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凌韵盯着面前阖着眸,沉醉地吻着她的放大俊颜,吓得魂都飞了。
仿佛他随时会睁开眼,一双深邃黑眸变成冰寒凛冽的浅灰色。
她猛地推开他,就好像不小心沾上脏东西迫不及待甩脱一般。
凌无源被她毫不留情推在胸口,里面的心脏狠狠地受伤了一下。他知道妖王走了,但实在不舍得离开,本来以为偷偷多几秒她也不会在意,没想到她推开得这么决绝,就好像厌恶极了刚才的事,多一刻都无法再忍。
就连平时的骄矜冷傲都维持不住,少年眼底颤动着泄露出一丝难堪无措。
然而,凌韵并没有在看他。
凌韵面色沉沉,看上去有些深不可测,实际上脑子里已经慌成一团。
【怎么办?珞矶,怎么办?若是他今晚恢复记忆——没关系,没关系,他并不确定我和另外几个人真的是替身关系,只要他醒来后我行为检点,不露出破绽……】
凌韵缓缓放轻呼吸,神识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滑过。
他们灼热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凌犀真的能被骗过去?
【我觉得不能。】珞矶沉重地说。
【那就只能使用最后的办法了。】
凌韵很快下了决心。
【只要我和他们一刀两断,凌犀想追究都无从下手。】
【呃……】珞矶小心翼翼,【你看他们像是愿意和你一刀两断的样子吗?】
它其实很想说,早五百年凌韵就该循序渐进和他们撇清关系,她自己舍不得,家里一个凌无源外面一堆小替身,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一直拖到如今最后一刻,它实在是觉得……这一波属于凌韵自己作死。
但看到凌韵如此可怜,它又不好意思说。
凌韵重重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
【?】
【你记得我说,师尊曾经抹掉我的记忆吗?】
【天,凌韵你真的打算——】
【我在藏书阁找到了凌犀留下的记录。】
凌韵有点得意,【他一定没想到我会用他留下的秘法糊弄他。】
凌韵识府里出现一个扁平圆柱形的小盒子,扭开后,里面装着白色粉末。
【这是……】
【符咒烧成的灰。混着饮品喝下去,一个时辰后,它们便会与我识府中的主符有所感应,我顺着这条连接潜入他们的识府,便可修改他们的记忆。】
珞矶惊呆了:【你早就准备好了?】
凌韵轻笑:【我要是没准备,这五百年哪敢这么放肆地勾搭男人?】
珞矶五体投地,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可是当年凌犀抹除你记忆的时候,你才御气境,即便如此他也是获得你的允许才能成功……我可不觉得这几个男的会随随便便让你抹掉他们的记忆……】
事实上,它觉得凌韵哪怕只是提出来,都会遭到誓死抵抗。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凌韵神秘一笑。
这几个男人,修为不俗,神魂无一不是强韧坚定。
幸好,她或许是世界上,唯一能让他们神魂失守的人。
而这一步,甚至不需要她的修为。
珞矶眼看着识府中,凌韵将符咒白灰平分倒入八杯琼液。
凌韵神念一闪,八杯琼浆就出现在八人面前,另外还有两杯没加料的给了她自己和凌无源。
“停云峰上我自己种的花蜜,灵力充沛。”
凌韵淡淡解释一句。
其实她不用解释,只要是她给的,不管是什么他们都会喝下去。
更何况还是她自己种的——那花他们听说过,在停云峰钟灵毓秀绝寒之地,由道尊亲手照料,百年才结一滴花蜜,服用可抵百年修为,是修士愿为之挤破头的无价之宝。
男人们各自端着杯子,珍惜地喝得一滴不剩。
只有凌无源,眼神若有所思地在身旁阿竹的杯子上飘过。
这花蜜他最熟悉不过。
他手里这杯也没问题。
但其他人手中的,色泽好像有些浑浊……或许是这里灯光太暗,他产生了错觉?
凌无源余光默默观察着凌韵,见她借故离席,悄然跟了上去。
喧闹的宴会成了他最好的掩护。由于他的气息凌韵已经很熟悉,不再防备,他轻易混在人群里,跟着凌韵来到某个雅间。
亓枳已经在里面等她,神神秘秘掏出一只蔷薇花造型、刻着合欢宗尊贵徽纹的香。
【凌韵,这……】珞矶傻眼。
【别这样,又不是什么淫药,只是些,嗯……促进兴致激发幻想的玩意。】凌韵兴致勃勃地接过蔷薇。
【你打算让他们在最……那个的时候,失去记忆?】
珞矶隐隐地觉得这事不太地道。
如果它是个男人,就会清楚这事到底不地道在哪,可惜它只是个饱观幻影珠的器灵。
【凌犀当年也是这么对我的。】凌韵满不在乎的口吻。
【你们无情道人好残忍。】
【谢谢夸奖。】
凌韵淡然拈过亓枳手里的蔷薇。
亓枳看着艳丽逼真的蔷薇躺在少女纤细指尖,只觉得这画面十分绮丽。
亓枳舔舔唇:“想好了?这香一旦点燃就不能再灭。何况我也不舍得,这玩意好珍贵,我也只有一支了,效力可比上次你来合欢宗给你点的那种强多了……”
凌韵:“……上次你果然给我房间下了东西。”
亓枳嘿嘿一笑:“还不是为了姐妹的幸福?”
凌韵瞥了她一眼,一脸淡然回答她刚才的话:“想好了。替身什么的……以后还是要找些玩得起放得下的,才能一身轻松。”
亓枳则叹了口气:“这次也是我眼拙了。那几个看起来都是骄傲洒脱的人,谁能想到见了你就像是忘了什么叫尊严,还有我那几个没出息的师弟……唉,马失前蹄,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凌韵郁闷地抿了下唇。
谁说不是呢。她一开始也感觉不到那些人对她多认真,以为不过是见色起意,等她玩腻了,丢下几句替身文学经典台词,什么“你还是不如他”,“你永远取代不了他”,“结束吧,你不够像他”,便能轻轻松松抽身。
哪知道五百年间,这些伤人的话轮番说过一遍,他们还是不肯放手。
她留他们五百年,也不全是因为舍不得,完全是因为她甩不掉啊!
这五百年她试过各种温柔粗暴的方法抛弃他们,事实证明,只有不经允许直接让他们失忆,才是唯一的解决方式。
“我说句心里话啊。”亓枳盯着她手上的香,还是于心不忍地劝道,“他们还在坚持,可能是不肯相信你会停留在一个死人那里……说不定,等你师尊真的复活了,他们就能死心了呢?”
其实她总觉得,一段感情如果一方忘了,另一方却记得,难受的只会是记得一切的那个人。
虽然她自己已经属于没有心的那种,但长达五百年的床伴如果有一天不记得她了,她还是会有点伤感。
然而凌韵冷血无情,斩钉截铁:“不可能,我不可能给他们和师尊碰面的机会。”
凌韵蹙了下眉,“一想到他们记得我在床上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把自己的把柄落在外面。”
亓枳瞬间悟了。是啊,女票客怎么可能会想让鸭记得自己的脸呢?凌韵和他们的关系,从来不是平等的床伴,也从来不想要他们的感情——他们都只是解决需求的工具人啊!
谁会希望不要了的工具留下自己的痕迹呢?就像是更新换代的手机,当然要在卖掉前恢复出厂设置啊!
凌韵丢出一枚手串样的东西。那东西一抛出便不断放大,直到围住整间屋子。
“这也是奇品阁要推出的新品。”凌韵给亓枳介绍,“等下你出去后,把那枚红色的珠子捏碎,之后这间房间只进不出,就连我也出不去,这个效果能持续两个时辰。”
门外,刚找到办法偷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凌无源缓缓低下头,看着脚下一枚红色的串珠。
她要把自己……和谁……关起来?
“然后我把他们八个一起叫来……?”
“轮流。”凌韵额头抽了抽。亓枳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能一次性对付八个男人?
“哦……可是你刚才说,只有两个时辰,他们……这么快?”
凌韵额头青筋又是一爆:“你在想什么!我都给他们下了药,自然是要用言语诱惑他们!”
她到底在想什么,以为她会轮流和八个人——???
亓枳咯咯笑起来,她当然知道,只是每次看到凌韵高贵冷漠的小样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亓枳眼睛甜美地弯了弯:“放心吧,姐妹今晚的快乐和未来的自由,都包在我身上。”
凌韵寻了个烛笼,将蔷薇置入其中,在亓枳的注视下,点燃。
那股甜腻的香飘逸出来,亓枳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
“砰。”
亓枳一头撞上透明的结界,有些愕然地回头:“阿韵?你的道具……”
凌韵的神识猛地窜出房间,却只捕捉到来往熙攘的陌生人群。
【凌韵。】识府里,珞矶弱弱地出声,【如果我没记错,你被自己的道具困住……这是第二次。】
【那又有什么问题。】
凌韵很烦躁却坚持嘴硬,【因为这世界上能困住我的只有我自己!】
……
凌无源戴着低调的面具,灵活穿梭在人群中。
他顾不得第一次堂而皇之违抗师命的心慌,他只知道他的师尊又要聚集她其他的替身,打算做某些很亲密很郑重的事——再一次把他排除在外。
冷色的荧光晃得他眼前迷迷蒙蒙,他的心脏因为冲动不计后果的行为而剧烈跳动,带着撕裂般的酸疼,但他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要抢,要阻止他们,不管他们要做什么。
他得想个办法把那些人引开,最好能困住,但这件事以他的修为恐怕很难。可惜,他之前在凌韵房间中见过类似的手串,要是当时拿一串出来就好了。
凌无源默默懊悔,遥望向席间,却忽然见到苏浅浅一个人躲在偏僻角落,表情奇怪地变换着,好像在脑子里自己跟自己吵架。
苏浅浅虽然戴了面具,衣着打扮却沿用了她柔和温婉的分明气质,凌无源一眼就认了出来。
凌无源想起苏浅浅对齐何辜的死缠烂打,眼眸闪了闪,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她体内送去一缕邪气。
若是凌韵知道他使用邪气,一定会震怒,但是他做的会让凌韵震怒的事也不止一件了。
凌无源垂头,眸底爬上暗色,默默地想着。
一炷香后。
一群气质高贵的人,忽然以一位女修为中心吵了起来。苏浅浅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很快暴露了一众人的身份,引起许多人的注视和围观。
而苏浅浅并不像凌韵,她似乎并不介意成为焦点。
人群的注目让她发挥得更好了,一双水润的眼眸悲戚地望着齐何辜,泫然若泣道:“剑君何必执迷?你或许不知道,虚华道尊根本没有死!”
“什么——?”
人群骚动起来,原先对八卦不感兴趣的几个大佬,锐利的眼神也纷纷望向这边。
苏浅浅被那些不自觉的威压震得心底一慌。但她好歹也是实打实的玄丹境真人,很快稳定心神,惨笑着望着齐何辜:“你还不知道吧。半个时辰后,她的师尊,她心底的白月光,就要复活了。”
柔婉的语调,再次在歌舞喧哗的宴会投下重磅炸弹。
隐藏在人群中的凌无源,心头重重一搅。
——他好像不经意让苏浅浅吐出了一个重大秘密。若苏浅浅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个替身,他这些年汲汲营营的模仿和追逐,还有什么意义?
妖王挑眉,扭着腰肢走出来:“小姑娘,你说这些有何证据?”
狐霁对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本意是想震慑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在她的长生宴哗众取宠、还胆大包天抢凌韵男人的后辈——那些男人她也馋了几百年,就连她都不敢抢呢,苏浅浅又是什么东西?被浮潜的小修们称了声女神,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可苏浅浅却对上她的眼睛,里面的平静和泰然让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苏浅浅优雅顺和地勾唇一笑。
“我何必说谎?半个时辰后,大家一见便知。”
替身们不自觉地交换着凝重的眼神。别人不知道,可是五百年前,凌韵亲口对他们说,凌犀留下了一缕分魂。
他们去北幽海就是为了寻找那缕分魂的下落。虽然当时似乎没有收获,可凌韵后来再未提起此事……或许是她自己找到了,却藏在停云峰没有告诉他们。
想起凌韵以专心养徒弟为由拒绝他们拜访的样子,以及她不许替身之事传到凌无源耳中的坚决,这个猜测莫名地可信。
“虚华道尊会在哪里复活?”
齐何辜冷肃地盯着苏浅浅。
苏浅浅对他傲然地笑,一瞬间让齐何辜感觉有些异样,因为她眼底好像少了那种黏腻痴迷的神色。
她的话却让他无暇多想。苏浅浅看着他,字句清晰:“回元宗,万煞之谷。”
所有人的心齐齐一跳。
几个男人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凌韵很久前就离开了,这里动静这么大,都没见她出现。
齐何辜阴沉地打量着苏浅浅。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信息的,可是她的话加上凌韵失踪的事实,让人无论如何没法忽视。
木意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看向狐霁:
“母皇,若真的是虚华道尊回来了,事关重大……”
“……可否破例开启王宫的传送阵?”
木易卿轻轻接上后半句。
长生宴上的一群人紧张地自以为跟上凌韵的步伐,急匆匆涌去停云峰,并未在意,一个向来低调沉默的身影,从方才起就和凌韵一起失去了踪迹。
凌无源正在黑暗中狂奔。
他身体内的邪气从来没有这么暴虐过,却及不上他心乱的万分之一。
若真的是虚华道尊回来了,那凌韵哪里还会看他这个冒牌货一眼?他要恭敬地唤那个和他长着一样脸的人为师祖,看那张薄情高冷的面孔,与她成双入对,神仙眷侣么?
他其实早就动过卑劣的念头,比方说给自己用药,试探她对他的底线。可想到师尊疏冷寡情的面容,他自始至终没敢迈出那一步,担心反倒弄巧成拙,连现在的位置都被自己作没了。
可现在,他反正也要保不住这个位置了。
她并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去了停云峰,而是被困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第82章
空无一人的停云峰顶,万煞之谷的黑雾熊熊翻滚,有种喷薄待发之势。
远远在结界外的众人看得心惊肉跳。一些稍微年纪大些的修士,还记得当年恚獍突破封印时,万煞之谷也是如此暴躁。
“不是恚獍。”
回元宗的掌门在袖子里摸了摸手腕。
“封印完好,并无异动。”
……不是恚獍就只能是煞气了。
所有人默默看着那深渊峡谷,心中转过同一个念头。
虚华道尊修炼煞气,可调用煞气,并不是秘密。
真的是他?
