臂上方的袖子留有镂空,能清晰地看到其上的模糊牙印。

    她气冲冲地走出衣帽间,倚在沙发上看书的散兵仍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只是懒懒地一掀眼皮,用眼神示意:“干嘛?”

    下一秒脸颊上就传来某种湿热触感,同时略痒。

    苍木发出一声悲鸣,捂住嘴倒在了沙发上。忘了他是人偶,肢体过于坚硬,这些反而是自己的牙疼。

    好奇怪,明明平时触摸到肌肤的感觉与常人无异,都是富有弹性的柔软,怎么咬下去这么硬?

    散兵将书合上,盯着自作自受的小鸟,乐不可支——

    “主编主编!在这里!”左顾右盼的李小月最先看到长着翅膀的身影,激动地朝着来人招手。

    几人约定见面的地方并不远,愚人众在枫丹驻扎的公馆是多层结构,他们此时正处于一楼的某个会客厅。

    苍木甫一落座,便有身着制服愚人众举着托盘恭谨靠近,给人端上饮料。

    从未与愚人众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几人如临大敌,却不成想对方看上去也同样紧张。

    苍木轻咳一声,对着那人道:“你下去吧。”

    愚人众手足无措:“小姐,执行官大人的命令……”

    “我会和他说明的。”苍木的态度温和而不失强硬:“请下去吧,我们自便。”

    那位侍从迟疑地朝她鞠了一躬:“我在外面为您守门。”

    其实哪需要什么守门呢,不过是既不能离开也不愿得罪苍木罢了。

    苍木也并非要刻意为难打工人,见状便默许了这一行为。

    对面的报社几人互相递了个眼神,等房间里不见愚人众的身影后,小月才小心开口:“主编,这是?”

    “保护我的人罢了。”苍木睁着眼说瞎话:“所以你们不要担心我的安危,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在这儿也挺好的。”

    小月急了,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被眼疾手快的玛琳达捂住嘴又重新压回了沙发上。

    旁边的文编辑适时往她嘴里塞了块太妃糖。

    李小月被粘住了嘴,说不出话来,面色凶狠地嚼着糖。

    苍木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快速切换了个话题。

    不怪她冷漠无情,实在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其中内幕太多,把几人牵扯进来无济于事,还会更加麻烦,便只好略过。

    相比之下文主编和玛琳达就显得靠谱得多,大家身为理智的成年人,非常明了社交规则,默认不关心上司的情感状态。老老实实按要求送了物品,一个给她带来近日的消息和打字机,另一个准备她所需的衣物与收到的请柬。

    双方讨论下近日的工作——苍木的离开对报社并未太大影响,毕竟报社内部已具备了自行运转的规则,如果事事都还要苍木插手处理,那才叫失败。

    文编辑递来的是近期新闻汇总,以及各地的读者来信,苍木拆了几封,没什么特别的,便将剩余一并收了起来。

    倒是最近新闻围绕那位富商的当众死亡大书特书,狗仔们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阴谋成分,甚至分批站队,开始设盘赌幕后真凶。

    老富商情人无数,子女众多,光是感情纠葛就是一笔数不清的烂账,平日里有他坐镇,家中还能勉强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气氛,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去世,竟是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更别提一份有效合法的遗嘱。

    现在几个子女争破了头,每天都有对方黑料传出,枫丹人吃瓜都吃得津津有味。

    这和苍木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个受邀出席的宾客,纯粹是去吃饭的,再大的阴谋诡计也沾不到她的身边,连当日偷偷溜走的事情都无人过问。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富商离奇死亡这件事的热度实在太高,她又悄悄住在了愚人众的公馆,狗仔这几日完全找不苍木的人影,索性也都放弃了,专心盯着这件案情报道,因此报社跟着清净不少。

    “不过这些也只是暂时的。”文主编叹气道:“您还记得之前那个爬楼拍照的吗?他被关进监狱里还非闹着要上法庭,这下您是必须要出席的。”

    玛琳达这个本地人却显得相当淡定,甚至笑嘻嘻地表示:“法庭而已,哪个枫丹人没上过几次呢?您放心好了,水神大人会旁观每一场审判,因此也没有人敢在神明的眼皮底下动手脚,您既然没错,就绝不会被冤枉。”

    她俏皮地朝苍木眨眨眼:“到那时,您也算深度体验过枫丹的项目了。”

    文主编没有她的乐观,只是抿了口咖啡:“我这几日都在准备材料,就怕又什么万一。唉,也希望能杀鸡儆猴,给那些家伙们一个惨痛教训,才让他们懂得什么是规矩!”

    工作话题聊到这里就算结束了,碍于身处愚人众的地盘,甚至门外可能就有人在偷听,几人都有些拘谨,不肯多聊,用词也相当谨慎。

    她们告别时,终于解脱的李小月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就再一次被捂住嘴,塞满了糖。

    苍木看着她焦急而愤慨的眼神,也只能无奈安抚道:“我真的没事,接下来的签售会我也会出席的,放心好了,即便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有办法脱身。”

    小月这才半信半疑地离去。

    苍木没起身,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材料,不一会儿门扉出传来响动,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谈完了?”

    “嗯。”苍木尝了口饮料,皱着脸回道。

    “怎么不回房间?”散兵问。

    听到这话的苍木横了他一眼,不愿再去回想自己下楼梯时略显别扭的姿势。

    散兵毫不见外地坐在一旁,伸手拿起桌上材料,揽住她的腰随意翻看着。

    他草草翻了一遍,便将资料丢回原位:“过几日的出庭,我同你一起。”

    “?”苍木对他的占有欲感到无奈:“一个小案件罢了,不需要大名鼎鼎的执行官跟着出面。”

    没料想散兵瞄她一眼,语气淡淡:“水之神喜爱法庭之上的闹剧,你最好祈祷她不要过分关注你。”

    苍木对这话有些迷惑,但散兵并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

    执行官的工作也并不轻松,他却整日显得过于悠闲,苍木随口问起,他也直言不讳:“因为当初放走你的事情,也算是被冷处理了吧。”

    还没等苍木露出愧疚表情,他便饶有趣味地说道:“真是期待那群人知道真相时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她心口忽而一痛,舔了舔嘴唇,颤抖着开口:“那他们其实并不知道你在幻境中的经历。”

    散兵“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见了谁都忙着袒露心扉的蠢货吗?”

    苍木眼圈一红:“这次你把我带回去,就说明之前的隐瞒也要暴露了?所以你当初才不愿意同我见面。”

    “只是嫌你又麻烦又蠢罢了,担心捡回来会横生变故。”他矢口否认:“别太自恋。”

    话说到一半,转眼却看见少女红着眼落泪,他声调情不自禁一软,后半句已是带着安慰的尾音。

    他伸手把女孩抱着怀中,轻轻拍打后背,声音轻柔得像往日重现:“怎么如此爱哭?眼睛伤了我可不带你去找医生。”

    苍木伏在他肩头,泪水都蹭进了他身上价值不菲的面料上,心中懊悔与痛苦犹如潮水,迫使她下意识想要将计划和盘托出。

    但仅存的理智却死死守着最后的防线,不允许她前功尽弃。

    最后,苍木也只能啜泣着,呢喃一句:“对不起。”

    少年并未安慰她,反倒笑了几声,胸膛的震动贴着皮肉,传递到她的心口,舌尖卷走了眼角的泪珠,若有所思道:“哦!我是不是该收点歉礼?”

    他盯着苍木的眼睛,妄图从这张脸上看到她恼羞成怒的表情,却没成想小鸟低下头,十指忽然揪紧了衣角,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在、这里?”

    散兵怔了一瞬。

    苍木却把这误认为默认,她并未束起的长发落在腿上泛起丝丝痒意,手心温度偏高,嘴唇也软。

    少年盯着那个小小的发旋,竭力压抑着声音,防止将外面的下属招进来。

    这家伙!他羞愤地想,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他一定要杀了那个炼金术师!

    第212章

    结束后,她趴在少年大腿上咳嗽着,人偶的身体构造和凡人不能一概而论,时间太久,她两颊都酸得不行。

    散兵的腿又白又软,此时还带了点粉,看上去很有肉感,半点也不像人偶,苍木蹭着蹭着,鬼使神差地轻轻衔了点软肉,用嘴唇含住。

    下一秒就被气恼的执行官拎着后颈放到了腿上。

    “你怎么!”那些斥责的词语在舌尖打了个圈,看着她此刻水光潋滟的眼睛,他也只能恨恨道:“谁教你的这些东西!”

    苍木被他一训,有些不知所措地交握着双手:“你,不喜欢吗?”

    他明明也很舒服啊!刚刚反应的时候也很明显……

    散兵可疑地沉默了一瞬,掩饰般地扯了扯帽子,想要说些什么,但酝酿的语句似乎都显得自己太过斤斤计较,最后干脆抱着人上了楼。

    会馆里自然是有愚人众走动的,苍木被抱着时能感受到自己隐约被注视,吓得翅膀都僵了。

    她攀着对方的脖子,把脸埋在少年的胸膛,直到回了房间才敢露出眼睛,来谴责他刚刚猝不及防的举动:“你干嘛!怎么突然就……他们全都看到了。”

    “那就让他们看。”散兵生疏地摸索着雷莹术士制服的扣子,语气不解:“你刚才不是胆子挺大的吗?还敢戏弄我。”

    苍木支支吾吾:“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散兵扶住她的腰,让人坐到自己腿上,轻吻她的耳尖进入状态,耳鬓厮磨间嘲笑她的双标:“你该不会以为避开脸,他们就认不得你了吧?都是亲眼见你进去的,难道指望他们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好虚伪。”

    苍木恼羞成怒地呜呜着想要去捂住他的嘴,被轻而易举地攥住手腕,搂在怀中像个史莱姆般揉扁搓圆,反抗的力度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不仅如此,对方还不顾苍木的羞愤,在她耳边轻声慢语地添油加醋:“脸认不出来,翅膀总是能看见的。以后你但凡在外,他们看到这对翅膀,就能想起今日的事……”

    随着散兵诱导的话语,苍木也似乎想象到了日后众人异样的眼光,急得越发想要堵住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你骗人!”

    “我可没骗你。”第六席一挑眉,居然径直将人抱起,走到房门边上:“猜猜看,外面人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他突然站起,苍木便瞬间失了声,手脚都哆嗦着发颤,用不上力气,也根本无处借力,只能像个玩偶一样被他抱着,挂在身上,翅膀也耷拉在地上,随着前进,反方向地在长绒地毯上留下痕迹。

    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抵在他脖颈间呜咽了半天,声音细软得自己听了都难以置信,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流。

    散兵也不急,就那么耐心站着,像抱孩子一样,手法娴熟地抱着她,还颇为好心地将苍木无意间伸出来的舌头重新塞了回去,惊讶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直到苍木缓过来,流着眼泪小声骂他:“你不要脸……”

    “真的吗?”他眼尾一低,整张脸霎时纯良而委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因着神态的改变判若两人,苍木也愣了一下,迷迷糊糊喊:“梅。”

    “我好伤心啊!”执行官轻声说:“明明是小鸟先开始肆意妄为,被骂的人却成了我。”

    “不然我们去外面,找些人来评评理?”明明说着如此委屈的言论,可他的手却覆上了黄铜把手,眼看就要拧开门,吓得苍木绷紧了身子,连声求饶。

    散兵虚晃一枪,到底没有开门,最后只把小鸟抵在门上,用自己的额头双颊去蹭她的脸,舔掉那些怎么也流不完的眼泪,心情颇好地哄着人,让她放松。

    苍木竭力攀附在他身上,双臂搂在他的后颈不敢松开,早已散落的头发落到温度过高的肌肤上,很凉,很痒,她却又腾不出手拂掉,也不敢扭扭身子调换位置。

    散兵的动作很重,她听到门板发出些许的吱呀声,心中很是害怕,但被刚才他要开门的举动吓到,更不敢多言多语。

    仔细听起来,这些杂音似乎又成了幻听,苍木便安慰是自己太过紧张。

    他很喜欢亲自己的眼睛,偶尔还会用舌头舔那块,留下湿热的触感,苍木莫名觉得这场面像两只动物,或许是大牛在给小牛舔眼睛,也或许是一只猫在给另一只猫舔毛。

    门板太硬了,又很凉,实在让人受不了,如果她的翅膀长在背部,这时候应该早就受伤了。苍木抽泣几声,凑在他耳边撒娇,夸他很厉害,又说背很痛,请他怜悯。

    这招很有作用,散兵瞄她一眼,嘴上也并没有说什么,把人重新抱回卧室。

    高档布料冰冰凉凉,又垫了很多层被褥,躺上去像躺在了云端,苍木眯着眼,被他忽然俯身的阴影笼罩住了。

    那是一个亲吻,苍木并未多想,乖顺地接受了,被咬住舌尖时才觉得不对劲,但已经无法逃离——细小的雷电顺着舌尖密集的神经,瞬间冲上大脑,感觉全身的肢体都无力控制,翅膀猛然扑扇了几下,可惜并未有什么用,反而被散兵捉住了翅膀,顺着摸到了翅膀根部,好奇地捏了捏。

    眼前的事物瞬间失焦,她哆嗦了好一会儿,视野才清晰起来。口中依旧残存着酥酥麻麻的感觉,想要说话都感觉舌头不受控制。

    这时,苍木也才注意到他身上那些意义不明的纹路,竟然随着刚刚雷元素力的使用而发光。

    很奇异,但非常美丽。

    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但被电过的四肢短时间内显然不怎么听话,最后还是散兵捉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将其放在那些纹路上,方便她的小动作。

    触感很难以形容,但仔细分辨的话,似乎也并未有什么区别,倒是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十分漂亮。

    她把头枕在那截小臂上,看着少年的眼睛,忽然呢喃道:“你好漂亮啊!梅。”

    好漂亮,紫色的头发和眼睛好漂亮,神秘又优雅,纤长有力的躯体很漂亮,强壮又协调,注视过来的神情最漂亮,好想让他这么一直看着自己,也好想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没想到听了这句喃喃自语,从始至终都显得游刃有余,从容淡定的散兵脸上的神情随之空白了几妙,他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慌乱地将苍木转过身去,让她背对自己。

