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计划

    ◎宋大人就是太子心悦的女人◎

    第二日邬与乔就跟着陆易安去了洛阳。陆易安坐着金车辇, 邬与乔作为最普通的随行官员在后面车队的一辆马车上。

    太子出行制式复杂,为了彰显皇家威仪,都要刻意缓行, 特别是陆易安作为本朝太子第一次公开出巡。按这样的标准, 从长安到洛阳单程就要十天。

    所到之处, 大小官员和百姓都会在官道旁迎接, 陆易安本该坐金车辇进城绕行一圈,接受万民朝拜。有的大驿站还需停留片刻,接见重要官员。

    这些大部分本来必要的仪式都被陆易安取消了, 但为了避免官员和百姓心生疑惑,让陆雷快马加鞭,带着人提前在所路过的地方宣告太子手谕,告知官员和百姓, 太子殿下要赶路, 就不用迎接和进城了。

    官员和百姓当然不会真的散去, 这可是难得一见太子真容的机会。还都等着管道旁,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尘土飞扬,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几十名侍卫骑着马疾驰而过,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

    速度太快,这些人不仅连太子人在哪里都没看见,就算是骑马的侍卫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一人被尘土呛到,一边咳一边问身边的朋友:“咳咳咳, 这是太子的车队?”

    “应该是吧, 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不是那个太子的贴身侍卫不是传了手谕, 说是太子殿下着急赶路吗?”

    “去督建行宫,有什么着急赶路的。”

    “而且那个侍卫一传了手谕就又飞奔而去。肯定是去给别的地方通报了。”

    就这样,陆易安的车队竟然午时就到了渭南。渭南县隶属于京兆府,离着长安一百二十里。

    京兆府尹薛大人和渭南县令李大人等候在渭南县城门,身后是渭南县的大小官员,每个人心中都很忐忑。

    李大人对上峰疑惑道:“礼部早就派人来过了,本该是十月二十太子殿下才出巡。第一天晚上才到我们这,晚膳和驿站都安排好了,怎么突然提前了这么几天,还一个上午就到了。”

    薛大人也很纳闷:“这太子殿下今日半天就走了一百多里路,这还是出巡第一天。李大人,你觉得太子殿下此次出行,究竟是去督建行宫,还是赶着去办什么急事啊?”

    “薛大人,这我还的确不知道。不过看来后面一路上的官员肯定很煎熬,特别是那些手上不干净的官员就如坐针毡了。”

    陆易安当然不想这么急,他本来是准备带着宋常悦去洛阳,计划一个月,来回就可以在路上花费二十天,再在洛阳行宫住十天。

    东宫没办法推倒重建,但那里会是他和宋常悦的行宫,全是陆易安亲自画的设计图,都是宋常悦的喜好。

    现在人没带走,自己还要去洛阳一趟,只能早去早回。

    奔波了一上午的金车辇停在了渭南县城外的官驿。

    等在此处的大小官员恭敬齐声问候:“下官等恭迎太子殿下。”

    “平身。”

    这里除了京兆尹府尹薛大人,都没见过陆易安。众人抬头才见到了传说中曾经假扮纨绔的平朝太子,果然是长安第一佳公子,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但是不苟言笑,声音清冷。

    薛大人领着陆易安进门:“太子殿下,请入座。”

    陆易安微微颔首,大步跨进了官驿。

    等众人都坐定后,薛大人对李大人使了个颜色,李大人拍了拍手。

    现在已是深秋,但有一列穿着清凉、五官精致的美人,各自端着一壶酒上前。

    “太子殿下,这杜康是渭南的名酒,名满天下,这几壶杜康已经窖藏了二十年,喝起来酒香四溢,回味悠长。太子殿下您看是选哪壶?”

    这哪里是在选酒,明明是在选人。这几位美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本来是准备太子殿下留宿渭南时送到他身边以求宠幸,但既然中午就到了,也要给太子殿下瞅瞅。

    这美酒醉人,美人也醉人,万一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那就不只是这女子的福分,还是这渭南县的福分。

    虽然不在长安,但这大平朝境内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虽然生的一副好皮相,有治国之才,但对女人却没兴趣,一直不纳嫔妃。

    圣上和皇后娘娘急的不行,那谁要是成功给太子殿下身边塞了女人,那不是帮了圣上大忙,之后也算是在太子殿下身边有了吹耳边风的。

    不光是渭南有人打这样的主意,这一路上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美人关。陆易安早就料到,这也是他不想在路上过多停留的原因。

    如果他此刻带着女官“宋若昭”,他还可以假装可怜的让宋常悦帮他挡挡,实则是让这一路上的人都看见,女官宋大人就是太子心悦的女子。

    陆易安看着空着的手掌,心中更是烦躁:“孤不喜饮酒,退下吧。”

    李大人诧异:“这……”

    众人都没想到陆易安竟这么直接拒绝了,薛大人上前谄媚道:“太子殿下,这杜康酒实在诱人,您再看看?”

    这哪里是在让他看酒,明明是让他看人,陆易安声音立即冷了下来:“竟然薛大人喜欢,那你就自己全喝了吧。来人,把酒全给薛大人拿过来,没喝完不准下桌。”

    这几壶酒加起来有三四斤,就算再喜欢喝酒,这些也不能全喝下去。众人看着太子殿下那阴测测的脸色,听着他冷冰冰的声音,知道他是动怒了。

    驿站里全是薛大人的下属,却没人敢求情。就连那些美人,都和众人一样胆战心惊。

    陆易安不再管众人,拿起碗筷用起了午膳,姿势从容优雅,仿佛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薛大人只能苦着脸在一旁一杯杯的喝酒。

    之前邬与乔只是在考试和在太史馆见过陆易安几次,只觉得他少年老成,端方持重,特别每次来太史馆更是温文尔雅。

    他现在坐在陆易安旁边一桌,现在才知道陆易安的手段,都有些后悔,不知道昨天帮宋大人出头会不会得罪这太子殿下。

    突然他看见陆易安那白玉腰带上挂着的香囊,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呼吸都停滞了。

    在陆易安的眼神要落在他身上之前,邬与乔迅速收回了视线,并转回身体,心中发慌如战鼓擂,他看清楚了,太子殿下腰间的香囊,就是昨天宋若昭在她府里捡到后拿在手里的那个香囊。

    就是说,昨天他以后看花眼的蟒袍就是太子殿下!他在宋若昭府里的内院,而且宋若昭出内院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

    邬与乔感觉到陆易安落在他背上的视线,他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要很用力地控制自己,才能不发抖。

    邬与乔作为太史,也算言官,虽然是记录太子出巡的事迹,也能进谏。本来他还趁午膳时进谏,让太子殿下不要这么赶路,要亲近百姓,与民同乐,现在也不敢说话了。

    陆易安更是不悦,就这样的男人,连肖想他的阿鸢都不配。

    等陆易安吃完,薛大人才喝完一壶酒,他淡淡笑道:“孤就不奉陪了,薛大人慢慢喝。”

    薛大人心里有苦说不出,还要陪笑道:“太子殿下先歇息吧。”

    “不用了。”冲身边的侍卫低声嘱咐了几句。

    侍卫叫过李大人,让他安排好马,接下来再不用金车辇和马车,全部人等快马加鞭赶去洛阳。

    跟着的几个文官脸色都变了,他们虽然会骑马,但个个身子骨弱,哪里有疾驰几天赶路的时候,正想开口,陆易安转过头看了邬与乔一眼,站在一处的几个文官都低下头,不敢再看陆易安一眼。

    这边陆易安一行人全换了好马上路了。宋常悦下了值就直接去了清平乐。

    上次去吴虞已经能挥动手脚想抓东西了,今日宋常悦专门去西市买了拨浪鼓和布老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清楚这布老虎上也几种颜色。

    她从后门直接去了后院,和卢云一起围着摇篮,和刚吃完奶还精神着的小胖妞大眼瞪小眼。

    宋常悦怕刺激到吴虞的耳膜,还怕吓着她,轻轻摇着拨浪鼓,发现吴虞已经会追声了。不过她实在惊讶于吴虞的生长速度,惊奇道:“才几日没见,她怎么就变了这么多。”

    卢云每日都见着吴虞,当然没觉得变化有那么大,她笑道:“这奶娃就是见风长,吃得好睡得好就长得快。这孩子真是省心,比乐坊里的其他孩子都好带。”

    本来卢云是在夸赞吴虞乖巧,但宋常悦听了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太懂乖巧之后的委屈。难道吴虞她还这么小,就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吗?

    她轻轻碰了碰吴虞小小的指尖:“吴虞,你不用乖巧,只需要快乐肆意就好。”

    两人在摇篮边逗弄了一会,直到吴虞打了个哈欠,两人才离开。

    已经有人来传宋常悦会过来,卢云让人备好了午膳。

    宋常悦和卢云一边聊天一边用膳。

    卢云突然问道:“宋二小姐,你这几个月葵水正常吗?”

    这正是宋常悦刚好想问的:“我这次来也想让你帮我把把脉,我昨日来了葵水,小腹又有些痛。”

    卢云点点头:“用完膳我好好给你看看。怪不得太子殿下让人来取止疼药,说过几日你们去洛阳的时候备着,以防万一。”

    宋常悦却很惊讶:“过几日去洛阳?”

    卢云奇怪她的反应:“对,太子殿下没给你说过吗?”

    宋常悦理了理,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一直很尊重她的陆易安要在没过问她的情况下,突然在太史馆提出要她一起去洛阳。

    难道就算是那么稳重的陆易安,吃醋了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宋常悦这才答道:“说过,不过他今日已经去洛阳了。”

    “啊,那你怎么没去?”卢云瞪大了眼睛问道,太子殿下可是专门要带宋二小姐去看行宫的呀。袁天刚是风水大师,陆易安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多次来请教袁天刚。

    卢云听卢四娘提过,那行宫全是按照宋二小姐的喜好设计的,最重要的是,是按太子殿下和宋二小姐的八字来定的动工时间。

    卢云突然想多嘴几句:“宋二小姐,你可知道现在洛阳新修的行宫,就是太子殿下为你修的。”

    宋常悦当然想去洛阳,这样她又能写一本游记。只是当时觉得陆易安不尊重她,便拒绝了。

    但听卢云这么说,她赶紧摆摆手:“可别说是我为我修的,这可不是好话。我不想去,是想着自己要来葵水了,不太方便。”

    卢云看她那样子,止不住笑起来:“好了好了,不是为了你,是太子殿下为他未来的太子妃修的。”

    宋常悦睨她一眼:“好了,卢云。别在这插诨打科了,快帮我把把脉吧。”

    卢云一秒收了笑,她将右手搭在宋常悦手腕上,脸上表情愈加严肃。

    102   她会

    ◎重来一次,阿鸢,你爱我好吗?◎

    已经在路上的陆易安打了个喷嚏, 他当然不知道是有人在“念叨”他。

    陆易安当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但是一旦有男人靠近宋常悦,他心中的那根弦就绷紧了。

    特别是段嘉沐还没解决好, 在他的严防死守下, 太史馆都能冒出来一个觊觎宋常悦的男人, 还有人说宋常悦和那个小邬大人般配, 比冷冰冰的他好多了,陆易安当时的确有些急了。

    所以陆易安才公然让宋常悦陪他去洛阳,只是他没想到, 宋常悦会公然拒绝他。

    不过陆易安现在却弯了弯嘴角,他实在喜欢宋常悦的这些小脾气,还是她对他发的。

    此时此刻他只想早点回到宋常悦身边,陆易安握紧缰绳, 夹了夹马腹, 快速疾驰, 却苦了身后的邬与乔众人。

    不知道是接下来几个地方的人在渭南县安插了眼线, 还是陆易安故意放出消息。渭南县塞人不成,薛大人还“自己灌了自己”四壶酒的事迹早比陆易安一队人马更早传到了之后的几个县。

    这些地方早准备好的美人也再没敢叫出来, 三日之后陆易安便到了洛阳。

    洛阳是随朝的帝都,之前称东京。陶朝改为东都,太宗认为随朝的宫殿紫微宫太过奢华,放火烧了紫微宫乾阳殿。之后数次想重建都被言官劝阻。

    到了平朝,陆天立不喜洛阳,不建行宫,陆易安也不想大兴土木。但袁天刚说乾阳殿是在龙脉的尾巴上, 要将龙脉聚气, 就要重建乾阳殿收尾。

    陆易安此行住在紫微宫的贞观殿。不远处就是乾阳殿旧址, 也就是正在修建的行宫。里面不仅仅是按照宋常悦的喜好来建的,还有很多他在豪光镜里看到过宋常悦“前世”的建筑:比如平整的道路、方方正正的房子。

    他第二天一早就去看了行宫的修建进度,虽然他画了设计图,但修建出来的和图上还是有差距,陆易安当然知道问题在哪。

    不过就算有差距,陆易安相信,如果宋常悦看到,她会懂得。

    邬与乔作为太史,详细的记录着行宫的修建进度,还有陆易安做的事。还没记完,陆易安就走出了行宫,让陆雷招呼着要回长安。

    “太子殿下,这才刚到洛阳啊。”

    洛阳刺史刘严跟着陆易安到了行宫。

    刘严虽然早听说了陆易安一路疾驰到了洛阳,中途几乎没有停留,还以为是他有要事要赶到洛阳,没想到歇了一晚,才一个上午就要走。

    洛阳是东都,之前在陶朝是陪都,现在大平朝虽不算陪都,但还是有很多官员。

    陆易安颔首道:“孤还有重要事情需要回长安处理。”简单用过午膳就出发了。

    刘严心中不安,这太子殿下这么急着赶路,究竟是有多着急的事情?