浓重煞气压得人心头发闷,修为低的修士甚至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眼球爬上血丝。
掌门淡淡看了一眼:“请诸位掌门长老带自己的弟子到回元宗门外等候。”
那些个真人真君心底里其实想留下看热闹……哦不,是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然而怎么说也是人家回元宗的地盘,人家的先道尊,人家不愿这么多人惊扰虚华道尊复活出关也是情有可原。再说自家的倒霉弟子们确实撑不住了。
一群人和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退开,使停云峰恢复了常日的清冷孤寂。
只剩下回元宗几个核心长老,以及——
掌门默默瞥了眼几个精神抖擞器宇轩昂的帅小伙,老神在在地揣起手。
其实她也想看热闹……哦不,想看凌犀和优秀后辈的世纪会晤。
煞气沸腾起来,整个万煞之谷就像一口煮开的锅,属于凌犀的冷冽气息惊人地爆发,甚至压过了煞气。那股逸散的威压哪怕在回元宗山脚下都能感受到,更别提那冲天而起的黑雾,惊动了整个仐洲。
这样的异象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足够先道尊复活的消息传遍九洲四海,足够一切有心之人从修仙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赶来。
于是,当浓郁得没有任何灵识可以穿透的黑雾中,那个身影从一个白色的小点,一步步走出来,如山巅雪云中月般,带着慑人的威势迈出禁地时。
当凌犀疏冷的目光扫过外面等候着的,熟悉与不熟悉的面孔。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眼神顿了一下。
……阿韵呢?
他想开口询问,可是他的话被几个阴阳怪气急躁火爆的声音打断。
一个气场冷峻,玄衣佩剑的男子像是看夺妻仇人一样死盯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果真很像。”
另一个银发清目,貌似佛修的男子双掌合十:“原来师父口中我和道主的劫,在这里。”
一对妖族的双胞胎,纯真的眼神怎么看都透着微妙的不怀好意,一个道:“姐姐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另一个则讽笑一声:“是啊,至少我不会让她苦等一千年。”
他们后面还站着四位各有千秋的漂亮年轻人,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认同,有种离谱的同仇敌忾。
凌犀虽然没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有一件事他听懂了。
他们好像是在责怪他让凌韵等了一千年。
此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好。他会补偿她的。
但这种事没必要对外人解释。
凌韵的目光淡淡略过神色紧绷的几人,落在掌门身上,淡然问出最初在心头打转的三个字:“阿韵呢?”
掌门高深莫测地揣着手,眼神飘向刚才的几个男人。
……又是他们?
凌犀的目光也回到他们身上。
带着高冷疏淡却不容忤逆的压迫。
然而,几人从凌韵那里,都很熟悉这种一言不合如同神明降临的威压了。
所以他们并不怕凌犀。只是凌犀这个问题让他们突然间恍然意识到——
凌犀都复活了。凌韵呢?
……
凌韵和亓枳在房间里无言对望,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还藏着一丝热意蒸腾的躁动。
“砰”一声,亓枳第无数次撞上凌韵身边半米的护体结界。
可是女孩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只用一双甜里带媚水汪汪的眼睛楚楚望着凌韵,里面放出的电能撑死一只皮卡丘。
柔嫩的小舌伸出个尖尖,极为诱惑地舔了一下红润的唇,好像有些口干舌燥的动作,让看的人也不由口干舌燥。
微哑的甜腻嗓音低低乞求着:“阿韵……”
“你别过来。”凌韵冷眼看着她,身体挺直靠在离她最远的床柱,淡淡警告,“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打晕。”
然而,亓枳好像没听懂这句话里威胁拒绝的那部分,只甜蜜又娇羞地笑了:“阿韵,你是怕你自己把持不住吗,你看,你也是想要我的,承认吧……”
“你闭嘴。我不想要你。你现在是中了药了。”
“你不也中了药吗。”
亓枳不依不饶,赖赖唧唧,娇美嗓音柔得人心软,不自觉混上合欢宗的功力,带上了蛊惑的味道。
凌韵不理她,她就趴在结界上,一边扭一边褪衣服,明明眼神迷离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却好似风骚刻在本能里,如同放慢到0.00001倍速的动作让人看得直躁动,恨不得上去帮她一把扯掉。
“阿韵,咱们姐妹知根知底,坦诚相待一次又有什么?只有……做过……才是真正亲密的人啊……嗯哼,真的,阿韵,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喜欢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傲娇冰冷……难道你就一点不喜欢我吗?我早就想试试和女人了,难道你不想?我今天才发现,我们两个尝试最合适了……”
凌韵闭了闭眼,忍无可忍,趁她不注意一道玄力把她打晕了。
看着娇甜少女无知无觉趴在床上,脸颊还带着一抹酡红,凌韵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让亓枳说下去,等她醒后估计要尴尬死,搞不好还要责怪她冷眼看笑话。
不过这香确实极品。
对任何此类药物几乎无感的仙女身躯,此时也有些燥热和飘然。
若真按照原计划把那些男人骗来,她恐怕还真的要忍得辛苦。
不过现在只有亓枳。
但凡还有点理智也不会对姐妹下手。
凌韵低头看了看睡得甜香的少女,猛然觉得对方有点可爱,吓得赶紧找了根束缚网把她捆起来丢到房间最远的角落,又罩了张能够隔绝六感的毯子。
可是她的心跳刚开始平稳,就被一道沉稳清澈的声音吓飞了。
“师尊,原来你在这里。”
凌韵瞪着开门走进来的凌无源,想阻止的话绝望地卡在喉咙口。
【又是他!又是他!他不好好复活来找我干嘛,为什么老是他!】
……
停云峰,凌犀很快搞清来龙去脉。
凌韵最早离开妖王的长生宴,却没有来他这。
在他出关前,外面的人还以为凌韵早就进去了,会陪着他一起出来。
讲述这些的过程,几个帅气优秀的男人,言语中夹枪带棍全是火药味。凌犀就算对外物再冷清,心中也隐隐产生一丝事情不在掌控的郁耿。
更不要提遥遥地,回元宗结界外,还有一群蚊子一样嗡嗡嗡讨人嫌的蝼蚁,自以为压低声音实则震耳欲聋地议论着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虚华道尊的气质和剑君果然神似啊,难怪凌韵仙子一见剑君便难以放手……”
“那双眼跟佛子真的一模一样呢,我若是凌韵,一定爱惨了他的眼睛……”
凌犀的神识在齐何辜和陆鉴庭身上落了一瞬。
……这就是他不在的一千年里,凌韵认识的男人?都有他的影子?
那另外几个呢?
远处的声音继续飘来:
“……想来也是,虚华道尊喜竹,是清正淡雅的君子。”
“但虚华道尊喜欢吃鱼倒是让我很意外……”
“那有什么,虚华道尊有花精的血统才让我惊讶呢。”
“这都不是最让我吃惊的,之前谁能想到,咱们高贵圣洁的虚华道尊,爱好是炼制邪门的黑莲花法器啊!”
“嘿嘿,这些都不重要,我就只记得虚华道尊肩头有颗血痣。”
“嘿嘿嘿,我就记得道尊大人那个……嘿嘿,很雄厚……”
“嘿嘿嘿嘿嘿……”
凌犀胯下一紧,不易察觉地将右侧肩膀往后转了一点,感觉可能是睡了一千年出关出太猛了,太阳穴有点疼。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在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知道他有颗痣在那里?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竹子、喜欢吃鱼、喜欢炼制黑莲花……还有花精的血统?
第83章
“苏浅浅现在何处?”
凌犀压下心头不快,决定先盘问一下那个预知他重生的苏浅浅。
他的计划只有他一人知晓,就连凌韵他都狠心没有让她察觉一点,这个苏浅浅又是如何得知的?她是否和邪道有关?
苏浅浅被带到凌犀面前。
年轻的女人楚楚可怜地低着头,露出白皙柔美的后脖颈,身躯宛如一支一折就断的水仙花,让人见之不免心生怜惜。
可惜,在场的男人都没长眼似的,就连回元宗掌门也端起威严,入元境大圆满的威压毫不收敛地包围住苏浅浅,沉声问道:“苏浅浅,你是如何得知虚华道尊即将出关的?”
苏浅浅这次是真的怕,头都不敢抬,低眉顺目,柔弱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颤音:“因为我……我从小就有预知的天赋。”
“预知的天赋?”
“对。有时感应很强烈,有时就弱一些。今日之事过于重大,我又十分确信,恰逢长生宴所有重要人物都在场,所以才当众说出来,并非有意哗众取宠。”
苏浅浅听起来像是屏住气息,很努力稳住声音地说了这段话。
她现在也十分懊恼,不明白之前自己为什么就像是鬼上身,一冲动就把所有的事情当众说出来了,系统在她脑中尖叫阻止都没用。
她只得想了这样一个借口……希望看在她这些年兢兢业业做任务、攒了那么多女神buff的份上,大佬们能被她的楚楚可怜所打动,不要太过追究。
在这些大佬面前她甚至不敢撒谎,有系统在也不敢。但说起来,带着脑子里的剧情穿越,又有系统做辅助,她的“能力”用预知天赋来解释也很是恰当了吧。
大佬们也审视地看着她。
修仙界之大无奇不有。就说这预知,妖族的朱厌、妖皇族大祭司、还有佛门、天机门,都有类似的能力。
而苏浅浅此人,在几个老谋深算的修士眼中,简单如同白纸,一眼就能看出她虽然隐瞒了什么,但除了上不得台面的私心,根本没什么大的谋略。
凌犀也能看出来。
可是男人却肆意将威压更重地施加在女子纤弱的脊背上,平静的嗓音比任何厉声训斥都让人胆寒:“说谎。”
苏浅浅吓得嘴唇惨白,死死低着头盯着面前的地面,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太恐怖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男人不愧是男主——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在这样无以复加的恐惧和心慌中,她听到凌犀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没有一丝温度地开口:“除非你能证明……”
语气寒凉彻骨,让苏浅浅毫不怀疑她一旦无法证明,就性命不保。
“……凌韵现在在哪。”
「别——」
“还在长生宴现场!”苏浅浅崩溃哭喊出声,根本无视系统的阻止,“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现在还被困在季菱园东北角的雅间里!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浅浅抽噎着匍匐在地,半晌,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凌犀,还有那一众大佬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了。
……
凌韵人已经缩到了床的最里面,半躺半靠着墙。她面前的少年,一双向来如古井般沉静的眸子泛着雾气,素日冷白的面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冰峰般笔直的身躯此时软得像柳,正黏黏糊糊推不掉赶不跑地往她身上扑。
活像是木易卿附体了。
凌韵险些遭不住这样的凌无源,一双手一次又一次无力地把他推开。
结果被少年轻而易举地制住双手,将两只纤细的手腕叠在一起扣在右手,按在了头顶。
空出的左手没了阻挡,终于可以肆意行事。他的唇也迫不及待着了火一般燎过她的身体,炙热又急切。
【你为什么不像刚才对亓枳一样,设个结界?】
器灵冷眼旁观,恨自己看得过于明白。
凌韵挣扎着扭动了一下,将某处避开少年火热的唇,声音有些虚飘:【自然是因为用结界困着师尊,不够尊重。】
珞矶:你现在这样就很尊重了?你倒是看看他在舔哪里?
凌韵:【那些武侠剧里,男主给男人疗伤就穿戴整齐,给女人疗伤就非要脱光,不也是一样的么?别太大惊小怪了。】
珞矶:??
恕它大惊小怪,虽然平时的凌韵也不要脸,但这么不计后果地不要脸,让它没法不怀疑是受到了药物影响。
她现在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过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珞矶【嘶——】了一声,看到凌无源顶着凌犀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像是素了八百年的肉食动物一样急不可耐地啃咬挞伐,总觉得等凌犀恢复记忆凌韵就死期不远了。
等等,凌犀恢复记忆不就是……
珞矶一惊:
【凌韵!……】苏浅浅说凌犀今晚复活!
这句话没说完。
珞矶被屏蔽了。
珞矶目瞪口呆看着黑屏的识海天空,蓦地感受到一股寒意,是高阶灵魂对危险的本能。
凌犀夹裹着浓重冷气推开门时,凌韵正神态迷醉地躺在床上仰着脖子,细腻雪白的脖颈和天鹅一般优雅修长,凌无源正在上面种下一排第七颗草莓。
两人的衣服多半在地上,但还勉强有小半蔽体。
但好像也没什么重要了。
凌韵混沌的眼神对上凌犀那一刻,感觉咔嚓一下,如同高温运转的CPU被丢到极寒之地,当场就冻裂了。
除了那股铺天盖地死期将近般的冷意,她自己的心魂也在经历死机般的天翻地覆。
W。
T。
F?
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这是某颗偷偷潜入的黒舍利给她的心魔幻境。
因为凌犀,怎么可能站在门口……他正趴在她的身上发qing啊!
凌韵有些迟缓地将目光移回自己的胸口。
没有错,凌无源,长着凌犀的脸,带着一脸不符合人设的迷离神态。
那么,门口的是假的?