    但在视野变换的前一秒,她敏锐地看见了少年烧红了的耳垂。

    “不许夸男人漂亮!”他恶声恶气地伏在苍木耳边警告。

    不夸就不夸,好别扭的小孩。苍木顺从地禁用了漂亮,开始挑选其他赞扬词附加到他的身上,最后被忍无可忍的执行官从身后捂住了嘴。

    折腾许久,苍木身上湿漉漉的,散兵把人抱到浴室,看她着实疲惫,便没有再闹,而是安安稳稳地洗了澡,又丢回床上用被子卷了起来。

    她滚了几圈,勉强挣扎出来,也没有了别的力气,将被子分给散兵一半,埋在他的腰腹间,枕着人偶的肚子却不肯闭眼。

    苍木想了想,拽着散兵的衣服,小声道:“我想吃冰淇淋?”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念头,大概刚刚搞得热气腾腾,现在很想吃些凉的。

    “那是什么?”散兵皱眉道。

    看来在提瓦特未必叫这个名字,苍木便边说边比划,告诉他是一种用牛奶和糖还有鸡蛋水果制作成的冰甜点,并且着重描述了口感。

    她一说,散兵便大概清楚了,至冬有着类似的甜点,但他厌甜,倒也不常吃,不过这东西似乎很受至冬人的欢迎,或许厨房会留着一些。

    想到这里,他取过外套披上,道了声:“等着。”便离开了。

    时间有点长,久到苍木都快要睡了过去,才再次听到门扉开合的声音,仗着对冰淇淋的渴望,再次爬了起来。

    散兵端着一个朴素的碗,里面堆着高出碗沿,甚至有着个尖尖的冰淇淋。

    里面撒了不少坚果和水果,苍木捏住勺子时将被冰得浑身一颤,往嘴里塞上一口,困意立马被寒冷驱散,人又重新精神了起来。

    提瓦特的食品还处于天然阶段,没有各种花里胡哨的添加剂,成品也都真材实料,因此口感分外扎实。

    见苍木吃得眉开眼笑,旁边托着腮看她的散兵忽然抓住她握勺的手,就着这个动作把勺子上满满一大勺,还带着一整颗巨大杏仁的冰淇淋卷到自己口中。

    呜呜呜,大杏仁!

    苍木眼巴巴看向他:“好吃吗!”

    “甜得腻牙。”他嚼着杏仁,皱眉给出如此评价。

    散兵松开那只手,示意苍木自己继续,顺手替她挽了挽耳边散落的鬓发:“你吃吧。”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冰淇淋!!!

    这下着急地成了苍木,她支起身子,重新挖了一勺递到对方唇边:“你再尝尝?”

    “不必,犯过一次错误的事物就无需尝试第二次。”散兵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苍木只好塞回自己嘴里,不忘念念叨叨:“可能是他们放多了糖,但冰淇淋是无罪的。”

    她忽然垂头丧气:“我还以为你吃甜食会心情好点。”

    散兵一怔:“我心情不好吗?”

    “你老是皱着眉呀。”苍木捧久了冰碗,因此指尖微凉,落在眉心的触感十分明显:“我想让你开心一点的,一开始也是。”

    他垂下眼,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极度嫉恨起那位未曾谋面的炼金术士,但转而又变成对自己的厌恶和唾弃。

    如果能早一些……她还在至冬时,便不会有外人插足的丝毫机会。

    罢了,今后还能一直相守,这样就足够了。

    第213章

    散兵对甜食了无兴趣,那这整整一大碗还堆出了尖儿的冰淇淋,自然是进了苍木的肚子。

    过量饮食的下场就是,半夜惊醒,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在床上辗转反侧。

    被吵醒的执行官睡眼惺忪,从背后圈住人,嗓音带着点刚醒的暗哑,却平白少了许多戾气:“怎么不睡?”

    苍木不敢说原因,只好暂时搪塞道:“做了噩梦。”

    听到这话,原本半梦半醒的少年睁开堇色的双眸,用被子将两人裹得更紧,他打了个哈欠,长长的吐息吹到苍木头顶,蓬乱的发丝压得鼻尖略痒。

    散兵生疏而缓慢地,学着记忆中妇人哄睡孩童的模样,力道轻柔地拍着女孩的背部,一时之间让苍木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感。

    执行官的这份心意她完全领悟到了,奈何身体此时并不听从主人的意愿,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腹部,如今反倒疼痛加剧,宛若刀绞。

    见她迟迟不睡,面色还越发苍白,困意消散的散兵终于也察觉不对劲,将人抱起,狐疑道:“还不睡?到底怎么了?”

    苍木只好硬着头皮坦白实情:“肚子有点痛。”

    “有点?”他冷笑一声,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你现在的模样,可不是有点的疼痛程度。”

    他试探着按上少女绵软的腹部,果不其然得到她的一声痛呼,脸色便倏忽沉了下来:“穿好衣服,我去叫医生来。”

    哎呀,当执行官就是好,医生都是上门服务的。

    苍木勉强爬起,去抓床边的外套,动作因疼痛而迟缓,旁边穿戴整齐的散兵看了一眼,便捏了捏眉心过去帮忙。

    他的动作比慢吞吞的苍木利索得多,穿好外套的少女安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离开的脚步已然迈到了门边,想了想,却又返回,翻出一张厚厚的毛毯将人包得严严实实才罢休。

    医生很快赶到,长得人高马大却满脸受到惊吓的神情,进了房间瞥见了苍木一眼就急忙把头低下,不敢多看,生怕招惹了太多秘密以被灭口。

    这自觉的行为反倒惹得散兵很是不满:“连头都不抬,能看出什么来?”

    医生闻言,脑袋像按了弹簧一般,立得笔直,苍木甚至能听闻他颈椎发出的一声清脆弹响。

    苍木眨眨眼睛,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学医好惨,半夜还要被大佬抓来为大佬的女人看病,对了,是不是还少了那一句……

    “仔细些看,治不好了,你也别想好过!”

    对味了。

    此话一出,医生便拿出了12份心力来对待眼前少女的病情,在早春的凌晨深夜中,光滑的脑门上却还渗出汗水。

    实在可怜。

    她伸出手,扯了扯散兵长长的袖子,少年瞥了她一眼,顺着力道在其身侧坐下,摸了摸额头:“不舒服?”

    “你不要医闹。”苍木伏在他腿上,将身体缩起,盖着的毛毯下立即隐约勾勒出她弯折的腰身:“我自己也会医术,刚刚把过脉了……冰淇淋吃多的肚子痛。”

    她含含糊糊道。

    其实吃多了凉物只是诱因,乱搞了一通加上之前熬夜亏空才是主因。

    医生闻言,如临大赦般开了药,才小心去看少年的眼色。

    对方眼神淡淡,略微颔首示意:“辛苦了,我让人送您回去。”

    枫丹的医术与璃月不同,给出的药剂看得出已经过粗略加工,是简答压制后的片状物,略一用力便化作了粉末。

    没有胶囊来隔绝苦味,想必味道一定难以形容。

    她盯着药品,心中开始酝酿借口,那边散兵已经倒好了水,示意服用。

    苍木缩了缩脖子,只得不情不愿地全部咽下,即便吞咽速度算得上快,也仍然被那短暂停留舌尖时,所留下的溶解滋味给皱起了脸。

    她接过温热的水杯,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好点了吗?”他问。

    苍木重新趴回人偶的腿上,虚弱地笑了笑:“刚吃下去,不会那么快见效的。”

    散兵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言辞之间的急切,不再多言,只是轻哼一声,指尖摸索着少女的耳廓,虽未说话,动作间却大有“下次再敢如此就要你好看”的警告意味。

    或许是心理原因,服药后,虽然疼痛并未减弱,苍木却感受到睡意逐渐上涌,眼皮变得沉重。

    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在少年腰腹间蹭了蹭,拉长了那个彼此间专属的称呼,撒娇道:“梅——”

    散兵头也不抬,专注地感受细软发丝在指间从穿梭的触感:“嗯?”

    “可以给我唱首歌吗?我睡不着。”苍木得寸进尺。

    此言一出,耳尖立即传来被拉扯的触感,接着才是执行官的训斥:“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不痛,甚至还不如他之前摸久了,而发热的感觉。苍木继续往他身上贴了贴,软声道:“好不好嘛。我之前一直失眠,怎么都睡不着,也只有这两天在梅的身边才睡了整觉,梅可怜可怜我——”

    她用小指勾住对方的拇指,轻轻摇晃着,继续着攻势:“去须弥就一直在忙碌,来到枫丹后被那些记者围追堵截,白天晚上都不能拉开床垫,脑子成天昏昏沉沉的。”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止了声音,不知回想起什么,盯着远处的墙纸,眼神颇为空茫。

    散兵心中一动,想起了近日看过的情报——似乎是她一个颇为看重的下属死了,在蒙德的谣言传得纷纷扬扬。

    而其中显然有愚人众的手脚,只是她似乎并不知道这点。

    想到这儿,他一直冷着的脸也稍稍柔和了些,默不作声将人往上搂了搂,开始低低哼唱一首舒缓哀伤的稻妻儿歌。

    散兵本身的声线十分柔和,当他不刻意带有情绪时,只听声音,似乎又回到了与“梅”相依相伴的那段时光。

    似乎这只是那时每一个平凡的夜晚,她和梅躺在同一张床上,为离去的目标努力积攒钱财,期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苍木枕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放得舒缓,似乎全然在歌声中熟睡了。

    少年小心抱起她,毯子从身上滑落,堆积在脚下,踩起来让人酿跄。平日里过分活泼的小鸟此刻太过安静,反倒让人分外不适。

    卧室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散兵将人小心塞回被窝中,自己也一手揽住了她的腰,睡在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自身也感到睡意渐深,却忽然感受到有人抓住他的手,将脸埋进了掌心,潮湿的呼吸喷吐在那块区域,略痒,让少年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手指。

    随后房间内再无声响。

    第二日醒来时,腹痛已然好了大半,苍木又重新活蹦乱跳起来,只是从此在散兵面前,可能冰淇淋从此都会成为被严令禁止的食物之一吧。

    接下来的几日,恢复状态的苍木大多数时间都龟缩在房间内写稿,由于这段时间的连环意外,以及遇到散兵,她险些要出现第一次连载期间断更。

    接下来的至冬之行也一定分为严苛,趁现在多存些稿子!

    除了写稿,苍木的其余时间依旧要进行交际活动,枫丹人喜欢把社交场合都设定成晚宴,一般傍晚开始,凌晨结束。

    她住进愚人众公馆的事情到底还是瞒不住,毕竟只要跟着回程的马车,就能看见她进了公馆。

    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哗然,但碍于愚人众的特殊身份,到底没有人敢公开议论,小报们纷纷学乖了,默契地忽略这个大新闻,转而投向其他。

    双标的态度让苍木不得不感叹,纵然青木报社是行业龙头,但只要利润在,就总会有不死心的人铤而走险。

    他们到底是正规的商业纠纷,你来我往都在律法的规则内,顶天也就擦着边,做些暴利的小买卖。

    可愚人众不同,惹到他们,可是真的会出大问题的。谁也不敢小觑他们的情报网,自然不做这种把脑袋放在刀尖上赌命的危险举动。

    甚至连之前屡禁不绝,肆意妄为的偷拍跟拍举动,一时之间也销声匿迹了。

    毕竟还真没几个人敢蹲在愚人众的公馆外守人。

    这倒也让苍木清净了不少。

    其实按着散兵的意思,连剩下的这些人都要警告一番才好,从此她就能安心过正常生活。

    苍木以需要流量宣传的理由劝了劝,实际理由则是这些狗仔记者的途径是她获得能量点的重要来源,自然不可能放弃。

    尽管这个纵容的举动,本身就是在铤而走险——谁也不知道在利益驱使下,人类究竟会做出什么来。

    散兵不太理解苍木的思路,但还是默许了她的意愿。

    也碍于愚人众这层关系,来给苍木递请柬的人反而更多了,除了原本想同她、同报社合作的,还有不少是想让她牵线搭桥,同愚人众合作或借势。

    后者苍木根本不管,收到信就直接丢进垃圾桶里,久而久之,这些人也便放弃了这条门路。

    身靠大腿的另一点好处就是,苍木可以给出固定理由后随时离开宴会,而不用担心自己和报社的名声受损。

    毕竟让她早些回去的是愚人众执行官,她本身只是个柔弱的报社老板,能有什么意见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苍木作为被告出席的场合。

    她刻意在前一天推拒了所有宴会邀请,早早地睡了个好觉。

    散兵早已穿戴整齐,在枫丹时他也入乡随俗,会选择具有枫丹风格的服饰,毕竟那身浮浪人的装扮在此处过于醒目了。

    “准备好了?”他朝苍木伸出手来:“那就一起去直面神明吧。”

    第214章

    枫丹的法院建造得高大雄伟,甚至能称为本国的代表性建筑之一了。

    这位【正义】之神对于法庭上的闹剧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因此每场审判都堂堂不落地旁听,显得兴致勃勃。那么法院既然成了她的莅临之地,爱戴她的子民们就难免显得更加用心,将其修建得精致辉煌,使其更加符合神明的尊贵身份。

    当所有人都准备就绪时,水神【芙卡洛斯】也缓缓落座,宣告这场审判的开始。

    原告的狗仔一开始并不想与青木报社对簿公堂,但不知听了谁的劝告,认为“与其记录新闻,不如创造新闻”,干脆铤而走险,搞出了这么个匪夷所思的骚操作。

    他们大概也知道自己入室偷拍后无论提出什么理由来针对苍木个人,都显得太过无理取闹,又因为苍木在此之前没来过枫丹,所有的活动区域都局限在蒙德与璃月,七国的律法细节上各有差异,也绝不可能用死板的规则来束缚她。

    因此原告选择的诉讼对象,其实是【青木报社】,而作为报社负责人的苍木,不出意料自然会出席。

    而且一旦将诉讼对象,从人变换成物后,可供操作的区域就多了去了。

    原告林林总总罗列了几十种罪名,从《青木报社员工平均工作时间超出枫丹规定时长》、《青木报社附属印刷厂在生产过程中违规排放》、《青木报社恶意垄断书报业打压微小企业》……

    几乎把能想到的,全写上了。

    就连报社内为员工舒缓精神而养的小猫,都没逃过。

    他们指责报社内的猫屡屡发出婴儿怪叫,惊扰附近居民休息。

    苍木:……

    文分主编:……

    旁听席:……

    不是,枫丹分社建立虽然建立在城区,但其实附近都是扎堆的出版社或报社,要么就是小型工厂,那来的居民啊???