    长安距洛阳八百里,来的时候路上走了三天,全程快马加鞭,可谓八百里加急。现在只在洛阳呆了半天,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

    只有陆易安和侍卫依然精神抖擞,其他随行的宫人和好些文官都受不了了。

    陆易安让刘严换了快马,他和侍卫先行骑马离开,让高力带着已经折腾不动的宫人和文官坐马车回长安。

    他回头看向邬与乔:“小邬大人要做随行记录,就跟孤一同出发吧。”

    文官就他一人被点到,邬与乔脸都白了,讷讷答道:“遵命,太子殿下。”

    陆易安离开的这几日晚上,宋常悦睡着了,又听见了妈妈对她的呼唤,还有那偶尔才出现的滴滴声。

    她不再着急,默默地等着那奇怪的声音出现,就努力分辨,她觉得很熟悉,但就是听不真切。

    这天还没睡饱,绿柳已经进屋把她叫醒了。

    陆易安走的那天在清平乐,卢云给宋常悦把了脉,说没问题,她也就放心了。可能是她现在有了工作,压力大了些,还有作息时间有大的变化,造成了痛经。

    宋常悦真不想起床,她揉了揉眼睛,真是哪个朝代的牛马都不容易啊。虽然这平朝看着是上半天休半天,但是五点开始上班,上到十一点,一天工作七个小时,十天才休一天,太累人了。

    不过一想到大小官员都这样,陆天立和陆易安父子,还有三省六部中枢的工作时间比她还多,也就心理平衡了点。

    中午下值回了宅子,却没见着绿柳。

    “绿柳…”宋常悦刚推开房门,就被一人拉进了怀里,一双手紧紧的箍在她身后。

    “阿鸢。”陆易安喊的这一声,像是喟叹。走的这几天,他心中总是悬着一根线,虽然已经派了陆风和暗卫保护,但还是担心宋常悦出事,最重要的是,他停不下来的想她。

    现在人到了怀里,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烦躁终于开始消散。

    宋常悦本来以为陆易安之前说的六天来回是不可能的,结果他真的回来了。

    她算了算长安到洛阳的距离,就算陆易安不办公事,六天的白天全用来赶路,她推算出陆易安赶路的速度,简直是风驰电掣,就这古代的马车,这个速度连续跑几天,轮子还好吗?

    宋常悦把他往后一推,让自己退出他的怀抱:“你一个太子,第一次出巡东都这么着急干什么?”

    就算已经被宋常悦推开,不能再抱着她,但陆易安执怮地拉住宋常悦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不再空着,他的心也渐渐被填满了:“阿鸢,我好想你,每时每刻。”

    就因为她,所以这么着急来回?不过陆易安做这样的事不算稀奇。宋常悦盯着他,怀疑他是不是有分离焦虑,他被一个人丢在长安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还会触发吗?

    宋常悦看着陆易安疲惫的神情,还有眼角的红血丝:“你是不是今日才到?”

    不过她闻到了陆易安身上那熟悉的澡豆香气,还有他不经意间蹭到她脖颈的光滑下巴。看来也不是直接过来,而是先回了东宫,沐浴更衣之后才来的。

    陆易安点点头,然后把头靠在宋常悦肩头,手也舍不得丢开,但他高出宋常悦太多,宋常悦觉得他这姿势太别扭太拧巴。

    她的强迫症犯了,想让他站直,也想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

    “别动,阿鸢。我这次出去,没有碰过别的女子。”

    宋常悦没想他突然这么说:“你碰不碰别的女子关我什么事?”

    但她的内心深处,为什么却和相信段嘉沐的忠诚一样相信陆易安。

    陆易安主动坦白是刚以为宋常悦不想被他牵着手,把宋常悦的手拉的更紧:“我怕你嫌我脏。不管是遇到你之前还是之后,我一直没有碰过别的女子。”

    这就是陆易安不管春夏秋冬都拿着扇子的原因,他之前是纨绔质子,虽然他宣称不喜人近身,也不喜人作陪,但难免有不可避免的时候,这扇子就派上了用场。

    所有人都能隔绝在一个扇子的距离外,他是真的没有碰过女子。

    陆易安不再感受到宋常悦的抗拒,他埋在她颈侧,闻着她的气息,这些天连续奔波的疲倦涌了上来,竟有些困顿。

    直到好久没见到陆易安的小花进了屋,又来扒拉他,陆易安才无奈的放开宋常悦,抱起小花。

    两人难得一起用了午膳,宋常悦有没有陆易安都一样,一切和之前在国公府和东宫一样,可陆易安却心潮起伏。

    陆易安想要更多这样的时刻,两人都能每天一起用膳,一起入睡,一起醒来。

    他看了宋常悦几眼,欲言又止。宋常悦睨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阿鸢,如果重新来过,你先看见的是我,你会爱上我吗?”

    宋常悦不知道为什么陆易安总是要执着于这些,她喜欢上段嘉沐,只是段嘉沐当时刚好出现了。

    在遇见段嘉沐之前,她对喜欢的人没有具象化的想象,只是必须要忠诚、专一,事事以她为先。

    当时那个挺拔俊俏、鲜衣怒马,却又在她面前害羞到不知所措的少年将军恰好让她动心了。

    她看着段嘉沐的眼睛,知道他会忠诚专一,刚好他是她的未婚夫,还是她以为的恩人。简直是天选之人,宋常悦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爱就爱了。

    她当时并不知道会有后面的阴差阳错。但是就算没有恩人这一说,她也会喜欢段嘉沐。

    她也不愿意去纠结重新来过这些说法,她只活在当下和放眼未来。

    “我说过,这个不能假设。”

    陆易安却坚持追问:“阿鸢,没有段嘉沐,你会爱上我吗?”

    就算在她面前提起段嘉沐,陆易安心中都会醋意翻腾,他掩下快要漫上眼底的阴霾。

    宋常悦想了想,之前陆易安浪荡的样子她肯定是不会喜欢的,但是如果她先遇见的是真实的陆易安呢?如果没有段嘉沐,她会喜欢他吗?

    陆易安看着她在思索,内心已经开始欢欣,宋常悦真的认真地考虑他,她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段嘉沐先一步出现在她面前。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可他又很想知道。

    宋常悦抬头,她有些不自然地抿抿嘴: “可能会吧。”

    这答案让陆易安瞬间就心绪激动:“如果重来一次,阿鸢,你爱我好吗?”

    宋常悦定定地看着陆易安:“陆易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往前走的每一步都离成功越来越远。”

    陆易安摇摇头:“阿鸢,爱你就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被陆易安热烈又深情的眼神直视着,宋常悦的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她突然知道了刚刚那个问题的确切答案:她会。

    她转开眼:“我有些困倦了,你快回宫吧。”

    陆易安绞着宋常悦手指:“阿鸢,我也困倦。”

    “那就快回宫去歇息。”

    陆易安拉住宋常悦的袖子,指了指地上,原来小花好像知道宋常悦在赶陆易安离开,它抓住了他的裤腿。

    宋常悦冲小花说道:“真没出息,拉着干嘛?快让太子殿下回去。”

    陆易安轻咳了一声,这才放开拉住宋常悦的手。

    陆易安没能成功留下来陪着宋常悦小憩,但经过这天的拉扯,陆易安有了很大的收获,就是他又能随意的到宅子了。

    陆易安一到长安,先去面见了陆天立,就立即回东宫好生梳洗了一番,才到了宅子,那时还没得到卢云的消息。

    回了东宫才知道他出发去洛阳那日,宋常悦去找了卢云,说是来葵水后小腹隐痛。

    所以第二日,陆易安就给宋常悦把了脉,果然和卢云说的一样,没有问题,这才彻底安心。

    之后的每日,陆易安理完了政事,就坐马车穿过街道进了宅子。两人一起在书房议政和看书写字。

    在宅子里溜达一圈,陪着宋常悦荡会秋千,再去看绿柳和红果张罗铺子,用完了晚膳还要逗逗小花,喂了毛豆才走。

    除了陆易安不在宅子住,两人又恢复了同住国公府的状态。所以,最近朝堂上下和东宫众人都觉得太子殿下没有以前那么冷冰冰了。

    不过洛阳一行路上的官员就没这么好的感受了,虽然陆易安一路上疾驰,但是派去调查的人却很细致,有问题的官员全被揪了出来。

    宋常悦铺子上拓印和装册的人也换成了陆易安的人。宋常悦看着自己写的游记印刷出来,装订成册,心中百感交集。

    陆易安注视着在铺子里翻看游记的宋常悦:“阿鸢,你想什么时候开张,我让袁天师选个吉日?”

    宋常悦算了算时间:“不用选日子了,就冬月十一吧。”十一月十一,她不自觉地想笑,不知道会不会有双十一盛况。

    锦江书肆的双十一还没到,段嘉沐的信先到了,虽然边境冬日天寒地冻,雪深没膝,但段嘉沐带着大军已经和骑兵交了七次手,六胜一负。

    他让宋常悦不要担心,靺鞨大军不是他们的对手。宋常悦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松快了一些。

    自上次葵水完后,宋常悦睡梦中再没听过妈妈的呼唤和那个神秘的声音,其他也没不舒服的地方。

    过了几日就到了冬月十一,新的锦江书肆开业了,宋常悦没有声张,她没想着营销,写书和卖书是需要积累的,打口碑不急这一时。

    所以除了陆易安和邬与乔,别人也不知道这是她的铺子。铺子外面虽然是大街,但挨着东宫,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就几人上门购买。

    邬与乔的下人被陆易安换走之后,他确定了这宋若昭和太子殿下关系的确不寻常。他回了长安之后,就绕着宋常悦走。

    直到邬与乔写完太子出巡洛阳的随行记录,传阅到宋常悦这里时,她才知道洛阳行宫的样子。

    “……洛阳行宫已开工两月有余,基础已完工……图稿由太子亲绘,所绘建筑为盒状,方顶,高七层……”

    宋常悦读着邬与乔的记录,心中浮上一丝怪异的感觉,很想看看那个设计图纸。

    这天,宋常悦午后小憩醒来,陆易安果然已经在书桌边开始看书了。看宋常悦醒了,他端来了一杯热茶喂给她。

    “洛阳行宫那设计图纸是你画的吗?”

    陆易安眼眸低垂,嗯了一声。

    宋常悦直直看着他:“你能简单地给我画画那方盒建筑吗?”

    103   除夕

    ◎陆易安深夜来访◎

    陆易安拿过纸笔, 画了一栋“方盒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职工集资自建小区,只有七层,没有电梯, 每层楼有联通共用的铁栏杆阳台, 门口堆着杂物, 各家各户都开着门, 邻里关系热络亲密,做了好吃的还会给周边几几户端一碗。

    宋常悦看着陆易安一笔一笔画完,眼眸微动, 好像闻到了妈妈做的回锅肉的味道,那是她小时候的家,有妈妈的家。

    后面的经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没有负责任的爸爸,只有妈妈在, 那才算一个家, 妈妈不在了, 家也就不在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问出口宋常悦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哽咽。

    陆易安没打算隐瞒:“阿鸢, 我用豪光镜看了你的前一世。”

    宋常悦抬眼盯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陆易安现在回忆起来也心绪难平:“我看到了一切。”

    宋常悦静静地看着陆易安,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你不怕吗?”

    “怕什么?”

    “不怕我是鬼魅魍魉吗?”

    陆易安听完, 嘴角上扬,直到一双眼睛都满是笑意,笑眯眯地不说话。

    宋常悦觉得他这反应奇怪的很:“你笑什么?”

    陆易安笑得更开:“我倒希望你是这些,鬼魅魍魉不就是想要阳气或阳寿、想要人命或人心,你想要我都给你,而你根本不想要我的任何。”

    就这么简单?虽然她知道陆易安爱她,但是在知道这种超自然力量之后, 陆易安一点都没动摇过, 就这样接受了?

    不过, 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后果太严重了,宋常悦静静地看着陆易安:他真的可以信任吗?

    陆易安看着她眼中的探究,柔声道:“阿鸢,你信我。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如果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了,特别是被百姓知道,那可能宋常悦真的会被当做妖女烧死,就算陆易安是太子,也护不住她。

    所以陆易安用“化字符”消了宋常悦的这一世,以后就算有人用豪光镜和宋常悦的八字也看不到这些画面了。

    陆易安的眼神热烈又澄澈,宋常悦就像她对段嘉沐动心时一样,她相信陆易安的忠诚和专一。

    宋常悦没想到宇文静死了之后,在这个时空里还有一个能和她共享秘密的人。她心中的压力真的小了很多:“你难道不好奇吗?我为什么到了这里。”

    陆易安摇头:“不好奇,可能这就是那一世我救了你,老天爷给我的奖励,让我能遇见你。”

    “但我有些好奇。”宋常悦用双手支起下巴思索了一会:“你是从豪光镜里看到我的前一世,那能找到我为什么会穿越过来的秘密吗?”

    “穿越?”