凌韵迟缓地看向门口的凌犀。
不,这假的比真的还像真的。
凌韵不相信自己会认错凌犀。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
她好像弄错了。
她居然会弄错。
甜腻的幽香随着敞开大门注入的冷风飘散,粉雾漫天的识海被骤然降下冷冽霜雪冻得不能再洁白清明。凌韵到了这时,才终于找回肢体的反应,猛地推开凌无源。
可是现在推开还有什么用呢。
这个场面,居然比凌犀从她身上醒来,还要更加让人悲伤。
凌韵忍着落泪的冲动,扯过还神志不清地想要往她身上挨蹭的凌无源,语气带着上坟般的沉重:“无源,来见过你师祖。”
作者有话要说:
捉()()床
第84章
“……师祖?”凌无源还是寻了个空子,靠上凌韵肩膀,语气迷糊漫不经心地应付道,“是到了给师祖上坟的时候了。”
然后不紧不慢乜了凌犀一眼,抱着凌韵撒娇,“师尊,你怎么又找了个替身,和我好像。”
这凌无源中了药,堪比小棉袄掉进冬湖结成冰坨子,何止漏风那么简单,嗖一下冻得人透心凉。凌韵一个激灵,忙偷偷捂住凌无源的嘴,根本不敢去看凌犀的表情。
她不仅胆大包天破了无情道的戒律“爱慕”他,还到处说他死了,还抹黑他的名声,四处散播关于他的不实谣言,还“浪迹天涯”打着寻找他的替身的名号勾搭了一屁股的男人,被那群人找上停云峰堵住他出关大门,又被他亲眼撞破她与其中之一的奸情,而这其中之一还是她的徒弟他的徒孙,并且她还把别人认成了他,他们发生奸情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是他,属于明知故上……凌韵自己在心中细数一遍,觉得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自己的罪孽:
罄竹难书。
凌韵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沉睡的凶兽一般,从睫毛的缝隙里看向凌犀。
然而她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凌犀听到“替身”二字,仿佛并没有生气,身上肃杀的气息反而平和了几分。
他朝凌韵伸出手。
代表着宽恕和包容,甚至有微微的纵容,平冷的声调唤了一声:“阿韵。”
“我回来了。”
凌韵有些痴怔地望着那只骨节分明冷白如玉的手。
这是她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她一直幻想他能回来,像他离开那一天一样,朝她伸出手,牵住她,用没有感情却清冽好听的声音,对她说一句“我回来了”。
虽然这个重逢的场景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但凌韵还是怔怔地,安静到有些乖顺地,缓缓抬起手。
“咳。”
门边突然传来一声假咳。跟在凌犀身后的一群人,一直沉默不语,以至于无情道三人都把他们忽略了,可是此时木意年却清了下喉咙。
“原来传言是真的,无情道尊喜欢上自己的师尊……真是令人叹息,令人感动。”
木意年见大家看向他,微微一笑,丝毫不慌地盯着凌韵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
凌韵抬到小半的手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是假的。”
仙女嗓音冷澈,淡淡地否认。
木意年轻轻勾着唇,不说话,带着深邃笑意的眼眸落在凌犀伸出的手上面。
那是只极为好看的手,指节匀称,玉骨修长,并不显弱,而是透着轻描淡写的权威和力量。可此时孤零零吊在空气中的样子,却隐约多了一分凄凉。
“可是虚华道尊刚才来的路上说,你们要结为道侣了。”
齐何辜懒得拐弯抹角,幽沉目光望着凌韵,直接地说出口。
……什么?凌韵立即看向凌犀。
男人浅眸平静,一片疏冷神色,但却没有否认。
凌韵僵了大约有十秒,才艰难地开口:“你大概是听错了……”
“没有听错。”
凌韵又倏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犀。
“你结丹大典那天,我本来打算宣布。”
凌犀不紧不慢语气平常,还看着凌韵纡尊降贵格外开恩地安抚了一句,“这一千年辛苦你了。”
凌韵:不辛苦,真的,请上天再多给我几个这样的一千年。
这种兴高采烈放飞自我在外面吃了一堆零食、肚皮滚圆却被家长找到,告诉她家里给她做了丰盛晚餐,要她回去吃的诡异感觉,试问谁能懂?
凌韵在一屋子人刀锋般凌厉的注视下,沉默了许久,才小心地开口:“可是,师尊……为何要和我结成道侣?”
凌犀的目光带着思量落在她身上。
因为他答应过她。
或许她不记得了。
所以,更多的是因为……这不是已经在两人漫长的相处中,默认了么?
凌犀眉头终于微微蹙起,思绪闪过他们两千年间亲密无间的记忆。
他修无情道不假,冷心冷情不假,但他又不是没常识,也并非不通男女之事。
他离开那天她也毫不犹豫牵住了他的手……所以,如今是什么让她改变了?
挤在门边的一群男人,虽然没见凌犀回头,却骤然感受到一股寒意笼罩。
可是片刻后,那股寒意又悄然退下,不是因为他们咬紧牙关默默反抗,而是因为对方似乎忽然决定,不屑于与他们计较。
凌犀凛声开口:“那么,你愿意和我结成道侣么?”
不认账不是大问题,再问一遍就是。
凌犀冷冷清清的眼神,从容地透露出这个意思。
凌韵要昏过去了。
她的男神,矜贵冷艳地站在她面前,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向她求婚!
如果是她年轻的时候,一定会欣喜若狂,忙不迭地答应。
可是现在……
她已经是吃过外面美味小零食的成年人……
凌韵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几个男人,只是逃避的下意识动作,却被凌犀看在眼里,眸色不动声色地沉了沉。
凌韵不敢直接拒绝凌犀,斟酌了一番,婉言道:“师尊对我已经很好,没有必要做更多。”
随着她话音落下,就好像停云峰的万丈霜雪陡然降临于这个小小的房间,空气忽然冷得让人呼吸艰难。
凌犀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盯着凌韵如同自己性转缩小版的冷淡脸,直截了当再次问道:“我愿意与你结成道侣,你可愿意?”
凌韵呼吸从容,心跳平稳,面无波澜地看着他,是几千年来锻炼出的控制力。
可是实际上,她心绪混乱,头脑恍惚。
……他愿意?
无情道人的愿意,是怎样的愿意?
一个无情道人说愿意,她要怎么回应?
凌韵此刻用审视男人的眼光看凌犀,终于发现,他,作为一个男人,好像没明白问题所在。
凌韵也直直看进那双浅灰冰眸,安静问道:“师尊愿意与我结成道侣,是因为对我有感情么?”
她看到,一晚上夷然自若的凌犀,好像微妙地顿住。
好像这个问题把他问住,好像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他从来不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所以在前面那些委婉的轮回中,他永远答不到凌韵想要的点子上。
可是他自己没有想过,不代表凌韵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其实早就知道。
仙女淡淡笑了一下。
“师尊,互相不喜欢的人,是不应当结成道侣的。”
凌犀漠然看着她,不语。
她说,“互相不喜欢”。
这一点凌犀也早就知道。很久之前她便不再喜欢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修无情道终于小有所成,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听着徒弟平平淡淡的语气,他忽然之间,心脏好像被轻轻扯了一下,有点不舒服。
也不是多么严重,大概类似于先前出关时,本以为会第一个看到她,却只见到一系列不相干之人,那种很淡很淡的不舒服。
那些不相干的人现在还狗皮膏药似的跟着,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些与他的相似之处……或是自以为的相似之处。站在他身后就像一群画虎类犬贻笑大方的影子。
他们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也只是因为他们与他有相似之处。
男人身上冰封的气息缓了缓,上前一步,与凌韵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丈。
“阿韵。你若对我无意,这些替身是怎么回事?”
来了来了,终于还是来了。凌韵微微垂眸,恭谨态度做足,回道:“是假的,为了麻痹邪道之人,让他们以为我并不知师尊还在世上。”
凌韵简直想为自己随机应变的机智点个赞。
当然都是假的。她是他合格的弟子,继承他衣钵的无情道,冰清玉洁的仙子。爱或者是欲望这种东西,她怎么可能有呢?
早就知道他会复活了,她又怎么会去找一群替身呢?
凌韵诚恳地看着凌犀,洗脑洗得自己都要信了。
当真如此?凌犀望入她的眼睛,只见到一片平静无澜。不像她还小的时候,现在他已经没法从她的眼睛看到她心中所想了。
只是,不管她寻了这些替身是否真心,那些替身对她都是真心的。
凌犀剑眉微敛。
以前不是没有人爱慕她,但都被他隔绝了,那些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所以他完全可以像无视世界上其他蝼蚁一样无视他们。
但现在,一群替身就站在他身后,炙热的眼神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他们每一个都是人中之龙。
她就是因为他们才拒绝他的?
他很确定,在他离开之前,凌韵虽然或许不喜欢他,但肯定是“喜欢”他的。
那样的“喜欢”足以让她与他亲近,做一些情人间才会做的事。
难道是他离开了一千年,所以她发现,她也“喜欢”他们?
与他在一起做过那些事,她也会与他们做?
想起刚才闯进房间时看到画面,凌犀看着凌韵,眼神忽然寒凉彻骨,让她灵魂蓦地升起一股战栗。
凌韵僵硬地看向凌犀的脸。那张脸依旧清俊淡漠,可眉眼间的寒霜却愈发重,语调也似比平时更冷冽一度:“我说过,等我。”
凌韵眼前晃过他被浓雾吞噬前那一幕。
她感觉自己好像冻僵了。她从来都怕极了凌犀,甚至因为他不让她接触男人,她便真的不接触男人。可是她也向来反骨,她怕凌犀除了对师尊威严的敬畏,还有一部分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是因为凌犀可以轻易把她捏死。
可是现在,她是天下唯一的至尊。
她暂时还不知凌犀复活后有没有恢复原来的修为,也不知道天道是否会破例容许两个道尊存在。
她只知道,她还是最强的。
哪怕只是之一,也是最强。
她本能地依旧畏惧他,却不会再因为他的怒火生出无法反抗的无力。
也不会因为求生欲顺从他的一切要求。
凌韵顶着几千年来带给她无数压迫的威势,弱弱静静地开口:“可是我没听见。”
其实她也委屈。如果她早知道凌犀会复活,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感情哀悼他怀念他,更不会用那么蹩脚的理由找男人……现在想来,哪怕直说“因为师尊离世性情大变”,也比“因为痴恋师尊遍寻替身”强啊!
她还懊恼自己认错了人,战战兢兢遮遮掩掩偷情似的五百年,完全是白费功夫!若早知今日,她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浪得飞起,彻底利用起凌犀不在的时间!
凌韵瞥了凌无源一眼,心中怨念,表情却看不出什么。凌无源脸蛋红红,对上她的目光,眨了眨眼,娇憨地嘟了下唇,似乎想要亲她,却无奈地亲不到,于是小狗狗摇尾巴一样扭了扭身子。
凌韵想捂额头了……这么可爱,到底哪点像凌犀了?她以前多半是疯了。
凌犀平静地看着那个一脸平静的徒弟,几乎能够想象她此时丰富的内心活动。
或许是因为她的前世经历,她叛逆又坚定,对他的教导哪怕嘴上答应,表面服从,内心却从来没有真正顺从。
可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由不得人不顺从。
毕竟,从前的两千年,不是一直如此么?
虽然他并未太放在心上,但这件事,从她十七岁的那一夜,那个寒潭里,他便决定好了。
他们是师徒,是世界上唯一两个无情道,是全天下最为相像的二人。
他们应当在一起。他决定好的事情不允许更改。
既然是这一千年她的经历让她心态改变,他就用更多的一千年把她扳回来。她寻了替身,有了感情,那就让她再也见不到那群替身。她把凌无源当成他收为弟子投注心血,也没有关系,他现在已经回来了,凌韵没必要再从凌无源身上寻找慰藉,他大可以过阵子把凌无源支得远远的。
停云峰是属于他和凌韵的停云峰,不需要第三个人来打扰。
“跟我回停云峰。”
男人最终简短命令道,语气不容违抗。
这倒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至少没有“和我结成道侣”那样过分,凌韵本能地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抬步就要跟他走——反正停云峰是她的家,再怎么也要回的,总不能跟家长在大街上因为不想回家打一架,那就太难看了,何况她多半还打不过他。
门边几个男人心里一紧,只觉得如果凌韵这次走了,他们之间很可能就结束了。
所以他们守着门,面对着一双道尊的威压,竟然死撑着没有人让。
凌犀身上溢出的寒意已经要把凌韵冻僵了。然而她竟然听到齐何辜不怕死地道:“她还不能走,我和她有事要商议。”
陆鉴庭紧跟着行了个礼:“与邪气有关,还请虚华道尊通融。”
就连朝颜都大着胆子跟腔:“姐姐,你和我的道侣关系还没有解除呢,不能和其他人结为道侣……”
朝颜蓦地顿住,脸色苍白,在刚刚一瞬间感觉连脊梁都差点被威压折断。
但很快,又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笼罩了他,替他抵御掉那股威压。朝颜直起脖子,感激喜悦地望着凌韵。
凌韵:……现在好了,那股威压冲着她来了。
凌韵心里苦。
对于同伴们的义气她还是很感恩的。她不想和凌犀回去,她觉得呆在这,其他人还能帮她分担一点凌犀的怒火。一旦回了停云峰关起家门,她真的能承受自己千年罪行带来的后果?
苏浅浅还妄想她能和凌犀HE……如果小黑屋也算一种HE的话,那她的任务倒可算顺利完成了。
正想到这,凌韵从敞开的门瞥到什么,眼睛忽然一亮。
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正从远处奔来,正是苏浅浅!她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
有人了,有救了!凌犀总不会当众绑她回家吧!凌犀可是还要照顾她仙女的面子的!
黑压压的宾客看见这几人,激动极了,跑得更快了:
“好刺激!是先道尊和小道尊,还有一群替身!虚华道尊真的复活了啊啊啊啊!”
“我的天啊,这虚华道尊不得震怒……”
“我倒觉得几位替身此时更加悲惨。”
除了这些遥遥的议论,凌韵还听到苏浅浅气喘吁吁对脑子里的系统说:「真没想到凌犀长得和赵名昔一模一样,我现在看到还有点恍惚。」
「但你要谨记,他不是赵名昔。」
「我知道我知道,我才不屑于抢凌韵的男人,要不是你逼我接近齐何辜破坏他和凌韵的感情……」
凌韵心中一动。凌犀长得和赵名昔一模一样?