    你要对一只处于发情期的小猫咪苛责什么呢?对它而言只是春天到了而已。

    苍木坐在被告席上,亲眼看见对方的律师念出这条时,周身萦绕着破罐子破摔的摆烂气质。

    就连法官都沉默了一瞬,掩饰般地扶了扶眼镜,敲敲法槌,示意被告律师发言。

    文分主编提前准备好的资料非常充分,请来的律师也相当靠谱,她按着顺序一一澄清,先出示了报社近一年的上下班打卡记录,用数据证明——虽然青木报社的工作时限比别家出版社长,但却也没超出枫丹律法所规定的极限工作时长,况且法定规定时间段以外的工作时间和节假日,人家老老实实给了多倍加班费,自然不算违法。甚至还有未成家的员工想要多积攒些摩拉,自愿加班的呢!

    印刷厂的水质污染问题,在这几日他们进行了取样调查,表示这个锅绝对不背!

    青木报社的印刷厂其实还承担着一部分的造纸业务,以便可以更好地根据市场需求来调整样品。

    造纸也是才是用水浪费水的大户,这也就是为什么原告有信心会提出这个诉讼了。

    但显而易见,他们大概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捏造各种罪名上,因为但凡他们前去印刷厂内看一眼,都能知道这间工厂的废水绝不是像当下的诸多工厂一般,直接排放到河水中,而是为了最大程度实现资源利用,在院子内修建了防渗水的污水池,经过多重沉淀和净化后再用于生产。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极少量的污水才会排入河中,并且这些污水也全然属于处理过,且完美符合排放标准。

    这些资料一展示,对方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众所周知,枫丹由于大力发展工业与机械的缘故,这个国度的工业污染问题也相当严重,可以说10家工厂里面,有9家都在肆无忌惮地乱排乱放,剩下一家在偷偷摸摸地乱排乱放。

    因此也造成了枫丹上空经久不散的雾霾与永远颜色暗沉诡异的河水。

    枫丹的检察官们不是没有努力过,但那些工厂主们总有自己的门路,要么提前知道后便应对检查,要么干脆摆烂,你让我停工整改,我就给工人们停业,这些底层穷人没有工资又有时间,闹出什么事故,引发什么骚乱,还不都是你们检察官收场?

    最狠的一种,就是宁可缴纳罚款,也绝不整改。

    听起来很奇怪,并且违反直觉的一种做法,但是一想到这是资本家的行为,逻辑就通顺了。

    在苍木所处的现代历史上,曾发生不少类似故事,最有名的莫过于一家知名汽车品牌,所处生产的发动机具有巨大故障,有一定几率会在驾驶中突发,其威力能让乘客当场死亡。

    但这家汽车公司宁可每年都赔给遇难者家属高额赔偿金,也拒绝在设计上改善这个缺陷。

    原因无他,故障的致死率虽然是百分之百,发生率却很低,因此每年死亡人数不超过三位数,这些人的赔偿金,可比改善缺陷的研发资金,低得太多了。

    这些排放污水的工厂也是同理,缴纳罚金虽然很肉疼,但比起工厂营业一天所带来的利润,简直不值一提。

    种种因素堆积下来,直到如今枫丹河水与雾霾依旧是困扰民众已久的难题。

    而起诉那些工厂违规排放,则更像是成为了一种通用的手段,只要对方家中建设了工厂,这人又恰好招惹了你,那么恭喜,你可以去法院向其提出诉讼了。

    只是这种手段,也要慎用,毕竟知法犯法的人,哪一个手上没些灰色手段呢?提瓦特可从来不平和。

    也正是因为这种惯性思维,那些狗仔在意识到青木报社拥有附属的印刷厂时,不假思索就将违规排放作为诉讼理由之一添加了上去。

    可不巧,谁让苍木是一个钱多到花不完的闲人呢?

    俗话说,环保都是奢侈品。

    这种资源回收的利用方式的确是一笔不小的额外开支,毕竟还要请专门的须弥学者和枫丹机械师来合作钻研,前期投入不小,后期所能节省的开支却寥寥无几。

    但青木报社的日销量足以抹平这份差距,这点影响还不如作为颜料之一的某种花卉歉收所带给报社的成本大呢。

    眼下,面对如此有力的反驳,原告居然和原告律师气急败坏之下开始互相推锅。

    “你不是说这条一出指定能赢吗?”

    “我怎么知道她们会搞这个,你写理由的时候都不经过脑子吗?”

    “核实理由不是你身为律师的责任吗?”

    “我又不是专业律师,拜托,要不是你求我帮忙,我才懒得出场!”

    两人越吵越大声,浑然不顾此刻正身处法庭,法官显然也是见多了这种场面,木着脸敲了敲法槌:“肃静!肃静!!!”

    哇哦,苍木忽然有些能理解,为什么水神喜欢旁观法庭了。

    这不就是提瓦特版《逆转裁判》加司法直播吗?还有比这儿更好的吃瓜现场?

    想到这儿,苍木偷偷往神明的方位瞥了一眼,意料之外地发现,那位本该沉迷于闹剧的神明,此刻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察觉到苍木的目光时,水之神甚至露出一个略显怪异的微笑。

    苍木倏然一惊,她是什么时候……不,她已经看向自己多久了?

    怀抱着忐忑的心情,苍木心不在焉地度过了剩下的庭审,原告的理由被一一驳回,连最能摆出证据的打压微小企业罪名,也因为枫丹目前缺少垄断法,而无法判断,毕竟青木报社入场,也并未恶意竞争,那些小报社的倒闭也可以说明是正规的商业竞争。

    一场庭审从早晨开到下午,中午休庭时文主编给她带来了午餐,可惜苍木也并未有心情吃。

    直到法官宣布庭审结束的那一刻,苍木的心才隐约放下。

    但还没等她走下被告席,就被一道清澈的女声喊住:“苍木小姐。”

    “水神大人。”苍木勉强露出得体的微笑,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在面对这位神明时,一直在隐隐给予警告。

    芙卡洛斯是一位看上去就让人意识到【水】的女性,无论是她身上的配饰,还是她那周身,神秘危险与清澈纯粹共存的独特气质,都无一不在彰显她作为神明的身份。

    她朝苍木又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你是风神的眷属。”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的语气。

    苍木绷直了身体,垂下双眸并不与她对视:“是的,水神大人。”

    旁听席传来些哗然的声响,显然枫丹的群众对于这个在蒙德与璃月广为流传的消息还是有些落伍。

    她能感受到神明那种……该如何形容呢?总之还是怪异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了一圈:“巴巴托斯如今还好吗?”

    这……水神到底是什么意思?苍木拿捏不准她的态度,只好谨慎地回答:“北地的千风依旧眷顾着蒙德。”

    总所周知风神不曾亲自执政,也许久不曾露面,那么水神的这个问题到底是在试探什么?又是替谁所试探?

    苍木想起高悬于枫丹上方的天空岛,想起现代广为流传的《足迹》pv里,那句对水神的描述——【渴求审判诸神,但明白唯有[天理]不可与之为敌】

    她站在谁的立场上在发问?她的意图是什么?

    听了这句回答,水神的眼睛猛然一亮,她舔舔嘴唇:“或许你愿意去我的宫殿——”

    “殿下!”大法官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抱歉,无意打断。”与此同时,紫发少年脸色冷淡:“但这位小姐是女皇大人的贵客,可能无法接受您的邀约。”

    “当然!”不待水神说话,大法官便慌忙道:“还请让我为殿下的莽撞表示歉意。”

    水之神没有说话,但直至苍木走出法庭时,却还能感受到她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奇异地注视着自己。

    第215章

    “好奇怪……”回程的马车中,苍木回想起刚刚的一幕,仍旧惊疑不定,她寻求肯定般望向身旁的少年:“水之神是不是有些对我太过关注了。”

    少年模样的执行官沉着一张脸,明示着心情糟糕,一路上的愚人众侍从看他这副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

    也唯有苍木能在这时正面莽上去了。

    见散兵不说话,她也懒得动弹,便伸了伸腿,轻轻蹭了蹭人偶的小腿,以示提醒。

    “啧,你居然还有这种自知之明。”他伸手按住了少女纤细的脚踝,直接由此使力,将人直接拉到怀中,捏着她的脸上下打量:“既然如此,不妨再活动一下你的小脑袋瓜,猜猜她到底什么意思。”

    苍木轻轻挣扎了一下,发现自身力量根本无法与作为神造物的人偶,最终还是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中,蹭了蹭少年算不上宽阔,但同样坚实有力的胸膛,有一茬没一茬地晃着小腿:“不就是猜不出来才问你的吗?拜托了。”

    散兵闻言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她敷衍了事的谄媚,借着这个便利的姿势,去亲吻怀中的少女。

    共同相处几天下来,执行官对这些事情越发纯熟。人偶不需要呼吸,因此这个吻维持的时间很长,直到苍木感觉有些缺氧,用手拼命拍打着少年紧实的手臂,对方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吻。

    苍木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检查——因为参加庭审,她还特地早起,画了个表示正式的妆容,现在双唇上原本涂抹的淡淡唇彩已经消失大半,反倒是少年血色浅薄的唇上多了些晶莹的光泽。

    甜头已经尝到大半,散兵略显餍足地贴着苍木的脸颊,开始为她解说起来:“她很‘迷恋’你。”???什么玩意儿???

    有一瞬间苍木简直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对方口中吐露的话语出了什么故障。

    水神?芙卡洛斯?迷恋?她?

    过于震惊的苍木甚至意识到要对他此刻逐渐放肆的举动表示警告。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刚刚明了自己来到了提瓦特。

    真的不是散兵的一时口误吗?或者还是说随着时间发展,他的占有欲愈发强烈,对情敌的假想程度太深了,以至于把一位陌生无辜的神明都幻想成了情敌。

    比起素不相识的陌生水神,苍木还是觉得冰神迷恋她的可能性更大,逻辑也更加通顺,这也能解释为何从自己正式露面,她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对自己释放好感,还直言了继承人的位置……尽管手下的愚人众一直在反向帮忙。

    这个可能性同样不大,毕竟如果冰神真的有这种心思的话,散兵现在的举动岂不是在挖上司的墙角。

    但尽管苍木对这个回答抱有诸多疑问,散兵却拒绝透露更多。

    他将怀中的少女调整了个姿势,使她坐在自己腿上,搂着有些过分纤瘦的腰,将摘下来的腰带挂在翅膀上。

    趁着马车慢悠悠行驶的功夫,开始细心品尝时隔多日的小甜点。

    苍木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紧张地看了看窗影晃动的马车窗户,却要没有拒绝,而是伸出双臂抱住少年的肩膀,用动作暗示他最好小心些。

    她这几天都在忙着宴会和社交,少有闲暇和他聚在一起。在面对这种分离,散兵显得有些焦虑,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凭借对情绪的敏感,苍木还是觉察到了。

    散兵其实比想象中还要重视她,这多少令苍木越发良心作痛,因此此刻摆出的态度也越发柔顺,倒是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马车到底是马车,即便执行官的规格已经足够奢华,依旧称不上舒适,唯一称得上乐趣的是,苍木在这些地方似乎表现得格外敏感,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的战栗,像只过于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枫丹的大路修得平坦宽阔,愚人众的马车又没人敢拦,连想象中的突发事件——比如下属前来询问意见,或是士兵拦住马车,要询问和检查——这类事件也全然没发生。

    只有苍木紧绷着紧张兮兮了一路,着实有趣。

    总算回到愚人众公馆,苍木提心吊胆一路却什么都没发生,唯独她身上黏黏糊糊,腰腿酸软,再看第六席从始至终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此时此刻干脆决定摆烂,让他把自己抱回去。

    至于面子什么的,之前就丢完了,现在也没有这东西。

    对苍木来说,水神的异常言行顶多只能算这场精密计划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随着离开枫丹的规定日期逐渐接近,苍木每天都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处理签售与映影的相关事宜。

    先前从璃月传回来的抄袭风波已被平定,由于是重要事故,报社这边特别出动了加急通道。

    加急通道的传送论次不论件,因此除了抄袭的处理应对,也为苍木带来了一些其他消息。

    首先是抄袭事件,由于苍木的时间差打得恰到好处,所以在真正作者所书写的最终结局面前,那位冒名顶替的隐士根本拿不出合情合理的结局,也没有其他证据,却还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原作者,真有不少无知读者相信他们是苦情原主。

    但这些人也没得意多久,没等他们再一次展开舆论攻势来弄虚作假,和泼脏水,将收到了法院传票。

    不止他们,连同一直以来专注于明里暗里抄袭青木报社的不少小报,都一并收到了法院传票。

    甚至于青木报社还特别‘多管闲事’的把一些同样深受抄袭的作者帮忙起诉了抄袭者,帮忙报销一定比例的费用。

    此消息一出,无论是围观者还是当事人,都纷纷震撼于青木报社的大手笔。

    要知道,这份承诺可不是仅此一次,而是长期有效。

    苍木甚至要成立一个基金会,来专门打理这方面的事物,为那些维权艰难的作者提供帮助。

    不少人都赞扬报社急公好义,背地里提到这事却直摇头。

    与苍木手头的其他生意不同,这个基金会完全是做慈善,所从事的工作也完全看不到盈利前景,当真称得上一往无前的赔本买卖。

    真要做起来,肯定牛鬼蛇神一大堆,甚至有人专门写劣质书籍来欺骗资金会的补助也不足为奇。

    关键时刻,反而是飞云商会的小少爷,站出来公开替苍木说话。

    他先是肯定赞扬了这一行为,再向众人提出一个问题——终日诸位忙忙碌碌,终日奔波如小蚁积粟般挣取钱财,那么挣取这么多的钱财,究竟所为何事呢?