    “就是我这样带着前世记忆而来,还是同样的名字同样的长相,在我们那,就叫穿越。”

    陆易安细细琢磨了几息,才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用消字符消掉了你前一世的所有,和这一世前后相关的也无法显示。”

    “那就算了。”宋常悦却不遗憾,只能用“来都来了”安慰自己了。

    “阿鸢,你能给我讲讲那些事儿吗?比如那些像方盒子的房子,不用马也能跑很快的车。”

    宋常悦看着饶有兴致的陆易安点了点头,尽量用古人能听懂的词汇解释了钢筋混凝土建筑、汽车等等。如果太有难度的,宋常悦就从头开始讲起,比如电灯是需要电才能亮,她就从电开始讲起。

    陆易安听得很认真,宋常悦很理解,毕竟一个古代人,突然接触到了几百年后的现代化社会,对于他来说,肯定算得上是信息大爆炸。

    之后的每一天,陆易安都化身好学生,来“请教”宋常悦,宋常悦博览群书,对于各方面的知识都懂一些,讲的头头是道。

    只是她没有讲太多政治和历史,虽然这是个架空的时代,但陆易安毕竟是储君,是以后的皇帝,如果知道的太多,可能会改变历史大走向,会引发较大的不可控。

    陆易安一直对宋常悦毫无保留,现在宋常悦又和陆易安共享了最大的秘密,两人每天还有这么深入的交流,宋常悦根本没意识到,两人的关系有了多大的飞跃。

    不过,陆易安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每一天宋常悦讲故事的时候,在他面前不再掩饰喜怒哀乐,伤心的时候也不再假装坚强,想哭便哭了,陆易安抬手给她擦眼泪,拥她在怀里,她也不会躲闪。

    陆易安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就这么到了除夕。

    因今年是平朝的第一个新年,除夕夜会在大明宫设宴。陆天立这个平朝皇帝只有一个皇子也是好事,不会有夺嫡之争,他就等着陆易安继位即可。

    待参加宫宴的百官散去,天子一家要跟平常百姓一样守夜,四人聚在立政殿。陆易安陪着陆天立下围棋。

    “务之,这皇位我坐了半年,真是身心疲乏啊。”

    “阿耶辛苦,请阿耶再给儿臣一年时间。”

    陆天立看着陆易安,哪里是给他一年时间,明明是再给宋二小姐一年时间。不过陆天立转念一想,一年也没那么久,说明他这个儿子的好事快近了。

    宋常悦当然是回宋府过年。春节有三天旬假,除夕初一和初二,她可以在宋府好好地呆三天。

    宋家一家人都在前厅守岁,整个屋子摆了五个炭盆,就算开着一扇窗户透气也暖和如四月天。

    竹炭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和屋子里热闹的气氛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宋家人虽然可靠,但为了不泄露消息,就只有宋家人近身伺候的两三个丫鬟知道宋常悦还在长安,但她是女官宋若昭的事,只有宋成父子和吴青知道。

    此时就吴青绘声绘色地给家人讲着做女官的趣事儿,宋常悦静静听着。宋常悦偶尔给家人讲个笑话,还有家中几人斗诗,温馨又有趣。

    宋常悦在这个家人团聚的节日,肯定会想起段嘉沐,不知道他在边关有没有好酒好菜过除夕,她算算时日,除夕一过又该收到他的信了。

    不过现在有家人在身旁,这样的温馨时刻让她心中倍感安慰。

    开着的那扇窗户被风吹的晃动,宋常悦看向窗外,却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原来是天空洋洋洒洒下起大雪。

    宋常悦作为南方人,看见大雪的第一反应就是激动,她起身走向窗外,够出半个身子,伸出手去接雪花,原来鹅毛大雪不是夸张手法。

    这是宋常悦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宋家人看她这么好奇,也不奇怪。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痴傻了多年的女儿恢复了正常,嫁了人,不曾想亲家成了叛党,佳婿也不在了,自家的宝贝女儿还需要隐姓埋名才能留在长安。

    每个人脸上看着还是和刚刚那样一脸喜色,其实心中都有些怅然。

    宫中有人也觉得怅然。陆易安一家四口在立政殿守岁,陆思安和往年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所有人的中心和话题都集中在她身上。陆易安一直想着宋常悦,连搭话都很少。

    过了春节,陆思安就要成婚了,今年是最后一年在宫中和陆天立他们一起过除夕。对于陆天立这样疼女儿的父母,想到这个,他们也怅然若失。

    宋常悦呆在宅子,陆易安还能厚着脸去找她,可这样一个日子,要见她只能去宋府,怎么样都不合礼数。

    “务之,上次让你练棋,看来还是没有用心练习,棋艺真是太有退步。”

    陆易安弯起嘴角:“我说过了,是阿耶您现在棋艺精湛,儿臣早不是阿耶的对手。”

    “下棋不要有杂念,专心致志才是棋道第一条。”

    陆易安顺坡下驴,躬身道:“儿臣深以为是,所以请阿耶准允儿臣先去办一件大事。”

    陆易安不等陆天立回应,就大步离开。

    正和陆思安说母女体己话的皇后娘娘看陆易安突然往外走去,抬头惊讶道:“圣上,务之他去哪里?”

    陆天立颇为无奈:“他还能去哪里?”

    陆易安到了宋府门口,说的是求见,下人当然不会让天潢贵胄的太子在门口等着,诚惶诚恐地领着陆易安和陆雷往中厅走。

    陆易安刚穿过中厅前的走廊,一眼就看到了从窗户里钻出来的宋常悦,可能是在自己娘家,她就梳着两个少女髻,上面绑着红色的丝带。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仰着,望着飘雪的天空,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惊喜和好奇。

    就看这么一眼,陆易安被风雪吹的冰凉的一颗心立刻就柔软了。

    宋家下人敲响中厅的雕花门:“老爷,太子殿下求见。”除了宋常悦,其他人都震惊陆易安怎么来了,还是除夕夜来了,不过还是立即披上大氅或者披风,出门迎接。

    陆易安自下了马车,从宋府门口走到中厅,虽然路途不远,鹅毛大雪被疾风挟裹着打在脸上,让他浓密的眉毛和睫羽上都沾满了白霜。

    宋家人一打开门,炭火烘烤过的暖风扑面而来,让那些白霜瞬间融化,如温暖的春风扫过,更是显得陆易安面如冠玉。

    宋常悦抬眼看到的就是陆易安越过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双眼睛里独独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宋成一家赶紧出了中厅,到门口给陆易安见礼,宋常悦不喜欢他这样贸然前来,搞的宋家人安宁温馨的除夕夜都要被迫行君臣之礼。

    宋常悦站在最后,也不带个称呼,面无表情说道:“不好好在宫中守岁,出来干什么?”

    她身上披着一件红色披风,领口处是一圈白色的兔毛,趁得她的脸更是白净,陆易安很想拨开那些柔软的兔毛,摸摸她瓷白的皮肤……

    陆易安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嗔怪,她是担心他冒雪前来,受了阴湿寒凉对身体不好吗?他心中窃喜,毫不在意宋常悦冰冷的表情和语气,话是回的宋常悦,却是对宋成颔首道:“孤有些要事,办完事回宫路上,刚好在宋府不远马车坏了,突遇暴雪,来府上叨扰避避风雪。”

    昨日就放了旬假,这天子一家在除夕也必须守岁,哪里还有什么要事要办。而且宫中的马车都有中车府令专管,每次出门用车之前都要检查,很少有坏的时候。

    就算真的是有要事要办,真的马车坏了,也不会到宋成这个三品鸿胪寺卿家求助。

    这理由实在拙劣,宋家人也都心知肚明究竟是为什么,吴青虽然没见过陆易安和宋常悦平常相处的样子,但是想也能想到宋常悦不知道压了陆易安几头。

    但宋家其他人却觉得宋常悦这样说话对太子殿下实在无礼,不过又都很宠爱她,所以并没有责怪。

    宋成不得不赶紧出来给太子殿下铺台阶:“太子殿下真是贤德表率,快进屋暖暖身子吧。”

    听宋成这么说,陆易安却没有动作,直到宋常悦瞟了他一眼,说了句:“进来吧。”陆易安转身让陆雷取下大氅,刚刚抿紧的嘴角这才松懈下来。

    前厅关上门,屋内又跟刚刚一样的暖融,但因为陆易安来了,气氛自然是不一样了。

    宋成和宋常新一直觉得陆易安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和平时面对他时一样沉静,不再像刚刚那样夸夸其谈。

    宋夫人本来就不爱言语,就只有吴青和宋常悦想到什么聊什么。

    陆易安被宋常悦瞪了一眼,虽然他知道宋常悦是怪他坏了气氛,不过他当然要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好好表现:“宋大人宋夫人,孤除夕深夜叨扰,恳请二老勿要责怪。”

    宋成夫妇当然急忙摆手,又说了些不介意的场面话。

    开了头,几人聊起来就顺利多了。陆易安也不像往常那样冷清,与宋成和宋常新说话甚为热络妥帖,要不是两人在朝堂之上经常见着陆易安,不然还以为现在这种左右逢源就是他本身的模样。

    陆易安来的时候是亥时,现在喝过两杯茶,又吃了好些干果,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宋常悦毫不客气地赶客:“快子时了,你快回宫吧,还能赶上和圣上和皇后娘娘守岁。”

    陆易安看着窗外不见小一点的暴风雪:“可今夜这雪……实在太大了,不知马车有没有修好。”

    宋常悦转向宋成:“阿耶,你立即安排一辆马车送太子殿下进宫吧。”

    太子殿下对他女儿的心思,宋成已经很了解了,他不需要卖女求荣,但他看得出陆易安的真心,特别是今日,作为太子,却处处看着宋常悦的眼色行事,他为难道:“这……”

    刚才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众人聊天的宋夫人突然开口道:“如果太子殿下不嫌弃,就留在府上过夜吧。”

    104   新年

    ◎他的阿鸢怎么这么可爱◎

    “阿娘!”宋常悦还没说话, 宋常新却激动地开口。

    宋夫人看了他一眼:“人不留人天留人,况且太子殿下在除夕这天都还在为百姓奔波,甚为辛劳, 就别让太子殿下冒雪回去了。”

    宋常悦睨着陆易安, 看他嘴角已扬起, 正准备向宋夫人道谢。他感受到宋常悦的视线, 那丝笑容立即消失了,他正色道:“多谢宋夫人好意,孤还是早些回宫吧。”

    宋常悦这才对宋夫人笑道:“阿娘, 太子殿下要回宫陪圣上和皇后娘娘守岁,不便留在府上。”又转头对宋成道:“阿耶,你快去安排一辆马车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易安和几人道别, 宋成要送陆易安出去, 宋常悦在一旁说道:“阿耶, 我去送吧。”

    宋成也知道陆易安想要谁送, 便不再坚持。

    雪依然下的很大,陆易安从陆雷手中接了伞, 亲自为宋常悦打伞,陆雷和绿柳跟在两人身后。

    陆易安比宋常悦高出一大截,一手虚虚护着她,一手撑伞往宋常悦那边倾斜,自己一半的肩膀都在伞外面。

    宋家几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都觉得两人极为般配。可几人都看得出来,两人这明明是襄王有心, 神女无情。

    一簇簇的雪花落在油纸伞上, 发出静悄悄的沙沙声。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宋常悦穿着厚底棉鞋,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形成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到了前院,宋常悦看着身后那一串串脚印,突然玩心大起,往没有人走过的雪地里走去。陆易安撑着伞正准备跟着宋常悦,却听见她说:“你就在那等着,别过来。”

    说完就一人往前走去,陆易安也由着她胡闹,在原地站着,淡淡笑着,看她一小步一小步像绕了个圈,像是用脚步画了一个圆圈,但这圆圈一头凹进去了一些,另一头又有些尖。

    等宋常悦走回到他跟前,陆易安将伞伸到她头顶,雪已经落在她身上,他伸手弹掉宋常悦头上的雪,又拍落她披风上的雪,顺便做了刚刚就想做的事情:拨开披风上的兔毛领子,摸了摸她的脸:“画的什么?”

    宋常悦的脸和鼻子都被冻的通红,陆易安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用掌心交替着给她敷脸。

    宋常悦突然想考考陆易安,她抬头盯着他,漫天大雪中,在除夕夜宋府的大红灯笼照耀下,她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你觉得像什么?”

    宋常悦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她不自觉地也在用脸追着陆易安的掌心取暖。

    陆易安试探着回答:“桃子?”

    宋常悦噗嗤一声笑出来:“嗯,就是个桃子。这桃子送给你了。”

    陆易安看她笑,也跟着笑了,不过看着她通红的鼻尖,心中不舍,还是说道:“阿鸢,你回去吧,别冻着了。”

    宋常悦的笑容突然就不见了,脸离开了他的掌心,也不往前走,她转过身子。

    陆易安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生气了,赶紧凑上前去:“怎么了,阿鸢?”

    不想宋常悦抓起树叶上的雪,踮起脚一把将雪贴在陆易安脸上,然后就退后一步笑出了声:“哈哈,偷袭成功。”

    陆易安这样的武功,除了宋常悦,应该也没人能偷袭成功,此时他完全呆住了,脸上的雪化了流进脖子里也没察觉到,宋常悦是在和他逗趣吗?

