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五百年过去,齐何辜沉稳了也内敛了,甚至学会心机讨好女孩子了,但他本质还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尤其是这一天,他觉得自己五百年的修养屡屡遭到考验。
事情要从早上起床时说起。
凌无源睡得舒舒服服,从凌韵的肩头一路滑到她大腿,而凌韵淡定如山,稳稳坐着一动没动。
可怜了齐何辜,根本无心修炼,每隔三秒钟就忍不住睁开一次眼睛,看看那小崽子有没有又乱动吃她豆腐。
尽管凌无源睡熟了什么都感觉不到,凌韵仿佛屏蔽了五感一样毫无反应。
但齐何辜就是不能忍,一闭眼,面具少年膝枕的画面就会在一片黑暗里浮现,像一幅纹在视网膜上的纹身,带给他持续不断的刺痛。
就这样,一早起来,凌无源睡了一觉精神焕发,凌韵修炼一夜神清气爽,只有齐何辜心烦气躁一整夜,整个人都呈现出低迷的气息。
但剑君向来沉敛,没人发现或者是没人在意他身上这点细节。
那师徒俩亲密无间得仿佛不容第三人插入。
凌韵先是用日常的语气,询问凌无源想吃什么早饭。凌无源很自然地报了菜名,凌韵用传音符吩咐下去。
这位徒弟倒是挺会享受,让道尊帮他备餐传话。
齐何辜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酸溜溜地开口嘲讽。
默念,凌韵不喜欢看人在她面前吃飞醋。
紧接着,担心凌无源手被绑着睡了一夜血流不畅筋骨僵化,凌韵还亲自替他按摩梳理了一遍。
齐何辜冷眼看着。
知道的是徒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伺候祖宗。
清心咒念三遍,凌韵不喜欢他阴阳怪气。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齐何辜实在无法控制皱起了眉。
凌无源只剩一只手,玄力控制又不如凌韵精妙,穿衣服遇到了困难,凌韵便用空着的手配合他,亲手帮他穿上衣服系上腰带。
少女云一般的广袖绕过少年劲痩的腰,几乎是拥抱的姿势,随后又低头,神色冷淡认真地帮他整理腰带衣襟。凌无源便微微垂了脸看着她,因为面具的遮挡,看不出表情来,倒是显得淡定冷酷。
可是这画面依旧刺眼。
法术生涩的是凌无源,又不是凌韵,她自己穿衣服时都用玄力配合,为何到了凌无源那里,却要亲手帮他穿?
还顺手帮他把头发梳了,纤白手指穿插在如墨的冷黑发丝间,发冠稳稳当当地戴好,娴熟轻和的动作,竟让人品出一丝相敬如宾来。
虽然他没有徒弟,但齐何辜知道,这不是正常师尊和徒弟的相处模式。
齐何辜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很早就发现凌韵和其他人不一样。
凌韵对人很冷漠,但冷漠的同时,却有一丝微妙的……尊重。
用这样的词汇形容凌韵,齐何辜也觉得荒唐,可他却又荒唐地觉得只有这个词最贴切。
她待人冷漠又平等,但不像是凌犀那种高高在上,平等地蔑视所有人。
她甚至有时给他感觉根本不像修仙界的人。修仙界的人,哪怕表面虚伪慈善,其实心底里从不会把弱者当成平等的同类。
这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因为修仙界资质修为差距很大的人,看到的世界、寿命的长度、对世间万物的理解,全部不在一个层次。
同弱者交流,很多时候就如同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人类很难对牛产生同类的惺惺相惜,不滥杀就已经是仁慈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凌韵对弱者哪怕是凡人,那种尊重的态度,反而有些突兀。
外人只会看到她一视同仁的冷漠,但与她相处久了的人便察觉得出。
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没有区别,都是……人。
而她自己也是人。
既然都是人,她便用平视的姿态对待所有人,无论是曜泽洞打点她生活的御气境弟子,还是山脚下卖吃食的凡人。他们看她或许敬畏仰望,但她似乎从未觉得自己凌驾于他们之上。
她自不会允许别人践踏她的尊严,但也不会忽视别人的尊严。这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可以说是极为异类。
基于对凌韵这样的了解,齐何辜可以断定,她对徒弟的态度,也不像这修仙界其他人一样,把徒弟当做自己的资产和延续。
她也只是把徒弟当做一个人,一个独立的、并不依附于她的人。
所以,她现在这样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她问他吃什么,就只是随口一问?
而亲手帮他穿衣绾发……不,这真的说不通。
这已经不是平等的尊重,更像是对敬重之人下意识的礼节。
若是徒弟给师尊穿衣,自然要用手而非法术,才显郑重诚恳。
可是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错觉?应该是他想多了吧,这小东西居心不良,肯定是平时总不动声色找机会接近凌韵,所以才会让凌韵养成习惯,做这些本不该她做的事。
偏偏她是那种没什么等级观念的人,没有意识到这些动作有多么不妥和亲密。
既然凌无源要利用这一点……
齐何辜狭长的眸子微不可查地眯了眯,忽然按着凌韵的肩膀,让她坐在镜子前,淡声道:“我来帮你挽发。”
凌韵一愣:“我不用……”
“现在你房间里两个男子,披头散发仪容不整,不太好。”
凌韵冷着脸沉默了一下。她不觉得披头散发哪里仪容不整,哪里不太好,这要是平时她势必要跟齐何辜杠一杠。不过现在师尊在场……一想到未来凌犀会想起她在外面的男子面前“仪容不整”,被对方指出依旧不知悔改,凌韵便一句话都不多说了,颇为乖巧地坐在那,一动不动任齐何辜摆弄。
穿个衣服还好,用法术挽发终究不方便,每根细小的头发丝都有被扯到的危险。齐何辜既然愿意帮忙,就让他帮好了。
凌韵是因为凌无源在场才答应的,却没注意,在她默许的一瞬间,凌无源和齐何辜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短暂地对接,却隐隐交换了不可言明的敌意。
……
凌韵并不迟钝,很快便发现,她的徒弟好像和剑君不太对付。
本就孤僻寡言的两个人,今天好像更加冰冷了,尤其是只跟她流畅对话却刻意不理对方的样子……他们不是才见面吗,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凌韵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结为气质雷同的两人同性相斥。
这要是她看到个背影身型和自己一模一样可以以假乱真的人,一定也会心里别扭。
凌韵心里倏地一凉,突然觉得凌犀醒来后看到齐何辜和陆鉴庭,估计不会太亲切。果然还是尽量少让他们出现在凌犀面前比较好……最好能直接让他们失忆。
三个人纠缠在一起,吃住行同步,有些尴尬又疲累地熬到晚上,凌韵为了让凌无源安心睡觉,养好精神明日参加仙门大比开幕式,决定自己陪他睡。
气场不合的两人果不其然,选择了躺在她两边。
三个人的手交握着放在她肚子上,两边的人不得已都挨得她很近,凌韵甚至觉得她能从空气中分辨出两人不同的味道,伴随着两种不尽相同但一样灼热的体温。
她脑子有些不受控制,幻想自己处在两片花瓣的中心,它们则欲落不落地即将向她合来,把她柔软地包裹住。
【控制一下,你的识海,黄到我眼睛了。】
凌韵狡辩:【你不要污蔑我,我早就对凌犀死心了。】
【可是现在是没有记忆任你拿捏的凌犀啊。你信不信,就算你教凌无源双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凌韵哽了一下。
她信。
她也想。
但她不敢。
然而,自从器灵说了那话,她脑子里就不由飘过见过无数次的漂亮躯体,少年纤细而干净,曲线流畅有力,肤色白皙,如今手臂正隔着一层衣料贴着,温度灼人……
凌韵不敢想下去了。为了抵制诱惑,她轻轻动了下身子,往齐何辜的方向移了一点,同时往他的方向转了一点。
然后她便看到齐何辜根本没睡觉,一双幽深黑眸定定看着她。
她转头过来,一刹那差点和他脸贴脸。
凌韵下意识收了下下巴,警告地瞥着眸色渐浓的男人。
却收到齐何辜的传音:“他睡着了。”
凌韵仔细感受,凌无源呼吸平稳,心跳缓慢,确实已经陷入沉睡。
凌韵恍然间好像知道齐何辜为什么不喜欢凌无源了——他碍事啊!
带着点好笑又可怜的心思,这一次齐何辜探身过来时,凌韵没有躲避。
身后紧贴着凌犀的转世,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另一面却热烈地与一个她曾经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的人接吻,黑暗中看着他无声地喘息、沉沦,感受他和她手心交叠的手掌无法克制地紧绷、用力。
凌韵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畅快到极致的心跳了。
果真是偷情的感觉最让人上瘾。
齐何辜无论如何不肯放开她,凌韵象征性推拒了两下,便干脆放松了身体,不顾后面还靠着自己睡着了的小徒弟,随着他们的情绪起伏颤动和摇摆。
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快乐中的两个修为高深的强者,没有注意到,凌韵身后,少年面具遮掩下的睫毛,平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颤了颤。
凌韵也没想到,她还未结丹的徒弟,最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身体控制术,能完美地伪装自己的心跳和气息,连她都无法轻易察觉。
毕竟,这手工夫,凌无源从小到大已经磨炼得炉火纯青。
*
仙门大比开幕式前,三人的捆绑终于解开。
凌韵和齐何辜,带着凌无源,加上齐何辜那个师侄鲁尚,刚迈入仙门大比主办方和乐宗的地界,就引发了全场冲天的狂潮。
“是凌韵仙子!呜呜呜好美好仙我要昏过去了!”
“道尊唯一的亲传弟子这次要参加仙门大比了!天啊,这次的大比结果哪还有悬念?”
“剑君居然跟着道尊一起,谁说道尊不愿要这个替身的?”
“剑君身边的是剑宗那位鲁尚吧?也是器宇轩昂,风度不凡哪!”
然而,等凌韵真的飞到现场上空,下面的人却不约而同地息声。
就好像仙人落霞,冬雪临森,那一股渗人心脾的料峭清寒,让人不敢高声语,仿佛直视都是种冒犯。
凌韵高冷地无视千百道灼热的目光,直奔最高的席位落座。
齐何辜淡定地跟在她身边,就连她戴着面具的徒弟也仿佛听不到扑面而来的一切好奇、崇拜与质疑情绪。倒是鲁尚,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坐在这么高贵显眼的地方,被这么多人指点,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几乎是机械地站在齐何辜身后。
凌无源也站在凌韵身后。虽然由于面具,加上凌韵光环太盛,减弱了一部分存在感,但很奇异地,在场没有人能忽视掉他。
这么多年众人已经八卦齐何辜八卦得腻了,此时更多的话题反而聚集在低调靠后的凌无源身上。
“五百岁——灵台境大圆满!全天下只有凌韵仙子当年有这样的速度!”
“不愧是道尊的徒弟,虽然相貌丑陋,但人家的天资是我们几辈子都赶不上的。”
“等等,为什么说凌无源相貌丑陋?我记得他从未摘下过面具吧?”
“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从来不摘下面具?还不是面具下的脸不能见人?”
这些议论被凌韵尽收耳中,神色有些不易察觉地冷了冷。
她让凌无源戴面具,只是为防止他那张脸被人看见,没细想这件事会为他带来多少流言蜚语。
她自己在高位已久,气场又太霸道,已经远离这类碎嘴闲论很久了。
况且,议论她她也不在乎,议论她徒弟可不行。
她的徒弟,明明有着美人榜第一的惊世容颜,不该被人这么污蔑。
而那个不知死活的修士竟然开始绘声绘色讲起凌无源面具下的脸有多丑陋多可怕,就仿佛他见过一样。
完全感受不到一道愈发冰冷的神识锁定在他身上。
幸好,恰在此时,一道仙灵悦耳的鸣音,仙门大比的开幕式开始了。
场上很快安静下来,那些视线也不再集中在凌韵的方向,而是带着期盼投向中间的空地。
今天的开幕式,除了道尊将出席以外,他们还早早就听说,和乐宗花了不少心思准备这场开幕式的开幕节目,会有神秘惊喜。
有人小声惊呼。
会场的千万颗夜明珠渐次熄灭,原本亮如白昼的会场迅速暗下来,只剩下清冷静谧的黑,以及月光星辰洒在空地的清辉。
就在这时,天上闪烁的星星飞速坠落,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汇聚到会场中央,形成一个璀璨的流动的光团。
仙乐渺渺,光团竟逐渐汇聚成人形,随乐声曼妙起舞。
这场景美似梦境。所有人都怔怔噤了声,目不转睛盯着那道光影流转的人影,看她抬手,下腰,旋身,跳跃,那些星星在她身边盘旋,被她的动作搅乱,从她身上飘扬飞散,又像是有意识的萤火虫一样回到她的身体。
纯洁、轻盈、美丽,就像是光化作的精灵。
一曲舞毕。星光散去,露出舞蹈者的容颜。
掌声和欢呼终于随着亮起的夜明珠,冲破会场的夜空。
“苏浅浅!是苏家的苏浅浅,美人榜第四位的苏家女神啊!”