    在他看来,苍木小姐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璃月的未来发挥自己的力量,她的所行所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乃是真正的大义之举。

    关键时刻还是哥们靠得住。

    不必多说,苍木也能猜想到,行秋的这番言论一经发表,无非是将那些暗地里的心思摆到了明面上,无论众人心中如何设想,但既然这杆大旗扯了起来,起码以后大家不会对基金会刻意为难。

    于是抄袭风波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平稳度过。

    至于哪位幕后黑手刻意针对报社?就要等她前往至东后,一探究竟。

    至少在报社声威日益壮盛的现在,近期绝不会再有人莽莽撞撞地跳出来,与之为敌。

    其余信息是亲朋好友们的琐碎消息,零零碎碎交代了不少。

    胡桃说先前一同策划的魂幽节通过审核,顺利举行,参与活动的大家都很满意,尽管有不少老顽固说他们这是篡改传统,但总归来说,大部分人对这次活动都表示新奇,也愿意明年继续这种活动形式。

    旅行者说果真如苍木交代有不少小报记者来刻意搜刮他们的相关信息,都已经按照苍木提前的应对方式,散出了不少假消息。她和派蒙整天东奔西跑,小报记者们根本找不到身影,阿贝多住在雪山,近期沉迷实验也难以接近。

    她们抽空去看了一趟小龙,小家伙很想你,整天趴在石头上望着你离开的那条山路。

    钟老爷子一如往常的喝茶遛鸟,吟游诗人同样。

    南十字船队出航。

    ……

    “怎么了?”散兵一眼就察觉出回到公馆的苍木表情有些不对,和平日里比起来,现在的她有些失落。

    苍木怔住,过了会儿才闷闷不乐的回答道:“我收到奎斯多的消息了,早知道将它也带来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但也不全是假的。谎言就是要7分真3分假才足够天衣无缝。

    闻言,散兵的表情和缓了下来,那个小家伙他也有印象,当初同行时也曾抱在怀中,沉甸甸热乎乎,黏人又漂亮,的确是小女孩会喜欢的宠物。

    唯一的缺点就是听说和那位炼金术师长得极为相似,不过这也并非小龙崽的错,况且到底不是炼金术师本人,愚人众也不会少一口宠物口粮,他并不介意多养一个小家伙。

    但目前看来,小龙崽子似乎没有跟来。

    他搂住苍木,亲亲她的耳朵以示安慰,嘴上却说:“那只白色的小龙……喜欢的话,让博士给你造一个一模一样的。”

    苍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到他的颈窝中,轻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至东?”

    签售以及映影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而这一次前往至东,苍木却并不打算将多余的人一同带去。

    这趟风雪之旅,注定是她一人的孤军奋战。

    第216章

    列车迫停的时候,苍木也被惊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从桌子上爬起,四处张望,还没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有乘务员敲着门小跑过来道歉。

    看得出乘务员同样是个新手,面对这种突发事件也满头雾水,但还在极力安抚贵客的情绪。

    没过一会儿,列车长也来了。

    经过他的解释,苍木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这一带的区域有一伙流窜的盗宝团,经常喜欢拦路打劫列车。

    现在的列车行驶速度较低,身手了得的盗宝团成员常常能用飞索勾住列车车窗,从而爬上进行盗窃打劫作案。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列车加装了玻璃与保护设施,以为这样便万事大吉,谁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盗宝团们学会了炸掉铁轨,不想脱轨而出的列车只能乖乖停下,而等候已久的盗宝团,便趁此时一拥而上。

    铁轨的铺设距离不短,即便有枫丹警察来回巡逻,依旧有难以顾及的地区,盗宝团的这种方法便常常能得手。

    只是这次不巧,他们也大概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了满车的愚人众。

    想象一下吧,当嚣张到肆无忌惮的盗宝团熟练炸掉了铁轨,满心期待地一拥而上,却在第一节车厢里就遇到整整齐齐坐着,一排排高大的雷锤和冰胖……

    在执行官身边的正规军对比下,这些让列车长头疼不已的盗宝团,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没过多久,苍木便又感受到身下的列车缓缓开动了。

    而此时,长蛇般轰轰烈烈行驶的机械刚刚经过枫丹的国界。

    水蓝色的国度被逐渐抛之身后,取而代之的是略显萧瑟的草木交界带,以及逐渐增多的纯白冰雪景色。

    由于国度地处提瓦特最北的缘故,在其他国家陆续都为春天的来临而庆祝时,属于至冬的漫长冬天却还远没有结束。

    苍木打了个哈欠,拎出一张手帕,去擦拭透明玻璃窗上的水雾。

    按散兵的意思,他们本该轻装上阵奔赴至冬,谁料苍木看见这时代的枫丹列车极为新奇,便起了心思,执意乘坐列车前往至冬。

    只要她愿意去至冬,那一切都好说,散兵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和苍木纠缠。

    枫丹前往至冬的路线新开不久,由于乘客稀少,甚至买不到近期的乘票。第六席懒得等待,干脆大笔一挥,包下整栋列车,更改了航线,即可前往至冬。

    苍木坐上不久后,乘坐列车的新奇很快褪色,只剩下了烦闷,这个时代的枫丹列车速度相当缓慢,乘坐体验更接近现代的绿皮火车。

    一连行驶了两天才刚刚行驶出枫丹国界,眼下想变卦也迟了,苍木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还好火车不算颠簸,闲来无事便在上面码码字看看书,日子倒也融洽。

    出乎她的意料,散兵并没有因为这事对她冷嘲热讽。如此看来,他其实算得上是性格耐心,眼下每天也没有像苍木想象中暴躁,相反他在这方面极为耐得住忙碌,甚至有心情悠哉悠哉地给苍木泡茶。

    不过此时包厢里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或许是去处理刚刚那些拦车的盗宝团了。

    整栋列车上只有愚人众的精锐,因此苍木并不担心安危问题。

    由于包下了整栋列车,所以执行官所在的包厢自然是最为奢侈豪华的,不仅有卧室、厨房和客厅,连洗漱间、浴室、衣帽间这种无关紧要的房间也一应俱全。

    此刻的苍木正是身处于客厅,刚刚枕着稿件睡得熟了。

    发生了这么个插曲,苍木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写了,他检查一遍有无遗漏,便把稿件收到皮箱里,连同《21次》的映影胶片一同妥善收好。

    这部影片在枫丹播出时大受好评,希望它到了至冬也能同样受欢迎。

    如果至冬人不喜欢的话,苍木只能使出压箱底的法子了。

    她收好稿件后去洗漱间洗了把脸,冷水冻得人更加清醒。正对着镜子检查黑眼圈,就听见客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第六席的带着点紧绷的声音响起,是散兵在喊她,苍木打开门探头出去:“我在这儿。”

    见她还在,散兵的神情才变得轻松了些,他审视的目光在苍木脸上打量了一圈,问道:“你在干吗?”

    “洗脸啊。你看不出来?”苍木翻了个白眼,把门关上了。

    她再度打开水龙头,水流声稀里哗啦,这边响起了洗漱间门锁开合的声音,紧接着是少年踏步而进的脚步声。

    苍木无奈极了:“你是猫吗?怎么人干什么都要跟着。”

    散兵听到这句话,分为不屑地哼了一声,警告道:“别拿那种弱小又无能的毛茸茸生物与我相提并论。”

    哇哦!苍木洗着脸,不忘在心中感叹:老傲娇怪了。

    随即她感受到后背被盖上一件什么物什,隔着一层衣物,厚重触感从背后滑下,被一双手眼疾手快接住,再往上重新盖了盖。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第六席口是心非的警告:“送你的……敢嫌弃就死定了。”

    门锁再度传来开合声,显然是送完礼物的人已经快速离开。

    苍木困惑地用毛巾擦干脸,这才有时间去看这件刚刚送来的礼物——一件鲜红的漂亮狐裘。

    她试了试,刚好合身,这件狐裘的颜色极好,穿上后衬得她的气色看起来都健康了不少。

    送它大概是怕自己冷吧,毕竟马上就要到至冬了,而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不是露腿就是露背,在温度面前全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漂亮废物。

    明明是很好的礼物。苍木心中怜爱了一下,送礼都要挑一个她看不见也没办法回绝的时间点,还要放狠话,他的自尊心真是又高又脆弱。

    想要让送礼物的人开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把这件礼物使用上。

    想到这里,苍木特地卷了与之相配的卷发,又上了点妆,才走出去。

    “好看吗?”她跑到坐在沙发上的散兵面前转了个圈儿。

    列车上铺设了暖气管道,根本不冷,豪华包厢的地面更是地毯通铺,走到哪都像是踩在了云端。

    因此苍木连鞋都没穿,只穿了一件睡裙,不动时还无事,一转起圈来,线条优美小腿和脚踝就从狐裘下面露了出来,白得耀眼。

    散兵正在看书,闻言瞄了眼,用懒洋洋的声调嘲讽:“看来某些人只顾着好看,连脑子都被冻掉了。”

    “什么嘛。”苍木瘪了下嘴。她要真没穿这一身儿就出来,指不定这家伙以后要怎么挑鼻子瞪眼、冷嘲热讽地对人呢!真是口是心非的傲娇。

    苍木赌气在他对面坐下,伸出脚去踩他膝盖来回摇晃:“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别看这人用报纸挡住脸,什么表情都看不到,实则心里多半已经乐开了花。

    苍木晃了一会儿,他却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仿佛那张看来被翻来覆去看过五六遍的报纸上,突然多出了什么不容执行官错开一丝眼神的重要情报一样。

    她自讨没趣,刚想把脚收回,却怎么也拉不动,发现竟然不知不觉间被他用膝盖夹住。

    少年不紧不慢地将报纸叠好,放回桌上。从容不迫的动作却莫名让苍木心慌,她一边拼命往回抽,一边警惕:“你想干嘛?我可哈哈哈哈……梅!哈哈哈哈——”

    也没干什么,不过是轻轻在脚心挠了几下,便惹得她笑得如此开怀,散兵体贴道:“你现在倒是好看了不少。”

    苍木简直一肚子火气,奈何弱点在人手中,骂人的话语夹杂进一堆“哈哈哈”之中,也丝毫没有震慑力。

    她从“梅”喊到“散兵”,话语也从示软示弱到威胁恐吓,甚至无师自通了许多羞耻的爱称,最后被放开时直接瘫软在地上,虚脱地喘着气,笑得两颊酸涨,起码日后半个月内都不愿再笑。

    散兵的突然发疯非常能折腾人,在过去这段时间以来,苍木已经全然领教到了他的这种状态,也根本生不起对抗的心思,因为人偶的报复性实在漫长又坚定,与之对比,苍木就好像被熬鹰人苦熬的那只鹰。

    因此,她现在只是瘫倒在毛绒绒的地毯撒娇:“我要吃坚果冰淇淋!”

    “这个不行,换一个。”之前腹痛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因此散兵果断拒绝了这一要求。

    苍木本来就不是想要冰淇淋,只是提出要求时先提出一个肯定被拒绝的,这样只会被答应的几率就会上升很多:“到了至冬,我还和你住在一起吗?”

    这有些不合规矩,毕竟执行官虽然在至冬身份尊贵,但一位尚未拥有婚配的未婚少女贸然和异性同居,在至冬或枫丹都属于一件蛮失礼的事情。

    散兵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就这么喜欢我?”

    苍木哼哼唧唧地扭过头去,没有说话,在他眼中,大概就是默认了都意思。

    这件事便这么被敲定了。

    虽然拒绝了冰淇淋的要求,但晚餐时,眼尖的苍木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餐桌上多出点一小碟冰淇淋球。

    迎上她诧异的目光,第六席不自然地强调:“只能吃一点,这次要是再把自己吃出问题,列车上可没有医生能找来给你看病!”

    “知道了知道了!”苍木小口小口吃完这份意外之喜,虔诚道:“梅最好了!”

    散兵不置可否。

    晚上入寝时,她也摸了过来,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枕在他的怀里,散兵终于忍不住了,用没被枕着的另一只手戳戳她的脑袋:“一份吃食而已,真是毫无尊严。”

    先前为了赶稿,苍木一连几天都是睡在书房,除了方便写作,另一个原因也不排除两人一起睡时,散兵总喜欢肌肤相贴,进而再进行一些额外的运动,很容易让苍木第二天依旧精力不济,他自己倒是毫无这方面困扰。

    苍木听到理由连呼冤枉,有点委屈地踢他一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欢迎我的话,直说就好。”

    她说着就要跳下去,结果腰被对方牢牢揽住,动弹不得。

    散兵捏了捏她手感颇好的软肉,恶声恶气:“就你话多,睡觉。”

    苍木也是真困了,才懒得与他计较,趴在少年的胸膛上,缓缓进入了梦乡。

    她一向喜欢在略狭窄的床铺上入眠,总觉得这样才更有安全感,在但不得不说,宽阔的床铺睡起来也分外享受,至少能肆意伸展四肢,至于打滚,这项动作对长着翅膀的苍木而言难度系数略高,就按下不表。

    散兵的躯体不知是什么材料,丝毫是恒温的,永远保持常人标准的体温,冬暖夏凉,抱起来又极具弹性,作为抱枕来说可谓是手感绝佳。

    如果他不是总精力旺盛地拖苍木一起运动,而是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任由她抱着,就完美无缺了。

    不过,苍木勉强也能理解,他对于肢体接触的渴望,她自己也有肌肤饥渴症,散兵的表现看起来似乎比她更为严重,甚至还有随时随地怀疑再度被抛弃的极度焦虑,两人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还是太短,不足以让他放下百年以来的习惯。

    没关系,以后……

    她忽然清醒了过来。

    发觉苍木的转醒,半睡半醒间的少年搂住她的腰身,下意识在背部轻拍着,带着模糊睡意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怎么了?”