    宋常悦看他几息都没反应,也不笑了,抬头瞪着他:“果然都说太子殿下冷冰冰地没意思,就这样你都没反应…”

    陆易安刚刚还在狂喜,但听见宋常悦这么一说,又响起了邬与乔和太史馆那些人的议论,心中恼火。

    他一手依然撑着伞,一手横在宋常悦身后,将她拉到了怀里,宋常悦话还没说完,就被倾身向下的陆易安吞下去了。

    大伞往一边倾斜,刚好遮住陆雷和绿柳的目光,但两人早已移开了视线。

    陆易安细细密密地吻着,和雪花吻着两人头顶的油纸伞一样,宋常悦耳边只剩一片沙沙的声音。

    陆易安已经很久没和宋常悦这么亲密的接触,此刻,宋常悦的双手自然地放在他腰后圈着他,仰头回应着他。

    宋常悦不再是因为虚情假意而回应他,陆易安心如擂鼓,都怕宋常悦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不用再挑开宋常悦的齿关,她已微启双唇放他进去,任他攻城略地。陆易安睁开眼,只看见宋常悦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抖。

    一旁就是前院的回廊,陆易安继续吻着宋常悦,一手搂住宋常悦的腰,提气踮脚飞身到了回廊的柱子边上,他这才丢下那把伞,将宋常悦抵在柱子上。

    一只手垫在她身后不被柱子硌着,又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只手掌住她的脸,从温柔的舔舐变为强势的深吻。宋常悦仰起头,自然地含弄着陆易安的唇舌。

    等宋常悦觉出不对劲,推开陆易安,已不知过了多久。刚才陆易安吻的太过热烈,她的嘴都有些红肿,她都不想再把冷冰冰几个字和陆易安联系在一起了,她没好意思看陆易安,低头说了句:“别耽搁了,快走吧。”

    陆易安看着她通红的耳垂,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也红了,他乘胜追击:“阿鸢,明日你可有什么安排?”

    说到这,宋常悦低落起来,她现在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只有在宋府才是宋二小姐: “明后两日本该去走走亲戚,但我也去不了,我会去宅子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做。”

    锦江书肆初三就继续营业,初一还需要完成一些仪式,红果也还在宅子里,不想把她丢下一个人过年,宋常悦本来计划的就是去宅子里过初一。

    “那明日我来接你去宅子,我们一起去那过初一。”

    陆易安还算是锦江书肆的大股东,宋常悦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点点头:“好,别太早就行。”

    陆易安到了门口,他的马车早修好了,回到立政殿,还不到子时。陆天立松了口气,看来陆易安还算有分寸。

    陆家几人都没提他刚刚去了哪里,只觉得他心情好了很多,不再是面无表情,脸上一直有笑容,也主动问候陆天立和皇后。

    子时一到,临安门前准时放起了烟花,陆易安在宫中,宋常悦在宋府,抬头看着同一片天空的烟火,一起进入了新的一年。

    初一一早,宋成夫妇就走了。虽然昨日宋常悦说了不要太早,但陆易安早就坐在马车里等在宋府门口。他回想起上次在宋府等宋常悦还是中秋节,她那时一心只想着段嘉沐。

    到现在短短几月,期间发生的种种,太过于跌宕起伏,宋常悦也已经对陆易安动心,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但将一颗心都放在宋常悦身上的陆易安感受得到,他心中百感交集,弯起嘴角,盘弄着手中的一个玩意儿。

    等宋常悦睡醒了,带着帷帽,和绿柳慢悠悠地出门上了马车。

    陆易安拉着宋常悦上车,将那玩意套在了她手上,宋常悦低头一看,是一根编的很精致的红绳手串,穿了一个翡翠平安扣和几颗黄金珠子。

    陆易安抓着宋常悦的手调整好抽绳,又吻了她的手背:“阿鸢,祝你新年快乐,常悦常安宁。”

    宋常悦抽回手,将手串拿到眼前细细观察,这翡翠平安扣和之前那鸢尾花簪子是一样的质地,应该是一块料,所以一看就知道陆易安自己做的。“看来太子殿下政事还不够繁忙,还有空做这些闲事儿。不过我可没准备礼物。”

    陆易安淡淡笑着:“你在就好了。”

    到了宅子,几人直奔铺子。初一这一天都在家休息,不营业,但习俗是要扫洒一番,意喻新的一年到来,有新的面貌。

    红果一直在宅子,和绿柳打扫和清点一番。宋常悦作为老板,当然也象征性地用鸡毛掸子扫了下柜台。

    开业一个多天,一共卖出了六百多本,最开始几天,一天只卖出几本,这些人回家读了发现和之前看过的游记都不一样,妙趣横生。遂推荐给朋友,口碑起来了,之后一天能卖出十多二十本。

    宋常悦算了算,现在还是传播蛰伏期,真到了火的时候,一天可能就要卖出一百多本。

    “绿柳,后天一开工,你就要让拓印和装订的工人赶工,每天至少要制作两百本出来。”

    “是,小姐。”

    宋常悦看着这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铺子和后院,还有清晰明了的账本,她知道绿柳和红果肯定会做得好这掌柜,现在这结果表明,她的眼光没错。

    她给绿柳和红果一人拿了个红包:“辛苦了,我的两个掌柜。”

    绿柳和红果作为下人,本有月例,现在宋常悦让两人打理书肆,又开了份可观的薪水,和其他铺子的掌柜一样,但那些都是有经验的男掌柜。

    两人最开始本来是拒绝的,但宋常悦说相信她们能比那些男掌柜还做的好。所以两人自从铺子开业,一直尽心尽力地经营,虽然也遇到过困难,但请示过宋常悦后,都顺利解决。

    她们知道宋常悦是直来直去的性格,遂开心接过:“谢谢小姐。”

    宋常悦兴致也很高:“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包饺子吧。”

    早在除夕放假前,宋常悦就问绿柳初一想做什么,反正她俩在宋府走不了,总得做点什么好玩的消遣。

    绿柳想起之前在东宫,小姐给姑爷带了饺子带去地牢,还放了铜钱在其中一个饺子里,说是幸运钱,这么好的彩头,不刚好适合在大过年吃吗?

    除夕那晚,宋大人还在,也不好说,初一就小姐和她在,就可以做饺子。刚好昨日宋常悦和陆易安约好了初一到宅子,宋常悦让绿柳安排厨房早准备好了。

    只是绿柳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和她们一起包饺子。

    厨房的人也就是国公府的人,也不会真的让主子动手,早仔仔细细备好了面皮和肉馅儿。宋常悦拿出一个铜钱包进了饺子里,在众人面前晃晃:“看好啦,就这么一个幸运饺子,谁吃到谁就好运连年。”

    陆易安看她淘气的模样,笑弯了眉眼:“阿鸢,你包的饺子真好看,教教我吧。”

    宋常悦拿了一张饺子皮:“把饺子皮摊手上,舀适量的肉馅儿放于饺子皮中心…”看陆易安一步步照做,她继续说道:“好,然后捏起来…”

    “对,就是这样,捏出褶子…”她看着自己捏的褶子,改了个说法:“捏紧就行,煮出来不露馅就可以了。”

    绿柳、红果,包括陆风和陆雷本来都在包饺子,只是现在都在一旁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宋常悦一本正经地在教,而太子殿下也在一本正经地在学包饺子。

    只有绿柳后面专门去学了包饺子,她看得出来太子殿下要把这饺子包的比小姐包的还丑,的确费了些心思。

    刚好陆易安“学”包了第一个,宋常悦这个老师夸张的赞叹:“嗯,不错,第一次包就包得这么好,不愧是太子殿下。”

    陆易安当然知道宋常悦是在哄他,不过被她表扬了,他自然开心,其余几人也忍俊不禁,气氛颇为欢乐。

    宋常悦又带着陆易安包了几个,她脸上沾了白色的面粉,陆易安想用手抹掉,伸出手才发现他手上也是面粉。

    宋常悦开口问道:“我脸上有灰吗?”

    陆易安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常悦就把脸埋进了他胸前,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从他怀里抬起头,瞪圆了眼睛问他:“现在还有吗?”

    就这么简单自然的动作,却让陆易安耳边轰鸣一片,心跳极速加快,心中只剩一个感慨:阿鸢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没有了。”陆易安红着脸讷讷答道。

    包好了饺子,陆易安和宋常悦就回了房,陆风和陆雷都守在厨房等饺子煮好。陆风长年练武的眼力终于在厨房有了用武之地,一定要把宋常悦刚刚包好的有铜钱的饺子找到,“恰好”舀到陆易安碗里。

    陆雷在一旁说道:“哥,其实那饺子那么好认,就找最丑的那一个就行了。”刚才陆易安说宋常悦包的饺子好看的时候,陆雷专门看了一眼,那幸运饺子算得上奇形怪状,只亏得陆易安才会觉得好看。

    陆雷当然不懂陆易安的心思,陆易安哪里是想学什么包饺子,只是想和宋常悦亲近一些。

    饺子煮好了,陆风在白茫茫一片的大锅里找到了那一个饺子,盛到了碗里,特意给绿柳嘱咐道:“别弄错了啊,这个饺子在右边这个碗里”。

    绿柳端着案板,点了点头,端到了房里。陆易安和宋常悦在房里的圆桌旁等着,绿柳先把右边那碗端给了陆易安,再把另一碗端给了宋常悦。

    陆易安吃了几个,夹了一个饺子递到宋常悦嘴边:“这应该是我包的第一个饺子,先给老师尝尝。”

    宋常悦不疑有他,张开嘴咬了一口,却咬到了一枚铜钱,陆易安这才笑着说:“阿鸢,你吃到了幸运饺子,接下来你一定会好运连年。”

    105   红梅

    ◎再来一次的噩耗◎

    陆易安放下碗伸出手, 宋常悦将那枚铜钱吐出,他拿起刚刚给宋常悦净手的棉巾,擦干净那枚铜钱, 取下他脖子上一直带着的那个项链, 将铜钱穿了上去, 和狼牙坠子挂在一起。

    宋常悦瞅着陆易安一系列动作, 和段嘉沐如出一辙,她转向一侧,不再看他。

    陆易安看她心情明显低落了几分, 便聊起新的话题:“阿鸢,你们那过年是怎么过的呢?”

    “我们那过年会放七天假期,奔波在外的人都会赶在除夕回到家中,和家人团聚。除夕当晚一家人一起包饺子吃饺子, 然后看春节联欢晚会…”

    今天他们也一起包了饺子, 一起做了家人才能做的事, 陆易安摸着胸前的铜钱嘴角微微上扬:“什么是春节联欢晚会?”

    宋常悦给陆易安讲起了电视、春晚还有手机, 一时间也就忘了刚刚的不高兴了。

    房里放着几个炭盆,聊完了, 宋常悦也困了。陆易安看她打了几个哈欠,主动说道:“阿鸢,你歇息吧,我去旁边书房看书去。”

    宋常悦点点头,突然想起书房没燃炭盆,也不想就为了陆易安看会书,又让绿柳她们大冷天的天还忙进忙出。

    她对陆易安说道:“书房没燃炭, 你就在这房里看吧。”

    陆易安面色平静道:“好。”

    等宋常悦睡着, 陆易安坐到了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他算算时间,应该就这两天就要来消息了。这次他一定会时时护着她,不让她出一丝差错。

    等宋常悦醒了,发现陆易安坐在书桌旁他定制的那个椅子上,仰头靠着椅背睡着了。昨天晚上还在外面奔波,又守岁到很晚,平时不午后小憩的陆易安也困了。

    宋常悦看他今日还好,没有厚脸皮的爬上床。虽然屋子里燃着几个炭盆,很暖和,但是陆易安在屋内只穿着长袍和夹袄。

    宋常悦怕他受了风寒,从卧榻上拿了条毯子,轻轻搭在他身上。没想到刚搭上,正准备转身离开,就被陆易安抓住了手,一拉就把宋常悦带到了他腿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眉眼一弯,满是爱意地睨着宋常悦:“我睡好了,多谢阿鸢关心。”

    宋常悦没好气地拉开毯子:“早知道就让你去书房冻着睡去,让你生病。”

    陆易安笑着靠在宋常悦肩膀上,偏头看着她:“你舍得吗?”

    宋常悦推开他,起身说道:“对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陆易安捕捉到她眼中一瞬间的慌乱,抿嘴笑了一下,跟着起身。他拿过宋常悦的棉衣和披风给她披上,又给她带上耳套和手套,她回头问道:“去哪?”