第72章
凌韵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苏浅浅。
九洲四海呼声最高的女神,除了她自己,就是这位苏浅浅。
而且,某种意义上,人们热爱苏浅浅,才是真的把她当做一个“女”神在爱。
毕竟,道尊这个独一无二的符号,已经模糊掉了凌韵的性别。
凌韵美则美,却更趋近于神,不容亵渎。可是苏浅浅,出身高贵,是四大修仙世家之一苏家的长女;天赋不俗,五千岁已是玄丹境真人;为人又温柔,比起凌韵这种生人勿进的类型,更加亲民。
不过,虽然两位风格迥异的女神声名鼎盛,这还是凌韵第一次见到苏浅浅真人。
凌韵顿时觉得,那些俗人的语言,根本不能描绘出苏浅浅美貌的万分之一。
因为她的美并不是单纯空洞的美。她的出现,就像夏夜的月,像春天里的一阵风,像是清心法术降临会场,像是蕴着灵力的花开遍原野,像是一种恩赐。
没错。就像是凌韵自己天然的清冷若仙一样,苏浅浅的存在,也像是天道的手笔,是上天对凡间的恩赐。
【够了吧凌韵,你怎么看到美女跟看到美男一样,嘴跟开了花似的?】
凌韵笑笑,刚想回答,却见那位温如皎月柔如流水的美女,轻轻转头,径直向她这边看过来。
目光对接的一刹那,凌韵心头震动了一下。
不是惊艳,而是……凌韵觉得有些怪。
似乎受到她天然气场的影响,又有道尊身份的加持,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哪怕与她最亲近的朋友情人,对她都有一种从心底生出的崇敬。
尤其是这样猝不及防对上目光时,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俯首称臣,谦卑地低眉弯颈。
可刚才那短短一瞬间,她没有从苏浅浅眼中看到那种东西。
并且,苏浅浅的目光只是轻飘飘掠过她,然后便直勾勾地落在了她身边。
凌韵狐疑地把注意力放在余光,结果见到齐何辜冷若冰霜地垂下眸,还不经意往后缩了一下,躲进夜明珠照不到的阴影里。
珞矶有些稀奇的八卦语气:【咦?苏浅浅和齐何辜……】
【……剑君,面对苏家女神的示爱都不假辞色。】
【什么?】珞矶愣住。
【我们第一次见到齐何辜的时候,回元宗那个小师妹说的,记得吗?】
凌韵也是见到两人间诡异的氛围,忽然间想起来,这才明白齐何辜昨天对苏浅浅的避讳是因为什么。
珞矶倒吸一口冷气。
【她喜欢齐何辜!全世界都知道!凌韵你有情敌了!】
【这算哪门子情敌?】
凌韵淡然自若地笑笑。
【齐何辜要是会喜欢她,早八百年就喜欢了。】
【很难说。】珞矶故作沉思,【万一齐何辜遇见了你,发现还是贤良温柔的苏浅浅更好呢?重要的是她对他痴心一片,而你的心有八片!】
凌韵:?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器灵!】
凌韵生气,【若是齐何辜觉得在我这里委屈才去找别人,说明我们极其不合适,那我祝福他!】
珞矶有点不信:【你舍得吗,你还没吃到……】
舍得吗?凌韵的神识偷偷溜出去,在齐何辜身上掂量着。虽然一开始说的是留着闻处男香,但是……这剑眉星目,身段完美,过于诱人。不吃,如果到最后便宜了别人,那可能要后悔到死了都从棺材里爬出来。
凌韵不由想起曾经看过的拇指剑修的小身材。那小小的饱满的胸肌,小小的精致的倒三角,小小的挺翘的屁屁,小小的粉嫩的……仙女神情冰清淡漠,脊背如玉树般挺直,脑子里的画面却已经飘向了不可描述的地方。
开幕式很简短,因为是晚上,只占用了大家一个时辰的时间,和乐宗几位负责大比的长老自我介绍,并讲解了比赛规则,开幕式就结束了。
凌韵看到苏浅浅眼神像磁铁一样叭地粘过来——一整个开幕式,苏浅浅都对着这边望眼欲穿,丝毫不掩饰对齐何辜的爱慕。
然而,正当苏浅浅起身打算过来时,齐何辜却像老鼠见到猫似的,一刻不停留地飞个没影。
凌韵落在后面,看看齐何辜的背影,又看看远处一脸落寞的苏浅浅。
“苏真人和剑君认识?”
凌无源随着凌韵看到这一幕,淡淡问道。
“嗯。你刚才没听到人说?苏浅浅在两千五百年前的仙门大比上,对齐何辜一见倾心。”
“哦。”凌无源冷淡地顿了一下,“我看苏真人实力不俗,气质优越,与剑君很是般配,剑君为何不回应?”
凌韵微微掀了下眸,瞥了他一眼。
“看样子你还挺欣赏苏浅浅?”
凌韵开始思索凌犀与苏浅浅的交集。据她所知没有,但凌犀的事,她不知道的也有不少。
凌无源立即摇了摇头:“我自是钦佩苏前辈的实力,就如同我钦佩剑君的实力。”
凌韵心里好笑。他钦佩剑君?她可没看出来。
凌犀永远是高傲的,哪怕只有五百岁,哪怕还是个修炼刚起步的小辈,也不会真正地钦佩任何人。
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大概是,他总有一天会超越他们。
或许他对她也是这么想的。
想到这,凌韵又有点忿忿,一手带大的徒弟心里说不定想着怎么打败她,忍不住摆起谱:“嗯,对你来说苏浅浅确实算前辈,她和我算是同辈。”
凌韵口头占了凌犀便宜,心里微爽,飞快了两步,没有看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凌无源微暗的眼神。
……
回到客栈,齐何辜已经等在凌韵房间里。
见到凌韵进来,男人立即迎上来。
“我不喜欢苏浅浅,从来没跟她说过话,她来找我都是师弟接待的,她送的礼物我也都退了回去,还警告过师弟不许再收,所以最近几百年我都和她没有任何交集了,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回事。”
齐何辜一口气说完,仿佛早就想好了这串台词。
凌韵失笑,简直想问他是不是去了男德班进修。
“哦。”
虽然没想因这件事为难他,可是她的嗓音并不受自己控制,冷冷清清的,带着疏离,让人听不出她真实情绪。
齐何辜有些急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顿了下,又顺势插入她五指间,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
这样的动作给他带来了一点安全感。齐何辜用力又小心地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状似随意地扯了扯衣襟,然后上前一步,微微矮了身子,看上去像是照顾她的身高,无意识般,却恰好将若隐若现的领口对着她的眼睛。
凌韵余光看到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若不是表面人设太无敌,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她看到了什么?矜持高傲的剑君,学木易卿木意年那些个小狐狸,费尽心机卖弄色相?
【不是吧,他是不是去了合欢宗进修?】
齐何辜在这种事情上毕竟不够老练,本来想撩拨别人,自己却先红透了耳根,声音也变得沙涩:“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我是你的替身。”
这样一句话对于木易卿来说可能信手拈来,可是对于高贵冷傲的剑君来说,却仿佛有千钧重,差不多是在说,“我只喜欢过你”。
【哇哇哇,这是齐何辜吗不得了,快上啊凌韵!】
【等等,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多骚。】
【?】
凌韵睫毛低垂着,从齐何辜的角度只能看到细密的绒毛,冷淡地遮住她冷淡的神情。
凌韵没有对他的告白产生任何反应。
齐何辜心慌得不受控制。若是前五百年也就算了,他已经认命,压抑住对她的妄想。可是现在,就在以为自己已经失而复得时,他一想到会被抛弃,就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淹没。
她不可以不要他了——她都还没有完完整整拥有他,她怎么可以不要他。
齐何辜闭了闭眼,猛然抬手,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架势扯掉自己的腰带。
心里自嘲地想,可笑地坚持了五百年,却还是走上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路。
可是他心内又一阵轻松。有喜欢的东西,确定了目标,开始不顾一切的追求,本就是让人心里踏实快乐的事。
其实合欢宗的人自始便比他看得通透——爱剑道之人痴心剑道无人会嘲笑,一心追求心慕之人也没什么好嘲笑,本该是极为坦荡的一件事。
男人气息沉静下来。参加开幕式精心选择过的贵气厚重的衣袍瞬间从肩头滑落。
衣料柔软的窸窣声,伴随着撞到地板的闷响。
好像搔过人心脏,又重重地敲了一下。
凌韵一时间没能移开目光。
完美倒三角,肌肉劲痩无暇,虽然她以前见过,也知道他身材多好,但那是在他变小的时候,远没有现在这样大咧咧戳在她眼皮子底下来得震撼。
她白天还在偷偷回味,偷偷等比放大幻想的美景,没想到晚上猝不及防变成了现实。
齐何辜紧盯着凌韵的表情,自是没有错过,她一直冷漠垂着的眼睫掀了起来,终于有了波动。
这么多年,眼见着那群小妖精示范完美的调情,齐何辜再木讷也看会了,立即抓住这一丝信号,拥人入怀,径直吻下去。
依旧是让他疯狂沉迷的清香与柔软,带着一丝冰凉冷漠,像是最为甜蜜的陷阱,一经陷入,就交付全部的心念与灵魂。
她冷冷又乖乖地让他亲,陷在他毫无阻隔的怀抱,好像她也对他完全敞开。这样的凌韵让他爱得快疯了,想要就这样咬磨着她吞噬掉她,想这样缠绵到天荒地老。
但凌韵并不觉得想要和他这么亲到天荒地老。
虽然他的吻技短短两次已经有了飞跃性的进步。
……这傻子衣服都脱了,怎么就知道亲啊。
大概一炷香后,凌韵推了下他,同时撇开头。
然而他太急切,整个人都朝她压来,她一躲开,鼻梁便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表面滑弹的墙。
凌韵轻吸了口气。整日剑不离手的人,肩膀的肌肉真的练得极好,她就这样不小心一靠,心头就窜出一股热意。
齐何辜被打断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有更进一步的目的。
他再次缠上去,扣在凌韵后颈的手则滑落腰间,灵巧地解开腰带。
【啊啊啊啊不要屏蔽我——】
“咻——”
珞矶的声音和纸鹤出现的声音一齐响起,珞矶一愣,而齐何辜好像掩耳盗铃般,忽然加快攻势,把凌韵推倒在床上,用身躯严严实实遮挡在她与纸鹤之间。
可惜,他引以为傲的肌肉无法遮挡玄力和声波。
一道恭谨沉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师尊睡下了吗?我的房间出了点状况。”
凌韵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开齐何辜。
后者望着纸鹤的残烬,眼神深沉得有些吓人。
“过来找我。”
凌韵清冷的声音毫不费力地送到凌无源的房间。
齐何辜面色沉郁地退到一边,房门很快被敲响。
原来是凌无源的房间被水淹了,然而最近仙门大比,客栈实在没有多余房间,其他客栈恐怕也没有多余房间。
“睡我这里。”凌韵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决定,“明日大比正式开始,你需要养好精力。”
凌韵说着给自己的床褥施了道除尘咒,并动手铺整齐,看样子居然是要自己去外间榻上睡。
齐何辜心里那股诡异感再次掺杂着嫉妒冲天而起。
“要么你睡我那里?我可以去鲁尚那里。”
他知道凌韵不许他在凌无源面前暴露两人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不用。”
凌无源:“师尊,我睡外间。”
“你需要好好休息。”凌韵坚持。
开玩笑,她怎么敢自己睡床,让凌犀睡榻!虽然现在凌无源是她徒弟,但她知道他不是,以后的凌犀也知道她知道他不是!