    “没事。”苍木庆幸他看不见,俯身在少年两颊落下清浅的吻,声音淡淡:“睡吧。”

    第二天醒来时,便算彻底进入了至冬。

    列车的窗外已全然是一片雪白,树林都是深灰色的模样,白色的树干上有诸多枝叶掉落而留下的伤痕,唯独此处的天空是澄澈而高远的宝蓝色。

    苍木心知最严峻的考验就要来临了,不敢疏忽,一早便进了衣帽间挑选着装,散兵对回归总部也没什么额外的喜悦,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倚靠在沙发上,单手撑脸看着苍木的换装表演。

    他看了几圈,终于看出了点端倪:“你怎么不穿白色?”

    “为什么要穿白色?”苍木低着头处理难缠的长靴扣子,费力将它们一个个套进相对应的扣眼:“外面一片雪地,我穿白色岂不是显不出来?”

    她最后还是选了那身散兵昨天送来的狐裘,鲜红鲜红,颜色像雪,在雪地里保管叫人一眼就能望见。

    输人不输阵,苍木对这身满意极了。

    她编了个复杂的盘发,将头发全部塞进帽子里,只在颈肩点缀上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这身行头就算下了列车立马去参加舞会都绰绰有余。

    但她一抬头,看散兵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很不满意的模样,有点茫然。

    算了,大敌当前,也管他喜不喜欢呢!她喜欢就行。

    造型和发型是完美了,但苍木打量一番镜子中的面容,总感觉有些病弱之色,顿时一惊,连忙问一旁的散兵:“我看起来有没有很虚弱?”

    散兵无语:“连夜赶稿的某人在明知故问?”

    苍木再度翻出化妆用品,一定要让这场见面从头到尾都要表现出气势。

    最终效果不枉她耗费数小时的成果,当列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时,苍木一眼便望见了一高一矮,等待在下车处的两道身影。

    矮小的那道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尖尖耳朵和尖尖鼻子显示他并非寻常人类的身份。

    高大的那道带着一副银链眼镜,手上繁多的宝石戒指富贵逼人的同时也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笑眯眯的神情却生得一副柔和的北陆面容,与此处的至冬相貌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更像是稻妻或璃月人。

    “这位就是苍木小姐了吧,实在久仰大名。”他竟微微俯身,做了个既是迎接也表示恭敬的礼节,接着便自我介绍:“在下是愚人众第九席,【富人身边这位是【公鸡听闻您要回归至冬的消息,女皇和我们都不胜欣喜,迎接的宴会已经等候多时了,至冬苦寒,礼节粗鄙,但凡不足之处还望您海涵。”

    瞧这话说得,真是既诚恳又暖心,换了任何一个阅历不足的小姑娘在这儿,都会被这过于隆重的迎接吓得有些惶恐。

    毕竟这可是愚人众的执行官,还一下子来了两位,说话还这么客气。

    殊不知过分的尊重和体贴有时也是一种对敏感之人的压迫,而这种压迫往往更难反抗。

    然而这招对苍木可不起效果。

    换算成璃月蒙德,也不过是等同于七星和骑士团队长,她和凝光刻晴谈过不止一次生意,骑士团那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就是执行官吗?她揍过一个,睡过一个,有什么稀奇的。

    就算是风神岩神,她同样没少见。

    况且她眼下的官方身份里,本来就有【风神神眷】之名,除非久不出世的冰之女皇亲至,苍木才会觉得事情超出预料。

    因此,她也只是微微颔首,朝对方伸出手来,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语气淡淡:“有劳【富人】阁下费心了。”

    她这不咸不淡的模样,却让富人脸上显露出一丝满意。

    毕竟是冰之女皇当成继承人般的存在,如果真的畏畏缩缩,被这阵势吓得心生畏惧固然容易揉捏,却也容易让人怀疑女王的看人眼光。

    当然,执行官门并不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错误而怀疑女王的决定,但毫无疑问,如果是这样怯懦的继承人,则需要耗费更大心力来教养才能使得她配得上这个国度孤注一掷所作出的决定。

    而眼下的苍木对场时不卑不亢、从容淡定,足以证明他经历或见证过不少大场面,而即便远在至冬,她在璃月与蒙德的那些事迹也使得富人相当满意。

    这样的人才是配得上女皇所提的继承人之要求。

    至于心智坚定的人,又是否会加入他等的阵营?这就全然不在富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他还没见过哪位能听说过皮耶罗阐述过女王的伟大目标后而毫不动摇。

    礼节性的吻手礼之后,苍木被独自迎上马车,她听着马蹄声哒哒踩在路面上的声响,心中很是宁静。

    富人本想让散兵和他们坐同一辆马车,多打听一些有关苍木的情报,却被毫无同事友爱精神的第六席的狠狠拒绝了。

    “哈?无聊。”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衣食住行的喜好与偏爱,恕我直言,我可没有第九席你这么闲,会有闲心围绕一个小女孩打转,像个变态一样研究她的喜好。”

    【富人】不愧是璃月人,深谙“和气发财”的道理,即使被散兵如此当面冷嘲热讽,也依旧好脾气地扶了扶眼镜,道:“可,据我所知,斯卡拉姆齐。这些天以来,闲得围绕着一个小女孩打转,像个变态一样,研究她的衣食住行的喜好和偏爱的人……不是你吗?”

    散兵的脸色疏忽冷淡了下来,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在我身旁安插人手!”

    富人脾气和蔼地一摊手,状若无辜道:“我以为你应该习惯了,还是说她的到来让你丧失了警觉性?”

    散兵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就走,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富人所准备的晚宴就在至冬宫内,他借用了此方的一侧偏殿与大厅。

    大概是体谅苍木初来乍到,参加晚宴的并未有太多闲杂人等,倒是有另外两位未曾见过的执行官,以及一位老熟人——女士。

    女士也只是单方面熟悉,自从来到提瓦特,苍木也还没和她实际面对面打过交道。不过知道她最终的结局后,此时再看见眼前活生生的人,倒是很让人唏嘘。

    另外两位陌生执行官都是女性,长得都相貌不凡,让人隐约怀疑冰之女皇是不是按颜值挑选的执行官?

    粉黑色长发的那位用蕾丝花带般的装饰物束着眼,耳侧生着洁白的耳翼,似乎像是装饰,但她身上隐约泄露的强大的力量,又让人怀疑这对耳翼和她切实同属一体。

    总之,算是个危险人物。

    短白发的那位面容英气,不过比起刚刚让苍木提起注意力的少女而言,她便显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等待众人落座轮番介绍时,那位耳翼少女却显得有些注意力涣散,迟迟都未发言,而是盯着桌子上的鲜花发呆。

    公鸡笑着打圆场:“第三席总是太过孩子气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苍木也轻轻笑道:“不会。”

    她折下那只鲜花,将其递给了注视着它的少女,但更多的话语也没有。

    第三席,看来她可能是众人之中席位最高的,不知道在她之上的那两位,是否会让她感到威胁。

    这样想着,苍木慢慢饮下一勺奶油蘑菇鲜汤。

    旁边的富人已经开始打听起了苍木的来意,而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甚至直截了当,苍木从始至终都坚守一个说法:“潘塔罗涅先生,我只是个来至冬举办巡回签售的作家罢了,在我曾经历的其他国家如何做,在这里便如何实行。哦,或许会顺带宣传宣传我的映影,但愿它们在这儿也能符合至冬人民的喜好。”

    她的口风森严,富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强求,只好转而顺着可能的突破口:“一定会的,您的作品是如此受欢迎,即使以我这个银行家的庸俗眼光来审视,这也是部会受欢迎的好片子,至冬人民的喜爱会像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朝您涌来。”

    宴会里的众人闻声纷纷微笑起来,一时间桌上充满了欢快轻松的气氛,苍木也弯起嘴角,似乎全然被取悦了:“不不,富人先生,您的话可不算是。”

    “哦?”他的眼睛镜片上飞快地闪过微光,略略一思索后认真道:“我的确不具备预言的相关能力。”

    “并非如此。”苍木摇摇头解释道:“在这件事上您的话不算数,公鸡先生的话也不能算数,就算女皇陛下亲至,她的话也未必能算数,真正在这件事上能一锤定音的,有决定权的人们是——至冬的人民们。”

    “唯有他们的喜爱,才能令人获得成功,不是吗?”苍木微笑道:“越是成功的作家,就要越善于书写民众的声音。我还不到远远这种地步,但也要努力掌握他们的喜好,才能获得一口饭吃。”

    “在这件事上,占据主动权的,是他们。”

    宴会里的欢快气氛无端停滞了几秒,无他,苍木说的这番话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尽管她并没有多余的意思,但眼前几位执行官却未必会这样想,他们只会觉得苍木在借此喻彼。

    反正只是说说话,苍木自己一点不累,多思多想,累得是他们。

    一顿晚宴就在这种心思浮动的气氛中结束了,按理正规的晚宴还有舞会的流程,但即便之前富人的用词再委婉,也改变不了这场欢迎宴敷衍且仓促的流程和体验。

    正常的欢迎宴会应该是要等宾客入住下来的当天晚上或者是次天晚上后,等休息完精神充足,又确保留出空余时间后。

    才备下请帖,确保彼此都能享受到宴会的乐趣,而不是像这样刚下了列车就被火急火燎地拉过来。

    再者,在场众人也没有什么跳舞的心思。

    散兵率先打破这层伪善的气氛,戴上斗笠:“舟车劳顿,我要回行宫休息了。”

    公鸡面向苍木:“既然如此,苍木小姐,至冬宫的偏殿还有空余——”

    “我和【散兵】先生一起就好。”她微笑着,干脆了当地截断了公鸡的话语。

    仆人皱了皱眉头,道:“这是否有所不妥。”

    苍木只是微笑。

    富人双手交握:“来者是客,自然要诸事以苍木小姐的意愿为先,更何况她身为异国人,我们并不能用至冬的礼节来束缚她。”

    当你位高权重的时候,自然会有人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

    晚上苍木睡在床上时,不忘跟散兵念叨这事。

    少年揽着她的肩膀,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不时应和几声。

    房间里的灯全关了,只留床头一盏小小的昏黄灯光,照着周围的方寸区域。

    苍木念叨念叨着就困了,边打着哈欠边去伸手拉灯:“睡了睡了,明天还要去这边的至冬分社看一看情况,还有报社的稿件也要交了……”

    她大概是困极了,念着念着趴在少年坚实的胸膛上就睡了过去。

    但第二天的苍木却未能如期按她所念叨的那边,前往报社进行工作。

    夜半时分,她便不知怎么起了高烧,浑身烧得滚烫,察觉到温度异常的人偶及时醒来找来了医生。

    医生也知道这莫名出现在执行官行宫的少女,身份非尊即贵,不敢有所拖延,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治疗,甚至恨不得以命相抵。

    但苍木的高烧还是时断时续,烧得她意识模糊,攥着散兵的手,不让他离开,偶尔虚弱地喃喃他的名字。

    他大概明了,在这个陌生国度,苍木唯一所能稍稍信任的只剩自己,于是便越发怜爱病床上的少女。

    衣不解带地陪伴在病床旁,亲手照顾,给她喂水,擦洗身体。

    只可惜这种怜爱的情绪并不能帮助苍木好转病情。

    就在她又持续了两天高烧后,一位苍木和散兵都不愿意见到的人,终于步入了这座行宫。

    薄荷发色的男子闲庭信步,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散兵一见到他便紧紧皱起了眉,不情不愿道:“多托雷,你怎么来的?”

    “请注意你和我说话的态度,斯卡拉姆齐。”名为“多托雷”的男子说话声调优雅从容,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猛一听起来倒是和散兵极为相像。

    倒不如说这正是散兵一直以来所模仿的腔调。

    男子背着手,缓缓踱步打量着病床上因高烧而面色过分红润的少女:“我所前来,不过是女皇的命令罢了,何须对我如此敌视。”

    散兵撇撇嘴:“你最好是。她现在可是女皇亲定的继承人,别动你的那些歪心思和小手段。”

    “放心,放心。”他轻轻掀开一角裹得严实的被褥,握住少女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寒光一闪,露出银光闪闪的针管:“只是一些,必要的身体检查罢了。”

    被烧得昏沉的苍木,隐约感觉脚腕一凉,想要挣扎却被握住,动弹不得。

    她迷迷糊糊地朝那端一望,下一秒,这个熟悉的音色传入耳朵,当即被吓得神志清醒,毫不犹豫地一踹——

    草,被按住了。

    第217章

    似乎惊讶于病患的突然反抗,那位男子略显惊讶地抬眼往苍木的方向看去。

    散兵皱着眉,拍打掉他握住少女脚踝的手,冷声道:“你弄疼她了。”

    没了力道压制,针孔处缓缓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来,饱满地坠在雪白肌肤上,直至不堪重负地沿着肌肤弧度滚落进男人掌心。

    他带着纯黑色的皮质手套,于是那滴血珠落在其中,显现出一种几近诡艳的颜色对比,晃眼间让人以为那是托在掌心滚动着的饱满珊瑚珠。

    名为多托雷的男子盯着掌心的血珠,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朝苍木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当然,还请原谅我的粗鲁与急切,毕竟,女皇陛下是如此期盼与您的会面。”

    但由于鸟嘴面具的存在与高烧带来的视野模糊,苍木并不能察觉这份歉意,反倒觉得其中的讥讽意味更重。

    她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来警告对方,话顶在舌尖,就被一连串无法压制的咳嗽打断。

    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她意料中见面的场景——太过虚弱地躺在床上,与曾经的实验过程极度相似。以至于恐惧再一次萦绕于心。

    苍木狼狈地咳嗽着,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

    多托雷,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博士】,静静地看着苍木,面具的遮挡使得他极少流露出任何可被他人观察到的情绪。

    博士就这么默默注视着,苍木能感受到他投射过来的视线中毫无尊敬意味,有的只是冰冷地打量,更像是屠夫在挑剔一只即将被送上餐桌的动物,它的哪个部分更加鲜美,适合烹饪。

    在苍木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他轻轻摇了摇头,仔细收好了刚刚抽出的一试管血液,遗憾地表示:“看来苍木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面见陛下……真是可惜。我会尽快为您研制对应的药剂,在此之前,还望您多加珍重。”

    苍木病得实在严重,连他说的这番话都听不真切,只是在咳嗽声中捕捉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才迷迷糊糊意识到是博士远去的信号。

    身边的床铺微陷,她虚弱地望去才发现是散兵坐在身侧,还贴心地端来一杯温水:“喝点水,博士刚刚留下了药……”

    苍木闻声厌恶道:“我不吃!”