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施了个法术,彻底掩住凌无源的脸。
她没来得及思索自己这个直觉的含义,就只见苏浅浅趔趄地跑来,却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甚至忽略了她一直在假装痴恋的齐何辜。
她直奔凌韵,紧紧盯着她,目光的焦距和落点显得有些奇怪,好像想要绕过她……
凌韵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了凌无源。
苏浅浅失焦的目光与她对上,与此同时身后远远传来一句:“苏浅浅果然也爱慕凌韵仙子,你看她的眼神……”
一股刺骨的凉意骤然降临,苏浅浅一抖,刚疏通过的泪腺险些再次决堤。
「啊啊啊啊啊可恶,这身体也不用这样吧,这个娇软buff能调低点吗,凌犀和凌韵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人吗!」
凌犀冷然看着苏浅浅,眼底流过什么。
他转向凌韵,高高在上凛若冰霜地开口:“她倒是和你很像。”
凌韵:?
“虚华道尊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熟悉?”
“我也觉得有点熟悉,好像这几百年,总是听说某个人像另一个很强的人,是我的错觉?”
苏浅浅眸子一闪,忽然不易察觉地往凌犀的方向贴了一点,柔弱得仿佛随时要跌倒在他身上。
女人细弱的颤音也跟钩子一样:“小女自小仰慕虚华道尊……和凌韵小仙子。”苏浅浅瞥了凌韵一眼,还在仙子前面加了个“小”字,隐约抬了下自己辈分,“被虚华道尊称赞,小女荣幸之至。”
苏浅浅明显还是怕凌犀的,但这样怕却依旧要鼓起勇气上前的样子,反而特别让人动容怜惜,没有男人能对这样的娇柔姿态不动心。
珞矶叹为观止:【这女人真是婊界天花板。】
凌韵也叹为观止:【凌犀不是个男人。】
珞矶:【?】
“怎么回事?苏女神移情别恋了?”
“是诶,她看虚华道尊的眼神好眼熟。”
“这个我认得!就是她以前看剑君的眼神!啊老子真的好嫉妒!”
“可是我怎么觉得……苏女神特别热衷于跟凌韵仙子抢啊?该不会是嫉妒吧?”
“才不是,人家刚才说了自小仰慕凌韵仙子。说不定——说不定她真正喜欢的是凌韵!所以才在凌韵身边整天刷存在感!你们等着瞧吧!”
凌犀淡漠地看了苏浅浅半晌,忽然道:“你跟我回回元宗。”
凌韵:???刚跟她求婚的男人要带别的女的回去?
苏浅浅激动:「这样是不是也算完成任务了?」
系统矜持地夸赞:「没想到你的女神光环连男主都能影响,不枉我培养你这么多年。」
“卧槽,我突然明白那个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凌犀这是把苏浅浅当成凌韵的替身吗?”
“等下,我不懂,如果两位道尊两情相悦,为何放着对方不选还要找替身?”
“这有什么不懂?虚华道尊一死,凌韵仙子就找了一群替身,虽然也算是痴情的表现,但毕竟是背叛啊!现在正主回来,肯定是醋了呗!”
凌犀眉眼不易察觉地压低了一点。余光看到凌韵一脸平静甚至有些走神,又凉凉瞥了苏浅浅一眼。
“算了。”
他转身对凌韵道:“她有预言天赋,我本打算带她回去有用。不过交给剑宗看管也是一样的。”
凌犀不带善意地看了齐何辜一眼,显然已经从那些窃窃私语中知道了苏浅浅和他的纠葛。
凌韵觉得有点稀奇。
就连珞矶也迟疑道:【凌韵……他在跟你解释?】
凌韵没来得及回答。
就在此时,她听到对面系统阴冷的命令:
「不行,必须接近男女主。实行原计划。」
苏浅浅一颤,泪水这次是真的轰然决堤,从一侧柔腻的脸颊楚楚落下,惹人心怜。
凌韵第六感警报猛地拉响。然而苏浅浅动作很快,在凌韵想不通除了遮住凌无源的脸还能做什么之前,猛地朝凌犀迈出一步,神情激动似乎想说什么似的,却恰好绕过凌韵的阻挡,不经意般回头,视线触到少年的那一秒,夸张地猛然后退一步。
苏浅浅一脸惊恐,梨花带雨,连连后退,指着凌无源语无伦次——
“他、他、他是邪尊……他是邪尊啊!”
第85章
事态蔓延之前,凌韵第一时间把苏浅浅弄晕了。
什么“邪尊”,修仙界的人从没听过,修仙界的大多数人甚至没注意到近年来邪气的异动。再加上苏浅浅说那句话时癫狂的状态和紧接着昏迷的表现,实在很像是她本人走火入魔,所以她的指控仅仅引起了小范围的风波,甚至还没有无情道师徒的多角恋引人津津乐道。
可是凌韵知道她在说什么。
此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什么。
而房间里的情形,更是所有人连同所有当事人自己,都从未想象过的。
锁上房门,设置了无人可突破的结界,凌韵和凌犀,当世最强的两位道尊,气质相似到可怕的淡漠眉眼,如冰针对上雪锋般对峙。
凌韵身后护着闭眼盘坐的凌无源。
他头顶的黑气汹涌,就仿佛海底漏了个洞,通向底下的真空,邪气大量旋转着争先恐后从他头顶的窍灌注到他体内。惊人的速度和总量,让人怀疑他体内有个黑洞,不然怎可能容纳那么磅礴的能量。
“阿韵,不要任性。”
凌犀冷冽地望着凌韵,语气寒凉彻骨,连旁边听的人都忍不住想要下跪臣服。
可凌韵脚下一步都没动。
仙女嗓音冷酷,细听却夹杂着坚定与恳求:“师尊,他不会堕邪。”
“他很快就要蜕变成黒舍利了。”
凌犀看着她身后已经被邪气掩埋的人影,淡淡地陈述道。
凌韵有些焦灼地回头看了一眼。
却依旧转了头面对凌犀:“是邪道之人摆了聚邪阵,他们就是冲着无源来的……我们应该找出那些人。”
“但聚邪阵破坏就需要两个时辰,届时他已经完成了蜕变。”
凌犀也冷静地反驳她。
凌韵与他对视,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我不会让他堕邪。”
凌韵说完,猛地回头,单指按在凌无源百会穴旁邪气奔流的窍上面。
凌犀瞳孔缩了一下,飞身过来,却已经无法打断她吸收凌无源的邪气。
“找到那些邪道卧底,破坏阵法,快。”
男人们不用他说第二遍,立即行动起来。
凌犀则坐在凌韵身后,手掌覆在她背心。
凌韵第一次吸收邪气,依照的就是万煞诀,凌犀不消说,自然也会,只是他从未想过要冒险吸纳邪气。
可是现在,定定看了眼凌韵有些神色痛苦的侧脸,凌犀没有一分迟疑,开始默念心法。
然而,就在他感受到凌韵体内邪气,想要牵引时,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抗力。
她不肯让他帮忙。
他记得以前,她什么事都依赖他信任他的……可是现在,她是怕他伤害她的徒弟?
凌犀带着寒意的目光落在邪气缭绕的凌无源身上,顿了半晌,默默起身,开始在外围布下极其晦涩的辟邪法阵。
而凌韵面目恬淡,如同冰清玉洁的仙子,就连周身萦绕的黑气都无法减损她的圣洁……却是正在晋升。
凝魂境晋升与平常境界不同,一则艰难、可遇不可求,二是随时可能碰上心魔劫。
而此时体内邪气几乎与玄气不相上下的凌韵,几乎是不可避免地坠入了灰霾迷雾。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小餐厅的靠窗位置。
似乎是午饭时间,小餐厅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她自己面前摆着一个餐盘,菜色和其他人差不多,看来是食堂工作餐一类。而她对面坐着个男人,眉眼凌冽,棱角分明,虽然显得比较成熟,面容与她认识的另一个人几乎重叠,但……
“凌无源?”
凌韵试探着叫道。
她心里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这是她的心魔幻境,也是她的前世,那个现代高科技的世界,而她在这里看到了凌无源——不是凌犀,而是凌无源。
第三个穿越者也是创世者,竟然是凌无源。
凌韵无暇细细体会复杂的心情。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一张霜冷冰封的脸,触到她的一瞬间,却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
像是亿万年没有人涉足也不曾融化的寒冰里开出一朵生机盎然的花,刹那触动人心弦。凌韵脑中闪过进入幻境前,向来沉稳内敛的凌无源中了药对她卖萌乞怜的样子……她理智里其实一直记得凌犀要复活,当时不推开他又何尝不是被勾得丢了魂。
男人亲昵地伸过手,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凌韵发现她对他的接近居然没有排斥——然后他扬起一边眉毛,清冽嗓音带着压低的笑意:“你怎么了?刚才是在叫谁?”
凌韵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后走来一人站在他们桌边,脸上堆着热情的笑:“赵编剧,剧本有个细节需要跟您确认一下,等会您吃完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转头又对凌韵赔笑:“这事不急,凌老师,你们慢慢吃。”
凌韵对他颔首,心跳顿了一下。苏浅浅说过,那个男人,前世名叫赵名昔。
赵名昔面对其他人就像换了张脸,矜贵冷淡地“嗯”了一声。
转身对着凌韵却明显地缓和下来,甚至显得有些温顺讨好:“学姐,那我先过去了?”
学姐?他们是校友?凌韵暗暗思量,面色不显,平淡地回了句:“好。”
赵名昔好像还是感觉到了她微妙的异常,站起身来,有些担心地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了?你从刚才就神思不属的……还有凌无源是谁?”
凌韵平静地抬头:“没有,你听错了,我叫的是你。”
“那我叫什么?”
赵名昔定定看着她,是玩笑的口吻,却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凌韵顿了下,安静地拍了拍赵名昔的手,顺便把它从自己头发上拍掉,并故作不耐地回了句:“好了名昔,你有事就快去忙吧。”
她随意地转开目光,余光却注意着赵名昔的表情,见对方听到她的称呼没有异样的反应,偷偷松了口气。
赵名昔低头吻了下她的头发,离开时顺手带走了她的餐盘,他自己的则被刚才来找他的男人殷勤地接过。
赵名昔大步流星地离开,哪怕端着餐盘,也显出种睥睨万物的冷酷淡然,仿佛走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另一个男人则亦步亦趋跟着,从他的态度以及其他人有意恭敬避让的姿态来看,赵名昔的地位很高。
凌韵状似不经意地望着男人的背影,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虽然过去了三千年,但几乎是立刻,她便轻松地适应了这个她来自的世界,看到刷卡器、自动出水水龙头等充满科技气息的东西,只是稍微有些恍惚,却很快面不改色地同旁人一样自然而然使用起来。
只是她依然没有记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和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赵名昔,又是什么关系呢?
幸好,她前世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似乎与今生区别不大。
仙女似的,美丽高冷,哪怕沉默寡言对人冷淡,也没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凌韵得以静立人群之外,慢慢摸清了此时的形势。
赵名昔作为近来风头无两的新人编剧,最近在跟剧组。
她自己似乎是个知名钢琴家的女儿,不仅在音乐上的造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因为超凡脱俗的精致外表和独一无二的清冷气质,在文娱圈拥有一片江山。
她和赵名昔,文娱圈顶流,均毕业于国际顶级学府,是圈子里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
他们已经订婚两年,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
工作之外,一有空闲,凌韵就被赵名昔拉着,在他们亲友的簇拥下,忙着试戒指,选服装,看场地,确定婚宴流程……凌韵被推动着像只陀螺转得脑子发蒙,恍惚间想起她和朝颜那次结契仪式,忍不住怀念修仙界的简单和自由。
是的,自由。
凌韵能感觉到,她与他订婚是自愿的,并没有什么家族联姻之类的苦衷。可是这段时间的忙碌,却没有让她感觉到待嫁新娘子的幸福甜蜜,反倒有些拘束和忐忑。
另一个世界才是剧本,可是她反而觉得这个世界更加不真实。她和赵名昔的未婚夫妻关系,来自于苏浅浅的陈述,来自于幻境里的设定,却不是她亲自与他相识相恋得来的。
但她也不排斥这个未婚夫。
赵名昔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他能看透她清冷外表下所有细腻的心思,可却不像是凌犀那样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而是满怀爱意地痴恋着她每个微小的细节,润物细无声地将对她的所有了解渗入到日常的照顾与迁就中,让她和他相处舒适得像是与自己相处。他像是满眼只有她的凌无源,对她有种天然的敬重,像信徒匍匐在女神脚下,把她当做生命的全部。
苏浅浅零碎的语言并没能描述出赵名昔在这个世界的地位——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虽然没有道尊这样无懈可击的头衔,可他却拥有无人可比拟的口碑与信仰,他的权威没有人能够忤逆,他所到之处,只有所有人卑微地讨好他,他却从来都强大得不需看人脸色。而在外人面前那样冰冷高傲的一个人,却从不会对她说不。凌犀对所有人都冷,包括她。赵名昔对所有人都冷,唯独除了她。
在外霸气孤傲的人,对她却珍而重之,忠贞到甚至有些卑微。这样的反差极大地取悦了她。
凌韵觉得,她或许不愿意和凌犀结成道侣,但若是赵名昔的话,她居然挑不出错处。
不仅仅是他适合她,她也喜欢他。
凌韵意识到,自己的审美大概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变过。哪怕只是看着赵名昔那张精致冷峻如神作的脸,她都有亲上去的冲动。
忙了好几天,两人好不容易得了一晚自由时光,一个眼眸幽深的对视,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点燃了那把压抑了好几天的火。
男人清寡的脸像是卸下一层面具,对着凌韵歪嘴坏笑,眼中闪烁着世界上绝无第二人看过的狡黠光芒,轻柔又霸道地将她仰面推倒在柔软的床垫上,一边迫不及待覆上来,一边游刃有余地伸出长臂关上卧室台灯。
凌韵的目光适应了一下黑暗,隐约发觉,悬在自己上空的那张脸,忽地显得有些严肃。
让人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凉意。
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他现在是在苦修吗?