又虽然,凌犀未必在乎这种细节,但是她会在乎,她哪怕睡了床也睡不安稳!
“师尊——”
“我在外间打坐即可,不必再多言。”
凌无源冷漠地看了床一眼,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床很宽的。”
齐何辜倏地看向他,眼神难以置信。
凌韵也有些懵。啥意思,他的意思是一起睡?
前两天是绑在一起迫不得已,该不会让这孩子习惯了吧?也不是没可能,凌犀那种无情道人,心中无颜色,也自然不在乎性别之分,从前和她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
凌无源用着和凌韵刚才如出一辙的平静语调,语气却很坚定:“若是师尊把床让给我,我睡了也不会安稳。”
凌韵深表怀疑,凌犀那性格,必定是觉得天下都是他的,什么东西给了他会让他感觉不安稳?
不过,凌无源现在还不是凌韵。
在他的认知里,他头顶上还有她这样一个师尊压着。
齐何辜见她还真的好像在考虑,急了,心一横,手悄悄伸到她后腰处,暧昧地一按。
他感受到凌韵骤然停顿的身体,唇角轻轻勾了勾,再次委婉地提议道:“不如让师侄睡我那里吧,我去鲁尚那里。”
后腰的手暗示地划动着。很显然,到时候他要去的绝对不是鲁尚那里。
到时候,每个人都有床睡,要比赛的人得到良好睡眠,不比赛的人也得到快乐的一夜。
齐何辜觉得这个提议真的天才,没有人会不同意。
然而,凌韵淡淡对上凌无源的目光,从中看出了抗拒。
……凌犀洁癖,大概不愿意睡除了她以外人的房间。
另外,等凌犀人格回归,绝对能从今晚这一段短暂的三人交流中看出她和齐何辜的小勾当。她可不能坐实了把柄。
“罢了。”
凌韵在齐何辜以为她答应了的骤然惊喜中,残忍地拒绝了他,“我睡床,无源自己选个地方吧。”
她让他睡床难道是因为尊师重道吗?她是因为怕凌犀回来找她算账啊!既然现在是凌无源自己坚持的,她自然没什么好怕了。
“弟子睡外间。”
凌无源恭谨地低头,没有趁机和凌韵同睡,仿佛真的是一个尊重师尊心无旁念的乖巧弟子。
齐何辜都会觉得自己妄自揣测是玷污了他们纯洁的师徒情。
然而,齐何辜出门时,看着已经在外间开始铺被子安家的凌无源,总觉得那个带着面具的冷酷身影,像是一条看门狗。
专门防贼——防偷花贼——防他的!
齐何辜蓦然有种被针对了的感觉,狐疑地最后看了两眼凌无源,却只收到一双平静的目光,和与他师尊一般冷漠的:“师伯晚安。”
齐何辜有些重地关上了门。
里间。
【啊啊啊啊啊凌韵,要我说你徒弟真的太碍眼了,都第几次了搅坏你的好事!】
【也不算什么好事。】
【啥?喂喂喂?凌韵你被凌犀附体了?】
凌韵笑了一声。
【其实今日不是个收他的好时机,齐何辜这么主动,是他冲动了。】
【为什么?】
童音充满天真的疑惑。今日苏浅浅出现,不正应该赶紧把鸭子煮熟,免得它飞了吗?
【正是因为苏浅浅。】
凌韵重新解了外衫,靠躺在床上,有点漫不经心地望着天花板。
【第三者的出现,往往能在两人平静的感情中激起波动。这个时候急切成事,算不上水到渠成的真感情,说不定日后反而成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凌韵做人已经三千年了,自己也有过几段风流,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简而言之,她觉得齐何辜根本没有准备好。不碰他主要也是这个原因在里面。
齐何辜太正派了,被她一个妖女诱惑丢了贞洁,她怕他要闹别扭的。
珞矶也懂了,珞矶一转念:【那你刚才还不拒绝他……】
【送上门的鸭子,有什么好拒绝的?】
凌韵淡淡的语气,显出一股清新不做作的凉薄与渣。
【我管他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纠结或者离开我?反正又不是我喜欢他。】
珞矶叹为观止,忍不住想起久远的上一世,记忆深处模糊的一句话。
感情里,不爱的人,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它突然发现,对上凌韵这个无情道,那些替身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赢。充其量,也只能在她面前艰难地维护自尊而已。
第73章
第二天早上,凌韵一开房门,就感受到了别样的氛围。
一股振奋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客栈的空气中。
远处有人奔走相告:“苏浅浅来我们客栈了,现在就坐在大堂!”
凌韵和凌无源不由望向齐何辜的房门,发现他已经不在房里了。在哪里不言而喻。
凌韵瞬间精神了:【有好戏看了!】
珞矶:【?怎么回事?那是你替身和他的追求者啊,你的语气怎么还有点激动?】
凌韵没管它,顶着一张施了敛容咒的脸,兴致勃勃往楼下走,低调地用避物咒给自己开了条路,挤进人群里。
凌无源一言不发地跟着她,站在她后面。
看到八卦中心那两人的第一眼,凌韵就兴奋地在识府嚎叫三声。
齐何辜沉着张脸喝茶,隔了三张桌子,苏浅浅一身藕粉色纱裙,温柔得不得了,娇羞地坐在那,时不时往齐何辜那边飘一眼。
【哇哦,这是什么狗血偶像剧。】
【凌韵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偶像剧的一员。齐何辜坐在这可是在等你!】
没错,齐何辜之所以会大早上坐在这里,是因为他想到昨夜凌无源睡在凌韵房中,烦躁得睡不着,干脆早早起来观望,哪知道会被苏浅浅堵到。
现在被一群人围观着,被苏浅浅用存在感极强的眼神几乎是冒犯性地凝视着,齐何辜更加烦躁了,手上的茶杯一圈圈地转。眼神虽然没有苏浅浅那么直白,但也在几秒钟一次地往楼梯方向飘,似乎期望着下一秒就有天神从那里降临解救他于水火。
他不知道他的天神早就混在人群里兴高采烈看他笑话:【有趣。那我就更不出去了。】
珞矶:【?】
【不然呢,出去像他们一样给人评头论足?】
珞矶:……
为剑君点支蜡。
“剑君不愧是剑君啊,女神这样含羞带怯地明着示好,他居然无动于衷!”
“唉,真是浪费,要是换了我,早就五迷三道跟着女神走了。”
“你什么,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剑君能被苏浅浅看上,是剑君本来就强,人家的眼界和咱不一样,我们眼中的女神在他眼里可能根本不算!”
“嗐,你们信不信吧,我早就说过,剑君心里的人是咱们道尊!要不是有珠玉在前,哪个男人真的能对苏浅浅免疫啊!苏浅浅单相思剑君,剑君也在单相思道尊啊!”
站在一边还是成了八卦主角的凌韵:……
不过这种不用露脸营业,只需要猫在人群里听人夸她的感觉真好啊。凌韵感觉自己就像个仙女人设塑造得无比成功的明星,猥琐地躲在被窝里窥屏网友彩虹屁。
他们甚至猜中了她和齐何辜的关系——啧,果然齐何辜外强内骚的特质就连围观群众都能看出来。或者说,是她看上去就是食物链顶端的女人,嘿嘿嘿。
正听得津津有味,凌韵身后伸出一条手臂,扶住她肩膀往左边带了带。
右边的人就在这时往左边躲了一下,好像是另一边有人要路过,差点就碰到了凌韵。
凌韵知道,凌无源是了解她不喜与人触碰,帮她避开。
可是她还是在那一瞬间汗毛直立。
凌韵微微偏了头,给凌无源传音:“他们说的是假的。”
凌无源顿了一下,才在她耳边低低吐出一个字:“嗯。”
那神似凌犀的冷漠嗓音落在她耳畔,莫名给人压力,凌韵毛一炸,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齐何辜跟着我是因为回元宗与剑宗联手对付邪道,这群人都是乱讲的。”
乱讲的?凌无源脑中飘过黑暗中身侧窸窸窣窣天雷地火的一幕,眸子一暗。
可她在向他解释诶。
凌无源淡漠的眸子隔着面具与她对视,是能从彼此眼中看到自己倒影的距离。这双眼是凌无源与凌犀唯一存在区别的地方。凌犀的眸色很浅,可凌无源的眼眸却是纯正浓郁的黑。
纯正剔透的黑眸清晰地映着她清冷无辜仙女似的模样,那样纯洁高贵不可亵渎。
面具之下,少年冷峻的唇角很淡地勾了一下。
但凌韵看不到。凌韵生怕他不信,犹豫要不要再解释两句。可就在这时,她敞开的感知捕捉到另一道神识传音。
那道传音,以嗡嗡杂乱的群众八卦声为背景,却好像不在同频般突兀,敲击在她心上。
她的心跳随之停了一拍。
——「凌韵来了。」
四个字,嗓音雌雄莫辩,却清晰冷酷地念着她的名字,好像阴间飘来的一句不带善意的招呼,让人后颈发凉。
凌韵那一瞬间险些跳起来,慢吞吞地回头,最终定位到了坐在正中央,面色柔和平静的苏浅浅。
嘈杂大堂,没几个人在传音,只有她身上有不同寻常的神识波动。
【卧槽,卧槽?】
凌韵能听到的,珞矶也能听到,珞矶忍不住吐出一连串的卧槽。
【珞矶啊。】
凌韵的声音慢条斯理,泛着幽沉,【她好像也有个“珞矶”呢。】
【她,她那个东西,能发现你的存在……】
凌韵淡淡垂着眸子,注意力全在苏浅浅身上。
看上去苏浅浅和她识府里的东西没有防备。
似乎不认为他们说话会被她听到。
可是她是道尊,他们凭什么觉得可以瞒过她?就因为他们有某种手段能检测到她吗?要这样说起来,木易卿那张地图也有同样的能耐。
以及他们谈论起她那种毫无尊重的态度,这次绝不是错觉。
苏浅浅和她脑子里的东西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还在旁若无人地大肆交谈。
「哪里?我没看到她。」
「应当是施了什么隐匿法术。但是她肯定就在大堂里,不会有错。」
「她为什么不出来?」
「这时候怎么出来?那个假仙女,怎么可能蹚这种狗血浑水,自崩人设?」
凌韵:??
假仙女?
虽然她是假仙女没错,可是哪里轮得到别人来说?
又是哪来的大胆狂徒能看出她是个假仙女?
凌韵身上的气息不动声色冷了几分,不过在表面看来,依旧很低调地站在那里没动。
苏浅浅保持着痴痴望着齐何辜方向的姿势,娴静优雅地啜了口茶,继续在脑子里道:
「可是她就默默看着不作为?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搅乱局面。凌韵不像是这么沉得住气的人。」
凌韵心念一动。苏浅浅这么说,难道很了解她?
「昨天凌韵看到你,好像并不在意。她和齐何辜之间也看不出有什么,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不会!」苏浅浅突然激动,「我了解她,她见到齐何辜,绝对不可能心无杂念!只是……」
苏浅浅的声音又忽地有些怨念,「她确实,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爱过他。」
凌韵安静地听着,内心惊骇。
苏浅浅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用这样熟稔的语气谈论她,就仿佛已经在暗中观察了她几百几千年,仿佛上辈子就与她熟识一样!