    “雪停了,出去走走。”他自己披上大氅,牵着宋常悦出了房门。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上午也还飘飘洒洒着雪花,现在雪停了,院子里堆了厚厚一层松软的积雪。

    宋常悦将秋千板上的雪揽到一起,捏了一只小猫,又捏了一只小鸟,她正蹲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放了一个小雪人在小花旁边。

    这个小雪人扎着两个发髻,带着一个耳套,还有披风,不就是她吗?宋常悦回头看陆易安,他正在做第二个雪人。

    宋常悦心中感慨:他的手怎么那么灵活,做手工厉害,连捏个雪人都像艺术品。不一会儿,另一个雪人也做好了,不用说都知道,是捏的陆易安自己。

    两人都不言语,一前一后蹲在秋千前面,看着随着微风晃动的秋千,还有上面的“一家四口”。

    看了会,宋常悦站起身,秋千背后是一颗红梅,树上也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有些树枝都快被压断了。宋常悦惊喜地发现,在积雪下面,已经有梅花冒出花苞了。

    她指着那梅花对陆易安说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没想到这么大的雪,也没压住这梅花。”

    陆易安看都没看那梅花,只直直看着一脸喜色的宋常悦:“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宋常悦眼神闪动,转回了身子:“有些冷,进屋吧。”

    回了房,宋常悦抱起小花坐在卧榻上沉默不语,陆易安则走到书桌旁,铺纸、研墨,不一会儿就开始挥笔作画。

    宋常悦看了一会,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陆易安画的是她刚刚站在梅花树前的景象,她头上的红色丝带,身上的红色披风,和白雪下点点绽放的红梅交相辉映。

    陆易安画完,又落下落款,这才用镇纸压住这幅画,抬眼看着宋常悦。

    小花也跟着抬头,瞅瞅陆易安,又瞅瞅宋常悦,它不懂两人之间的暧昧,又埋下头,趴在宋常悦膝头。

    *

    初二这一日,宋常悦又去看了吴虞,她又长大了好多,已经会翻身了。虽然有奶娘,还有清平乐其他当了娘的乐师一起照看,但没想到,卢云竟然这么会看顾孩子。

    “卢云,没想到你带孩子这么有耐心。”

    卢云谢过宋常悦的夸奖,说道:“当初我养母收养我的时候,她还没有成婚,那个时候清平乐才刚刚起步,身边也没人帮忙,她要忙乐坊的事儿,还很细致地照顾我,她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吴虞会影响你成婚吗?有影响的话,就让我带回宅子吧。”

    “不用,太子殿下也关照了许多。而且,我没想过成婚的事情,吴虞在我这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卢云的一切热爱都给了乐器和药理,真没想过成婚。

    “嗯,你也不用预设,遇到动心的就成婚,没有遇见合适的,不如独身一人,挺好的。”

    她毫不掩饰眼中对卢云的赞赏,能踏实做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好。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明白对方的心意。

    宋常悦再逗了会吴虞,就离开了清平乐。春节期间,就算是长安城,也没有商铺营业,只偶尔有些摊贩。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宋常悦被这声吆喝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地追着那声音偏了头。

    今天跟着她出来的是红果,她知道宋常悦不能抛头露面,她现在也跟着绿柳称呼宋常悦为小姐:“小姐,你想要糖葫芦吗?”

    宋常悦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回了宅子,却看见房间里的圆桌上摆着一根冰糖葫芦。

    *

    三天休假结束,又开始上值。书肆的生意也跟宋常悦预估的一样,开始好了起来。开门营业的时候,红果在铺子里张罗,绿柳在后院监督拓印和装册,宋常悦下值后也会去后院看看。

    初五这天,陆易安收到了沈阳卫送来的军报。下了朝,陆易安没有去帮陆天立理政,直接去了宅子,这时宋常悦还没回来。

    等宋常悦回到房里一看,只见陆易安有些颓然地坐在书桌前,她已经猜到了一些。陆易安将宋常悦拉到椅子上坐好,才把一封信递给宋常悦。

    她拆开信,没想到手都有些颤抖。

    “阿鸢,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宋常悦深呼了几口气才将信看完。

    陆易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这是将士在段嘉沐的里衣兜里找到的,应该是他上战场之前就写好的。”

    古代的战争中,如果得了胜仗,杀了对方主将,会割下主将的头颅作为战利品,宋常悦不想段嘉沐受到这样的羞辱,她问陆易安:“他的尸身是完整的吗?”

    “是,这一场是我军胜利。段嘉沐是在战胜后,才被抹了毒的暗箭刺中手臂,回军营两天后才毒发身亡。”

    宋常悦的脑袋好像停止了转动,呆呆地看着陆易安。

    陆易安伸手晃了晃宋常悦:“阿鸢?”

    她似乎是不信陆易安的话,这才回神:“你把军报给我看看。”

    陆易安拿出军报递给宋常悦,她看完后,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段嘉沐作为战场上牺牲的主将,已验明了正身。会昭告天下,段嘉沐就是不良帅,还他清白,不仅不是叛军,实乃两朝忠烈。”陆易安看宋常悦坐在书桌边,低着头没有动作,他有些担心,蹲在她身边:“但路途遥远,牺牲将士们的遗体都不能运回长安,就在沈阳卫安葬了他们。”

    他从怀里拿出带血的那个金色面具,还有走之前,宋常悦带在他手上的五色丝。

    “嘉沐,你一定能长命百岁,平安归来。”再看到这根五色丝,宋常悦竟觉得讽刺。

    “这是带回来的遗物,朝廷会给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建衣冠冢,段嘉沐作为主将会有单独的陵墓。”陆易安抬头看着宋常悦,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抓住她的手:“阿鸢,想哭就哭,不要憋着,以后我都陪着你。”

    宋常悦已经恢复了镇定,这样的噩耗,她收到过一次,就在段嘉沐出征之前也设想过这样的结局。只是,她在看到段嘉沐这封信时,突然对之前的一个猜想有了更多确定。

    “好了,我没事了,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吧。”

    陆易安牢牢用目光锁定着宋常悦,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没事,结果真的看不到她眼中有惊惧和担忧。

    看她这样,陆易安却更加不放心:“我不走了,就在这里批阅奏折。”

    宋常悦也不赶他,开始自顾自做事情,她看了几页张弼的游记,又练了几页字,和往常一样没有区别。

    直到午膳时,陆易安看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才明白她心里还是难受。但不管陆易安怎么问她,回答他的总是一句“没事”。

    晚膳时,宋常悦稍微吃了一点,之后把陆易安赶回了宫,但在她睡着后,陆易安又来了她房间,看她安然睡着,又把了她的脉,确认她没有问题才再次回宫。

    听到陆易安离开的关门声,宋常悦才睁开眼睛。

    106   滴滴

    ◎宋常悦终于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等陆易安离开, 又过了一刻钟,宋常悦才起身点上灯,她细细观察着段嘉沐的那封信, 的确是他的字迹。

    白天的时候, 宋常悦思路不算清晰, 晚上适合思考, 她决定从头仔细捋一遍。她拿来一张纸,从段嘉沐去江夏开始,将每一个关键点都写了下来, 画起了思维导图。

    不一会儿就画好了,她盯着这张图推导了几种可能,她还是最相信她下午的那个判断。分析完后,她将纸揉成一团, 不过又觉得不太保险, 拿到油灯上点燃, 扔到了炭盆里。

    “阿鸢!”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陆易安一脸担忧的闯进来,和淡定的宋常悦四目相对。

    原来, 陆易安一直放心不下,准备这几天都宿在宅子里守着宋常悦。让红果在宋常悦旁边的屋子铺了床,看到宋常悦房间点了灯,本想出门去看看,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看着她被灯印照在窗棂上的身影。

    过了不一会儿,陆易安看到她房里竟有火光,立即就冲了过来。陆风陆雷听见动静, 也赶了过来, 守在门口。

    看到宋常悦还在炭盆边, 里面还有没有烧完的纸张,陆易安问道:“怎么回事?”

    宋常悦瞄了一眼,写字的内容已经快烧完了,用下巴点了点盆里的纸:“写了点东西烧了。”

    她看向陆易安和门外的两人:“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

    陆易安让陆风和陆雷先离开,走到她身边:“我担心你,这几天都在这边。你去睡吧,我看着你睡着。”

    “那你不回东宫,圣上和皇后问起怎么办?”

    “有影卫替我。”

    宋常悦点点头,她都快忘了,陆易安还有影卫,不近看的话,和他完全分不出来。

    她也实在困顿,也不扭捏,上床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陆易安摸了摸枕头,没有濡湿的痕迹,他用手指抚平她微微皱着的眉头,等她真的睡熟了也回了旁边那屋。

    第二日,陆易安在宋常悦门口等着她梳洗好。

    宋常悦一出门就遇着陆易安,还有些不习惯:“怎么,你还要和我一起去上值吗?”

    陆易安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先把你送到礼部,再去东宫换金车辇上朝。没人会发现我们是一起的。”

    宋常悦一看时间也快来不及了,随着他上了马车,两人坐着宅子的马车入宫。直到宋常悦下车,陆易安都观察着她的神色,她好像真的没事,不是刻意回避悲伤或者封闭自己。

    陆易安心中更是不踏实,她宁愿她伤心落泪,或者一蹶不振,也比这样像什么都没发生正常。

    一个上午,陆易安不能去礼部,找得到由头又怕惹宋常悦不高兴。只能差陆风去礼部看看,陆风去了礼部,发现宋常悦还能好好地工作,相比之下,陆易安心不在焉多了。

    陆风走到太极殿门口,等陆易安回头,陆风对着陆易安点了点头,陆易安才安心了几分。

    段嘉沐是不良帅,还主动去边关上阵杀敌现在已战死的消息已经公开。殿内的文武百官正在商讨怎么褒奖段嘉沐,以及为他办身后事。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特别是户部侍郎邱大人:“我大周朝开国之前,还在陶朝时,段嘉沐和段旭就出发江夏剿匪。圣上登基那天,才将罗刹门招安,封罗刹门门主为不良帅,那时段嘉沐还在江夏。怎么突然就成了不良帅呢?”

    马上有人回道,是一直欣赏段家的言官张大人:“圣上登基那天,只是昭告天下,不良帅也没进宫,你也没看到人,怎么就知道不是段嘉沐呢?”

    邱大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虽然获封时,不良帅不在宫内,但当天下午他就接了旨,说明真正的不良帅当时是在长安,不可能是段嘉沐。”

    众人吵的不可开交,直到陆易安开口:“安静!”殿内立即安静的下来,听他继续说道:

    “段旭虽有谋反之意,但段嘉沐作为前朝将军之后,对百姓一片赤诚,胸怀大志,并以罗刹门门主的身份带着门众归顺我大周朝廷,实乃为国效忠。当时他在江夏,应当是早做了安排,有替身留在长安。”

    陆易安这么说,就给段嘉沐定了性,也表明他信段嘉沐是不良帅。

    邱大人还是不依不饶:“假如段嘉沐是真的不良帅,那他在江夏时,归顺朝廷这个决定是谁下的呢?是他还是那个替身?而且我听说中秋节前还有人假冒不良帅,连罗刹门门众都分不清谁是真的。段嘉沐是不是真的不良帅,我觉得还有疑点。”

    陆易安不急不躁,微笑着看向邱大人:“那邱大人说说,段嘉沐为何要在江夏逃出生天后,还冒死回到长安,并且以不良帅的身份再次出征?如果他是假冒的不良帅,他图什么呢?”

    邱大人觉得太子虽然是笑着的,但那眼神过于阴冷:“这……”

    是啊,段嘉沐图什么呢?虽然没法直接证明段嘉沐就是不良帅,但反推一下,如果他不是不良帅,那从洪水中逃生,肯定要不然苟且偷生,要不然积蓄势力报仇雪恨,怎么还会去上阵杀敌。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太极殿内,其实只有陆易安知道真正的答案,段嘉沐是因为什么回来的,那个让他又愤怒又觉得讽刺的答案,不过他现在必须要坐实段嘉沐就是不良帅。

    经常一番争论,最后邱大人一派被说服,众人同意采用陆易安提出的方案:追封段嘉沐为忠武大将军,特赦被流放于岭南的段家家眷无罪,即刻回到长安,归还将军府于段家。

    这不仅仅是还段嘉沐清白,还追封他为大将军,这才是能在大周朝保住段家平安和荣华富贵的金钟罩。

    陆易安下了朝就回了宅子,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宋常悦。

    她眸光微动,安静地看着陆易安,原来他真的愿意把不良帅的身份和荣誉都给段嘉沐,还在朝堂上和别的官员据理力争,这是她没想到的。

    突然,宋常悦问他:“你是在赎罪吗?”

    原来她是这么认为的,陆易安苦笑:“阿鸢,别人怎么看我,甚至全天下人怎么看我,我一点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只在意你怎么看我。”

    宋常悦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陆易安走到她跟前,单腿屈膝蹲在她面前,目光和她平视,抓着她的手:“因为这是你想的。”

    宋常悦的确担心段家家眷,一大家人一直呆在庄子里总不是办法。她将头靠在陆易安肩上,心中一放松,只觉得疲累,也终于愿意在陆易安面前展现脆弱。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的距离,都靠近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陆易安都是下了朝就回宅子里,陪着宋常悦用膳和看书,每天都看着她睡着才回房,一早又一起去上值。

    这一日,两人像往常一样,等宋常悦午后小憩后去看游记的拓印。现在每天能卖出两百多本,拓印都快跟不上了。

    回到院子,宋常悦坐在秋千上,陆易安轻轻推着她。

    她心里计算已经卖出的游记数量:“我就这一本游记,卖的再好也太单一了,口碑起来了,后面没有新的游记,也会断了热度。我想再多写一点。”

    陆易安勾起嘴角:“好,等天气暖和一点,我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

    宋常悦突然坐起来,陆易安不解:“怎么了,阿鸢?”

    “我来葵水了。”

    陆易安想起上次就是因为段嘉沐的死讯,加上她体内有邪气,因为葵水痛的难受。他紧张地拉起宋常悦的手,还是和上月一样,脉象没有异常。

    他眼神担忧地看着宋常悦:“疼吗?”