凌韵有些不满,唇角勾起暧昧的笑意,想要调侃他。
然而张开嘴,她却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一声稚嫩的“啊——”。
凌韵愣住。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唇角居然被一股不可抗的力度压下,还因为面前的男人。
男人矜傲地抬了下巴,月光照进浅灰色的眼眸。他冷漠地俯视着她,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修我无情道,不可喜怒形于色,记住了。”
凌韵五雷轰顶。
她不敢相信心魔幻境竟然这么对她——这简直胜过从前所有针对她心灵的折磨——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马上要做最快乐的事的时候,居然穿越了!
第86章
继穿越剧本后,凌韵感觉自己又拿到了重生剧本。
她重新经历了自己的这一世——虽然平凡的修炼时光似乎被按了快进键,一晃就过去了,但每个她印象深刻的人生关键节点,她都拥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大部分时候,凌韵都坚持了原本的选择。
道心圆融的过程,也包括认可过去的自己。
唯独十六岁那一次,知道真相的凌韵这一次决定装傻。
把玄武女偷偷给她的沉息石丢到储物镯角落,每天假装不好奇不在意凌犀去了哪,见什么人。
为了让自己的表现显得合理,凌韵假装忽然迷上炼丹,整天去丹素峰找师姐切磋丹技。
这一上丹素峰,凌韵遇见一个已经遗忘的人。
是一个丹素峰小师兄,名叫廖阔。
回元宗并非年年收徒,尤其是内门弟子,间隔久的时候好几年才收一位,所以真正和凌韵同龄的,除了比她大三岁的梦湘师姐,就是和她同年的廖阔了。
她小的时候有一阵子和廖阔关系很是亲近。
不过他们的友谊到了青春期便没有延续下去。
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和凌韵同龄的廖阔,很轻易地喜欢上了一起长大的小仙女,支支吾吾隐晦告白后,却被无情拒绝。
恰好那两天,其他人给凌韵写的情书被凌犀发现,凌韵有一阵子被管束得很严,再加上凌韵那阵子心思都在凌犀身上没空照顾小竹马的情绪……最后廖阔以为凌韵故意躲着她,心灰意冷,就此消失在了凌韵的世界里。
凌韵是个没心的,很久以后才意识到以前整天一起玩的男孩不见了,去找了他两次,却都被他找借口推脱了,虽然隐约意识到是自己之前的冷落伤了他的心,却懒得去挽回,两人之后基本再也没有私下见过面,遇到了也只像普通师兄妹一样简单点头而已。
凌韵偶尔察觉到对方眼底的黯然,心底却并无波澜。
梦湘师姐后来也用玩笑的语气提起过,廖阔简直像是偷入了无情道门,修行像是开了挂,可感情却空乏得可怜,这么多年面对那么多喜欢他的姑娘,心肠冷硬像块石头。
但凌韵笑了笑没回答。
喜欢她的人太多了,她完全没有必要主动给一个放弃过她的人第二次机会,哪怕那个人是她通俗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也不会让他太过特别。
不过此时,凌韵承认廖阔比起随便的陌生人,还是有点特别的。
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人,自带有其他人都比不上的亲昵和赤诚。
而且他这一次还没来得及放弃她。
俊俏中带着稚嫩的少年人,第一次情窦初开,干净纯粹如同白纸的感情,让凌韵一颗无情道人历尽千帆的心也微微被触动。
反正是幻境……反正凌犀最近大概没空理她……干嘛不谈一场恋爱?
也能稍微弥补一下年轻时的遗憾。
说干就干,凌韵很快就和廖阔打得火热,回元宗的每一片小树林都留下过他们偷偷亲热的身影。
凌韵多了几千年的道行,更是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地把小少年迷得神魂颠倒,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当成圣旨执行。
所以凌韵以为他们不会被凌犀发现。
凌韵在一个平凡的早晨,收到梦湘师姐传讯,听到廖阔被送去剑宗学习时,在床上傻坐了好久。
梦湘师姐怜悯的声音还回响在耳畔:“听说是你师尊促成的此事,阿韵,保重啊!”
凌韵不敢相信,廖阔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对她讲一声,连消息都没有留下。这一点都不像是得到了好机会出去学习,更像是被灭口了。
凌韵一个激灵,但随即破罐子破摔地想,爱咋咋吧,反正是幻境。
她带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悲壮心情去给师尊问安,然后才发现,今天并不是一个平凡的日子——今天是凌犀处理了玄武王,料理好玄武宫一切事务的日子。
也是现实里她那颗天真浪漫的心彻底死去的日子。
凌韵忽然就不伤感了,感觉能健康无痛地呼吸着停运峰冷冽却不刺骨的空气,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并且凌犀竟然没有追究她私自谈恋爱一事。
他只是抬手唤她过去。凌韵谨慎地站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揽了过去。
他还叫她,“阿韵”。
凌韵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凌犀看她看得更紧了,这一点很对劲,在她破戒勾搭外峰男修后,凌犀只是看着她而不是关着她,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对劲的是那些——以凌韵如今老司机的阅历,止不住怀疑是在他撩她——的细节。
凌韵在峰顶背阴面侍弄她养的灵草,忽然感觉身后覆盖过来一个影子,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被柔凉的触感包围了。
凌韵僵住。她清楚地感受到,凌犀从她身后靠近,手臂绕过她的肩、顺着她的手,拨了下她手下的草叶。他的手臂贴住她的,他的手掌覆住她的,他宽大的袖袍整个包裹在她的后背,让她甚至有种被他满怀抱住、亲密相依的错觉。
又一日,她从梦湘师姐那里回来,正好遇到凌犀。她本来淡淡行了个礼准备告退,却被凌犀扯过去。
男人肃立于她面前,慢条斯理撩开她的发丝,面色冷淡平静地低下头,在她颈侧嗅了一下。
凌韵心跳都停住了。
她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气息在她温暖的动脉上拂过,他的唇好像只差一点就要碰到她温嫩的肌肤。
可是他又平平静静地抬头,似乎刚才只是确认她去了哪,然后一言不发离开。
还有一次,凌韵正好撞见凌犀炼药,被唤过去,刚想开口问候,唇间却猝不及防伸进来一根冷玉似的修长手指。
凌犀漠然看着她,手指竟还在她口中搅动了一下,刮过她的牙齿和口腔壁,与她柔软的舌交绕,就在凌韵傻张着嘴宕机时,淡定地抽出手,问她:“效果如何?”
凌韵反应过来第一件事是赶紧吮了下唇边被他抹出来的唾液,紧紧闭上嘴,在心里默默崩溃:师尊您是个久负盛名的成熟炼药师了,自己炼的药不会自己尝吗!
可是也是这件事唤醒了她的记忆。
凌韵终于发现了,凌犀这些在如今的她看来暧昧到有些反常的行为,竟然在现实生活中全部出现过。
因为幻境和现实始终有细小的出入,所以她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
哪怕是她,记忆也并非完全准确,因为记忆总会被自己当时的认知与情感润色,并在日后的时光里蒙上一层层滤镜,逐渐失真——比如凌犀这些行为,由于真实的凌韵曾对师尊怀有期待却被狠狠伤害过,所以经历着失望死心的过程,所以即使眼见凌犀对她不同,她也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妄想。
毕竟后退一步是安全,迈出一步的话,若是弄错了,可能会像寒潭那次一样,丢了性命的。
可是如今凌韵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他了。
一千年的修行,加上他醒来后要与她结为道侣的举止,让她逐渐心慌地接近某个真相。
她当然知道他对她没有感情,但他想与她结成道侣……恐怕不是心血来潮而已。
他一直都把她当做注定的道侣,而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他与她做恋人才会做的事,他并非不懂男女之防,她也并非不懂。而他们二人都淡定地默认了。
换种无情道人理性又冷酷的说法,就是——他不爱她,但想睡她。
他的无情道,和她一样,没有爱情,却有占有。
……而她默许了。
某日忽然理清这一点的凌韵连夜逃出停云峰。
太可怕了,她不接受,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和其他人在一起,是她睡他们,可是如果和凌犀在一起,是凌犀睡她!
凌韵清高冷艳地坐在撷香居的园子里,刚刚赶走把姐妹的烦恼当做快乐源泉的损友亓枳,眉间淡淡愁绪难展。
她不太懂,为何重活一世,却反倒比之前多了这么多烦心事。
这就是心魔幻境的考验吗?
——即使懂得许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凌韵坐在那,清清冷冷,遗世独立般,她的神魂也脱离了这具虚幻的身体,站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看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想要天下太平,想要九洲四海再无邪气困扰。
以及,私心来讲,她这人没别的特点,唯好色而。她也没什么追求,只想要漂亮小哥哥,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前者无法一蹴而就,而后者……现在有什么能阻止她吗?
现实中没有了,幻境里……凌犀其实也拿她没办法。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凌韵感觉自己的境界豁然开朗。
不远处传来年轻男孩子桀骜中掩不住兴奋的嘀咕声,是亓枳说要给她介绍的几个师弟过来了。
凌韵掀眸看去,正好对上那一张张年轻、稚嫩、不知天高地厚,此时却怔怔然带着无可掩饰的心动痴迷的脸。
他们第一次见她,可是对她来说,他们倒是老熟人了呢。
凌韵冷傲勾唇,眼见最前面的慕奚,还未有之后的稳重成熟,腾地一下红了脸,把害羞爱慕写在脸上的样子实在是好可爱。
这一次,她可没耐心再忍两千年了。
至于凌犀……或许正好可以试试,她这样和别人不干不净,会不会让那个洁癖心生厌恶,打消和她结为道侣的念头。
第87章
大概是幻境基于现实,无法给出偏离实际太远的反馈,所以自动带了修正功能。接下来的两千年,尽管凌韵隔三差五往合欢宗跑,凌犀竟仍是没有发现他的乖徒儿在外面早已有狗。
当然,这也归功于凌韵脸上恨不得写着冷情寡欲的特殊体质,以及凌韵毕竟不会主动找死,每次在外偷吃都要擦干净了嘴再回来。
时间长了,凌韵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毕竟凌犀除了那些她习以为常的暧昧,从未有进一步的表示。
于是,凌韵与凌犀的“主线剧情”,再一次与剧本重合、加速,直到凌犀葬身万煞之谷。
哦,是天下人以为的葬身。
于是,在后山峡谷秘密基地遇到齐何辜的凌韵,又陷入了和当年一样的困境。
——女神要怎样变成女流氓,才显得最合理?
想起现实里,她撩了一堆替身最后甩不掉的狼狈,以及师尊醒来后听说自己成了白月光的步步紧逼,凌韵一咬牙。
扯出一个如狐霁一样妖媚骚浪的笑:“剑君可知我是谁?”
她记得清楚,当初珞矶说她这句话问得很油腻。
油腻好啊,她就是这样一个油腻猥琐仗势欺人的女恶霸,绝不会是齐何辜的款。
凌韵这样想着,风骚卖弄得更卖力了。
齐何辜疑虑地看着她。
凌韵,他自然是认识的。凌韵清高冷漠,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却对着他如此勉强地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噫,好可怕,像极了他应付不得不应付的人时,一面对人硬笑,一面在心里恨不得生出一身的刺把靠近他的人都扎死。
所以凌韵有求于他?
齐何辜谨慎地回答:“自然知道,无情道主。”
凌韵故作轻佻地压低声音:
“齐师兄或许不知,我身为无情道主,却对合欢之术感兴趣,我看齐师兄一表人才,可有兴趣与我一起研习这阴阳之术?”
齐何辜愣了一下,先是听到少女清寒的声音压低,竟带给他一股威严之感,让他下意识以为她要说的事情无比郑重庄严,不由微弯了脊背侧了脑袋洗耳恭听。
随即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她的意思竟是让他做她的入幕之宾,说粗俗一点,就是奴鼎!
齐何辜迟钝的自尊终于追上他,眉眼一冷,压抑着怒火拒绝:“道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手臂却被一只柔嫩的手按住了。
凌韵笑嘻嘻地凑过来:“真的不考虑一下?我愿以停云峰珍器阁九层天品宝剑作为交换……”
齐何辜猛地甩脱她的触碰,扭头加速。
凌韵追在后面:“齐师兄,恚獍的躁动不是偶然,你们剑宗或许也发现了,最近邪气异常,怕是有人不安分,我们合力……”
凌韵死皮赖脸追着他。一旦说起正经事,她话语里那股狎昵立即消失,再次威严冷酷起来。齐何辜在这样严谨理性的劝说下,很快同意和她联手追查邪气的起源。
但是每次凌韵一靠近,他就会皱起眉头,平时也防着她防得紧。
凌韵心里乐得开花。
她已经想明白这幻境的用途了。
她是见了齐何辜第一面时才发现,齐何辜是真实的。
之前的凌犀,很可能也是真实的。
他们不知为何落进了她的心魔幻境里。
如此,幻境是现实的映射。如果她有能力在幻境里改变某些结局,证明在现实中同样的路也走得通。
她只要在这里成功地和替身间达成纯粹的肉体关系,出去后,也能逆转他们的纠缠。
凌韵开始大杀四方,自毁形象。
在合欢宗遇到中药的木易卿,她露出一脸淫笑,直接把人带回去趁人之危。
虽然仙女的淫笑其实一点不像淫笑,但那一晚她的一系列放浪言语和行径,给木易卿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随后,凌韵又利用佛子的单纯,玷污了那一朵清傲的雪莲。
在妖族见到和木易卿相同相貌木意年,更是万分激动,当晚就向狐霁讨了人。
凌韵很清楚,他们不管表面对她是温顺还是反感,实际上都对她恨之入骨。
这是当然。她现实里收服这么多天之骄子,不过是因为阴差阳错,靠着这张妈生仙女脸,达成欲擒故纵的效果。这一次她主动,那群人只会剩下被强迫的屈辱和悲愤。
凌韵比现实中更快地晋升凝魂境,道尊之尊,坐拥天下,完全无视了男人们眼底愈发汹涌的暗波。
反正他们杀不死她,而且,他们之间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几个男人与凌韵的关系天下皆知,可没有人声讨她这个女淫魔,只会歌颂她的强大与美丽,对她的奴鼎则是羡妒交织。
人们说,能跟她是他们的福气。
没有人问他们愿不愿意。在大家看来,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不知好歹地不愿意?