不过凌韵又很快冷静下来。
苏浅浅或许有什么图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但实力没有作假,是一目了然的玄丹境,和她隔了整整三个大境界。
苏浅浅识府里那个精神力很诡异,但既然他们不能定位到她,也感知不到她在偷听,说明他们不足为惧。
多亏了他们的狂妄,此时是她在暗,他们在明。
苏浅浅和她脑子里的东西明显对她有某种居心,既然被她知道了,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
凌韵垂眸想了想。
【珞矶,你和那东西比,实力如何?】
【你是在鄙视我吗?我堂堂……】珞矶卡了个壳,忽然疑惑,好像这个句式它经常用,顺口就说了出来,却忘了自己到底是堂堂什么身份。
珞矶若无其事地接上下半句,【我当然能碾压那个小贼!】
童音傲娇的语气,凌韵脑子里已经幻化出一个童子挺着胸膛的臭屁小模样。
凌韵笑了下:【那我派你去出差,你觉得如何?】
【啊?出差?】
珞矶有些踟蹰。
自打它遇到凌韵起,就没有离开过凌韵的识府。
虽然理论上,凌韵没有强制它呆在识府中,它是可以随时进出的。
可是它内心里总觉得,它和凌韵才是一体。在没有找到凌韵的那几年,它在这个世界漂泊,自由却空虚。后来见到凌韵,它立即便知道她就是它前世的主人,她的识府就是它的家,它好不容易找到了家,再也不想走了。
所以哪怕它的精神力在这个世界算是顶级的存在,它也不在乎,安心待在凌韵的脑子里,和她斗嘴陪她解闷,俨然把自己当做独属于她一人的宠物。
它没来由地觉得,就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凌韵需要它,那两个不知底细的人可能会威胁到凌韵,它不能再当一个不问世事的孩子,只知道躲在凌韵脑子里,一切都可以由她轻松扛下……
珞矶纠结了一会,下定决心:【好,我去。】
虽然很排斥待在苏浅浅脑子里,但这项任务对它来说,其实易如反掌。
它的魂魄和凌韵同级。那两个神识根本察觉不到它。
珞矶深吸一口气。
凌韵感觉识府一空。
她知道,珞矶已经在敌营深处了。
【要好好的呀……】
凌韵对着空荡荡的识府默念,语气是平时对珞矶极为少有的温柔。
其实她也习惯了它的存在,哪怕知道它只是短时间离开,也有些寂寞呢。
第74章
今日是大比第一天,哪怕苏浅浅有意和齐何辜在这里耗上一整天,也不得不很快失望离开。
看热闹的人也都赶去看比赛了,客栈人流稀落,齐何辜终于不用担心暴露凌韵,上楼敲门,果不其然地阴沉下脸。
凌韵早就带着凌无源溜去大比现场了。
齐何辜走向凌韵旁边的座位时,很不爽地听了一路自以为压低声音的八卦。
“苏真人今天去剑君下榻的客栈堵他了……”
“剑君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迟到,完了,道尊会不会生气?他可是道尊的替身啊,招惹了别的女子,还影响了行程……”
本来还幽怨凌韵抛下他,一肚子小脾气的齐何辜,猛地一僵。
她会生气吗?
这样一想确实是他不对。他把苏浅浅招来了,难道还指望她现身救他?他明知道她讨厌成为焦点。
他真的太傲慢了,怎么能什么过错都往女孩身上推,明明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啊。
齐何辜开始自责,自责的同时更害怕她怪罪他。
然而,齐何辜一抬头,便见到凌韵绝美冷淡的眉眼。
……想多了。他倒巴不得她生气呢,至少说明她在乎他。
齐何辜气息更幽怨了几分,默然落座凌韵身侧的位置。
他表面四平八稳地坐着,和凌韵没有任何交流的意愿,实际上脑筋疯转,思考要如何针对今天的事对她解释。
太刻意了肯定不好,她说不定并不在意,就像昨晚一样,他认认真真辩解就太可笑了。
可是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欠缺诚意。
还好,今天这里只有他与她二人。凌无源和鲁尚很快就要下场比赛了。他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讲,更有前所未有的机会与她解开心结,增进感情。
他不是感觉不到。昨晚凌韵答应凌无源只是顺势。若她真的愿意接受他,绝对不至于受到客栈房间的限制。
为什么呢?直男脑子最近已经超水平发挥,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他最近收敛了脾气,吃醋都默默憋在心里,看凌无源不爽也不敢违背她意愿,还会有什么呢?是不是因为苏浅浅的纠缠,让她觉得他没有能力处理干净自己的私生活,觉得麻烦,才不肯接受他?
幸好,今天没有了苏浅浅的打扰,他有一整天时间让她改观。只要哄好了她,成了她的人,到时候就能挺直了腰板去找苏家严肃地谈一次,让他们管管苏浅浅不要再舞到他和凌韵面前……他有道尊撑腰,苏家绝对不敢再造次。哎,谁让他喜欢的人这么强,他眼光真是好。
齐何辜想得挺美好。
他第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酝酿好,身侧突然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
“多谢长老,这个位置很好。”
齐何辜悚然回头,对上苏浅浅柔情似水的眼眸。
苏浅浅对他嫣然一笑。带她过来的和乐宗长老则紧张地瞄着齐何辜和凌韵,被前者骤然沉冷的眼神吓得头冒冷汗。
他也没办法啊,苏浅浅来找他,他不敢得罪。
但道尊和剑君他更不能得罪啊。
幸好,这里做主的终究是道尊,而道尊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并未表现出反对。
齐何辜于是憋屈地眼看苏浅浅优雅落座,毫不掩饰地往凌韵那边挪了一寸。
然而,如果说刚刚凌韵只是不和他主动交流,气场还算友好的话,现在的凌韵则是整个人冰封冷漠,拒绝往他和苏浅浅这边看,仿佛觉得这边有什么辣眼睛的东西。
齐何辜脸上阴云密布,简直想杀人。以前虽然苏浅浅也很喜欢他,但从来不会跑到他面前给他造成困扰,所以他才从未把她当回事。他也是今天才发现,这女的怎么能这么烦!
她看不出他讨厌她吗,她挡他的情路很开心吗,她和他有仇吗!
【苏浅浅好像跟齐何辜有仇。】
就在这时,凌韵脑子里蓦地响起一道童音。
珞矶和她相遇,偷偷溜了回来。凌韵惊讶:【有仇?真的?可她看起来是真的喜欢他。】
【才不是呢!苏浅浅以前和他很熟,但齐何辜好像把她忘了。】
【所以?】
【所以有仇啊。】
【啊?】
【啊?】
珞矶激动得比比划划:【这就是简单的因爱生恨啊。】
凌韵:【……因爱生恨没有这么简单的吧。】
器灵独立判断得出的绝妙结论被否定了,气哼哼的:【人类不就是这样嘛,算了我再去听听。】
然后就下线了。
凌韵:……
她好像有点失策,一个连人类情感都搞不明白的器灵,貌似不太适合间谍工作。
但她也留了个心眼:苏浅浅对齐何辜的痴情,很可能是假的,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若真是如此,苏浅浅可够厉害的,人设立得和她一样稳,把全世界都耍了。
就看现在,观众频频投过来的眼神,显然对这边的狗血场面很是激动。
仙门大比在这样些许诡异的氛围中开始了。
前三日都是擂台赛,御气境、灵台境初期和中期、灵台境后期以及大圆满,共分三个赛场,最终每个赛场留下十个擂台,十位优胜者,进入下一轮的十强决赛。
毫无悬念地,这一日临近结束时,凌无源和鲁尚各自占据了一个擂台。
一整天都没能和凌韵说上一句话的齐何辜,此刻已经顾不得对凌无源那点猜疑和敌意,企图通过夸赞凌韵的徒弟来讨好她,认真地看着凌无源的擂台道:“凌无源很强。”
他以为凌韵就算懒得理他,也会礼尚往来说一句“鲁尚也不错”之类的话。
没想到凌韵点了点头:“比你参加仙门大比时强一点。”
齐何辜裂了。几乎是瞬间想起当年自己意气风发地被凌韵打得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那是他在凌韵面前最广为人知的惨败,实在无法指望能从那一次给凌韵留下什么正面印象。
苏浅浅柔柔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见缝插针地插入进来:“凌无源天资不俗,但剑君剑道悟性更胜一筹。”
齐何辜刚在凌韵那碰了一鼻子灰,冷冷地回头看她,语音带上毫不收敛的威压:“苏家医修世家,也能对剑道指手画脚?”
苏浅浅脸一白,少半是被怼得,更多是被入元境威势压到内伤,只得讪讪告了个罪,再不说话了。
只是群众远远地看不见这三人的面部表情,只见到齐何辜左右逢源。
有心思粗浅的男修开始酸:“剑君倒是好福气,这一左一右的,修仙界两大女神都陪着他。别见齐何辜看着挺正人君子的,但男人都一个样,心里肯定爽死了吧?”
也有女子沉不住气:“凌韵仙女姐姐呜呜呜,别理齐何辜了,换个别的地方坐吧,何须留在那受气,把他们赶走也行啊,你可是道尊啊!啊气死了我都替你生气,他凭什么啊还招惹别人,他给你提鞋都不配,你可是道尊啊!!!”
这一类话题到处在上演。
“无情道尊断情绝爱,哪会在乎齐何辜?”
“要你这么说,无情道尊断情绝爱,也不可能喜欢凌犀啊,你上次那么笃定说她对师尊是真爱!”
“那不一样,凌韵和凌犀是天造地设的同类。”
凌韵:谢谢,我和他才不是同类。
“……可是按你的说法,人家仙女就应该不通情爱,因为替身就动怒不是很崩人设吗?”
“不对,她那么霸气的人,怎么可以容许自己的替身和别人勾搭,这才叫崩人设!”
凌韵听得很心累。
就是这些人心目中强行给她预设的人设,才让她活得这么不自由,好像捆上无形的枷锁。
他们觉得无情道主要如神明不可侵犯,要像石头冷酷无情。
不过就是有人喜欢她的替身这种微小的小事,她生气也不对,不生气也不对,左右都是个崩人设,好像他们原本多么了解她似的。
不过想了想她又决定原谅他们。
她的境界他们确实一辈子都达不到了,就让他们憧憬畅想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信仰神明,从来不是为了神明,而是为了自己啊。
凌韵收回神识,打算屏蔽那些没营养的妄自揣测,却忽然听到观众席传来一阵她哪怕刻意屏蔽也忽视不了的惊叫。
凌韵若有所感地回头,见到三位风采逼人的俊美男子正领头朝着她加速飞来,身后还跟着眉眼全是促狭笑意的亓枳,带着一大群合欢宗的莺莺燕燕。
凌韵差点惊得一个倒仰,恨不得能用光速逃离现场。
木意年偷偷施了个小法术,第一个抢到凌韵面前,笑眯眯毫不避讳地露出狐耳:“姐姐,我听说只有剑君和你在这里,就赶着来陪你啦!”
观众哗然:“火狐——他是妖族的太子!传说中和虚华道尊一样喜欢吃鱼的妖族太子!”
木易卿被木意年抢了先,不能暴露身份,恨恨地顶着敛容咒挨上凌韵另一侧,笑得乖巧:“我本来在点星洲帮姐姐办事,听说姐姐来仙门大比,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一脸炫耀的表情,但凌韵一点都不想夸奖他。
“啊,这位就是道主当年从菡萏手里救下来那位美少年——肩膀上有痣的那一个,和虚华道尊在一模一样的位置呢!”
陆鉴庭最为沉稳,气息宽和雄厚,十分有大师风范。然而却十分自然地揽住凌韵的肩,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观众疯了:“我没看错吧,这位真的是佛子么!”
“当然是了,世上还有谁有那样高贵的和先道尊一模一样的浅灰色眸子啊!”
“后面那群漂亮的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都是道尊的替身啊!那个佩剑的叫慕奚,是因为名字带有凌犀的谐音。那个娃娃脸看上去最小的,名字里有‘竹’字,虚华道尊喜竹想必已经不是秘密了吧?还有另一个少年,我不清楚他有什么特殊,但传说中他似乎有花精血统,而虚华道尊也有花精血统!”
“我的天,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虽然血脉很稀薄,但虚华道尊祖上数十八辈,据说母亲那边有位舅公游历时邂逅过花精族!”
“那另一个呢,那个温润如玉超级好看的小哥哥呢?他看起来和先道尊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据说他和虚华道尊相似的地方,可不在外表能看得到的地方呢!”
“嘶——那里?”
“对,那里。”
“不对啊,不是火神洲大祭司才是那地方和先道尊相似的嘛?”
“哪呀,这都是火神洲自己传出来的,估计是大祭司仰慕道尊,搁那碰瓷呢。要是大祭司真有那么雄厚,道主为何不要他?”
“你又怎知道主不要他?那么骚的狐狸,我的意思是那么好看的男人,就算是无情道主,也把持不住吧?”
凌韵想起前些天还给她投寄幻影珠试图勾引她的狐狸,实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木易卿和木意年心虚地对视一眼。他们瞧不起云舟来靠身体资本上位,本意是贬低他,没想到语焉不详的暗示传出去变了个样……还阴差阳错把大祭司拉入了股市,可恶,本来想把他偷偷踢出局的。
“等等,为什么除了这些人还有个女的——那是美人榜前十的——合欢宗厘宫宫主的女儿吗?”
“道尊的裙下之臣竟然还有女的!她和虚华道尊像在哪了?”