    她觉得陆易安太小题大做了,从上个月她来葵水就让卢云给她配了汤药,喝了快一个月,应当是有效果。

    而且现在连月事带都是陆易安给她准备,古代的月事带太不舒服,反正陆易安已经知道她是穿越的,她就把现代卫生巾的原理告诉了陆易安,让他做了改良,反正他那么会做发明创造,不用白不用。

    她摇了摇头:“不疼。”

    陆易安给她弄好月事带,睡觉前又给她揉了肚子,才去了屋子。

    当晚,宋常悦睡梦中又听到了妈妈对她的呼唤,还有那滴滴声。直到第三天晚上,她终于辨别出来,那个有规律的滴滴声是什么。

    宋常悦心中巨震,直接从梦中惊醒,耳边仿佛还响着那个声音,一瞬间头皮都发麻。

    自那天早上开始,宋常悦越来越沉静。

    但宋常悦对陆易安的态度又变了。前段时间他能够感受到宋常悦对他的在意,她在他面前越来越轻松随意,不会抗拒他的接近和接触。

    她会在每天下值后给陆易安讲在太史馆发生的事情,好的坏的,开心不开心的都一股脑告诉他。

    有很多人在的时候,宋常悦第一眼看的一定是他,在众人之中,宋常悦还会时不时地和他默契对视,虽然两人都没有表情,但感情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流动。

    宋常悦有时甚至会不自觉地对着他撒娇,陆易安确定之前宋常悦对他动心了,可现在他也确定,她的那丝心动没有了,她看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就算她刚得到段嘉沐离世的消息时,她也没有这样封闭自己。

    一心系在宋常悦身上的陆易安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了。

    107   吐血

    ◎原身的身体再承载不下她◎

    陆易安不会拖着任由两人渐行渐远, 用两天确定了这一事实之后,陆易安决定和宋常悦好好聊一聊:“阿鸢,你还因为段嘉沐的离世伤心吗?”

    宋常悦带着疑惑, 看着他点了点头:“当然。”

    陆易安直直回望着她的双眼:“那你还有其他什么心事吗?”

    宋常悦转开眼:“没有, 怎么了?”

    陆易安抓住她的手, 一手捧着她的脸, 将她的目光扳回他面前,低下头和她四目相对,企图读懂她的心事:“阿鸢, 你告诉我,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宋常悦和他对视良久,眼神越来越冰冷:“我说了,我没事。”她一把推开陆易安:“我葵水完了, 你今天晚上就回东宫吧, 以后也别过来了。”

    说完就转身走了, 陆易安想再抓住宋常悦的手, 被她一挥手躲开了,他看着自己伸到半空的手, 呆了好一会才收回手。

    陆易安没用晚膳就回了东宫,宋常悦松了口气。

    第二日,立政殿内,陆风陆雷低着头,不敢看陆易安铁青的脸色:“殿下,属下查了这段时间和宋二小姐接触的所有人。”

    自前一日下午离开宅子,陆易安就让他们二人去调查了宋常悦最近做的所有事情。

    陆易安仰靠在椅背上, 紧闭双眼:“一一详细报来。”

    半个时辰后, 等陆风和陆雷汇报完毕, 除了这个月宋常悦回宋府的次数多了几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陆易安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点被忽略了,心中难得的惴惴不安。

    过了两日,等礼部将段嘉沐的吊唁文写好了,陆易安拿来给宋常悦过目:“阿鸢,你觉得有问题吗?”

    宋常悦只简单看了一会就将那张纸递给了陆易安:“没有,就这么办吧。”

    这篇吊唁文里有一处错误,是陆易安故意改成的,只要宋常悦认真看,绝对能发现。她到底怎么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上心,陆易安紧紧抿起嘴角,再次尝试打开宋常悦的心扉:“阿鸢,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常悦看向一边,肩膀微垂,沉默了许久才轻轻说道:“我累了,我真的很累,我不想再为任何事情神伤。”

    这个的确是一个答案,能够回答为什么宋常悦对他的心动突然就没了,不仅如此,还能回答为什么她对段嘉沐都不再上心。

    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段嘉沐出征之前,陆易安经常借各种理由到宅子,宋常悦没有刻意的回避和疏离,陆易安觉得宋常悦只把他当做太史馆的同僚。就算陆易安再提出教宋常悦武功,她也用身体不适推脱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陆易安心间。

    *

    陆思安和孙兴去年中秋节相看,她觉得满意后,十月的时候,陆天立让钦天监夜观天象,又找玄真道长算了两人八字,定下了成婚的日子—来年上巳节。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到了锦乐公主陆思安成亲的日子。作为大平朝唯一的公主,她的婚事一直由礼部准备和操办,异常隆重。

    平成帝和皇后特别宠爱陆思安,特许陆思安和孙兴不娶不嫁,让他们二人在新建的公主府成亲,自立小家。

    平成帝和皇后不出宫相送,吉时一到,两人在大明宫凤鸣阁等着孙兴带着孙家的迎亲队伍接走陆思安,然后送亲队伍和迎亲队伍一起往公主府去,两派人马,十里红妆,好不威风。

    孙兴骑着马行在最前首,领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之后就是陆易安骑着马,紧跟着是陆思安的花轿,花轿后面跟着的是送亲的队伍。

    长安城第一次见这样的成婚形式,又是公主成亲,大街上人头攒动,热烈非凡。不管认不认识周围的人,围观的百姓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果然是公主,成婚果然气派,这样算不算孙家嫡子入赘啊?”

    “不管是不是入赘,当了驸马就是尚公主,都算伺候公主。”

    众人看着矜贵凛然的陆易安骑马路过,又讨论起长安城内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公主都成亲了,太子殿下还没纳妃呀。”

    “是啊,明年太子殿下就二十了,圣上就这一个皇子,听说不光是圣上和皇后着急,整个朝堂都着急啊。”

    “不光是朝堂着急,整个长安城都着急啊。多少贵女跃跃欲试,不管走朝堂的路子,还是走后宫皇后的路子,听说太子殿下连人都不看。”

    “我可听说不仅仅是连相看都不去,连贵女的画像都不看。”

    “不会真的如之前传说那样,这太子殿下有隐疾吧。”

    “这也说不定……”

    长长的队伍在城内绕了一圈到了公主府。太史馆的所有太史都要参与大平朝第一位公主成婚的记录,宋常悦被安排在公主府观礼和记录。

    她站在公主府门口,注视着骑马款款而来的陆易安。

    陆易安于众人之中,轻易地捕捉到宋常悦,他注意到宋常悦的目光,她第一次没有在人群中躲开他,带着微笑直直地望着他。

    陆易安终于得到了他一直所想:宋常悦那盈盈秋水般眼睛里只有他的影子。

    但他没有得偿所愿的感觉,只是眉心微微皱起,反倒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他骑着马走过了,转身回望,刚好看到宋常悦往后仰躺着倒下。嗡嗡…陆易安耳边如一群蜜蜂飞过,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头。

    “宋大人?宋大人!”周围的官员不知所措。陆易安一个轻功腾空,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过去,拨开挡着的几个官员,刚好在宋常悦砸到地面之前接住了她。

    “太子殿下!”“宋大人?”

    周围吵吵嚷嚷,往这边挤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但陆易安听不见别的声音,眼里也只有宋常悦,她的脸色和嘴唇都已苍白,刺痛着他的双眼。

    陆易安抱着宋常悦,却开不了口说一句话,不是他不知道该在这个场合怎么称呼宋常悦,而是他心中有巨大的不详预感,只能满眼担忧地看着宋常悦。

    宋常悦还对他笑笑,说着避嫌的话:“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让我去旁边休息一下就好了,太子殿下快去观礼吧。”

    陆易安没回答宋常悦,起身横抱起她,疾步走进了公主府大门。等他把宋常悦放到房间的床上,他摸到她的脉搏,心中已经茫然一片。

    宋常悦只默默地看他忙碌,陆易安终于忍不住问道:“阿鸢,你早就知道是吗?”他在心疼的同时,还有些气愤,难道没有段嘉沐,宋常悦对这个地方的所有都不再眷念了吗?

    就算真的没有考虑过他,但是她都没想过告诉他,至少让他能有时间和机会救她。

    宋常悦坦然答道:“对,早在一个月前我就知道了。”

    陆易安痛苦地低吼,说出每一个字,都扯的他心脏剧烈疼痛: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明明可以救下你。”

    宋常悦轻轻摇头:“我说过,我不需要你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自她收到段嘉沐的死讯,她确定了她的猜想。陆易安突然同意段嘉沐带兵打仗,段嘉沐临走之前闪躲的目光,一切都说明了,是他们两人达成了共识,段嘉沐做出了让步。

    大概是段嘉沐觉得自己保护不了她,所以退出,让陆易安给她更好的生活。

    这两个男人当她是什么呢?一个抢来抢去的奖杯?当自己没有放奖杯的地方,就把奖杯送给对方吗?

    等她宋常悦想明白,她突然就失望了。

    她看向陆易安,眼神已变得复杂:“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是吗?”

    “我早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替我做选择,不敢让我做选择。你们都很懦弱,他是,你也是。”

    陆易安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难受的模样,又艰难地闭上嘴,似有难言之隐。

    自上个月来葵水之后,宋常悦听出了那个滴滴声是什么,她参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宇文静身体素质本身就很好,穿越过来后还武功高强,又一直坚持锻炼,怀孕后控制了自己和胎儿的体重,但在孕后期身体素质急转直下,最后难产身亡。

    后来宋常悦不小心听见卢云和陆易安的对话,知道了宇文静体内也有邪气。

    她上次在国公府来葵水,邪气在体内乱窜,虽然说靠陆易安的阳气压制了,但上个月又痛了。她大概知道了邪气从何而来:原身的身体承载不了穿越而来的宇文静和她自己。

    宇文静是因为怀孕触发,宋常悦的原身痴傻了多年,又身体娇弱,她穿越而来虽然给了原身身体的新生,但换了她这个芯子,像是在透支原身身体的生命力,这副身体自然再也承受不住。

    所以自从上次宋常悦来葵水的时候,听到那滴滴声,通过多次仔细辨别,她确定那个声音是医院的监控仪器发出的。

    宋常悦猜测,她应该在现代还没死,大概率是躺在医院,她决定要回到现代,不再受时代的限制,不需要谁的庇护,不需要谁去成就她,她要拥有自由,靠自己实现自己的梦想。

    陆易安没有解释刚刚宋常悦说的那个事,反而说道:“阿鸢,对不起……是我卑劣,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渴望,那就是你。我不敢让你去选,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选我。”

    宋常悦摇摇头,意思不觉得他卑劣,她喘口气,费了很大力气才继续说道:“陆易安,你知道我会怎么选吗?”

    陆易安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他紧紧盯着宋常悦,静静等着宋常悦的下一句话,像是等待着上天对他的审判。却眼睁睁地看着宋常悦口中涌出鲜血,慢慢闭上了双眼。

    “阿鸢!”陆易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将手搭在宋常悦手腕上,她突然就没有脉搏了,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宋常悦现在就要离他而去了。

    陆易安看到宋常悦头上带着的那根鸢尾花发簪,他立即拔出,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胸口。

    “务之!住手!”玄真道长和袁天刚在这个时候赶到。两人看陆易安刺向胸口的玉簪,瞬间明白,他是要取心头血救宋常悦。

    白泽作为十二神兽之一,有祛除一切邪气的神迹,而白泽的心头血,传说能使一切生灵起死回生。

    之前陆易安一夜就祛了宋常悦的邪气,说明这一世陆易安的肉身也有白泽祛除邪气的神迹。但渡阳气和取心头血大不一样,陆易安还是血肉之躯,取了心头血,很大可能命都没了。

    陆易安不能死!玄真道长一急之下扔了个飞镖过去,陆易安一闪,避开了飞镖,但也断了刺向自己的动作。

    进屋之后,袁天刚立即劝道:“太子殿下,不要做傻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108   剐心

    ◎陆易安冒死取心头血◎

    陆易安却充耳不闻, 似乎还不耐烦两人打断了他的施救,他抱着宋常悦换了个角度又再次用玉簪刺向自己胸口。

    玄真道长是教陆易安练武的师傅,武功高强, 他已到了陆易安身边, 感受到他满身戾气, 趁他另一只手抱着宋常悦没有往常灵活, 抓住了他捏着玉簪的手:“务之,为何如此冲动!”

    陆易安怒吼道:“别拦着孤,来不及了。”

    袁天刚搭上宋常悦垂在身边的手腕, 一脸震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为何之前都没发现?”