在天下人这样的态度下,几个天之骄子愈发沉默坚忍,只在很偶尔的时候,泄露出一缕没能掩饰好的不甘和仇愤。
可凌韵才不会在乎。
凌韵度过了真正肆意快活的一千年,没有凌犀的一千年。
然后在妖王的长生宴上,给几人递上掺了符灰的琼液。
看到所有人不发一言喝掉她给的东西,就好像平时行尸走肉般对她的索取和命令逆来顺受,凌韵唇角勾起一个浅笑。
她的识府中,多了几道感应,是他们的符咒在生效。这可并不仅仅是在幻境里——她知道,现实中,那根冥冥中的线也在闪烁着,传递着信号与情感。
只不过,与现实不同的是,他们现在想必很愿意忘掉她,忘掉这段屈辱的记忆。
她只要如他们所愿……便也能如自己所愿。
凌韵将几人叫进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她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高邈遥远起来,看着他们,好像神明俯视人间。
几人预感到她要说某些很重要的事,都压低呼吸。
凌韵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曾经承诺过,我们的关系,有一个期限。”
木易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眸通彻剔透,却难辨情绪。
其他人也都定定看着她,就好像是激动傻了。
他们以为她这个女魔头不会遵守诺言?凌韵不由发现,作为一个坏人偶尔做一次好事,可比一直当好人来得爽多了。
凌韵享受着这种大反派突然决定发糖果的感觉,语气愈发轻快:“是的,今天就是那一天,你们自由了。”
自由,他们自从遇到她,追求了上千年的自由。
以为永远不会得到了,却在今天忽然从天而降。
齐何辜有些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周围,好像想要觉察出做梦的痕迹。
凌韵纵容地看着他们,等他们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木意年反应最快,乖巧黏糯地开口:“我要留在姐姐身边。”
凌韵失笑:“这不是考验,我说让你们走就是真的不需要你们在身边了。自然,你们知晓我太多秘密,走之前我需要抹去你们的记忆。”
几人眼神都变了,有些防备,又带着深思。凌韵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权衡——自由还是完整的记忆。
但她知道他们最终会选择自由。看到过曙光却跌回黑暗的绝望,没有几个人可以承受。
凌韵耐心等着他们作出决定,因为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做出她想要的决定。
他们都是理性的人,对于一段充斥着强权不对等的恶劣关系,能够抽身离去比什么都重要。
那些记忆,恐怕他们想通后也会发现,他们并不想要。
自尊心极强的天之骄子们,恨不得能忘掉那些屈辱。
凌韵从容地等待着,看到陆鉴庭那双浅淡冰冷的眸子第一个望向她。
凌韵气定神闲地回看他。
“——我不走。”
凌韵的眼神顿住。
她有些不敢相信。
“我不走。”
佛子清泉灵溪般的声音,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凌韵定定看着他,还是不理解:“我说过,我不会追究你们离开,我可以发心魔誓,永远不再主动出现在你们——”
“——我说了,我不走。”
陆鉴庭打断她的话,也打断她的起誓。
“我已经是凌道主的人。师父说过,我此生第一个人就是我一生的伴侣。”
凌韵古怪地看着他:“难道不是见过你真容的第一个人才是?”
陆鉴庭神色微不可查地定了一下,却是一把扯下面纱,在凌韵来不及阻止的动作和其他人惊讶的抽气声中,浓昳灼艳的唇朝凌韵诱人一弯:“道主这么说,是怪罪我这么多年从不摘下面纱?现在你看到了,没有理由赶我离开了。”
凌韵怔愣着,还没想好说什么,陆鉴庭身侧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佛子的闭口禅呢,不修了?”
凌韵感激地看向齐何辜。说得好啊!这辈子陆鉴庭每次被她拉到床上,都紧紧闭上眼,雪白的睫毛遮住浅瞳,隐忍的模样,也让凌韵不用直面那双与凌犀神似的眸子,不然还真的下不了手。自然,他也从未破戒开口说话,以闭口禅为由,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对凌韵无话可说。
陆鉴庭却淡然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在妻主面前,自然不用遵守世俗戒律。”
凌韵差点喷出来——什么玩意,妻主???
木意年木易卿则在她的震惊上又加了一道。两双相似的,纯澈中带着轻傲的眼眸,乖顺地望着她:“姐姐,我也要留下。”
“姐姐不能厚此薄彼。”
——等下,什么叫厚此薄彼,她没说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可以留下吧!
合欢宗的几个师弟不甘示弱,扑通通跪了一地。
“姐姐抛弃我们,是因为你师尊要复活了吗?”
“看来外面的传言不假啊……原来姐姐喜欢我们,是把我们当成虚华道尊的替身,对不对?”
凌韵面无表情俯视着朝颜,残忍地回答:“既然你们知道,就不要再自讨没趣。”
“可是我们也听说,虚华道尊修无情道,断绝七情六欲,似乎并不回应……”
“是啊,姐姐,他做不了的我们能做,留下我们岂不是更好?”
留你们这群闹事的小妖精才是大事不好。
凌韵感觉这些人的目光有些烫人,不由躲闪开,眼神落在齐何辜身上。
她知道,此世他被她那样侮辱性地对待,绝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折断一身傲骨。
若他能起这个头,决然离去,其他人发现她真的不会出尔反尔追究他的背叛,他真的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和尊严,大概就会争先恐后地追随他的步伐吧?
然而,齐何辜眼神复杂,仿佛胸膛里有两个小人在世界大战,最终竟然挣扎着开口:“我也不走。”
剑一样冷酷的男人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留下看着你,免得你再去祸害别人。”
这一瞬间,凌韵眼前发黑,感觉面前的影子和现实中重合了。
但这世界上不是谁都能管到她头上的。
如果是这个理由……
凌韵冷下脸,千年来无数次释放的威压再次朝着几人笼罩:“你没有资格。你们都是,你们没有资格留下,也没有资格留下我的记忆。”
几人脸色发白地看着她,木易卿轻软软地跪在地上,衣襟脆弱地滑开,以一种卑微乞怜的姿势朝她仰头:“姐姐,我会很乖,不要丢下我。”
凌韵已经打定主意洗心革面了,一见这诱人犯罪的场面,不由后退一步。
然而再一抬头,凌韵险些摔个跟头——一屋子男人,不知受了什么启发,就像是攀比着开屏一样,全都没了上衣!
“你们干什么?”
“当然是服侍你。”陆鉴庭温凉地笑道。
“你不就喜欢这种?”齐何辜冷笑。
“姐姐……”木意年跪在木易卿相对的另一边,趁她不备抓住她一只手就往唇间送。
凌韵触电般缩回手,复杂地扫了所有人一眼:“你们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私德……什么?”
“不重要了。”
凌韵忽然傲慢地笑了一下,凌冽圣洁不可侵犯的气势蔓延开。
现实中的凌犀,沉眸看着她周身邪光大盛。
“你们会感谢我的。”
几人忽然感觉没来由的心慌,可凌韵不再解释,闭上眼,由识府中的主符,猛然出击。
屋子里几个男人的眼神一瞬间茫然起来,就好像灵魂被抽去了别处。
他们脑中不受控制地播放起与凌韵相处的过往,并有一个暗示强烈的威严声音,一遍遍地说:忘了她,忘了她……
那个声音很诱惑,也很强势,让人生不出忤逆之心,唯剩彻底的臣服。
更何况,那些记忆是他们一生中最不堪的记忆,他们甚至在那一刹那毫不怀疑,忘掉这些才对他们的道心大有助益。只要能够抛弃这沉重的负担,他们可以走得很快很远,即便未来想起来,回头看,这一段艰难的回忆也不再重要。
……可是,真的能不重要吗?
那些基调全是黑暗的记忆里,闪烁起零星光点。
某日不经意撞上的,她矜贵冷漠的侧脸。
她如堕世神明般一剑斩破万年邪物的凛傲清威。
被封印了修为绝食时她偷偷找了人送饭,瞒着不让自己知道,却不小心得知时,心底那一抹羞耻的暖流和窃喜。
莹白如玉的肌肤,难以抑制的喘息,世间无双的快乐。
全都交织在一起,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木意年眼角茫茫留下一滴泪。
原来这段黑夜的经历,才是他们人生中最美丽的记忆。
只是,这幅完美的星河图还有瑕疵。
看到她和其他人清晨从房间携手走出时,心底那股仿佛要蚕吞天地间一切的嫉恨。
修仙界众人口中的“白月光”和“替身”。
那个苏浅浅,经过多次事实验证的预言者,在他们威逼之下吐露出凌犀还没有死的事实。
若是她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若是她忘掉凌犀,忘掉其他所有人就好了。
忘了他,忘了他们……
无数强烈到震耳的神念低语,顺着连接反噬,飞蛾扑火般冲向那个他们不可抗衡的存在。
灵魂都在战栗,是高大死神凝视下本能的敬畏,但他们不肯退,就算是死,就算是魂飞魄散也不想忘了她。
他们可以为奴为鼎,可以服从她的任何要求,唯独离开这件事不行。
留在现实里的珞矶惊惧地看到,识海天空的劫云劈下一道道惊雷,噼啪作响流窜,有如短路的主板即将爆炸前的绚丽火花。
第88章
季菱园外,另外几人很容易找到了聚邪阵。破坏时受到了阻挠,那些邪道卧底不惜暴露也要尽可能维持住阵法,幸好很快妖王带人来增援,使他们得以脱身,两个时辰后,终于使聚邪阵停止了运转。
几人从聚邪阵邪气反噬带来的幻境中醒来,眼神有一瞬茫然。
但他们很快恢复清明,没有半刻迟疑,拔腿便往凌韵的方向赶。
“你的幻境是什么?”
阿竹修为最低,克制不住地有些恍惚,忍不住问身边的朝颜。
“我……我看到姐姐不要我了。她故意对我很坏,想让我恨她,这样最后才能了无牵挂地忘了她。”
朝颜低声回答,语气还带着点痛楚,随即又轻快道:“但是我赢了。我最后还是记得她。”
阿竹怔了怔:“我的幻境和你差不多。”
他们两个走在最后面,只看到一群沉稳果断的背影,不知道其他的人都竖着耳朵,眼底闪过不同程度的深思。
几个快到看不清的影子降落在结界围起来的小屋前,毫无障碍地穿过结界。
然而,齐何辜急切地推开门,所有人都震惊地瞳孔放大,定在原地。
满眼猩红的血,浓郁暴虐的邪气,还有凌犀淡淡看过来、无情若神明的眼神——
“姐姐!”
木易卿一双漂亮的眼睛褪去温和,全是血红的疯癫,一头往里冲,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扫了出来。
几个男人目眦欲裂。他们看到凌韵躺在凌犀怀里,已然没有气息生机,心口一个巨大的血洞,而明显是凶器的刀柄握在凌犀手里。
两人白衣墨发纠缠在一起,被血染红连成一片灼丽红海,容颜是一般的清贵冷漠,只是一个闭着眼,安静得好像永远不会醒来。
与此同时。
远隔混沌的北幽海,鸡嘴龙王盘坐密室中,一道声音忽地席卷他的识府,带着深入神魂的狂喜回音:
“成了!——邪尊大人终于苏醒了!”
*
转眼间,虚华道尊复活已经过了十天。
九洲四海的众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关于这个大新闻的议论也终于稍稍退了热。
只是偶尔,茶余饭后,还是会有人忽然想起来某个从未谈论过的点,后知后觉突然来一句:“话说,自从虚华道尊复活,就没见过凌韵仙子了啊……”
“你以前又经常见到凌韵仙子了?”同桌的人笑他,“说得好像你以前每天都能见到女神似的。”
“不是。”先说话那人无语地摆摆手,眉头轻拧,“我的意思是……我就是刚想到,这世界上,可以同时存在两个道尊吗?”
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口无言。他们之前只因为凌犀的复活而开心来着,因为这世界上又多了个保护神,多了个传说的存在,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终于,有个人轻轻开口,像是怕不敬的话惊扰了无处不在的神灵:“我记得,当时在长生宴的人,有人说过,看到凌犀抱着个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离开,那群替身紧紧追在后面,你们说,会不会……”
他话说得隐晦,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敬畏与惶恐,可另外几人都听懂了。
能让凌犀亲手抱着,又能让那群男人那么紧张的……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呢?
“说起来,那些替身最近频繁出入回元宗,据说每次脸色都不好看……”
最流行的解释是,凌韵的白月光回来了,女神回到停云峰足不出户与师尊相伴,弥补错失的千年时光,所以拒绝见到以前的替身,而替身却身心沦陷,纠缠不休。
可如果换一个角度想,那些男人脸色难看,不是因为被抛弃,而是因为与情敌生仇,而这仇的原因……
是先道尊杀了道尊,被她的情人打上门来?
这天下从未有过两位道尊。先道尊是不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无情地对徒弟先下手为强?
这也太狠了,亏凌韵对他那么痴情——凌韵那些替身,若是真心爱她,可不是要报仇么!
几个人交换着不可言说的惊恐眼神。
他们好像无意间撞破了大佬们的秘密!
“是剑君!还有佛子!还有妖族的——那些人又来了!”
正在这时,周围响起惊呼和骚动。这桌几人顺着大家的动作抬头望天,只捕捉到几个极快闪过的影子。
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神意味深长,还带着兴奋。
来了来了,替身们又来找正主挑衅了!
……
回元宗,掌门处,木意年阴冷的声线幽幽在空旷殿中回响:“是死是活,回元宗总要给个交代。”
“——总不会是回元宗胆敢弑杀道尊,却企图欺瞒天下人吧?”
木易卿不留间歇地接上后半句话。
掌门一张威严方正的脸此时皱得分外和蔼,平日里呼风唤雨那张嘴忙着顺毛:“几位稍安勿躁,不是我敷衍你们,是凌犀那个臭……那个脾气,你们知道的,只要他不愿意,我哪有能耐开停云峰的结界?”
“你身上有随意出入停云峰的法印。”陆鉴庭善良地提醒。
掌门:“那法印也只能带我进去啊!”