亓枳毫不在意地朝观众甜甜一笑,扑上来给凌韵一个熊抱。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合欢宗一群少年一哄而上,毫不矜持地挤开其他人,一个个叠熊一样往凌韵身上扑。
齐何辜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刚才还嫉妒齐何辜的男修张大了嘴,他不远处一个女声在尖叫:“不愧是凌韵!漂亮!就要把这男人弃若敝履!”
“是啊,这女的,和虚华道尊像在哪呢?除了……咦,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群人有个共同点,都在美人榜前排!加上苏浅浅——哇这群人聚在一起,是什么绝世盛况!我今生圆满了!”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苏浅浅靠近齐何辜,不会是为了引起凌韵仙子的注意吧?”
“有道理,她上上下下的美人都是虚华道尊的替身,根据夹逼定理,她也是虚华道尊的替身!”
“不过,怎么这修仙界的美人,个个都像虚华道尊呢?”
“真的耶,不是这里像,就是那里像。”
“你们懂什么,丑人各有各的丑法,可是貌美的人都是相似的。”
“兄台说得对啊!”
观众内心默默忏悔了一下,方才居然有一刹那,飘过道尊选替身是看脸的想法。凌韵仙子看重的明明是细小的相似之处,喜鱼,喜竹,肩头痣,名中字……啊,真的是好细腻好温柔好感天动地的深情啊!
众人将狂热崇拜的目光投向远处的仙女和众位替身,恨不得能用神识穿透他们之间的时空。
凌韵的心却根本不在面前的人身上。
她慌得很,这是她自从听说凌犀还活着后的五百年来极力避免的场面。虽然有好多次,她都默许了以男女八卦掩饰他们联盟的真相,可今天凌无源在场啊!她最近几天时刻注意着,把乱说话的人都引离凌无源附近,可是这一次整个会场的人都在说,她总不能把上万人一下变没吧!一群始作俑者还在毫不忌讳地对她深情款款,假借演戏的名义揩油,她简直恨不得明天就把这些自作聪明的人搞失忆了。
她的神识第一时间锁定住刚结束比赛的凌无源。刚才凌无源去换了衣服,此时正要走出更衣室。
场上的气氛还在攀升,凌韵咬了咬牙,一个瞬移,从如狼似虎的围抱中脱身,直接出现在凌无源的更衣室门口,正迎上他的目光。
观众一惊,不懂人为何突然消失,但很快有眼尖的人重新捕捉到凌韵的身影。
她忽然消失竟然是去迎接比了一天赛凯旋的徒弟!
“竟是连所有替身都不顾了!看来那群人痴情道尊不假,可道尊对他们却果真一如既往的冷漠,他们加起来也抵不上凌无源一个人!”
“素闻道尊重视这唯一的徒弟,今日亲眼所见才知是真!”
“凌无源今天表现这么好,道尊也一定很欣慰吧!”
“凌无源颇有无情道尊当年风范啊,或许便是下一任道尊呢!”
凌韵悄然松了口气,满意地听到话题风向转了个弯。
没法把观众带走,但她可以在凌无源听到不该听的话之前,把凌无源带走。
她淡然对上凌无源的目光:“走吧,回去。”
凌无源见到她时微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接他。
习惯了隐没在面具之下不被人注意,突然成为全场焦点,凌无源有短暂的无措。
可却立刻被幸福淹没。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来迎接他呢。
“嗯。”
少年冷淡地应了一声,在一片歌颂声中跟着他师尊离开。
浑不见高台上,一群男人眼红得像要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凌无源见到路边有卖虚华道尊的图册。想起之前听到的谣言,花十灵石买了一本。
第一页,浅灰色瞳眸的男人背影清瑟站在竹林。
第二页,浅灰色瞳眸的男人在吃鱼羹。
第三页,浅灰色瞳眸的男人隐约露出肩头的痣。
第四页,浅灰色瞳眸的男人身体变成了牵牛花藤。
凌无源惆怅地合上画本。这些师尊从来没跟他讲过呢quq
第75章
【凌韵!凌韵!】
晚上,凌韵刚要入睡,就被脑子里骤然炸响的声音吵醒。
凌韵脑仁抽痛了一下,郁闷地睁开眼:【珞矶,你不睡我还要睡。】
【你不许睡!】童音霸道地叫道,【我好不容易等到苏浅浅睡熟,跑回来通风报信,你竟然还嫌我吵你睡觉!】
【好吧。】
凌韵翻身而起,随便找了块薄纱披在肩头,【你都听到了什么?】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穿越的!苏浅浅和齐何辜都是穿越的!苏浅浅前世是个明星,而齐何辜前世是个编剧,他以前不叫这个,叫什么赵名昔。这两个人本来金童玉女,却被一个叫凌韵的女人——也就是前世的你——插足,你们甚至订婚了!赵名昔还以你为原型写了部剧本,我们是集体穿剧了!你懂了吧,所以苏浅浅才不喜欢你,而且她对齐何辜果然是因爱生恨……】
【——等会,等会,打住。】
凌韵打断它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叙述,有点不满,【你这个可靠性有待商榷,就齐何辜?值得我去插足别人感情?】
【当然不是了,这是苏浅浅看你不顺眼时的气话,真相应该是苏浅浅暗恋赵名昔,你和赵名昔两情相悦,她才是那个丑陋的第三者。】
凌韵:?
【那你还说我插足,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器灵——】
【没差别啦没差别,每个小三不都觉得对方才是小三?】
它这些都是跟谁学的?凌韵一哽,勉强不与它计较:【那苏浅浅知不知道我也是穿越的?】
【额。】器灵被问住了,小声,【可能、可能知道吧,他们连齐何辜是穿越的都知道……】
【齐何辜真的是穿越的?】凌韵对此也表示怀疑,【他那个封建脑子哪里像是穿越的了?】
其实她更想问,他那个封建脑子她怎么可能跟他订婚?
【苏浅浅说他是失忆了,就和你差不多,不记得前世的事……】
器灵好像也意识到这个故事逻辑牵强,声音渐弱。
凌韵缓慢地笑了下。
【失忆了吗?所以只有苏浅浅有资格记得前世的事?】
黑暗中,女孩清澈的眸子闪烁着不知哪里透进来的幽光,显得有些诡异深邃。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终于见到了来自前世的信使。
其实从很久以前,在她突破凝魂境、触碰天道法则后不久,她就有了隐隐的预感。
那些扑朔迷离的记忆,总有一天要来找她的。
除了苏浅浅,齐何辜也是?
失忆?如果失忆到三观人格都变为全新,那这个人是不是穿越的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果齐何辜完全失忆了,苏浅浅又凭什么断定他就是那个赵名昔?
毕竟,从凌韵现在已知的信息来看,反倒是另一个人……
【如果我是一个编剧,夹带私货把自己的心爱的未婚妻写成电视剧女主,怎么着也得把自己按到男主位置上吧?】
凌韵幽幽道。
【啊,是哦。】珞矶傻傻回答,【可我们不认识名叫赵名昔的人啊。】
【名字不是重点。】凌韵看了眼隔壁,【我是觉得,赵名昔如果穿越时有得选,或者说,曾经把自己融入过某个笔下人物……难道不是凌犀的角色,才比较够逼格吗?】
【啊,对哦。】
珞矶之前没想过,凌韵一说才觉得有道理。一个健全的男人,好好的白月光不当,非要去当替身之一,怎么想怎么有点毛病。
【我知道了!赵名昔其实穿成了凌犀!但是苏浅浅没见过凌犀,就把气质相似的齐何辜认成了他!】
器灵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语气,振奋地喊道。
【可是我觉得凌犀也不像穿越的。】凌韵刚刚也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怎么不像了?凌犀看着就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唔……】
凌韵无法描述那种感觉。正因为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才会对同胞有种玄奇的感应。她与凌犀相处两千年,总觉得他虽然强大脱俗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也不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想不明白,凌韵只得暂且放下这件事。
【她脑子里那个东西是什么,他们有没有什么目的,你搞清了吗?】
她记得,前世那个世界,器灵这种东西可并不寻常。
至于她为什么有珞矶,她自己也不记得缘由,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可是苏浅浅似乎也一样特殊?
珞矶:【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东西和我一样,住在苏浅浅识府里,应该是与她有契约。】
凌韵无意识地摸了摸床沿。
这东西,倒是一个她没有把握的存在。
【要么你别回去了。】她突然道。
【啊?】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苏浅浅看起来不像要害我,与近些年的邪物猖獗也没什么关系。】
【那怎么行?】珞矶急了,【我才听了一天,还有好多信息不知道呢!再说,她怎么就不会害你了,她可是喜欢过你的未婚夫啊!反正他们也发现不了我,我把他们的底细搞清楚再回来不是更好?】
凌韵叹了口气。
【好吧,但是注意安全。】
【好的好的!凌韵你怎么突然婆婆妈妈!】
器灵叫嚷了一遍,便倏地从她脑海消失,好像怕她拦它似的。
凌韵失笑。
她只是有些担忧。既然不知对方底细,于她是冒险,于珞矶也并不是全无风险。所以她才不愿再让它去。
凌韵忽然没了睡意,翻身从窗户去了客栈的房顶。
她默默望着天空,那些遥远得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星星。
虽然听上去,苏浅浅和她前世的爱恨纠葛,都在男女情爱的层面,画风迥异好像都市小言串频进了仙侠修真升级流。
可是,就在他们收到消息,黒舍利即将觉醒之时,又冒出苏浅浅这个人,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珞矶这次又能不能带回有用的答案?
少女静静坐在高处瓦片之上,夜空辽阔,月光落在她冷玉般的细腻肌肤上,泛着银光,随意披在肩头臂弯的轻纱将月色反射出细碎闪亮的光晕,让她整个人圣洁得好像在发光。
凌无源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天地间唯一的月和女孩,洁白清冷,冰凉又温柔,瞬间触动人心弦。
凌韵回头,并不意外地朝他挥了挥手。
凌无源沉默地走过来,坐在她身侧。
“怎么还没睡?”凌韵随口问道。
“还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
凌无源一板一眼地回答,余光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慢慢瞥了她一眼。
他坐过来才发现,她除了披着一件透明薄纱,里面便只剩下单薄的睡裙。
白皙修长的一双腿疏懒地伸开,细腻腿弯微微蜷缩,纤细的肩与背完整无暇地晾在夜晚微凉的空气里,一根纤细的带子从肩头落下,柔软地躺在手臂上,那层薄纱则慵懒地挂在臂弯。
白日里清贵的圣女,夜里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忽然有了魅惑精灵的影子。
他身边的她好像忽然变小了,褪去仪贵姿态和服装发饰的修饰,变得脆弱又柔软,可以轻易揉在怀里。
触到隐在薄纱与发丝之间的曼妙柔白,凌无源倏然收回目光。
他的伪装没有破绽,凌韵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凌韵有点心事。
沉默了许久,凌韵才开口,问道:“你对苏浅浅有什么感觉?”
虽然觉得他不是,但还是忍不住想试探。
凌无源顿了一下。
“说实话吗?”
“当然。”
“不太喜欢。”凌无源直截了当,无波无澜。
“是吗?”
可是凌韵并没有放心。
从珞矶带回来的消息来看,前世那个赵名昔对苏浅浅估计也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如果他真的喜欢凌韵,而苏浅浅对凌韵有敌意的话。
男人从来不是真的看不懂女人之间的那些事,只是许多男人选择懂装不懂,归根结底就是不够爱,自私地享受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的虚荣。但不管是凌犀还是齐何辜,都不是那种男人。
现在也是。苏浅浅对凌韵的不敬态度,别人可能看不出,但身为她的徒弟凌无源多少能感受到一点,所以他不喜欢苏浅浅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凌韵换了种问法:
“你以前有没有在哪里见过她?”
“没有。”
凌无源这次答得更快。
凌韵不作声了,淡淡望向浩渺星空。
两个人无声地坐了好一会。夜风愈发凉,可是凌无源却觉得血液愈发滚烫,时间也过得异常飞快,让他甚至有种第一次御剑而飞穿梭云层间的眩晕。
他的目光时不时从身边的人身上扫过,又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脚下,一片松动的瓦片。
“师尊很在意苏真人?因为剑君?”
凌韵回过神,转头看他,冷淡的眼眸中好像有他看不懂的暗色。
“因为你。”
……因为他?