    没想到自生病以来就对她过分紧张和体贴的散兵,此刻却显露出一种强硬:“生了病就要吃药,你连小孩子都不如吗?”

    “他的药……”苍木又咳嗽几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摆明了对博士送来的药物抱有极大不信任。

    不是抗拒吃药,对人不对事就行。

    散兵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手上还是把药片往苍木的方向递了递:“博士虽然是个人品恶劣的疯子,但能力的确足够出众。既然是女皇要他来治疗你,想必他至少不会在这种地方违背陛下的旨意。”

    见苍木还是隐隐面露抗拒之色,他索性把人抱到怀里,一手钳住下巴,另一只手将药片塞进舌根,以一种极度强硬的方式喂完了药。

    代价就是挨了对方势大力沉的一记肘击。

    可惜这点力道对身为神造物而言不会比宠物的哈气警告更重。

    被喂药的苍木自然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对眼下过分亲昵的肢体接触也极为不满,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但生病所带来的虚弱状态实在够呛,人偶永远恒定的微凉体温又过分舒适,于是不知不觉间苍木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只得将烧得滚烫的脸颊贴在少年的颈窝,嘟嘟囔囔放狠话记仇。

    散兵嗤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依旧保持着这个环抱的姿势,直至怀中少女沉沉睡去。

    博士的药物的确有些成效,当第二天再次醒来的时候,苍木已经退烧了。

    尽管四肢还因后遗症而显得些虚弱无力,精神状态却比之前永远昏沉的模样好上太多。

    招来医生复诊,得到的也是“正在逐渐康复”的结论。

    散兵看起来心情好了点,苍木却没他这般放松警惕,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她心里清楚。

    趁着精神头稍微好一点,苍木赶忙派人把青木报社的至冬分主编叫来,交代下一时期的工作,把最近积攒的手稿都交由对方。

    分社主编早已听闻领头上司前来至冬的消息,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执行官的公馆里见到这位。

    要问谁最能明白青木报社与愚人众之间这种云里雾里的暗地里针锋相对的趋势,莫过于身处敌方大本营的他。

    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前来和苍木见面,这位分主编最大的本事就是坚决打听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极其富有自知之明地做好自己该做的,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因此,不管来的一路上脑子里浮想联翩地闪过了多少种事态发展的可能性。

    接到这一箱过分厚实的手稿时,他也只恭恭敬敬地应下了工作命令,状若无意般问上一句:“总主编,这稿子分量不少,工期应该要挺长,咱们要加急吗?”

    苍木咳嗽几声,摇摇头:“至冬的气候寒冷,工人上工不便,按正常档期来就好。”

    分主编眼中精光一闪,微笑道:“好的。”

    苍木很清楚,此刻身在愚人众的至冬大本营,多的是身不由己的各种无奈,但凡苍木交出去的是一份机密文件,那么她必然不会有事,而分主编从出了苍木视线范围的那一刻起,生命危险将与这份文件的机密性成正比。

    所幸这真的只是一份书稿。

    即便如此,泄密的程序依旧会被执行,想必今天晚上,这篮书稿就会原封不动地摆上某位执行官的书桌,不过由于它那厚重的页数……也不知道对方真的能在短时间内就全部看完吗?

    这些就不属于苍木所担心的范畴了,现在,她该想一想,下一步的计划如何实施。

    “谈完了?”突然出现的散兵倚靠在门边,绮丽的眉眼间极力压抑着不耐烦。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扫到那一箱沉甸甸的书稿后,极为不爽的“啧”了一声。

    苍木清晰地看见,原本坐在她对面的分主编,随着这声“啧”响起,整个庞大身躯都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

    他掏出手帕,擦拭自己额头上突然出现的汗水,从椅子上弹射起身,结结巴巴地同苍木告别。

    看得出,愚人众执行官的积威甚重。

    苍木没有为难打工人的意思,工作也已经交代完毕,她轻轻点了点头,便是同意放行。

    分主编以一个与庞大身躯极不匹配的敏捷速度跑出了公馆。

    “这就是你的下属?”散兵不满地皱起眉,锐评道:“胆小又无能……”

    “好了好了。”苍木无奈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又不是愚人众,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打工人,能力太强的话,又何必来我这儿?”

    散兵走到床边,帮她倒了杯水,又摸了摸额头温度,语气和缓了些:“上司病重时还要费心操劳工作,这样不能分忧的下属留着何用?”

    苍木捧着水杯,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散兵见她听了进去,心中稍安,却转瞬想起刚刚沉甸甸的那一箱书稿,又开始恨铁不成钢了起来:“病还没好全就敢如此乱来,我以为你在吸取经验教训这方面……至少会超过蠢笨的金鱼?”

    苍木从这番突如其来的训斥中,敏锐察觉到了散兵别扭的关心,哭笑不得,开口解释道:“书稿不是这段时间写的,之前在须弥和枫丹时就在准备了,你不是也见过我用打字机?”

    散兵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哼了一声:“总主播还真是过分勤勉。”

    苍木抿了口温水,叹气道:“没办法嘛,养病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想出去逛街。”

    “不行!”散兵立即否决了这一可能性,见苍木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才生硬地转变了口风:“等身体再好些吧,同为人造人,你的躯体简直如同人类一般羸弱,至冬的风雪与严寒只会把你撕裂。”

    苍木烦闷道:“知道了,但我不是人造人,我是人类。”

    房间内的气氛忽然凝重了起来,苍木刚刚被他讽刺得有些烦闷,导致过分口快,眼下不由得后悔到直咬舌尖。

    由于苍木不喜欢人侍候,何况是卧室和会客厅这种私密的场合,公馆里知情识趣的下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过来打扰他们。

    也就导致了现在这尴尬的气氛根本无从打破。

    苍木原本还打算扯些别的话题将这事按下不表,但散兵看她的眼神中轻蔑里夹杂着嘲弄,仿佛在直视一些极为愚蠢、幼稚的存在,这让苍木脾气也起来了:“我要休息了,没什么事就离开吧,免得将病气传染给执行官大人。”

    这话说得真是……但凡长了个耳朵的人都知道苍木此刻在生气,稍微理智些的人都该暂时退出房间,为彼此留下缓冲的余地。

    但散兵偏不,他冷笑一声,嘲弄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人类吧?早些放弃这些愚昧的想法。”

    他抬起苍木下巴,强迫那双宝蓝色的双瞳与他对视,语气中有着复杂的怜爱:“我可怜的同类,明明身为猛兽,却自愿同愚昧的绵羊厮混在一起,你已全然忘记我等的骄傲了。”

    “接受你的命运吧。”他吻上柔软的双唇,未尽的话语在唇舌间呢喃:“在遭受一次次背叛之前……”

    第218章

    至于吗???

    苍木不是很理解这些人造人的偏执想法。

    她来自信息高度发达的现代,亲眼见证了因特网随着千禧年的到来逐步发展,由野蛮生长的蛮荒小众工具转变为普罗大众不可或缺的部分乃至全部生活。

    苍木的写作跨度时间极长,而且从一开始,她的创作载体就选择了网络,这就导致对苍木而言,什么牛鬼蛇神,惊天反转,社会黑幕她没看过?

    作家们的创作源泉又往往来自身边生活,苍木自觉自己就是新闻常客。不是她夸大事实,但任何人能在横滨生活十年以上,都会拥有一颗百折不挠,波澜不惊,任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强大心脏。

    一觉睡醒发现隔壁同事在实时发疯,自我认知还从人类变成了蘑菇精……她也完全不会惊讶。

    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横滨嘛,大家的工作压力都很大,正常人成为疯子一点不奇怪,从劳动成本而言还更低,要知道疯子可不会要求公司配齐社会保障和五险一金。

    网络上当猫当狗当虎鲸的已经不足为奇,现实中做牛做马做畜牲的也不在少数。

    别说是蘑菇精了,他就算自我认知变成深海黄色方块海绵,苍木也能镇定自若地提醒对方,ddl快到了,对接文件什么时候发?

    所以,她根本搞不懂从阿贝多到散兵都为何对人造人的身份耿耿于怀。

    偏偏他们自己在意就算了,还一定要扯上做了几十年正经人类的苍木一块儿脱离人籍。

    虽然她连后背的翅膀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苍木依旧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哦,长翅膀的人类而已,长了蛇尾巴而已。

    很奇怪吗?很奇怪吗??

    可散兵不这么想,他将苍木的否认视作逃避,同时又夹杂着对年幼同类不谙世事的一种怜悯,想要身体力行地教导她。

    苍木被他折腾得不轻,她身体虚,甚至刚开始没多久就体力不支,踢着散兵的小腿骂他,在人偶的颈窝和胸前留下牙印,但看对方的表情,这些反抗都过于不痛不痒。

    他按住苍木的腰窝,顺着摸到了翅膀根部,没碰几下就发觉怀里的少女浑身发软,反抗力道消失得一干二净,抱着的触感越发像在揉捏稻妻团子。

    这一闹,苍木原本抗拒的心思也散了,最后拍着他的背,只想让人快点结束。

    她累得眼皮都睁不开,隐约察觉到身上又出了汗,但丝毫不想动弹。

    好在散兵还算知情识趣,把人抱去了浴室清洗一番。中途想起小鸟算得上身处病中,便不敢让她再度受寒,让下仆们收拾了床铺,又将壁炉烧得旺盛。

    这一切都是在苍木的视线盲区所发生的手续,不需要客人操心,因此苍木吹干头发,穿好柔软贴身的丝绸睡衣,重新躺回松软的床铺上,很快睡着。

    随即床铺微陷,少年纤瘦坚韧的躯体贴了上来,发梢隐约带出来些水汽,气息清爽。

    苍木半梦半醒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并没能将人赶走,反倒被圈得更紧,她不满地嘟囔几声,便也接受了。

    不知为何,她梦到了曾经的事——

    按理来说作家们都有属于自己的黄金创造高峰期,一旦功成名就后仿佛与文字里的灵气成了反比,缺失曾经心态,再想写出超越巅峰的作品,可就难上加难。

    因此大多数都会自愿选择封笔或者半封笔,极少再有产出,即便继续进行写作,后续作品的反响也是平平无奇。

    毕竟写作本身其实是一种高强度的脑力工作,那种一辈子产出甚多还本本精品的作者,当然存在,但哪一个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大作家?

    毫不夸张地说,这种大作家足以撑起

    第219章

    散兵的厨艺出乎意料的好。

    苍木又夹了块盘子里的鱼肉送入口中,仔细品尝。

    她算不上顶尖老饕,但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又能在报纸上开个美食专栏,对食物本身有着一套自己的追求。

    或许是家乡的口味影响,苍木更偏爱清淡鲜甜的食材原味,吃不得辣,因此众人口中备受推崇的万民堂对苍木而言反而称不上惊艳。

    香菱拿手的菜肴是水煮鱼,这种菜色的起源是码头鱼贩和渔民们将卖不出去的食材自行消耗,用浓油重辣的口感和材料来掩饰并不新鲜的食材本身。

    底层逻辑就在那,是任凭香菱再如何厨艺高超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家开的是平民饭馆,运作要讲究经营成本,走的是实惠的高性价比路线,自然不可能过分追求顶尖的新鲜食材。

    可新月轩与琉璃亭又动辄要预约起步,满桌菜打底,她吃不完又见不得浪费,实在为难。

    直到后来苍木与香菱混熟了,才琢磨出个好法子——要是偶尔嘴馋,想念家乡风味,就自费去买上一篮新鲜食材,送去万民堂代加工,他们收点加工费,免去苍木的百般纠结。

    散兵到底是执行官,只要别干坏事,去哪都是座上宾,想吃什么大概也是随口吩咐一句的功夫,难以想象他亲自下厨的模样。

    但这盘鱼,确确实实是苍木眼见他围上围裙,拿起锅铲,娴熟地刮鳞去腥,剔骨挑刺后做出来的产物。

    “好吃!”她叉起一块递到少年唇边:“尝尝?”

    散兵嗤笑一声,握住苍木的手,把那块鱼又送回她的口中:“我是人偶,无需进食,别做多余的事。”

    又来了,苍木心中无奈,但对方刚做好的食物还被她咀嚼着,再说起大家都不愉快的话题未免有些扫兴了。

    这大概是某种至冬特色的鱼种,味道清甜,口感软弹,厨师厨艺又极好,苍木一口气吃掉了整盘还意犹未尽。

    “再来点?”散兵问道。

    苍木摇摇头,拒绝了这幅过度的好意:“真没想到你还有这幅手艺,我以为执行官都有人伺候?”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他把剩下的碗盘丢进水槽,拉着苍木的手走出厨房,语气平淡:“做饭是在以前学到的。我也并非常驻至冬本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任务是【深渊奋战】。”

    苍木猝然停住脚步,惊愕地看向身形单薄的少年:“这些……你都没和我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他轻轻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明白苍木的举动:“那些不过是无用而失败的过往,也并不适合当做你的睡前故事。”

    散兵注意到她脸颊边贴上一缕鬓发,顺手将其挽到耳旁,声音中不自觉带出来几分柔和的劝慰:“弱小又无能为力的往事何需过度回忆,我所执着的目标属于光辉灿烂之未来。”

    那未来的前景中,也必然有着两人并肩存在的计划。散兵的思绪滑到博士曾经的话语中,眼中有着名为偏执的情绪——只要夺得神之心,完成那个计划,成为真正的神明……她也能作为名正言顺的眷属,留在自己身旁,与自己共享属于神明的荣光。

    苍木定定地注视着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舔了舔嘴唇,蔫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交错前进的鞋尖。

    不是这样的……想要了解你的过去,想要被你分享自己的过往。

    尽管散兵将其都认为是不堪回首的可悲经历,但她却觉得,无论过去如何愚蠢、蒙昧、弱小和痛苦,也都是这些经历才拼凑出了现在这个面前的少年。

    散兵也并非真的毫不在乎那段过去,无论他如何缄默其口,苍木都能察觉到他的在乎,不然为何他对自己有着超出常人的在意,那段曾经共同经历的梦境就是根本原因。

    甚至,那段夹杂着太多幻觉与逻辑缺失的梦境远远算不上真实,他却依然愿意对苍木特殊对待,这不是恰恰说明了他的格外在意吗?