齐何辜淡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手腕:“听闻有种邪术,剜下那块肉来,便可将法印转移到另一人身上。”
掌门笑容陡然一滞,不由捂住手腕。
你们是邪道吗,我看堕邪的是你们吧!
掌门早在万年前就突破了入元境大圆满,如今虽然还未晋级,却已有问心境的实力。可是在这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家伙面前,她竟忽地感到一股久违的凉意,不敢再打太极,坦白道:“阿韵活的好好的,只是境界出了点问题。别说你们了,凌犀连我都不让与她多见,想让她稳定一点再出来面对故人。”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眼底是浓浓的疑窦。
“让她稳定一点?还是趁机囚禁她控制她?”
木易卿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掌门老脸又是一僵。说实话,现在就连她也看不透凌犀了……就连她也对凌犀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掌门低头思索怎么安抚住这几个强得逆天的小辈,一抬头,却见几人已经走到门边。齐何辜正朝其他人招手:“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可以一试。”
“等等——”掌门下意识阻拦,却被齐齐冰冷的眼神堵住了口。
“掌门总不会连回元宗都限制我们进入吧?”陆鉴庭温凉一笑,那双冰眸搭配妖异精美的唇,给人分外危险的感觉。
“自是不会。”
掌门憋屈地望着几人的背影飞快消失,叹了口气。
其实她从小就知道,回元宗的掌门,听着威风,在停云峰面前却什么也不是。
但历任掌门都认命了,毕竟停云峰的人性子孤冷,很少插手宗门事务,而且能骑在头上的道尊也只有一位。
可是这一届——阿韵这小祸水——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群人,个个在她头上撒野!
掌门那张沉稳的老脸一会忿忿,一会唏嘘,最后不由望着停云峰的方向一声叹息。
凌韵啊……希望她能安然度过这道劫。
一群丰神俊逸的男人来到停云峰后的苍茂峡谷。
齐何辜领头来到一条较宽的溪水旁,便面朝停云峰的方向,站定不动了。
“你的方法不会就是在这等她吧。”木意年实在忍不住开口嘲讽。
“若她真的醒来,一定会来。”
齐何辜平静地望着前方,眼神都没挪动一下。
“嗤。你爱等你等好了……”
木意年说着,迈上通往停云峰那条小路。
好不容易脱离回元宗众人的视线,还不如从这里试着突破一下停云峰的结界。木意年不怀好意地看了朝颜一眼,勾勾手:“喂,牵牛花——”
“我——”
“噤声。”
木意年轻佻的呼唤和朝颜不满的回应被佛子宁静的声音轻易截堵在喉咙里。所有人都看向陆鉴庭,神色紧绷。
他们也听到了。
陆鉴庭丢出一道金箍,圈住了在场所有人。从外界看来,八个人的行迹气息一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来人速度也很快。少女的惊呼很快便近若耳旁:“这里好美!”
哪怕在结界里,男人们也一时间绷紧身体不敢乱动,眼神却痴迷地望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少女。
她真的活着!虽然从不相信她死了,可是亲眼看见,还是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阿竹有些痴痴地上前一步,却恍惚地触到冰凉的结界。
木易卿瞥了他一眼,抿抿唇,看凌韵的眼神带着火光。
只可惜还不能出去与她相认。
凌犀和她在一起。他们需要搞清楚凌犀把她关在停云峰有什么目的,现在走出去恐怕凌犀随手便能把他们丢出去——以凌犀一直拒绝让他们见到凌韵的态度来看,他们毫不怀疑他会那样做。
冷月玉树般的男人凌立在她身侧,视线从他们所在之处不远的地方划过,却并没有落在他们身上,神色也清冷无一丝异样。
他只是垂了头,以一种有些亲昵的姿势,问几乎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孩:“你喜欢?”
他余光冷漠地望着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结界中,男人们看着二人的动作,眼神沉沉的想要冒出火。
凌韵却毫无所觉地抬起头,对他柔和地扯了下唇角:“喜欢啊,是不是我以前……”
她的话被堵在一个强势而缠绵的吻中。
凌韵惊讶地瞪大眼,却只见到男人精致完美的眉眼,眼睫轻轻闭着,沉冷的表情配上此刻的动作,显出一分沉醉柔情。
他的唇不似他的人一样冷,带着若有若无的松雪般的气息,凌韵很快乱了呼吸。
凌犀放开被亲得有些软的女孩,手掌捧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腰间拖着她的重量,余光再次扫过某片空空如也的地界,眸底闪过微不可查的冷光。
直到那对相依的身影离开,慕奚才颓然停下对结界的冲撞,眼红红地回头看着陆鉴庭:“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陆鉴庭淡淡收了金箍:“现在贸然出去,她也未必会站在我们这边。”
慕奚一僵,想起她毫不抗拒被凌犀亲吻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可能是事实。
“她并不一定是抛弃我们了。”齐何辜却忽然道。
剑修忖度地望着四周熟悉的风景。
“我觉得,凌韵可能失忆了。”
第89章
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
凌韵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了,穿进了一个和她从前所在的现代社会全然不同的仙侠世界。
不仅穿越了,连本身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大致只记得自己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以及——
【珞矶!】
凌韵感动得都快哭了,【还好你也和我一起过来了!】
只可惜,珞矶也不记得之前的事了。珞矶只知道凌韵艳福不浅,因为——
“你不记得我无妨。我们的合籍大典定在三月后举行。”
凌韵怔怔看着眼前那清冷孤高、从脸到身段到气质都在她的审美上金蛇狂舞的青年,平淡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合籍?】
凌韵倒抽一口仙气,【他是我的……未婚夫?卧槽,穿越后天降绝美未婚夫,我中彩票了!!】
凌韵并不排斥。天上掉帅哥这种桥段,没有哪个不正经的女人会排斥。
【就是可惜了,别人穿越的时候不是都直接掉到帅哥床上吗?还是俩人都没穿衣服那种?为啥我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我一个人,他穿戴整齐坐我床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现在重新穿还来得及吗?】
珞矶:?
那些没穿衣服掉到男人床上的穿越女主都恨死这个穿越姿势了,咋还有人上赶着要求?
只不过,独自一人揽镜自照的时候,凌韵还是会疑惑一些正常穿越女主也会疑惑的东西。
这张脸很眼熟,却又过分有仙女气质。她到底是胎穿三千年后失忆了,还是魂穿到了一个三千岁与自己同脸同名的人身上?
从自己房间隐蔽处翻出偷藏的图册,看到那堆在她xp上金蛇狂舞的情节人设,凌韵倾向于认定前者。
【你看起来和凌犀一点都不像一路人。】珞矶看着那些小人狂放的姿势啧啧称奇,【你确定你们真的是一对?】
凌韵现在对凌犀馋得嘶哈嘶哈,拒绝听到不同的声音:【当然了,小说里贫困生和霸总也是一对,青楼女和摄政王也是一对,所以我和凌犀,一个废物点心一个武力天花板,一个色中饿鬼一个禁欲上仙,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珞矶:……色中饿鬼废物点心好贴切,它无法反驳。
凌韵对自己和凌犀的这些认识是她这些天慢慢总结出来的。
首先,她除了那些脸红心跳的图册,还翻出些修炼功法,按照里面的说明验证后,终于确定,她的身体里没有一点玄力的痕迹,是彻彻底底的凡人。
她暗暗观察过自己的住所。停云峰终年寒雪,冷风刺骨,她的小院是其中唯一温暖的孤岛。这意味着她独自一人根本无法离开自己的院子,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冻僵,不管穿什么都没有用。
而这孤绝冰峰之顶,纵有人维护的痕迹,也从未让她见到旁人身影,足可见那些打扫的下人训练有素,而这里的主人地位崇高。
其实,从第一面起,从凌犀高冷漠然的气场中,凌韵就已经察觉到了。
她这个便宜未婚夫君,很强。
又美又强,她却只是具凡人身体,脆弱没有法力——她究竟是如何攀上这么高贵的男人的?
而且她每次面对凌犀时,总遏制不住本能升起一股敬畏。
她会怕自己的爱人?
凌韵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失忆,或是修为尽失,才影响了她的心境。但她总觉得有点不安。
脑子里的剧本,从“穿越后天降帅气未婚夫”的无脑玛丽苏,逐渐串频到“穿越后被魔修骗做药人”一类惊悚悬疑。
因为她逐渐发现,凌犀对她冷冰冰的,完全看不出对她有一丁点感情。
他照顾她时,偶尔会靠的比较近,好像老夫老妻间习以为常的肢体接触。一开始她对这些暧昧又温馨的接触还有点小鹿乱撞,可是时间长了冷静下来,却发现他对她仅限于此,并且表情毫无波澜,仿佛完成任务一般……就仿佛,对一个不想亲近的人强装亲近,却又不想做得太过委屈到自己。
她承认他有这张脸,完全有资格恃美行凶,碰女孩一根手指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但她是个贪心的女人,喝了汤就想着吃肉,有了未婚夫就想物尽其用。
她不会被那些似是而非的亲昵迷惑。
凌韵探究地望着立于她床前给她送药的凌犀,鬼使神差一伸手,将男人往下一扯。
她在用力的一瞬间就下意识预料到了这个动作的结局——凌犀对她无意,所以她这挠痒痒般的力气,必然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只会引起他的疑虑甚至警觉。
凌韵立即缩手。
却不料,男人顺着她的力气,毫无抗拒地跌在她床上,撑在她上方,一瞬间挡住大部分光线,她视野里只剩下笼罩着她的精致俊颜,美得人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极近地看着她,无波无澜,可是凌韵心跳飞一般加速,她感觉到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大部分重量毫无隔阂地压在她身上,压得她连呼吸都不敢。
她还羞愧地意识到,她是在害羞。
听凌犀说他是她师尊。又美又强的冰山师尊如此亲密无间地扑住她……凌韵脑中一时间跑过无数不知什么时候看的小黄文片段,惊悚悬疑的脑补则像是鸽群被这一扑给惊散,只留下漫天粉红色的花瓣。
【哇……】
识府中,珞矶也发出一声回味无穷的惊叹。
凌韵的手指在被子里蜷了蜷,听到近在咫尺的清冷声音,混着凛冽的气息扑到她唇鼻之间:“你想要?”
凌韵:!!!
要什么?凌韵望着那双禁欲平静的浅眸,却无比确信他的话就是她想的意思。
凌韵猛地屏住一口气,猛摇头。
不不不,她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世来历,怎么可以屈服于色相和一个仅仅认识了三天的男人滚床单?就连玛丽苏都不是这么演的,这是鲜花市场才会有的剧情!
凌韵一边摇头,识海里的一边卷起龙卷风,花瓣疯狂翻飞。
【做女人要诚实……你本来就是鲜花市场霸王花,不是什么玛丽苏……】珞矶幽幽道。
【不……他那个……太大了,我害怕……】
珞矶:?哪个?是它想的那个吗?
凌犀也并未强逼,身子一歪,便侧躺在她身边。
凌韵只觉得柔软的床垫一陷,身侧便贴了个人,关键是这个人哪怕这样慵散地躺着,也一身不容侵犯的凛冽威严。
他还伸出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将她搂住,表情却依旧高冷,清眸微垂看她:“先把身子养好,之后有什么要求,我都应允。”
凌韵愣愣看着近在眼前似仙似神的俊颜,内心中的小人一把捂住了嘴,眼泪汪汪。
这也太犯规了吧!从前的她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撩到这样的顶级男神!
凌韵甚至有点嫉妒以前的自己,因为现在的她没有两人在一起甜蜜的记忆……甚至还有点怕她的未婚夫。
这可太浪费了。既然从前的她不怕他,甚至已经和冰山男神订婚滚床单,现在的她又为什么要怕?
凌韵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有意识地克服心底的畏惧,主动和凌犀亲近。
然后她便发现,凌犀十分配合,甚至习以为常,仿佛他们本就是这样相处的。
饭桌上,她两手被占,装作下意识地张开嘴,凌犀便毫不犹豫地喂食,喂完还顺手用丝绢细细帮她擦了嘴,一双冰眸悬在她的脸上方,距离近到呼吸撩到她的唇,眸光清浅专注。
【想亲。】识府里的凌韵疯狂吞咽口水。
深夜里,她故作懵懂闯了凌犀的浴池,果然见到他在沐浴,却见凌犀只是顿了一下,便招手叫她帮忙递衣服,自然而然当着她的面更衣。
【干嘛屏蔽我?】
【干嘛看我未婚夫!】
【我只是个器灵!】
【不给。】
她毫无修为的身体,在停云峰自己小院范围之外难抵严寒,凌犀便毫无隔阂地将她拢在怀里,罩在自己宽大的衣袍和臂膀之下,用体温帮她维持舒适,带着她四处行走。
【让他带你下山吧,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吗?】
【不行,我不敢……】
【没关系吧,我看他对你挺纵容,先前是担心你身体,也不是故意关着你……】
【不,我的意思是,我鼻血好像要出来了,我不敢把他白衣服弄脏,他那么洁癖不得杀了我……靠靠靠,救命,忍不住了!】
【……】
珞矶无语地看着少女猛然转身,像只小动物一样特别娇羞地把头埋在凌犀怀里,然后悄悄掏出一块绢布擦了擦鼻子。
如果说这些都还在稍显暧昧和迟钝的朋友范畴……
凌韵鼓起勇气,在凌犀心情似乎很好,要带她去后山峡谷,“她从前很喜欢的地方”散心时,冷不丁问出一句:“师尊,我们到底是什么进展啊?只有牵手拥抱这样子?”
凌韵还是觉得不放心。三个月后两人要举行合籍大典,可他们现在别说不可描述,连亲都没亲过,婚前不验货,她可是怕买到残次品的!要知道男人和这世界上任何东西一样,包装好看的外表和实用性一点不沾边!