凌无源狠狠压住雀跃的心跳。
有点想再追问,凌韵却拢了拢披肩,起身:“好了,该回去了,你明日还有比赛。”
就在这时,凌韵一脚踩空,瓦片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伴着她的身体一个晃空。
凌无源箭一样倏地起身抱住她。
很纤细很小只的少女,柔滑白嫩软糯又充实地,被他一整个紧紧地箍在臂弯间。
那感觉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掉到他怀里,凉凉的,冷白的,带着神圣的香气。
他眸色蓦地深邃,几乎要蔓延出丝丝缕缕的黑线,饥渴地缠绕住他。
凌韵有点惊讶,不是因为踩空,而是凌无源的反应。
谁听说道尊会因为在房顶踩空受伤的?这未免有些大惊小怪。
凌韵轻轻推了下他,凌无源这才放松了紧绷的手臂,却依旧虚虚扶着她。
凌韵不由抬头,正撞上徒弟背对月光,显得有些黑暗幽深的冷瞳。
少年在她身边,摘了面具,极近的俊美容颜,在夜色下半藏阴影,褪去平日的超凡圣洁,像是夜里出来捕猎的吸血鬼。
他对上她的眼,嗓音低沉又恭谨:“小心脚下,师尊。”
第76章
三日擂台赛结束,灵台境后期及大圆满的赛场,凌无源和鲁尚毫无悬念地进了前十。
这两人也是众人最看好的冠军人选。
齐何辜带着点不明不白的小心思,看了凌韵一眼。
当年他们两个也是在同一场仙门大比名声大噪,成为夺冠热门,颇有点金童玉女的感觉。如今他们的弟子辈重演了当年之事,不禁更让人感慨,剑宗和无情道门,真是世代冤家,雌雄争霸,旗鼓相当,天生一对。
然而,齐何辜这种甜蜜蜜的心情还未酝酿充分,就见到凌韵身后一群煞风景的雄孔雀。其中慕奚茶兮兮地看了他一眼,问凌韵对鲁尚评价如何,凌韵轻描淡写地回:“剑宗那个?他明显不如无源。”
齐何辜裂了。
他仿佛不止听到凌韵在说鲁尚不如凌无源……她不如直接点他名字,说他不如她!
亓枳斜眼瞥了齐何辜一眼,明知他在听,却故意笑吟吟回道:“鲁尚要是倒霉些第一轮抽到凌无源,不就前五名都进不去了?”
齐何辜脸色更黑。凌韵身边这个妖艳贱货是在影射他?
还好,亓枳说的情况并未出现。
决赛虽然号称公正抽签,但主办方为了比赛的可看性,估计在其中做了点手脚,凌无源和鲁尚一路风光,直到最后的冠军决赛,才真正碰面。
场地正中的比试台上,两个耀眼的年轻人爆发出完全超越灵台境的实力,让人目不暇接,惊叹声此起彼伏。
鲁尚属于俊逸儒雅翩翩少年那一类,一身白衣,一把薄剑,身法灵动优美。
凌无源冷厉沉稳,这一场的武器,也选择了剑。
不仅如此,他似乎打定主意在剑道上与鲁尚一决高下,完全摒弃了无情道最为擅长的法术武术结合。
凌韵若是有胡须,都要忍不住抚须笑出声来。
不愧是她徒弟,很有她当年的风范啊。
就是这种“要在你最擅长的事情上打败你”的蛮横,简直与她如出一辙!
虽然打得颇有些难舍难分,但慢慢地,凌无源还是占了上风。
齐何辜有些紧绷地盯着比试台,而凌韵冰冷的唇角再也忍不住,缓缓勾起一丝笑意。
——就是现在!
凌无源精准地把握住鲁尚唯一的破绽,势如破竹地一剑,堪堪抵在鲁尚咽喉,再差一根发丝的距离就会刺破他的脖颈。
全场忍不住起立,掌声和欢呼潮水般涌起。
凌韵微笑,听着赛事长老用着喜悦的语调宣布:“本次仙门大比,最终优胜者是:凌——”
长老的话戛然而至。
只见鲁尚仿佛想要垂死挣扎,猛地一扭身,不顾颈部喷薄而出的鲜血,长剑挟着玄气划向凌无源的脸——
“铮——!”
凌无源飞速退后,他的剑也飞速后撤。然而鲁尚那一瞬间的速度,快得没人看清,人们只看到凌无源脸上那标志性的面具,猛然碎裂成两半!而鲁尚已经倒在血泊中,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在场只有凌韵一人,没有错过鲁尚最后暴起的一瞬间,身上忽然泛起的邪气。
随后她便对上凌无源无措的目光,和那张俊美如少年神祇、清白干净的脸。
……糟糕。
在其他任何场合,凌无源的脸暴露出来,都还有补救的希望,因为世上见过凌犀真容的人本就不多,如今活跃的年轻人更是只见过后来仿造的幻影珠。唯独现在,修仙界规模数一数二的仙门大比上,只要有一人认出他,那么信息就会像打碎培养箱的高传染性病毒一样蔓延开……
凌韵飞身落在比试台。但是已经晚了,赛场千万双眼睛,全都大咧咧地看到了凌无源的脸,那千万张嘴,正震耳欲聋,惊疑交加地念着同一个响彻天空的名字:
“——凌犀?是凌犀!是虚华道尊!虚华道尊还活着!”
凌韵有点希望自己是在做噩梦。
可现实里,她冷静地对上齐何辜的眼睛。男人收回探向鲁尚的手,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并在下一秒,把深沉的目光转向凌无源,紧紧盯着他的脸。
就连齐何辜都如此……
那些邪修势力,蛊惑了齐何辜的师侄,意图暴露凌犀的身份。
凌韵不需要太多推理便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所以,她现在不需要弄清楚背后复杂的计划,最要紧的,就是不让他们如愿。
凌韵面无表情,忽然伸出手,以一种亲昵和占有的姿态,搂住凌无源的腰。
她无视全场响起的吸气声,平稳冷淡的声线,安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他不是虚华道尊。”
“他是我从亿万婴儿中甄选容貌,继而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反复熔炼打磨,精心培育出的徒弟。”
甄选容貌,反复打磨,精心培育。
有观众意识到什么,愕然张大嘴。
这世上,确实有秘法可以缓慢地调整一个人的容貌,更何况她是凌韵,是丹医器法无一不精的绝世鬼才。
仙女眉眼如霜似雪,冷漠没有一丝温度,却在提到虚华道尊时,显出一丁点让人忍不住湿了眼眶的柔情。
“他不是师尊,只是我亲手制造的一个师尊最完美的替身。”
随着凌韵话音落地,全场沸腾起来。
他们的道尊,竟然真的亲口承认了!承认她无法放下那个人,以至于不惜亲手培养一个替身!
此时没有人去想这对凌无源是否公平,修仙界是个残忍的地方,对错只看修为高低,从来没有所谓的平等人权。
凌韵别说养一个替身,就算她养一个宗门的奴鼎,也不会有人指摘。
他们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么多年围绕凌韵和几位天之骄子的流言,全都是真的!被本人亲口确认了!
无情道主并没有泯灭情爱,她多年来没有寻找伴侣,是因为她心中一直装着一个得不到的人!
如此劲爆又引人唏嘘的消息,瞬间让所有人激动难抑,没有人再怀疑凌无源和凌犀本人有什么关系。
甚至连同最了解她的几个人,此刻也信了她这份说辞。
同样飞落比试台,凌韵的其余替身,都紧紧盯着她,盯着凌无源,盯着他们亲密无间靠在一起的身体,好像惊愕得失去了一切语言。
可是凌韵此时已经顾不得他们。
她感受到,手掌之下的身躯,在缓缓地僵硬,被她带着动作时,就好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牵线木偶。
凌韵感觉自己的心也冻结了。
她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也不在乎人言,唯独不能对凌无源这么肆意。
她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当做宝贝一样重视,也让全世界人知道她对他的重视,把天下最好的光环都毫不吝啬地加诸他头上。他身为道尊的徒弟,被所有人当做天下的下一个主人,天赋品性声名无一不耀眼,仿佛生来就拿了龙傲天剧本,从来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可是他却在刚刚骤然得知她关心照顾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替身,她养他不是为了养他,而是为了养一个代替品……他会怎么想?
凌韵飞速卷了徒弟,直到客栈房间里,设好结界,才把人放下。
“无源,我……”
凌韵语塞。
事发突然,她也是临场应变,根本没想好怎么跟凌无源说。
她并不是把他当替身,他其实就是凌犀本人。可是她不能如此说,她不知道现在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真相,会不会造成某些无法挽回的后果。
比如,从前不说,到了今日才说,凌无源会不会以为她是在骗他?
就算他真的信了,凌犀那么骄傲,凌无源必是同样,那么他得知自己是另一人的转世,是会平静接受,还是为了保持独立性,不惜一切代价扼杀那个所谓前世?
恐怕十有八九是后者。
更别提凌无源身上本就肩负着黑化预警,她根本不敢贸然刺激他。
虽然今天这件事已经是不小的刺激。
凌韵心里突突的,定了定神,拉着凌无源坐在椅子上,才尽量温柔地开口:“我刚才说那些话是迫不得已。”
凌韵忽然冷静下来。
凌无源很信任她。所以,只要她告诉他,她有苦衷,他多半就会相信。
他现在还不是洞察世事的凌犀,只是个五百岁的、全心依赖她敬重她的孩子。
“这些年我让你遮掩容貌,就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他——你的师祖,我的师尊。若被邪道见到你,他们或许会以为师尊没死,被我以徒弟的名义藏了起来,如此他们必然不会放过你。所以我今日才只得那样说,打消所有人的怀疑。”
凌无源那张俊逸无暇的脸默默看着她,虽是仰视,却竟然有种凌犀般的压迫感。
凌无源缓慢地开口:“所以,你才想让他们相信,我这张脸是人为,不是天生。”
“对。”
这么快就说通了,凌韵内心小人喜极而泣。
也是嘛,和凌无源在一块这么多年,她有没有用所谓天材地宝给他捏脸,他难道还会不知道吗?那些话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当事人。
“可是。”
凌韵心脏又悬起来——可是?
“可是你恋慕师祖,寻了一群替身,这部分不是假的。”
凌韵哑然。
到了现在,凌无源又不是傻子,她再否认就不礼貌了。
凌韵吞吞吐吐字斟句酌了一会,含混道:“说恋慕言重了,我对师尊只有敬重而已。只是……当年我为了笼络九洲四海各方势力,想要和各位强者拉近关系,才道出他们与师尊的相似之处。只是后来被人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我们顺水推舟默认,是为了让邪道放松警惕。”
凌无源静静看着她,摆明了完全不买账。
那双透彻的眼睛似乎在说,你们之间就是那个味。
在这样神似凌犀的目光注视下,凌韵很快扛不住了,轻咳一声:“当然,也许后来他们对我的感情也处着处着……变了味。但我对他们……并不是那个意思。”
凌韵搜肠刮肚选择最微妙的词汇。
她不敢说谎,不敢说她从来没有找男人的心思,怕有朝一日被戳穿,再加一条欺君之罪。
但如今的说辞应当没有问题吧……她对他们确实不是那个意思……至少她不是主动的,她一直秉承着仙女的清冷高贵,都是他们诱惑她的!
如果珞矶在场一定要惊声连叫“渣女”。
但凌韵内心没有丝毫愧疚,也没有丝毫悔意,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圆不过去,毕竟凌无源这孩子随凌犀,智商高得吓人。
凌无源依旧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其实觉得有些怪异。
她根本不必向他解释的。
或者就算解释,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仿佛……仿佛真的很担心他误会什么一样。
可是就算他误会又能怎样呢?就算她找替身,就算她喜欢虚华道尊,就算她在外面四处留情——这一切又何必对他交代?
他只是她的徒弟,他根本没有资格管她。
除非她在意他。
不是对徒弟的在意,而是……女人会在一个男人面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情史,那样的在意。
这可能吗?