    尽管说出来也不见得能改变过去,但苍木愿意从他的叙述中分担那些曾经被独自承受的痛苦,也愿意替他流出那些深埋心底的眼泪。

    苍木确信自己现在很喜欢他,但却总觉得现在的生活有种似曾相识的即视感——明明比起梦境中有更多时间待在一处相处,可时至今日以来,两人聊天的频率不能算屈指可数,但也寥寥无几。

    散兵倒是很热衷与同她进行肢体接触,但一味的身体交流而不交谈,不正是她与阿贝多分开的缘故吗。

    苍木觉得这其中多少有她忙于工作外加突然生病的缘故。也因此,现在工作告一段落,她便总想做些什么,改进缺陷以防重蹈覆辙。

    她别别扭扭走了半天,最终鼓起勇气扣住少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她温柔而诚恳地看向那双绀色的眼瞳,在心中补完未尽之语——或许它并不美好,但还是有人想从中感受你一生的故事。

    散兵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比起感动,他更像是被苍木的神色刺痛了一般。他捂住那双碍事的蓝眼睛,竭力压抑着心中的烦闷与暴躁:“别说这些无聊又懦弱的话,你该不会幻想着我们会如同受伤的小兽,在洞穴深处彼此舔舐着对方的伤口吧?”

    “过于天真的幻想。”他如此评价道。

    苍木安静地接受着这份训斥,什么也没说,等散兵松开手时,她也依旧是低垂着眼睛,看着地板上的漂亮花纹没有言语。

    直至被送回卧室,她坐在壁炉旁的椅子里,将浑身缩成小小一团,用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才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突兀的道歉:“对不起。”

    散兵有些神色不自在,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语对苍木而言是种打击,但长期以来的自尊使得他拉不下脸来道歉,更别提缓和气氛,听到苍木此刻给出的台阶,才舒缓了些眉头,伸手想要去把她抱在腿上。

    他也做好了苍木会躲避的心理准备,但苍木没有,直至被抱在怀中,她都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这让执行官有些不安。

    这种状态一连持续了几天,明面上苍木看着完全正常,能吃能睡,也让摸让亲,完全不抗拒他的接触,但却莫名地让散兵心中慌张。

    【富人】派来为她量体裁衣的裁缝捧着各色绫罗绸缎,□□的珠宝商拿出点藏品也让人眼花缭乱,但苍木全都神色淡淡,偶尔看着窗外走神,跟人交谈时有种漫不经心的倦怠感。

    散兵忽然知道什么能让她好点了。

    “穿上斗篷。”晚间,本该入寝的时间,散兵却反常地穿戴整齐,还拎来苍木的外套丢给她:“你不是想出去逛街吗?”

    被关太久的小鸟搂着外套还有的晕晕乎乎:“现在?我应该不能随便出去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散兵一个执行官也不至于整天毫无工作的与她腻歪在一起,除非他的任务就是监视与照顾苍木。

    “我说能就能。”他揪了一把苍木的脸颊,语气中夹杂着对其他同事的不屑:“何须迁就那些家伙们的想法,待到女皇正式为你戴上冠冕,你便是她意志的延伸。”

    有道理。苍木穿上外套出发了。

    至冬的确够冷,苍木刚出公馆大门,便被屋外不加掩饰的冷空气迎面痛击。

    尤其现在还是晚间,没了太阳那点光与热,连风都像是淬了冰的碎刀子,张牙舞爪地往人的衣物缝隙里钻。

    苍木一下子就明白,刚刚散兵为何一定要她裹得严严实实才出门了。

    而毫不畏寒的人偶,还负责举着油灯,一节脆生生的小臂漏在寒风中,让身为旁观者的苍木看着都觉得自己的小臂发冷。

    散兵依旧是那身不合时宜的稻妻打扮,只是摘下了帽子,又披上了件冷灰色的制式斗篷。看来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苍木本以为这个点,天都黑了的至冬也多半没什么人活动,散兵多半是把她带去个热闹的酒馆喝几杯,却没成想转过一道街区后,眼前登时亮了起来。

    眼前的商铺依旧在营业,到处灯火璀璨,提瓦特对电的研究还不到大规模民用层面,但大家对于夜间灯光的材料运用都有着自己的独到经验。

    璃月会采用发光矿石,须弥有荧光的植物粉末,枫丹她没怎么注意,稻妻还没去过,至于蒙德?拜托,正经蒙德人不到天黑就打烊了,只有酒馆会继续营业到凌晨。

    而似乎是为了取暖的缘故,苍木眼前的街道点起了大量火把,暖橘色的光芒照亮了整条街道,这里的房屋外侧石质偏多,因此并不担心失火。

    “你倒是运气好。”散兵在旁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他们大概在庆祝节日,往常这种景色可不多见。”

    苍木哪还听得进去,散兵听她久久不应声,一扭头才发现人已经进了旁边的商店,正和店主商议着折扣。

    算了,起码证明她的确很喜欢外界。

    散兵捏捏额角,跟了进去。

    这家店铺多是贩卖至冬特色的饰品,见什么都新奇的苍木一连买了好几件,还在店主这儿定做了几件工期长的首饰,约定月后来取。

    大抵是由于节庆的缘故,整条街都热闹得不能行,东张西望的苍木还被险些撞到在地,被散兵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心些。”他扭头还想去找那人,却见对方生怕惹上祸事,丢下一袋摩拉溜得飞快。

    苍木适时拉拉他的袖子:“算了算了,我们去酒馆吧!听说至冬的火水也很出名。”

    散兵收回心神,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自量力,醉倒以后别让我抱你回去。”

    她想起自己前几次喝酒后人事不知的状态,默默转变了口风:“饿了饿了,附近有好吃的餐馆吗?”

    餐馆老板是个特别豪爽的女人,见苍木与散兵举止亲昵,只以为他们是来至冬游玩的异国情侣,爱怜地给俩小孩盛了满满一碗甜菜汤,又给苍木抓了把柜台上的巧克力,连面包都是新鲜出炉的,烤得焦香酥脆,捧在手里烫呼呼,要不停换手交接。

    苍木胃口小,因此只要了一人份,但即便如此,这家份量实在的餐馆也给她端来了小山般的一叠饭菜,把人惊得瞪圆了眼。

    的确听说过北方的饭馆份量会特别多,但没想到这么多……

    她望向身边的男友,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摆明了是要看苍木的笑话:“不是说饿了吗?喏,吃吧。”

    苍木掰下一块面包仔细咀嚼,很朴实的谷物香气,并不难吃。

    餐馆的墙壁厚实,两人坐在角落里,只觉得温度热得厉害,连身上原本的斗篷都要穿不住了。

    只是在外行走许久,腿脚依然显得十分寒冷,苍木不动声色地把腿贴上少年的腿,对方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却并没有拒绝。

    餐馆里气氛喧闹,豪爽的老板娘举着托盘,在狭窄的餐馆里辗转腾挪,为客人上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高浓度烈酒的味道,到处都能看见喝得脸庞通红的酒鬼,闹哄哄地要求再来一杯。

    有人喝得嗨了,竟径直站在板凳上端着酒杯为大家唱歌,周围人不觉得吵闹,反而纷纷鼓掌为他助兴。

    连老板娘也站在空地旁,伴着这歌声为大家跳舞,她的舞姿算不上多么顶尖精湛,但却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在现在的气氛和场地下起舞。

    苍木学着周围人的模样,用面包蘸着甜菜汤吃,微酸的面包配上汤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她鼓着脸认真咀嚼的样子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其他正在进食的小动物,散兵不错神地望着她,拿起闲置在一旁的汤匙盛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苍木愣了一下,随即小心喝下,她以为散兵只是一时兴起,却不成想对方从这种喂食行为中获得了某种乐趣,随后的动作不曾停下。

    到最后她实在吃不下,自暴自弃地含住勺子,用行动表明抗拒。

    “吃不下了?”散兵问道,立即得到了肯定答复。

    他的乐趣已经得到了满足,接下来便不再为难苍木,只是接过她手中剩余大半的面包,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苍木把手塞回兜里,忽然摸到一个触感奇特的物件,掏出一看,原来是老板娘刚刚递给她的巧克力,立即好奇地拆开。

    散兵看她悉悉索索地拆着糖纸,并未在意,直到一会儿她皱着眉苦着脸嚼着什么,才用眼神发去一个示意。

    “太甜了。”苍木小声抱怨:“甜得舌头都木掉了。”

    至冬的食物都喜欢加糖,甜品更是能把人牙齿粘掉的甜度。他见怪不怪地收回视线,继续嚼着面包。

    周围依旧嘈杂吵闹,这片灯光昏暗的角落却显得十分安静,散兵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一股浑然自若的贵族礼节,现在吃饭时也显得格外优雅,他进食的过程极其安静,从始至终只有隔着一层皮肉发出的咀嚼声。

    苍木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喜欢看自己吃饭了,因为现在她看散兵进食,也能感受到一股满足。

    偶尔他将面包塞进口中,隐约能看到殷红柔软的舌头卷着食物一闪而过,还有贝壳一般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着迷般伸手,在少年脸颊上轻轻抚摸,能清晰感受到手下的肌肉正随着对方进食的动作来回活动,散兵扫了好奇小鸟一眼,没有阻止。

    于是苍木得到纵容般,去摸他吞咽时上下起伏的喉结,这下散兵咀嚼的动作为止一顿,扣住少女胡作非为的手警告:“你发什么疯?”

    这举动原本是想警告她不可在外胡作非为,却不成想苍木却眼睛亮晶晶地贴了上来:“你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

    她难得这么热情的举动,贴上来的身躯即便隔着厚重的衣料也依旧显得十分柔软,散兵不自觉吞咽了下,耳根发红地转过头去,小声道:“神经病。”

    得到了纵容的苍木越发肆无忌惮,凑过来挽住他的臂弯,凑在耳根边嘀嘀咕咕,搅得他不得安宁。

    “我终于明白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了。”苍木叹息一声,贴近他的颈窝,温热的吐息刺激着那块敏感的肌肤:“我现在甚至愿意被你当做食物吃掉。”

    他听了这话只觉得脸颊发烫,忍无可忍地捏住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终于换得片刻的安宁。

    奇怪。他又俯身尝了尝她的嘴唇,得益于人偶敏锐的感官,他品尝到些许的酒味。

    如此一来,刚刚的举动便有了解释。

    可食物是两人一同吃的,哪里来的酒水?还是谁给她喝了口火水?

    苍木呜咽一声,终于回到了安静状态,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散兵舒了口气,快速将剩下的食物解决道,起身同店主付款告辞。

    店主见苍木醉得走路东倒西歪,但被少年揽在怀中眼睛乱转的模样十分忍俊不禁:“哎呀,她吃了巧克力吗?”

    巧克力?散兵一愣,随即瞄到柜台上裹成糖球状的巧克力,又联想到小鸟刚刚到举动,有些不确定:“这里面有酒精?”

    他摸了摸女孩的衣兜,果真从里面摸出几颗还未拆封的巧克力,放进口中后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这巧克力的确是酒心的,奈何甜味实在太齁了,酒味完全被盖了过去,吃到糖块也只会以为是巧克力中被遗忘融化的糖结晶。

    这点都能醉?散兵叹为观止。

    但现在的问题,成了他该如何把这个醉鬼带回去。

    他谢绝了老板娘的留宿好意,找了个角落随手唤来下属,让他们驾辆马车过来。

    酒后的人容易失温,散兵小心将醉鬼押送回公馆,又哄着精神百倍的她入睡。

    喝了酒的苍木不好管,散兵被她闹得头疼,索性将人按在腿上揍了一顿,打得人埋在枕头上呜呜咽咽,原以为她这样总该消停了,谁料想他刚躺下没多久,身边就凑过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捂着腿让他再打一次。???她脑子有病吧???