    两个月前,陆易安去洛阳的时候,宋常悦来葵水时, 给卢云说过她小腹有些隐痛, 卢云当时把脉没发现异常, 陆易安回长安后, 也把了脉,的确没有异常。

    到上个月宋常悦来葵水, 宋常悦连隐痛都没有,所以陆易安就放松了警惕。

    把脉是根据脉搏的位置、次数、性状和间隔的规律,来判断人的血脉和气血运行,从而推断有无病痛。

    当初在国公府,宋常悦第一次因为葵水腹痛,卢云和他通过把脉发现了她体内有邪气,那是邪气少, 能够通过把脉发现。

    而最近这两次葵水时把脉却没发现异常, 到今日这种无法逆转的地步, 陆易安明白了原因所在。

    就像将一点墨汁滴进一杯清水,能看到墨汁在清水里扩散,分出两者的不同,用勺子舀出被墨汁污染的清水,那这杯水就干净了。但当墨汁太多,水整体变浑了,甚至完全变成了黑色,那就完全找不到墨汁的痕迹了。

    陆易安声音低沉:“她体内早就被邪气完全占据,所以孤几次把脉都没发现。”

    宋常悦体内的气血完全被邪气侵染,所以她的脉搏是均匀的,就像她这杯水已经完全变黑了,别人会以为这个水本来就是这个颜色,并不会觉得是被污染了,发现不了异常。

    袁天刚摇摇头,宋常悦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无力回天,只能用心头血试试,只是这心头血能够起死或生是传说,究竟有没有效并不知道。

    他和玄真道长都算世外高人,听过很多奇闻怪志,里面虽有心头血救人的故事,但却没有详细说明怎么取心头血。

    陆易安这样,简直和自杀并无二致。

    袁天刚劝道:“太子殿下,先不要着急,等我和玄真道长查阅医书和史料,再想想办法。”

    玄真道长一直在陆天立身边辅佐,也是看着陆思安长大的,还需要去新人拜堂时卜卦,现在不得不离开。

    “走吧,务之,婚礼应该快开始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陆易安垂着头,只看着宋常悦:“你去吧,孤就在这陪着她。”

    玄真道长知道他不会离开,他感受到陆易安的身体已经不再紧绷,也没有再坚持现在就要取心头血的动作。他放开陆易安的手,将手放在他肩上:“务之,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下宋二小姐。”

    陆易安没有回话,玄真道长冲袁天刚点点头,让他看着陆易安,别让他再冲动,便出了房间去婚礼现场。

    袁天刚不会功夫,陆易安给了门外的陆风一个眼神,陆风进门来抓住了袁天刚。

    陆易安对他颔首道:“袁天师,得罪了。”就抱着宋常悦走了出去。

    因为宋常悦出事,陆易安还在迎亲队伍时,就出来抱走了宋常悦,也没参加婚礼。陆天立本身已经对这个很生气。

    结果陆易安让陆风擒住袁天刚后,就带着宋常悦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就连国公府那个少有人知道的密室,也让负责设计的玄真道长去看了,也没找见他们踪影。

    陆天立对这个儿子一直还算比较宽容,但他现在已经被陆易安气的怒发冲冠。

    他这个儿子到底是有多看重宋常悦那个女人。

    性格沉稳的陆天立在太极殿内来回踱步,对着侍卫和禁军首领怒吼道:“人呢?”

    几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圣上息怒,已经在扩大搜查范围了。”

    “已经晚上了,连太子往哪边去的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陆天立让几千侍卫和禁军翻遍了长安都没找到陆易安和宋常悦,陆雷也不见踪影。

    禁军对留在公主府的陆风威逼利诱,让他说出陆易安可能会去哪,陆风都说不知道。最后在陆天立的授意下,对陆风都上刑了,他也不开口说一个字。

    *

    清平乐的地下密室内。

    卢云这里有各种医用的工具,有一种专门可以放脓血的剐刀,刀头是尖刺,沿着刀面有一根像麦秆一样的孔洞,可以将伤口深处的脓血引出。

    陆易安让卢云拿来那把刀,卢云没把刀递给陆易安,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请三思!”

    陆易安放下宋常悦,走到卢云身前,沉静开口说道:“如果孤醒不过来,先别管孤怎么样,你一定要多取孤的心头血为她备着。”

    “殿下……”

    “你不必多言,接下来,不管孤能不能醒来,你一定记住:一切以她的性命为先。”陆易安转头看向卢云:“卢云,这是命令!”

    卢云眼眶有些湿润,低头领命:“是!”

    陆易安坐在椅子上,用手摸到自己心跳最强烈的位置,向卢云示意。

    卢云红着眼睛走了过去,举着刀却迟迟下不去手。

    陆易安阴沉着脸,一把从卢云手中夺过那把刀。卢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举刀刺向自己胸口。

    “殿下!”卢云惊呼出口,看到陆易安将刀尖刺入胸口后,又按住刀柄,往更深的地方推去。

    陆易安呼吸瞬间沉重起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肩膀止不住地抖动,他往一侧倒去,卢云想上去扶他,陆易安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艰难开口:“快去拿碗”。

    鲜红的血从剐刀的孔洞里流出来,卢云虽然慌乱,但没忘正事,拿过七彩琉璃碗置于刀柄处。刚流出的心头血还冒着热气,卢云的眼睛都模糊了。

    她看向陆易安,他的眼睛都快要闭起来,卢云又看着躺着的宋常悦,她都不知道现在谁更危险。

    接了满满一碗血之后,卢云小心翼翼地放下琉璃碗,准备去拿早放在一旁的止疼药和止血药膏。

    “别用药膏,接下来还要取心头血。就用纱布止血吧。”

    卢云听见陆易安的声音,回头一看,他已经睁开眼,刀已经被拔了出来,他用手按着胸前的伤口,血还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涌出。

    卢云松了口气,看来陆易安暂时没因为这一刀丢了性命,不过心脏受伤可不是小事,有可能一直血流不止,那也是会没命的。

    她斟酌着开口:“太子殿下,这止血药还是用着吧,不然可能止不住血。”

    陆易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摇了摇头,但他更担心宋常悦,耽搁的越久,她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快把纱布给孤,你去给她喂血。”

    卢云将纱布递给陆易安,他紧紧按在胸前的伤口上,看向床上躺着的宋常悦,一大把纱布马上就被血浸透了。

    卢云只能照办,她将血端到床边,扶起宋常悦: “宋二小姐?宋二小姐?”卢云唤了怀中的宋常悦几声,她不仅没有回应,连身体都只剩一丝残温。

    卢云赶紧将血喂到宋常悦嘴边,但宋常悦已经不能吞咽,竟一口也喂不进去。

    在几步之外椅子上坐着的陆易安看着这情形,着急的不行,他用内力封住自己的气血,胸口伤口的血渗出的少了些。他想站起身,却根本动不了,不光是伤口剧痛,最严重的是心跳都没了力气。

    卢云用碗喂出的心头血沿着宋常悦的唇边流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

    陆易安知道现在再也耽搁不起,他手一撑,提气站了起来,扶着扶手才站稳,催动内力才迈出步子,到了床边。

    卢云猜到了陆易安要做什么,赶紧让开,帮忙将宋常悦扶到陆易安怀里。

    陆易安接过碗,忍受着剐心之痛,喝下他自己的心头血,捏着宋常悦下巴让她张开嘴,将血一口一口渡给她,但她已经不会吞咽,只能用真气辅助着一点点喂入。

    好不容易将一碗心头血喂进去,陆易安放下琉璃碗,他抹开宋常悦唇边残留的血,使她的嘴唇看着不再那么苍白,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阿鸢,你快醒来,别丢下我…”

    他声线颤抖,闭着眼吻在宋常悦额头。

    今日陆易安是锦乐公主送亲队伍的领队,穿的是绣着金线的靛蓝色锦袍,现在他的心口还在沁血,胸口上犹如开出妖艳的一朵牡丹花。

    血从陆易安唇边流下,他也不管,只用手清理着宋常悦脸上的血渍,所以她那张瓷白的小脸倒是干干净净。两人都脸色苍白,只嘴唇上因为沾了陆易安的心头血才有异样的红润。

    卢云在一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谲的场景。像是话本里,妖王喝了人血饲养小妖,这样的陆易安,又有了之前陆小公爷时期的邪魅,倒像是妖王,但闭着眼睛的宋常悦皎洁如月,却不像妖怪。

    109   活死人

    ◎我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

    喂了一碗心头血, 一个时辰后宋常悦还没醒过来,只有微弱的鼻息和脉搏。陆易安的心很痛,不仅仅是因为取心头血, 还因为后悔, 他很后悔没有早点给自己一刀。

    在公主府的时候, 他应该受着玄真道长的飞镖, 也该当场就取出心头血喂给宋常悦,可能她早就醒了。被陆易安压制住的气血又开始翻腾,伤口开始浸出鲜血, 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

    卢云出去忙活了一阵,既然陆易安不愿意在伤口上用药,她就去配了止血的汤药。

    一进房间看到陆易安又开始流血,她端来熬好的汤药劝道:“太子殿下, 我来看着宋二小姐, 您先去休息吧, 好好养着伤, 不然殿下您也有危险。”

    陆易安摇了摇头,他必须要等着宋常悦醒来, 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必须是他。不过他还是接过药喝了下去。

    卢云劝不动,叹了口气,端着药碗出去了。

    等她去让厨房煮了些药膳,回房只见陆易安还抱着宋常悦,但已经闭上了眼睛。卢云心下一颤:“殿下!”她提起裙摆奔上前去,刚跑出两步才看见陆易安慢慢掀起眼皮,呼吸也还算平稳, 她才放心下来。

    天黑了, 也就是陆天立在派人到处找陆易安, 在太极殿发火的时候,陆易安计算着距离宋常悦喝下心头血已经三个时辰了,该喂第二次血了。

    陆易安解开锦袍的纽扣,露出胸膛,拿过那把剐刀,戳进之前的伤口,他握住刀柄往里一刺。即使咬住下唇,他也忍不住眉心一皱,血沿着孔洞又流了出来,另一只手还端着琉璃碗接血。

    听到陆易安搁下碗的声音,等着门口的卢云端着药膳和汤药进了屋。陆易安看着那些东西,胸口似乎被石头压住,完全不想吃东西。

    “殿下,多少要用点,您一直在流血。”卢云看陆易安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说道:“为了宋二小姐,您多少也要吃点。”

    陆易安才有了动作,眼神空洞地端了药膳吃掉,没尝到一点味道。

    就这么又喂了三次血,陆易安不让卢云检查伤口,她能够想象这种剐心之痛,特别是一次次通过同一个伤口取心头血。她没想到,她心中话本的男角儿和女角儿现在竟要面临生离死别,她也跟着心痛。

    陆易安寸步不离守在宋常悦床边。直到两日后,宋常悦终于醒了过来,守在一旁的陆易安发现她动了两下手指,陆易安这才也像活了过来。

    “阿鸢?阿鸢!”宋常悦听到他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陆易安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阿鸢…你终于醒了。”

    宋常悦全身酸软,连转动脖子都费劲,她看着眼前的陆易安,差点没把他认出来:眼眶深陷,眼下乌青,脸色和嘴唇惨白,她从来没见过陆易安这样的模样。

    “我睡了多久?”

    陆易安贪恋地看着她:“两日。”

    “才两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宋常悦细细看着陆易安,她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你怎么了?”

    在隔壁房间的卢云听见声音,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宋二小姐,是太子殿下用心头血救了你。”

    心头血?宋常悦在话本和医术里看过,根据她所掌握的生理知识,她知道,其实这就是心脏里的动脉血。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取心头血就是送死!

    “你是不是疯了,陆易安!”刚刚醒过来的宋常悦本来没有力气,但听卢云这么说,宋常悦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声说道:“你这样会死的!”

    但她现在身体虚弱,说完就咳嗽起来,陆易安靠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激动,阿鸢。”

    陆易安一靠近,那血腥味儿更重了些,宋常悦心中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你这两日一直在给我喝你的心头血?”

    陆易安不说话,只看着她,卢云接话:“殿下给你喂了五次心头血。”

    “我说过你不要救我。”她看着这个满眼全是她的男人,决定告诉他真相:“陆易安,我要回去了,回我来的地方。别难受,我一点都不疼,只是再没有力气。”

    卢云不明白宋常悦的意思,陆易安却知道,他急道:“阿鸢,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宋常悦虚弱地笑了笑: “陆易安,平朝才刚刚开国不到一年,现在边关正在打仗。作为唯一储君,如果你出事,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安危,而是平朝整个国家的安危。不管是乱党还是外敌,都会趁乱反扑,这样国之不再为国,百姓也遭殃。所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听她说了这么大段话,陆易安怕她难受,想要打断,都被宋常悦用眼神制止了。陆易安本来计划好了,如果救不回宋常悦,他就点着追魂灯,立即随她而去。

    不管她是上天还是入地,还是立即就转生,他都能找到她。不管宋常悦还记不记得他,他记得她就行。

    总之,以后的每一世,陆易安都要追随宋常悦,和她在一起。

    但现在宋常悦却不让他跟着她走,他会弄丢她的,陆易安摇着头:“不要,阿鸢,别丢下我。”

    “陆易安,你会是一个治世明君,好好活着,让大平朝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当个好皇帝。”宋常悦用了很大力气,抬起手,摸到陆易安的脸:“我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不要再让我讨厌你…陆易安,听话。”

    陆易安伸出手,将宋常悦的手十指相扣贴在他脸上,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一串一串地流到两个人指间,像命运的纠缠,可惜没有留下痕迹。

    泪眼婆娑间,陆易安再次看到宋常悦闭上了眼睛。

    “阿鸢!”

    卢云知道两人要告别,早退了出去。现在听到陆易安撕心裂肺的喊声,她知道,宋常悦走了。

    *

    陆思安和孙兴是不娶不嫁,所以不用拜堂,但婚礼也有仪式和庆典,圣上和皇后不能出席,本来是由陆易安和玄真道长作为锦乐公主的长辈参加,宾客没见着陆易安,当时就已经觉得奇怪。

    后来听说是太史馆的一位女官在公主府门口晕倒了,太子殿下亲自抱走了她,之后就再没出现,甚至缺席了锦乐公主的婚礼。从朝堂到百姓,都纷纷开始猜测这个女官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邬与乔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太史馆,甚至礼部都知道宋若昭来了后,太子殿下多次去太史馆,还点名让她陪着去咸阳和洛阳,所以有了太子殿下早就倾心宋大人的说法。

    第二日上朝,文武百官也没见着陆易安的身影,但见陆天立和往常一样问政,没提太子去了哪里,也就以为只是太子有其他事情没来上朝。

    直到过了五日,太子依然不见踪影,文武百官也察觉到陆天立越来越急躁。对于太子殿下的下落有了各种传言,有说他遭遇了不测,有说他和宋大人私奔了,有说他得了急症……

    就连孙兴也忍不住问道:“听说太子殿下和那位宋大人私奔了?”