凌无源的眸子微微地暗了暗。
他忽然起身,上前一步,垂头望着凌韵。
少年还未发育完全,可个子早已比凌韵高了一头,这样的动作,几乎能够完全把她压制。
平时的凌韵不会被他压制,可是今天她心虚。
凌韵抬头与他对视。
这个距离有些暧昧。她眼前是清晰放大的淡色薄唇,往上是熟悉的俊挺鼻梁,还有面无表情时冷硬的眸子。虽然还未有凌犀的冷峻棱角,却已足够让人敬畏失魂。
她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冷冽味道。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身上的味道,细细想来,感觉和凌犀……有一些分别。大概少年和成年人,身上的味道总会有些许区别。
那双薄唇张开,语气冷肃:“可是师尊,今日把我和他们归在了一起。”
凌韵冷漠地掀了下眸子,内心已经悲伤逆流成河。
他生气了,他果然在责怪她,玷污了他清白的名节,可是她都解释了啊,当时那个情况,她没有别的选择!
凌韵强迫自己冷静地想了下,觉得凌无源可能不是不理解她的无奈,只是毕竟这事无辜受累的是他,所以他才不爽。
“这件事确实委屈你了。你希望我怎么做,可以补偿你?”
凌韵这个高度不太合适,加上距离有些近,她又有点紧张,一直盯着他的唇。
她看到,随着她这句话,那双唇蠕动了一下,抿了抿,无声地轻咽了一下。
然后它们轻轻张开,淡然道:“我是师尊的徒弟,至少也要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
凌韵:哦……啊?
她不由抬眸和他对视,感觉自己大概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凌无源的眸色好似有些深沉,也或许只是背光的原因。他认真看着她,再度澄清:“师尊至少要像对其他人一样对我,我不愿被天下人看低和同情。”
看低什么?同情什么?像其他人一样怎么样?凌韵觉得自己愈发难以理解他说的话了。
她有些探究地钻研着凌无源的眼神,却蓦然发现,他的眼眸好像更放大了一点,她能在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仙女一样,清冷的,沉默的,用冰雕假面掩盖自己脑子里的一团浆糊。
真是很愚蠢的人设……
凌韵呆呆想着,看到自己的倒影朝自己扑面而来。
少年清冽的气息也扑面而来,悬停在她面前半寸的地方,低沉到几乎给人温柔的错觉:“他们做替身时都是怎么做的?是这样……”
一双柔软、冰凉、湿润的东西,伴着语音呢喃的蠕动,倏地覆盖住她的唇,短暂郑重地印了一下,然后撤离。
凌韵整个人宕机地看着凌无源,看他一本正经到有些无辜地望着她,语气矜持又尊敬:“是这样吗?我做的对吗?师尊?”
凌韵漠然睁着眼:……
【——珞矶,救命,凌犀好像被我养坏了!!!】
第77章
大逆不道。凌无源知道这是自己此刻行为的唯一定义。
但他估计是疯了。哪怕颠覆凌韵对他的认知,哪怕亲手打碎这些年来极力伪装的淡漠无害的面具——也一定要这样做。
或许是他潜意识知道,如果没能把握这个机会,他才会悔恨终生。
也或许他心底里从未想过要一辈子恪守在徒弟的位置……他承认,他早就想这样放肆了。
凌无源克制地抱着她,因自己大胆的行径而惊恐却喜悦着,刚才那一幕的全部感官此时都在他的识府里横冲直撞地盘旋回放,让他有点头昏脑涨。他不敢再亲第二下,她也不会再让他亲到,可他却带着种破罐子破摔又习惯性卑微的伪装,执拗而平静地强调着:“替身应当是这样的。”
凌韵从来不知道带徒弟这么心累。
从前听师姐说过,带徒弟就像是养孩子,一时欢喜一时忧愁,三天两头被孩子的狼心狗肺叛逆反抗给气死,自从养了徒弟头发都不如以前茂密。
可是凌无源大概是个异类,从婴儿时期就乖巧听话,安静时甚至可以让人当他不存在,所以凌韵还暗自庆幸运气好,不用体验养徒弟的心酸。
如今,凌韵觉得自己过了五百年逍遥日子,所欠下的徒弟债,全都找了上来。
凌韵已经不自觉用上了严厉的语调,坚决拒绝:“不行,我说过,你不是替身。”
“但是你已经对全修仙界宣告了。”
“但那是假的。”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凌无源不紧不慢的固执,让人很是崩溃。
凌韵毕竟年长,沉了沉气,试图理解他的不满所在:“所以你认为,大家都以为你是替身的情况下,你却没有做好替身工作,会被人瞧不起?会被人以为……是我不重视你?”
看着凌无源点头,凌韵感觉看到了希望,“可是我绝不会让他们那样认为。你是我最重视的徒弟,你是我——你是我最重视的人。所谓的替身,绝对不可能逾越你的地位。”
凌韵以为自己看懂了,无非是孩子气的争宠,怕她有了替身,就忽略他这个徒儿。
可让她不解的是,凌无源竟然依旧摇头!
“我才是最像虚华道尊的人,比他们都像。你不肯要我,不合理。”
凌韵要疯,这些高贵的男人准是疯了,一个个都在谁更像凌犀的问题上如此攀比!这就仿佛一群人类比赛谁舔狗舔得更像狗一样不可理喻!
不过她也理解了凌无源的意思。
她精心养育的替身,最后却变成了清清白白的徒弟。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凌无源哪里有什么隐疾,才让她失望至此,抛弃这样一具相似到可以假乱真的身体。
别有用心的人,则会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凌韵眸色暗了下。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不仅仅是她的徒弟,他还有着一个她绝对不敢亵渎的灵魂。
“可是这样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不会。”凌无源立刻道,“我的命是师尊救的,我的一切都是师尊给的,只要师尊需要,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凌韵不是很喜欢这样挟恩图报,蹙眉:“遇到我是你的机缘,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的身体只有你自己可以说了算。”
“好,那我决定,把身体交给师尊。”
凌韵:……
她真的撑不住了,凌无源死缠烂打起来,一个人顶得上其他人加起来,她真的很需要珞矶,哪怕是两个臭皮匠,凑在一起商量商量也至少能搞出个方案。
不像现在,她拿他彻底没辙。
凌韵暂时只能想到冷处理。
先把他赶回房间,说不定第二天一早孩子就自己想清楚了呢?
凌韵过于乐观了。
第二天一早,凌韵醒来的下一秒,凌无源就出现在她房间,服侍她起床穿衣,还多次表示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做别的。
凌韵人都麻了。她现在不仅暴露了自己有一堆师尊替身的事,还直接把师尊本人弄成了替身。
未来凌犀想起他卑微地当着自以为的替身,“服侍”她的样子……凌韵在识府里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
幸好她现在有件可以转移凌无源注意力的正事。
凌韵抬手握住凌无源的手腕,他那只手正要伸向她的衣带,替她更衣。
“有件事我想了下,觉得应该告诉你。”
凌无源眸底流过暗波,顿了下,坐在她身边,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好像怕她丢下他跑了。
凌韵没在意这些细节,郑重望着他:“仙门大比前,我刚得到消息,黒舍利三年内出世。无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凌无源垂着眸,手稍微紧了下。
“我会……我会伤害到师尊么?”
关于邪气和黒舍利的一切——包括他身为天生邪体被邪道盯上、被认为很可能成为最后一颗黒舍利、甚至当做未来邪尊的事,凌韵都没对凌无源隐瞒,在他差不多到能理解这些的年纪,就一股脑地讲给了他。
一是因为她相信凌无源能够处理好这一切,二是凌无源已经是天生邪体,是这场战役的中心,根本不可能将他置身事外,所以还不如早些沟通,让他了解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处境,提早防范。
“也许会。”
凌韵并没有说些充满希望的话安慰他,而是直白地道出事实。
“所以我需要你加强对自己的控制。如果你能时刻保持理智,不做出违背心意的事,那么即使你觉醒成为黒舍利,你也不会用你的力量伤害你不想伤害的人。”
凌韵脑中闪过幻境中那个强大内敛、冷静自持的凌犀。
她知道他可以做到,哪怕他是天生邪体,天生就是为了堕邪而生。可她相信他的灵魂更加强大。
凌无源抿唇不言。他还是怕,万一黒舍利的力量过于蛮横,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呢?
或许当年凌韵就该把他杀了。或许他当年得知自己是邪物时,就应当自裁。
凌韵好像感觉到了他身上低迷的气息,握了握他的手:“不用太担心。你也没有什么邪气储备,这么多年我们的努力也不是白费的。”
凌韵想了想,“以后我也会更注意,以后每日来帮你吸收一次。”
……每日都要在他身上找一遍窍?
凌无源忽然回头看她,眸中好像有幽黑的火焰倏地燃起。
凌韵清了下喉咙,转开目光:“另外,这次回去后,你开始随我修炼万邪决。”
吸收转化邪气的功法,这些年经过她不断摸索修改,逐渐形成一套完善的、区别于万煞诀的心法,她干脆给它起了另一个名字,叫万邪决。
只不过万煞诀已经十分离经叛道,万邪决就更不可对世人言。更何况,她改良后的万邪决连灵台境都可修炼,她不可能让这种邪门功法流出去,被心性不正之人利用,所以从来没有记录下来,只存在自己的脑海中。
她其实也私下纠结过,是否应该把这套心法教给未来有可能会投靠邪道的凌无源。
但最终,在明知黒舍利觉醒在即之时,她还是决定,首先要尽一切努力,让他不投靠邪道。
他远离邪气还不够,他必须懂得如何控制和收敛邪气。
这件事比她想的还要紧迫。她原以为邪道中人不知凌无源的身份,可是从他们精心策划、花费不小的代价感染了鲁尚、一心要暴露凌无源的脸这件事来看,他们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
这种情况她也有过设想。毕竟凌无源当年天生邪物的流言在妖都传得沸沸扬扬,结合她坚决收凌无源为徒,以及多年来一直给他戴着面具这一点,哪怕她足够小心低调,邪道的人会怀疑凌无源也不奇怪。
现在那些人已经确定了凌无源的身份。若是接下来他们趁她不备,把前世的真相告诉凌无源呢?
凌韵有些愁。她对凌无源有所隐瞒,是不得已,但也的确成为了某种隐患。
也许她可以稍微透露一点,让凌无源多少有个心理准备,才不至于骤然得知颠覆身世的真相,一不小心黑化掉。
御剑降落在停云峰顶,凌韵回头看向凌无源。
他正在温柔无声地整理她被风扯乱的发丝。
“你不必如此。”
凌韵淡漠地对上他的眼睛。
“你问我如何当好一个替身。虽然我的本意并不是让你真的做替身,但你应当知道,你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像他的。”
什么都……不做?
凌无源一动不动,呼吸好像都微弱得消失,澄澈的眼睛望着她。
凌韵也静静看着他:“师尊对我并没有爱,也没有温情。他对我和其他人没有分别,他看其他人就像俯视蝼蚁,看我时也像看路边的石头。所以你不必强迫自己对我好。”
凌无源眼睫缓缓眨了眨。
“所以,”他缓慢道,“我若是太殷勤,反而不像他了。”
“的确是这样。”
“你并不喜欢我这两天的态度。”
“不喜欢,你没必要这样。”
“那其他人……”凌无源定定看着她,“他们也做错了?”
那倒不是。她其实并不喜欢本来的凌犀,她喜欢漂亮的男人粘着她撒娇。
凌韵心里转过这个想法,面无波澜地回答道:“人与人的相处,无所谓对错。我说过,我未曾把他们当替身。他们不是物件,不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我认为就很好。我希望你也如此。”
凌无源纤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他眼底的神色。
“可是,若我本身,完全不像师祖呢?”
……不像又怎样,他还在执着于当一个完美的替身?是不是他人生太顺遂,没什么别的能激起他挑战欲的事了?
凌韵内心一声长叹,幸好。
她一错不错望进那双漆黑的的眼底,望进属于凌犀的灵魂,一字一句道:“不会,本身的你,和他丝毫不差,就连我也时常会把你认错……就好像你是他的转世一样。”
两双相似的冷眸在这一刻牢牢对望。
凌韵觉得她好像从那双平静的眸子深处看到了一点震动。
他听懂了吗?怀疑了吗?