    等第二天醒来,对于散兵口中所提及的经历,苍木是一概不认。

    她张红了脸:“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干这种事,明明是你平日里更喜欢欺负人!我严重怀疑某些人歪曲了事实,进行栽赃嫁祸。”

    呵,散兵翻了她一个白眼,扯过被子翻身补觉,被闹腾了一晚上的人现在需要休息。

    心虚气短的苍木轻手轻脚退出卧室,越想越觉得忐忑,虽然她的确不记得喝酒之后的事情,但做出来的事呀不会超出她的本性……这事的确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但也不缺乏散兵无中生有的可能性。

    不过疼痛是不会骗人的。苍木坐不下去,只好趴在沙发上翻看报社递来的消息。

    之前送去的书稿已经进入印刷阶段,相信很快就能出版销售,这些书苍木只是作为译者,收入所得刨去印刷成本,剩余全部捐赠给至冬,用于改善底层困难居民的生活水平。

    而苍木本人关于《仙途》的签售会,也将在几日后进行,至冬不同于其他国家,签售会租借的场所一定要选择在室内,不然稍有不慎真的会把等待过久的读者冻出毛病。

    喝多了的醉鬼一头倒在路边,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身躯已然冰凉僵硬,这种事毫不罕见。

    由于这个局限,关于《21次》的映影放映推行也进展得相当缓慢,不过正是由于《21次》无法涉及足够的能量点,苍木才会想出别的尝试。

    她曾在【万界图书馆】内到极多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书籍,深感文学之魅力,但这些书籍只能苍木自己观看,沉浸未免可惜,她便借着此次的机会,将其中的精品书籍翻译成这个世界的提瓦特语言。

    苍木当然不会冒名顶替原作者,但翻译过程也属于一种创造,她想知道自己是否也能将自己翻译的作品作为媒介,来获取能量。

    即便不行,在原作者是异世界人的情况下,这些书籍的出版依旧能为身为译者的苍木带来声望,对她接下来的行动同样极具帮助。

    至于至冬人会不会喜欢她所出版的书籍,苍木觉得这反倒是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毕竟她选择的那两本书,一本叫《安娜·卡列尼娜》,另一本叫《卡拉马佐夫兄弟》,都是看完让人顿悟人生的好书,还极具东欧风味,保证这个世界的至冬人读起来那叫一个原汁原味。

    也不枉费她为了这两本旷世巨作拼命打字到手指酸痛。

    趁着现在四下无人,苍木摸出昨天特务塞给她的情报纸条,把上面的情报记熟后丢进随身仓库,在散兵面前她一直有意收敛自己的特殊,就算受伤生病了,她也极少自己治疗,对方便大概以为她当初的修复能力或者是什么神眷或是他人所赠的保命法宝。

    按着苍木的计划,她能体体面面的全身而退是最好的,但如果出了变故,她也只能向散兵说声抱歉,然后选择背叛他。

    从一开始在须弥听闻他身在枫丹的消息后,苍木便策划了整个行动。

    她清楚自己没办法靠演技来伪装出真实情感,以此欺骗愚人众的第六席,因此苍木只好剑走偏锋——假的不行,她就来真的。

    随着时间流逝,她对情绪的掌握能力越来强,但这些技能只对他人用过,苍木从不曾施放在自己身上,而这次,她要做的很简单,无非是找到她恢复记忆后对梅的感情,将其放大。

    唯一的风险是,如果没办法控制好能力,恋爱脑上头的自己会不会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目前看来,整个计划进行的相当顺利。

    凭借着散兵对她的感情,苍木不仅平平安安来到了至冬,还直接被怀疑是恋爱上脑,为了男友愿意加入愚人众,减少了执行官们对她的怀疑。

    当然,这些警惕的狐狸们是不会如此轻易地放下戒心,他们必然还会密切地注视,监督着苍木,谨防她在至冬的国土上作出任何图谋不轨的举动来。

    但这正是苍木计划中的一环——尽可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为暗处的夜兰提供帮助。

    在出发之前,苍木也曾前往凝光的住处,向她讨要一份愚人众的内部信息,却阴差阳错得知那位曾与她有着数面之缘的夜兰小姐,正在至冬国内进行着秘密活动。

    在必要时刻,她们或许能互相配合,提供帮助。

    而之前刚刚抵达至冬时突如其来的高烧,便是苍木试图远距离运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夜兰行动,而过度运用能力,引起的身体不适。

    两人这次的计划,苍木在明,她在暗,就算苍木自身的复仇计划无法实现,只要她在明面上活动,将众人目光都引到她处,保证夜兰的窃取计划顺利进行,也算侧面打击了愚人众。

    毕竟听说夜兰小姐同样与那位【富人】有着不小的恩怨,顺便帮苍木刺上一刀,这种小事想必她必然不会拒绝。

    没错,愚人众第九席地【富人正是屡次向青木报社内安插内奸,扰乱报社的工作,而小报后的幕后黑手与投毒事件后的真正主宰,想必也多半是他。

    他的手段颇为高明,在真正关乎人命的事件上,他完全做到了手不沾血却自有替罪羊来承认错误。

    即便苍木闯到他的面前,这人也能谈谈手,跟她说这些都不过是正常的商业纠纷罢了。

    至于投毒,那完全是由于属下的擅自行动,他很抱歉,也愿意赔偿。

    这是找不到罪证的完美犯罪,而他所做的甚至不需要教唆和煽动,只是如下棋一般,将合适的棋子放在合适的位置,便能看到事情朝着他想要的朝向自发推进,甚至有闲心来猜测对手的诸多回应。

    但苍木才不和他下棋呢。

    如果对方把她想象成追求正义与真理的光辉人士,那只能算那家伙看走了眼。

    没有证据无所谓,她也不需要证据。

    她所做的,便是走到对方面前,掀了这局棋盘,然后把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棋子,一颗颗捻起来,按到那贱人脸上,狠狠来上一记直拳。

    苍木舒了口气,走到窗台前眺望远处,在女皇与她正式见面之前,还有一个私下里的晚宴,情报上说,夜兰会选择在那时动手,不出意料,那便是苍木最后的机会。

    冰之女皇图谋甚大,还特别能策反他人,苍木有信心对抗一个恋爱脑的自己,却不曾被理想引诱过,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危险状态。所以能不见面最好不见,以防止动摇。

    但事到如今,她已没了退路。

    第220章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如流水般匆匆逝去。

    从苍木的视角只觉得工作一件接着一件,忙完这儿还有那儿,丝毫没有消停的空闲,于是转眼间就来到了与执行官提前约定好的晚宴。

    至冬女皇不知在忙些什么,平日里总是销声匿迹,也许久不曾在民众面前露面,平日里的事务都由执行官们代劳,她独自一人居住在至冬宫的最深处,任由寒冰在这所宫殿上蔓延。

    明天她就要接待苍木,正式与其会面,按理来说,这提前一天的晚宴应该是双方私下交流,乃至交换意见的大好时机。

    可她却依旧没有出席。

    女皇未至的宴会,首位上坐着的是那位愚人众首席【丑角】。

    他人中年模样,相貌英武坚毅,带着半边面具,服装上有愚人众统一的四等分图案标识。

    执行官们的座位按席位排列,而作为客人的苍木位置却在他右手旁的下位,因而离得极为之近,苍木甚至能发觉他那只面具之外的眼睛看起来分外眼熟,却一时半会儿难以想起其来源。

    苍木对面本应是【博士】的席位,但这位似乎也清楚自己的不受待见,并未出席,此刻属于他的那把高脚椅上空无一人,也让苍木潜意识中松了口气。

    “苍木小姐初至至冬,这数日的招待您可还满意?是否仍有不便之处?”丑角切着餐盘里的兽肉状若无意般开口:“至冬许久未曾迎接过您这般尊贵的客人,若是礼节疏忽了,还请您见谅。”

    苍木笑了笑,没急着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瞄了眼餐桌尾端的两位外来者,才不急不缓道:“蒙德风气自由,身为神眷,我等也紧随巴巴托斯大人教诲。”

    她没有明说自己满意或不满意,可这话又隐约将态度表示了。

    此话一出,苍木的余光便察觉到身处尾端的【女士】撇了撇嘴,似乎对她的言论极为不屑,可顾及现今的场合,到底也没说什么。

    “况且……”她朝【丑角】笑了笑:“您大概记错了,这怎么会是我第一次来到至冬呢?比起之前的遭遇,现在的任何对比都宛若身居天堂。”

    餐桌上一时变得极为寂静,几位执行官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彼此交换着眼神。

    坐在尾端的至冬分主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紧绷,跟着停下刀叉,心中第八百次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出席这次晚宴。

    救命!他来至冬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愚人众执行官,只觉得这些人的气场都快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了,总主编却还能镇定自若地谈笑风生,实在比不了。

    对面的冬妮娅略迟钝些,却同样能察觉到眼下的气氛不对,她不安地看向身旁的哥哥,得到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握住餐刀的手随即也覆上了对方掌心的温暖,使得她心中一定。

    这让至冬分主编简直羡慕到苦笑,他只知道冬妮娅作为实习生被安排进来,一定关系过硬,但万万没想到她后台这么大——亲哥哥是执行官!妈耶,有这本事还来报社当实习生,只能说是热爱这一行业了。

    他根本没往情人的方向去猜测,毕竟两人如出一辙的发色与瞳色,还有五官相似程度都在明晃晃证明着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

    餐桌上的执行官传递眼神——

    【怎么回事,不是敲定了继承人,怎么还没想好?】

    【啧,看来某人的美色也不顶用啊!蒙德的神眷,呵!】

    【可惜博士不在,不然有乐子看了。】

    【他们什么意思?只有我看不懂,难道又瞒着我干了什么?算了,一会儿多给冬妮娅上道甜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她一定吓坏了。】

    ……

    除了少数够不上电波频道的执行官,大多数的疑问目光都朝着第六席蜂拥而至——【她不是为了你肯亲身来至冬吗?到现在都没搞定?】

    而紫发少年镇定自若地倚靠在椅背上,他并未进食,偶尔对上周围人的视线,却并不给他们任何回应。

    苍木的意思很明确,之前的事情她并不打算一笑而过,如今也只承认自己的身份是蒙德神眷,而不是所谓的至冬女皇继承人。

    “突然如此安静,反倒让人极为不便。”她笑了笑,坦坦荡荡地环视了一圈,挑眉道:“怎么都不吃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这姿态不像是被招待的客人,反倒像是主人。

    她不给执行官的面子,执行官们却要给她面子,听到此言,无论真实原因如何,也都纷纷露出假笑,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苍木刚刚看了一圈,发现除了未到席的博士外,还同样有他人不在——【富人】同【少女】。

    【富人】未出席的情况身为罪魁祸首的苍木再清楚不过,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想方设法入侵了对方的精神,这种入侵一开始是极为轻微的,因此也足够隐蔽,但由于并非苍木本身的能力,而是梦之魔神的遗泽,以至于她贸然使用时还是高烧数日。

    这种能力能干扰人类的精神,放大他们的情绪,重现他们最不愿见证的噩梦,使其崩溃,直至疯魔。

    现在的【富人】因着连日的幻听,幻视而影响了生活,导致这场宴会也失之交臂。

    可惜了,苍木还想着,但凡他出场了,不妨再加大些猛料……如此倒算他逃过一劫。

    【少女】的缺席倒是苍木意料之外的收获。

    她先前从散兵那里打探到,这位第三席的来历相当不同——愚人众的执行官们多半来历不凡,长生种的占比远超正常人,而即便如此,【少女】在其中也显得极为特殊。

    更详尽的信息,散兵也不愿意对苍木吐露,除了考虑到保密的可能性,苍木更倾向于他也不知道更具体的内幕。

    只是在那些只言片语的信息中,苍木还是敏锐地拼凑出了些许情报。

    【少女】的情感波动似乎与常人不同,对任何刺激都显得有些无动于衷。这使得苍木担心她的能力与自己同属精神方面,那恐怕要对上一位棘手的存在。

    但因为这个原因,她也极少参与这些活动,此次宴会便没有出席。

    苍木喝着汤,慢慢考虑着下一步,到目前为止,她一开始的报复计划已经全然达成——富人深陷她的精神陷阱之中,并且她也在至冬本土取得了巨大声望,似乎接下来只需考虑安然撤退就好,也不知该与散兵如何分别他才不会生气。

    但,她心中还是泛起些许不安。

    这一步步,未免有些太过顺利了。

    而夜兰那边本该说好的通信时间已过,苍木至今却仍旧没有收到来自她的消息。

    两人的联系方式一直是单线模式,苍木并没有能够联系上她的信物或手段,此刻也只能忍下心中的焦急,强装镇定。

    “看来苍木小姐对此前的事情依旧心存芥蒂……”丑角沉吟。

    苍木笑了笑,轻声道:“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皮耶罗双手合十,姿态挺拔地坐在椅子上,看向苍木目光诚恳:“我并非为我等到罪过开脱……但苍木小姐,你也知道,假如从头来过,换做是你处于我的位置,你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苍木冷笑一声,没有言语,只是低下头去喝了口汤。

    这些人并不知道她明明在昏迷状态下感官却还能感受到周遭动静。

    从愚人众的角度来看,无非是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在棺木之中苏醒,因为愚人众士兵的疏忽与大意离开,被蒙德的晨曦骑士捡到,又阴差阳错卷入到了魔龙事件中,因而先入为主,对愚人众有着不好的初印象。

    他们对她的所作所为,甚至不及那位压榨她三年的报社老板过分,又为何总是敌视?

    “利益。”皮耶罗轻而坚定地说道:“为了女皇陛下目标中的新世界,我们愿意汇聚一切可行的力量!”

    在场的执行官们不知何时再次放下了刀叉,肃穆地坐着,眼神却望向首位的男人,无论心中所想如何,至少面上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狂热。

    不明所以的冬妮娅和分主编尴尬且忐忑地效仿。

    皮耶罗扫视一圈,语气暗含警告:“我知晓,即便在我的诸位同僚中,也有各自的私心。但无论如何,女皇将此等职责恩赐于我等,那么便要不择手段地为陛下的目标所推进……”

    他看向苍木,眼神终于略柔和了些:“苍木殿下年岁尚小,被他人的虚伪言行所误导也是难免的,相信明日您与陛下相见后,必能明白我等到苦心。”

    苍木不可置否:“我很期待。”

    【丑角】见她并不抵触明日会面,微微一笑,其他人自觉引开这个危险话题。

    “听说苍木小姐最近翻译的书籍在至冬大受欢迎,三日内就加印了两次?”仆人感兴趣地问道。

    “我只负责写书,报社事宜有分主编管理。”苍木喊了声分主编名字,后者惊慌之下站起,银制刀叉被他带得洒落一地:“有这回事吗?”

    他站起身来擦着额头的汗,支支吾吾道:“这本书的确很受欢迎,加印也为真,不过比起已有读者基础的《仙途》而言……”

    《仙途》肯定无法与这种旷世巨作想必,却是老板作品,分主播调整着语言,不知该如何说明。

    畏畏缩缩的模样让人眉头一皱。

    苍木脸色冷硬下来:“看来你对业务还不熟练,有空回总部重新培训一番吧。”

    分主编大惊:“这,这……可业务……”

    “业务……”苍木漫不经心道:“不如让冬妮娅来接手好了。”

    埋头苦吃的冬妮娅:“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