    陆思安难得稳重,就算是已经是枕边人也不想告诉他真话:“别瞎说,哥哥要是喜欢她,需要私奔吗?可能哥哥是突然有重要任务,离开长安了。”

    五日后,袁天刚陪卢四娘去了一趟清平乐。卢四娘喜欢吃益州的名菜回锅肉,袁天刚亲自下厨。

    他在厨房里看到了正在熬煮的药膳,一看里面都是止血和补气益血的药材。袁天刚不动声色,找了个借口离开清平乐进了宫。

    等他带着陆天立亲自到了清平乐,通过玄真道长的奇门遁甲之术找到了位于乐坊后院地下的密室—陆易安这个罗刹门的秘密之地。

    陆天立、玄真道长和袁天刚三人终于见到了陆易安。

    他气血亏损,内力虚减,脸色苍白如纸,短短几天,整个人清瘦了一圈。他听见开门声,从床边转头看过来,看见三人,陆易安并无半分惊讶之情。

    陆易安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和强烈的血腥味却冲击着三人。

    袁天刚和玄真道长先走到床边,看着宋常悦,已经五天了,宋常悦除了脸色和嘴唇略微苍白,其他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比陆易安面色看着还好一点。

    袁天刚将手搭到宋常悦手腕上,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但那双精明的眼睛还是露出一丝惊惧。

    他走到陆天立身边,这才显出担忧的神色,悄悄对他说了几句。

    “你简直是……”陆天立用手指着宋常悦,气的手都在发抖,话都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你用血养着的活死人吗?”

    陆易安抬头,直直迎着陆天立可以喷火的眼神:“别这么说她,她没死!”

    陆易安指了指一旁桌上的一盏灯,灯罩是五颜六色的,但里面的火光却是绿色的。

    玄真道长惊呼道:“追魂灯!”

    三人这才看见陆易安左手带着一只金丝软甲手套。

    陆易安开口道:“追魂灯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她的魂魄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说明她还活着!”

    “务之,你别自己骗自己了,宋二小姐已经没有鼻息了。她的尸……”还没说完,陆易安阴冷的眼神落在玄真道长身上,他改口道:“她的身体没有变化,那是因为你的心头血,能够滋养她。”

    110   抗衡

    ◎段嘉沐回长安诘问陆易安◎

    陆易安转头看向玄真道长, 他仍然虚弱但语气淡然:“师傅,我不是骗自己,我只喂了两天心头血, 之后她就能保持这样了。”

    就算内力强如陆易安, 也不可能连取五天心头血, 玄真道长看向床上躺着的宋常悦, 似乎有些相信陆易安。

    袁天刚更懂医理,陆易安还能好好活着,应该只是取了两天心头血。

    但已经第五天了, 宋常悦还能保持这样,不可能仅仅只是喝了两天心头血。他看了眼陆易安带着金丝软甲的左手,瞬间明白了缘由,不过因为陆天立也在, 他没有戳破陆易安。

    听陆易安这么说, 陆天立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胸口剧烈起伏:“不管她现在怎么样, 死了就是死了,你守着一个死人这么多天了有什么用, 赶紧跟我回宫去。”

    陆易安不再激动:“阿耶,她真的没有死,等她醒了,我自然会回宫。”

    陆天立简直怒不可遏,第一次对他这个引以为豪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陆易安!你真是魔怔了,一次又一次,为了这个女人命都不要了, 她到底对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易安坐到床边, 看回宋常悦, 她根本都不要他,毫不留恋的要离开,怎么会给他灌迷魂药,是他强留下她的人。但他不想跟陆天立解释什么。

    一旁的袁天刚看着陆易安的神情,对陆天立劝道:“陛下息怒,宋二小姐体内的确还有微弱的脉搏,也不算死了。”

    可袁天刚知道,宋常悦体内还活泛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气血,而是陆易安的气血和阳气在她体内游走。

    陆易安的血,特别是心头血和白泽的血有同等效用。说是那么对陆天立说,袁天刚自己都不知道宋常悦现在算不算死了。

    玄真道长也说道:“陛下,或许这就是务之的劫数,让他自渡吧。”

    玄真道长和袁天刚没有入仕,只是世外高人,闲云野鹤,陆天立知道平朝还需两人的辅佐。陆天立对他两人也不能过于苛责,只能说道:“你们也由着他胡来!”

    袁天刚走过去,将手搭在陆易安手腕上,给他把脉,轻轻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你这次实在是伤了根基,今后的日子还长,回宫去养伤吧。”

    陆易安抬头看着他:“袁天师,你一定要帮孤救她。”

    陆易安是平朝的福祉所在,虽然袁天刚和玄真道长都看出来他眼中已存了死志。

    但不管是卦象还是面相所示,陆易安都是天命所归的治世明君,他会带给平朝几十年的盛世太平,所以他不会有事,袁天刚对他点了点头。

    第二日,文武百官终于在上朝时见到了五日未见的陆易安,除了五官清减了一些,他跟往常没有区别,一样的沉稳有度、端方有礼。只是他往常都会参与议政,今日却低着头一言不发。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就是左手上带了一个金丝软甲手套。

    下朝后,站在陆易安身后的张昭和身边的几个官员围着陆易安:“太子殿下,听闻您身体抱恙,不知是否恢复?”

    陆易安幽幽答道:“多谢几位大人惦念,孤已恢复康健。”

    “太子殿下您这手上的是?”

    “手上不小心受了点伤,护着一些。”

    几人本来还想打听一下宋若昭和他的关系,虽然都觉得陆易安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是全身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张昭赶紧收住话题:“太子殿下忧国忧民,实乃我辈楷模,也请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我等还要去礼部商量些事情,就先行一步。”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恭敬行礼后脚底抹油溜走了。

    而在锦乐公主大婚那日,被太子殿下抱走的宋若昭宋大人却还没到太史馆上值。有人去给孙大人替宋大人告假,说她得了重病要休息一些时日。

    宋家人在得知宋常悦晕倒,虽然知道她被太子殿下带走,稍微放心了一些。锦乐公主礼成后,吴青同为女官,去宅子求见宋常悦,绿柳说小姐并未回来。

    加上后面连续几日都没见到宋常悦的人,连太子殿下都没见着,宋家人实在担心。

    今日宋成和宋常新见着陆易安终于来上朝了,本来准备一下朝就去找陆易安,看他被张昭几人围住,两人远远坠在后边。

    等众人散去,又有几批官员前去问候陆易安,好不容易等到剩他一人,往常都刻意避开陆易安的宋成,现在不顾避嫌叫住了他:“太子殿下,请留步。”

    陆易安转过身,对宋成作揖:“宋大人。”

    两人这才听见陆易安声音嘶哑。

    三人虽已远离人群,但宋成依然谨慎发问:“前几日,听说太子殿下救下了太史馆的一位女官,不知道她身体现在恢复的如何?”

    陆易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答道:“她是染了些怪病,不过孤正让一位神医对她医治,最近已略有起色。”

    宋成心中一惊:“怪病?”

    作为极为宠爱宋常悦的老父亲和哥哥,宋成和宋常新都一脸惊慌。

    陆易安声音低沉:“无妨,她不疼痛,也不难受,只是没有力气。”

    宋成追问道:“那敢问太子殿下,她现在身在何处?”

    “在那位神医的住处,但那位神医不入世,不喜外人造访,所以不便探视。宋大人放心,孤会好生照顾她。等她养好身体,孤再送她回家。

    可惜宋成和宋常新都没什么城府,看不懂此时陆易安眼中的黯然代表什么。两人还以为得到了宋常悦确切的消息,放心了下来。

    直到回了宋府,宋常新告诉吴青:“今日太子殿下终于来上朝了。我和阿耶去问了他常悦的消息。”

    吴青也担心了好久,急忙问道:“他怎么说,常悦是和他在一起吗?”

    宋常新将陆易安的话一一转告,吴青却犯起了嘀咕:“如果就是这么简单的怪病,太子殿下需要消失五日不上朝吗?”

    *

    之后的一个月,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太史馆一个女官称病告假了一月之久,但除了关心宋常悦的人,这种小事起不了什么波折。

    倒是朝堂有了几件大事,又有了好消息,继鞑靼之战取得胜利之后,裴行简也痛击了突厥,几场战斗都取得了胜利。

    但这些都没让太子殿下笑过,自陆易安回归了朝堂,他这一个月完全没有笑过,不过他本身就不爱笑,所以没什么人发现这一点。

    要是绿柳和红果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一定能发现这个变化,因为陆易安经常会在宋常悦面前笑。

    但这一个月,别说陆易安没去过一次宅子,绿柳和红果连宋常悦都没见到过。陆风奉陆易安的命令来告诉她们,宋常悦生病了,在东宫养病,让她们两人好好经营书肆卖游记。

    就算两人知道陆易安对宋常悦爱的深沉,不用担心太子殿下照顾不好宋常悦。但两人也分外担忧,依宋常悦的性子,怎么会一个月都不回宅子?是病的非常严重吗?

    可她们进不了宫,还不能暴露宋常悦的身份,不能随便地打探消息,只能在着急的同时,帮宋常悦经营好锦江书肆,希望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养病。

    *

    这天,陆风却接到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要求见陆易安。

    他来到东宫崇德殿地下的密室门口。这是玄真道长设计,并亲自监工,工匠日夜轮班施工,用了五天就建好的地宫。

    自地宫建好后,陆易安下朝后都呆在里面,陆风深吸了一口气,才敲响房门。

    这地宫只有陆风陆雷能下到门口,玄真道长和袁天刚才能进去,陆天立和皇后是不屑得来看。东宫里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地宫的存在。

    听见陆风敲门,门内传来陆易安清冷的声音:“何事?”

    陆风尽量稳住声线:“殿下,段嘉沐回来了。”

    不一会儿,陆易安出了房门:“让他立即去国公府见孤。”

    蜀竹院内,陆易安站在院子中央,环视着每一处。他看着院子里的石桌,那一个晚上,宋常悦抱着小花如月下神女,两人接吻,以及进房有了两人的唯一一晚。

    中秋节两人在石桌旁赏月,分食月饼。

    书房里两人一起看书议政,宋常悦为他擦药,他为宋常悦绾发和画眉……

    到处都是他和宋常悦的回忆。

    不一会儿,陆易安的回忆被一阵脚步声打断,陆风请段嘉沐进了院子,便守在门口。

    段嘉沐疾步走到石桌边,厉声诘问道:“陆易安,你说过你会护好阿鸢的。”

    陆易安这一个月以来,整个人都冷若冰霜,直到看到段嘉沐,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双眼一瞬间被恨意席卷,他揪住段嘉沐的领口:“段嘉沐,你这个懦夫,是你害死了阿鸢。”

    段嘉沐一瞬间就呆愣住了:“什么?阿鸢她……”他只是听说一个叫宋若昭的女官在公主婚礼晕倒,被太子殿下抱走,便知道了宋若昭是谁,之后还因病告假半月之久。但他没想到宋常悦竟然死了。

    段嘉沐离开长安之前,陆易安是去国公府的地牢找过段嘉沐,也就是宋常悦去看段嘉沐的前一天。不过不是宋常悦想的那样,陆易安威逼利诱段嘉沐,或者和段嘉沐商量好,让段嘉沐假死退出。

    陆易安的安排是让段嘉沐在得胜之战时受伤,不经意暴露自己是段嘉沐,也让天下人知道段嘉沐就是不良帅,之前在段家被降罪时都没暴露不良帅的身份,但当国家有难时,就算是段嘉沐“已死”,也会提刀上马,奔赴战场,实乃忍辱负重之忠臣良将。

    陆易安思索了许久,最后决定,他让要段嘉沐正大光明的恢复身份,让宋常悦自己做决定应该选谁。

    不仅如此,他还让玄真道长通知袁天刚,给段嘉沐配了药,治好了段嘉沐的痨病。

    陆易安不要靠偷靠抢去得到宋常悦,他要的是宋常悦心甘情愿地爱上她,并且是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在国公府的地牢,段嘉沐也同意了这个计划。

    如果这样,宋常悦最后没有选他,陆易安还是会靠偷靠抢,或者求着宋常悦,让她留他在身边。当然,这是后话。

    没想到,段嘉沐出征之后,竟在最后的得胜一战中,自己制造了假死之相。

    陆易安这一个月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怒吼道:“段嘉沐,你为什么不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段嘉沐不答话,他还没从得到宋常悦死讯的震惊中出来。他被关在国公府的时候想了很多。他从江夏一股脑的奔回长安,是为了见到宋常悦,带走她。

    可当见了她,看到陆易安和宋常悦之间的相处,段嘉沐才冷静下来,只要他带走宋常悦,陆易安不会由着他假扮不良帅,还会追捕他和宋常悦。

    他能把宋常悦带去哪里呢?跟他风餐露宿、亡命天涯?他不能让宋常悦跟着他吃一点苦、受一点累,他舍不得。

    所以段嘉沐决定放手,他骗了陆易安,也骗了宋常悦。可没想到,他却听到了宋常悦的出事的消息,那他所做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段嘉沐恨极了陆易安,不顾性命安危赶回了长安。

    “阿鸢在哪里?”段嘉沐问道,他紧紧反掐住陆易安抓住他领口的手,两人抗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