当然让她直接来她觉得太大……啊不是,太快了。总得从普通情侣做的事情循序渐进地做起吧。可是她又很纠结地发现,他似乎没那个意思。
这男人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若她不说,他就永远不会做。前面的喂食、沐浴、拥抱也都是她主动出击精心设计才得来的。可是……凌韵垂涎地瞥了眼男人精致的薄唇……斯哈,这个好想要啊,可是她之前怎么暗示怎么制造机会都没成功,她实在有点没辙,总不能平地摔一吻定情吧,就算她真能那么不要脸,凌犀的身手估计也能把她扶起来,绝对不会给她亲中的机会。
两人正飞在半空,凌犀揽着她的腰,闻言低低看了她一眼。
“你觉得还应当有什么?”
凌韵眼神飘远了不看他,小声道:“不清楚,只是互通心意的人,总该接过吻吧……”
说出这种话,凌韵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她在抱怨什么催促什么似的,便顾左右而言他地望向前方,惊呼:“这里好美啊!”
不愧是失忆前的她喜欢的地方!
凌犀带着她悠然落地,转头看她,神色淡淡:“你喜欢?”
凌韵以为他是在问风景,点点头。
不期然,面前清凌若神的面容骤然放大。
凌韵眼眸微微睁大,眼神却失了焦,全部心神都被按入唇上骤然的柔软。
——她喜欢,所以说亲就亲?啊啊啊可恶,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啊!强吻一样的太犯规了吧!
识府里的童子嗷呜呜地捂住了眼睛,扭得像只蛆。
凌韵无情地屏蔽了它,感受到那双薄却柔软的唇,在她唇齿间辗转揉磨,好像想要把她拆吞入腹,却又逗弄般临到吞没又轻悠悠地放开。
长驱直入又若即若离,猛烈又缠绵。
凌韵觉得仿佛有道玄力钻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过电一般倏地便酥软了。
被他半托着带走时,她脸还有点红。
果然,之前是她想多了吧。
她居然怀疑凌犀对她有所图谋,才骗失忆的她说他们二人是那种关系。
她真是脸大,人家又强又好看,她没财没德连记忆都没有,他能图她什么?他要图也只是图她身子——这个没关系啊!她可太不介意了!请不要因为她是个凡人就怜惜她!
不过也怪凌犀这人孤僻,做事让人误会。就说她如今醒来已经十天,居然从未见过除凌犀以外的其他人!搞得好像他们两人的关系见不得人似的。
凌韵低着头沉思了一阵,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区区一句话,就让冰山美男主动亲了自己,上次也是,她就力气很小地拉他一下,那个冰冷禁欲的人便差点把她扑倒。还有这些天,她心机引诱不假,但凌犀这种老谋深算的几万岁人精,怎可能真的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莫非这男人虽然不表现出来但其实是个宠妻狂魔?
突如其来的自信让她立即忘记了羞涩,打蛇上棍地抬起头,笑得乖顺:“师尊,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去回元宗外面看看吗?”
凌犀漠然瞥了她一眼,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
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凝气场却分明在抗拒。
可凌韵已经不怕了。方才问他两人进展到哪一步时,他不也是如此冷若冰霜,吓得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最后却一言不发地亲了她吗?
这种高冷师尊人设她见得多了,都是天生冷脸,对心爱的人却纵容得不得了。
她赌对了。凌犀垂眸想了想,道:“刚好三月后的合籍大典,需要置办些东西,明日我便带你一同去挑选。”
凌韵开心得在床上打滚,没有想到,因为她这一句话,全天下都炸了。
九洲四海但凡小有名气的法衣首饰金器礼典店,在这一天同一时间,均收到了回元宗的紧急传讯,虚华道尊和凌韵仙子的合籍大典将在三月后举办,近期将一同出门置办用品,请各部门做好准备。
路边茶馆中的几人,正茶淡水凉兴味阑珊准备离去,便听到这一则重磅消息。
“凌韵没死!你看看,凌韵没死!还得偿夙愿,和她的师尊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啊!若天下的两位道尊和无情道主都是一家,便也没必要分什么你我高下了。”
“此言极是!”
刚离开回元宗打算回客栈的替身一行人,听到这段话,都不由停住了脚步。
那位击掌惊叹的路人激动得满面通红,忽然觉得后颈一寒,颤巍巍地回头,对上八个气场拔群俊逸超凡的男人似冰的眼神。
这不是凌韵仙子的替身么?那人眼睛一亮,随即脸色惨白,因为他感受到数股由怒火而生的威压,猝然朝他压来,只是有所克制的余威便震得他心口闷痛。
他不由抖起腿,有些惊惧地望着朝他迈出一步的剑君。
剑君眉目冷厉,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便隐有剑意,在那样的眼神下他生不出一丝隐瞒反抗之心。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剑君的声音也沉冽似古井寒水。那人在重压之下,脑子忙乱地转了转,才意识到对面问的是方才所说凌韵和凌犀即将举办合籍大典一事,颤抖着回答:“是真的,九洲四海的店铺都收到了消息,您去打听一下便知道了。”
齐何辜漆黑的眸子盯住他,他几乎要晕过去了,强撑着才说完这段话。
心里叫苦不迭。莫非是几个时辰前大肆议论这群大佬,现在遭了报应?这群男人,对凌韵痴情不假,可他怎么忘了,他们每一个都是跺跺脚天地震的人物,绝不是他这种蝼蚁可以随意编排的!
同时,他也模糊地想到,这般龙章凤姿的男人都拜倒在凌韵的裙摆之下,凌韵又是何等神仙?打败了这样一群对手的凌犀又是何等强悍?
他身上的重压不知不觉轻下来,下巴上垂挂许久的冷汗终于吧嗒掉到胸口。
齐何辜已经收回了针对他的神识,转过身,面色凝重地与其他人对视。
“得想个办法。”
木意年摸着下巴,状似轻浮,眼底的沉凝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姐姐不能和他合籍。她现在还是我的道侣。”
一群人的目光倏地聚集在朝颜身上。平日里对此事他们都是又恨又妒恨不得撕了他,此时却有些庆幸,神色带着思忖。
云舟来则用玄力点燃一张符纸,温润的声音衬着有丝狡黠的笑容。
“在吗,师姐?你想不想见阿韵姐姐?”
第90章
凌犀从回元宗执事堂要了一个专门的礼班子,一句废话都没有,只提了两个条件,一,要最高规格的典礼,二,一切听凌韵的喜好。
但这也不是说他就做甩手掌柜了。凌韵去的每一个地方,挑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全程陪在身边。
凌韵隐约感觉他这么做也有监视她的成分。
【不会啦,难道你现在还看不明白,他是真的爱你爱惨了,所以一刻都离不开你!】
短短几天,珞矶已经成了凌犀的忠粉。
器灵随主,这家伙比凌韵还花痴,只要脸够好看,在它心里身份天然便高了三分。
凌韵其实也迷倒在便宜未婚夫的美色之下,只是偶尔还挣扎着保留了一部分理智:【可是你难道没发现,他从不许我单独与人在一起,哪怕是执事堂来的几个弟子,他也刻意不让我与他们交好?】
【那是吃醋啊!哦,这可怕的占有欲,玛丽苏文男主都是这样的,爱你的时候,不论男女,连花草物件的醋他都吃!】
珞矶一边说一边嘶哈嘶哈,唇角流下可疑的黏液。
凌韵眉尾抽了下,不置可否。
凌犀这种唯我独尊的性格,因为占有欲不愿让她与旁人接触,倒也不是说不通。
可是她又觉得,凌犀是那种极度理性的人。
在她刚醒过来记忆空白安全感缺失的时间,他真的有必要如此严格地隔离她与外界,破坏他们之间原本就脆弱的信任吗?
【怎么就不能了,这种冰山人设香就香在这啊,平时再冷静自持,遇到你,都瞬间变成恋爱脑!反差萌太好嗑了哦嘿嘿嘿~】
珞矶继续嘶哈嘶哈,凌韵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又背着我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
这话一出,二人都有点愣,因为他们都不记得上辈子的事。
却都觉得珞矶背着凌韵看乱七八糟的东西,确实是家常便饭。
注意力被神秘的前世记忆转移,凌韵也没追究凌犀阻止她与人接触的缘由,默认了珞矶的理由。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她与珞矶发生这些对话的当晚,就发生了一件事。
她没有玄力,没办法开启客房的浴池。于是去找凌犀,没料到刚好听到凌犀与人通讯。
对面是个肃穆的男声:“……邪道最近在盛传,说邪尊回来了。”
凌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淡然:“他们必不是亲眼所见。”
“是,因为我们接触到的人都不够资格见到邪尊。但既然所有人都在说,想必事出有因?”
“是事出有因,但不必担忧。”
凌犀顿了顿,“邪尊在我这。”
“……”
短暂的寂静,凌韵能想象出对面惊得一时失语的样子。
那声音很快又出现,有点复杂:“外人都道凌无源刺杀师尊,已经叛出师门,正邪各大势力都在追查他的下落……”
“他是伤害了凌韵。”凌犀冷然,“所以我把他关押了起来。”
对面肃然起敬:“道尊一切尽在掌控,属下会照看住邪道这边,避免骚动。”
通讯结束。凌韵正在犹豫是要进去还是偷偷溜走,面前的帘子就被一把拉开。凌犀居高临下平静地望着她:“进来。”
凌韵在那一瞬间是有些怕的,她听到凌犀关押了一个似乎很重要很多人都在找的人,这大概属于可以把她杀人灭口的秘密了吧?
但她怕也没用,跑也跑不掉,只好乖乖随凌犀进去。
他让她坐在他身边。带着温度的触感隔着衣服清晰地传来,让她忽然觉得这一刻,他们之间一直若有若无的疏冷距离,好像不再存在。
“凌无源是你曾经的徒弟,堕了邪,才导致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凌韵有点惊讶地转头看向凌犀。
他不责备她偷听,反而如此轻易地告诉她了。
不仅告诉她凌无源的身份,还给她讲了她与凌无源曾经的关系,以及她的生平。
她在凌犀身边这些日子,多少对正邪纠纷知晓一二,没有想到邪道的邪尊,竟是她曾经唯一的弟子,她在凌犀假死的一千年里最重视爱护的人。
还好,现在凌犀回来了,她最重要的人重新变成了凌犀,不会再在乎凌无源的背叛——当然,她不可能在乎,因为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终于理解了凌犀对她的严格看管。对于没有修为、没有记忆、曾经差点被邪尊徒弟杀死的她来说,这是一种细致无声的保护。
谷水般的声音在她耳边沉静地流淌着,几乎是一种洗礼。他毫无隐瞒地回答她每一个问题,简短、疏冷、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却让人倍感安心。
珞矶说得没错。这样一座冷酷冰山,唯独愿意对她坦诚耐心解释安抚,凌韵只觉近日来所有的疑虑和隔阂都消散殆尽。
只差一件事,她想要得到他的亲口确认。
从前她迟疑着问不出口,可是这一天,夜晚、烛光、紧靠的身体、手臂的热度、知无不言的男人,一切造就了完美的契机。
凌韵垂了眸子,轻声问:“师尊与我结成道侣,是因为喜欢我么?你……喜欢我么?”
还是因为类似责任,类似合适,这种她不愿听到却止不住胡思乱想的原因?
凌犀顿了一下。今晚她的任何疑问他都没有停顿,却在这一次犹豫了微不可查的一秒钟。
然后那冰泉般冷冽的嗓音,稳稳沉沉地吐出一个字:“嗯。”
凌韵屏住呼吸看向他,眸子清可见底,距离近得他能数清她的睫毛:“无情道人也可以喜欢一个人?”
“可以。”凌犀冷静地答道,“无情道祖上曾有师徒结为道侣,传为佳话,无情道并非断情绝爱。”
他也并非断情绝爱。
那双蝴蝶翅膀般的睫毛倏地一颤,凌韵再如何克制,还是没忍住在唇边显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习惯剖白内心,让他表个白比杀了他都让他难受,能简明却坚定地“嗯”一声,已经足够了。
好开心。虽然她对他了解不多,谈不上喜欢,但她不喜欢他不要紧,反正他长得好看,她觉得仅凭这一点她就愿意和他在一起试试,但她可不想和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若是一场婚姻里两个人都不喜欢对方,这婚可就结得着实没劲。再说,凌犀的脸杀伤力那么大,她每看一次都要悸动一回,到时候万一是她被勾得先动心先认真,还要她去主动推进感情,那这坑可就入得太亏了。还好,他是喜欢她的!真要有矛盾了,也是他要迁就她的!
凌韵一想到冰山一样的绝美师尊现在算是在单恋自己,就美得有点得意忘形,虽然面色平淡,眼底却灼灼闪烁起光辉。
在从前凌韵喜怒不形面如冰湖的时候,凌犀就能读懂她,此时更是不会错过少女小脸上明晃晃的喜悦。
看来这一次答对了。天下没有什么人值得他说谎安抚,可她要成为他的道侣了,如果是为了哄她,稍稍委屈下自己对她多用点心,偶尔顺着她的心思对她服软,倒也划算。看她高兴,他不知怎的也心情舒畅。
凌犀有一瞬间想反问她,是不是喜欢他,却很快觉得这个问题无趣,无需问出口。
因为看她反应,显然是喜欢他的啊。就像以前她小的时候,也是喜欢他的。
本就不习惯和人谈情,凌犀轻易放过了这个问题,没有细想心底那股罕见的淡淡的舒适,还有种罪恶的庆幸,因为失忆的她、被他亲手剥去修为的她,好像更顺他的心。
乖巧的仙女似的小徒弟,听到他的确认便满心雀跃地相信他,浅显地爱慕着他,眼中只有他一人……而不是后来一边在外面招蜂引蝶,一边对他冷冰冰,平静地说出“师尊,互相不喜欢的人不该结为道侣”这种让人头疼的话的无情道主。
或许他不该按照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图纸,把她培养成表里如一标志标准的仙女,凌犀想。
因为她原本的样子,不端庄,不沉稳,不冷酷,却似乎比他精心捏出来那个人要更加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每天12:22和22:22双更啊!是双更!0:22或者2:22或者其他时间是加更!是加更啊!!!是我加更太多让你们产生了我能三更的错觉吗!你们高看我了啊!(胡乱扯头发)(扯下来一大把)(摸摸秃秃的头顶)(手感不错)(比脸光滑)(哭晕在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