若是有,今天这场谈话,就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凌无源再如何沉静,也忍不住心里狠狠抽痛了一下,泄露了一点情绪。
原来她对他的额外纵容,就只是因为他最像。
不仅容貌,就连性格气质也如出一辙。
如果她发现他不是她心目中的样子——如果她发现他根本不像那个人一样高贵遥远,疏淡出尘,若她发现他对她满腔爱恋欲念,她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她或许反而会更加厌恶他,因为他玷污了她记忆里那个圣洁的人。
凌无源心里纷乱复杂的思绪不为人知,最终被他熟练地压下,对凌韵绽开一个克制冷硬的笑:“好,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
第78章
停云峰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日复一日的平淡。
凌无源不再试图履行替身的职责,只兢兢业业按照她的指导修习万邪决,整个人愈发冷酷,愈发像凌犀了。
外界,合欢宗、剑宗、佛门、妖界火神洲,纷纷整合通知了他们在邪道势力中布下的暗线,随时准备配合行动。
还有珞矶,最近也回到了凌韵的识府里。
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彻底摸清了苏浅浅和那个意识的底细,也不是因为珞矶暴露或遇到危险。
而是因为那个意识离开了。
它给苏浅浅的理由是定期维修,苏浅浅对此也没表示出疑问,似乎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
不知那东西什么时候会回来,珞矶自然没必要守在苏浅浅那里。好在,这段时间,它已经陆续偷听到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苏浅浅绑定的是一个女配系统。
这个世界本是前世一部爆火仙侠剧。可是随着凌韵和赵名昔的穿越,剧情开始偏移,男女主的感情线岌岌可危,所以系统找来对凌韵和赵名昔都有了解的苏浅浅,对剧情进行修正。
苏浅浅前世人设就十分贴合夹在天命男女主中间的女配,如今穿越后,将继续为了男女主的爱情发光发热。
剧的男主果然如凌韵所料,是她那个逼格贼高的无情道师尊。
剧中,凌韵爱慕凌犀,却从未得到回应,又在师尊离世后黯然神伤,却接连遇到与师尊相像之人,最后被他们治愈,决心向前看,可是师尊竟然在这个时候复活了。
凌韵听闻此事,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天上的星星:【怪不得那么巧,出现在我身边的人都有他的特征。】
一切都是上天定好的套路。
她来自书页之外,也在晋升凝魂境后摸到过书页的边缘禁锢,所以倒也并不觉得认知被颠覆什么的。
比较让她感兴趣——或者说忌惮的,是来自书页之外的这几个人,保留了前世记忆的穿越者。
赵名昔这个人,不管穿成了谁,有没有失忆,身份都是最高的,相当于创世者。
而苏浅浅手握原剧情,还有个系统外挂,等于有金手指的预言家。
只有她,什么也没有。
勉强有前世的模糊记忆,没有卵用,还有个珞矶,比前世记忆还没有卵用。
好在,目前听起来,苏浅浅对她并无威胁。她的目的仅仅是确保剧情按照剧本发展,也就是……
【我居然要和凌犀HE。】
凌韵整张仙女脸都垮了。
【不可能的,我和你HE都不可能和凌犀HE的。】
【我也觉得苏浅浅任务要失败了呢。】珞矶事不关己地闲笑。
【不是,她凭什么觉得她能操控我的感情?就凭我没有前世记忆了吗?】想起苏浅浅前世就认识她,凌韵感觉受到了侮辱。
【她不能操控你,但她可以勾搭齐何辜啊!毕竟在他们心目中,你前世的未婚夫才是最大的变数。如果你没能按照剧情和凌犀在一起,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你跟齐何辜跑了。】
说起齐何辜,凌韵小脸又一垮。
她不信她前世的眼光这么奇葩,竟然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个未婚夫:【该不会赵名昔穿成了什么其他我们不认识的人吧?】
【不管是谁,一定是很爱你的人。系统说赵名昔才是歪曲剧情的头号大敌,必然想把你从凌犀那抢过去的。】
【说起这个,上次苏浅浅看到凌无源的脸有什么反应吗?】
【说起这个,上次苏浅浅没看到凌无源的脸。】
【什么?】凌韵感兴趣地直起身子,【她不是在现场吗?】
【被系统派了个临时任务,刚好离开了。】
凌韵轻轻蹙眉。珞矶上次也提到过,系统会给苏浅浅一些莫名其妙的临时任务,用来兑换积分道具。不过事情居然这么巧?
【不过她并不知道凌犀和凌无源是一个人。】
凌韵顺着珞矶的声音回神:【嗯?】
【那部剧里,凌无源这个人物根本不存在,凌韵直到大结局都没有收徒。】
【那凌犀是怎么复活的?】
【他们没说。可能在剧里也只是一笔带过吧?】
凌韵想,大概凌无源也是她穿来后的蝴蝶效应之一。剧本里的凌韵不知道凌犀会复活,因此也更不可能跑到北幽海去捡了个婴儿回来当徒弟。剧本里凌犀的复活,大概是从不知何处长大的凌无源觉醒记忆开始。
其余一些凌韵感兴趣的信息,比如正邪势力的未来局势,珞矶也从未听苏浅浅和系统聊过。
正如她之前的感觉一样,这部仙侠剧,不是什么剧情跌宕的正剧流,而是披着仙侠壳子谈恋爱的言情剧。苏浅浅的主线任务是当红娘,做的那些支线任务,也多半是攻略NPC,增长魅力值,稳固温柔女神女配人设,增加影响力以影响剧情一类,看上去和天下大事丝毫不挂钩。
好在凌韵也没多指望从苏浅浅这里得到什么线索。她这边的进展按部就班,一切顺利。
凌无源如今每天在万煞之谷修炼六个时辰。
和凌韵吸收煞气不同,他在试着吸收恚獍沉睡中逸散的邪气并操控。
这里的难点不在于吸收邪气,因为凌无源作为天生邪体,邪气亲和度极高,就算不修炼任何功法,邪气都会主动往他身体里钻。
他的修炼,意在使这个过程变得可控。
邪气愿意转化为他的修为,但他也要主动接受才行,不然就反过来成为被邪气操控的傀儡。
这项修行在万煞之谷显得尤为困难。因为万煞之谷的邪气,多为恚獍主导,凌无源相当于要跟一颗成熟已久的黒舍利争抢邪气控制权,虽然对方尚在休眠,这件事也并不轻松。
但凌韵每日看着,觉得凌无源做得很好。
她每天都帮他梳理邪气。他每日残留的邪气越来越少了,对邪气的操控却愈发精准。
凌韵手指搭在少年小腹上,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有人把恚獍那么多的邪气灌输到你体内,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凌无源躺在床上,头微微垫高,垂眸看着她。
她的发丝落了一绺在他肚皮上,感觉一路痒到了心窝里,他很怕一开口就发出奇怪的声音。
于是凌无源努力平复了一下,才尽量忽略她冰凉柔软的发丝和手指的温度,沉声回答:“弟子有七成把握。”
“嗯。”
凌韵收回手,顺手帮他盖上被子。
七成,短短两年,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她知道,凌无源不是说大话的人,他口中说着七成,实际上大概还要多。
“你……”
凌韵忽然回头,却猛然顿住。
少年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从肩头自然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细韧的肩膀,冷白一片,有些晃人眼。
凌无源眸子闪了闪,看到她仿佛镇定自若地移开目光,继续说完刚才的话。
“你最近若是遇到什么人对你说奇怪的话,不要理,立即告诉我。”
凌无源点头,眸色略深。
她的的确确是被他引起了波动。
凌无源说不清这是种多么喜悦又酸涩的感觉——这两年来,他完美地演绎着凌韵心中的形象,高冷、疏离、沉默。但他还是不甘心,他不相信哪怕他放下身段去诱惑,他冰山一样的师尊依旧可以无动于衷。
事实是,她比他想的还要冷心冷情,她是真的不想碰他,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有寥寥几次引起了她的反应,却也更多的像是惊讶而已。
可是哪怕这样也足够让他心跳狂喜。
他故意在她来寻他时背着门更衣,假装弄错捏到她的脚,故作不知地捡起她的贴身衣物,隔着她取东西时若即若离地把她拥在怀里……这样暗藏心机的事,他记不清做过多少,每一个让她平静的表情微微停顿的片段,都刻在他记忆里,夜深人静时反复咀嚼,每一次重温都能从那些包了浆的画面里抿出源源不断的快乐。
今天,他的快乐回忆收集,又多了一段。
他好像一个卑微的乞讨者,在女神身后拾起她掉落的光芒,却永远不敢叫她看到。
他知道,她心目中的无情道人,必须像她和她师尊一样,清高寡情不惹尘埃,所以他万分惶恐,不敢泄露心中的龌龊,不然就失了追随她的资格。
一开始心中是苦涩的,可时间长了竟也习惯了,反倒有种苦里偷甜的甜蜜。
而且他逐渐找到了诀窍。
只要他装作什么都不懂……就可以肆意地行勾引之事,却不会被指责。
凌无源好似对于凌韵说的话题很专注,向前倾了身子,屁股稍微抬起了一点,被子进一步滑到肚皮上。
可他毫无所觉似的,平静地望着凌韵:“为什么会有人对我说奇怪的话?若是谎言,我自然不会信的。”
凌韵:……可是很可能不是谎言。
凌韵有些心虚地垂了下眸,却像被烫到似的,又立刻转回来盯住他的脸,思忖了一下,坦白:“我有事情瞒着你,怕有心人利用这件事挑拨离间。”
凌无源又凑近了一点,表情有些紧绷:“什么事情?我真的不可以知道?”
凌韵连余光都觉得有些烫了。
有时候她甚至感觉凌无源在勾引她,可是过后想想又觉得是她多虑。
这种花花肠子是她才会有,凌犀……怎么可能?
可是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对她伤害是有些大的,主要是伤肾。
如果现在的她也只有五百岁,估计已经扑上去了。可是现在她已经太了解凌犀,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她绝对承受不起。
现在她更想转身逃跑,但徒弟问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她可以随意敷衍的。
凌韵轻轻把目光落向少年肩头,从前那颗血痣存在的地方,思量了一会,慢慢回答道:“你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我也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告诉你。等你找回记忆,自会明白一切,但是你要记住,只有你自己经历过的记忆,才是可信的,别人告诉你的所谓真相,哪怕听起来再可靠,也不能成为你做出关键决定时的参考。”
凌无源还是有些迷惑地看着她。凌韵顿了下,举例:“就比如,你和虚华道尊这么像,若有人给你陈列证据,说我把你养大,只是为了复活师尊,拿你做容器,你会相信么?”
凌无源眼神颤了一下,似乎被这样的设想刺到,却还是摇头:“不会。我相信师尊。”
“可是对方有证据。”
“证据可以伪造,我若是真的怀疑,自己查出来才会信。”
凌韵沉默了一会。
她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其实只要敌人有心设计,自己查出来的东西也可以是假的。
修道最重要的是道心。她的道途越往后走,就愈发明晰这一点。
证据可以作假,五感可以蒙蔽,这世间幻法无边莫测,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可以相信的,除了自己的心。
修炼,就是在不断磨练自己的心,磨炼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在一次次试错纠正,打破重组的过程中,让道心变得坚定不移,成为这个纷乱复杂千变万化的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就好像她对凌犀的信任,以及对自己的信任,带她渡过数次劫难。
道心稳固,就可以无坚不摧。
可是这一切,五百岁灵台境的凌无源,是无法懂的。
她自然可以讲给他,但他自己没有那些阅历和时间沉淀,没办法理解她的意思。
她可以要求他,要求他相信她,要求他在受到挑拨时多想想和她的相处——可是信任哪里是这样说说便可以建立的?
她对凌犀不也是从哀怨到失望,最后到宁和与信赖,度过了整整两千年么?
凌韵此时十分清楚,凌无源对她的信任,就好像他口中对抗邪气的七成把握一样,虽不如十成完美,却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她不能再去苛求。
只能祈祷这七成的把握、七成的信任,足以助他度过即将到来的风雨。
凌韵无言地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衣服穿好,在自己房间里也要注意仪容。”
她表情冷肃淡定,内心默默给自己的从容帅气比了个大拇指。
她背后,凌无源安分应声,唇角却轻轻翘了下。
第79章
又是几日后,凌韵带着凌无源前往火神洲。
她此次要去赴妖王的十万岁长生宴,因为三年期限将近,不放心把凌无源一个人留在停云峰,就干脆带上。
若是平时,这类长生宴凌韵是不出席的。管它十万岁多么整,妖王又多么尊贵,她都懒得出现在那么多人的场合。
可是现在她和妖王是盟友,偶尔还是要给她点面子,顺顺狐狸毛。
而且她和其他人也很久没有碰头了,趁机可以见一面。最近邪修有点异常的老实,恰逢妖王长生宴这种修仙界各方势力聚头的时机,总觉得说不定要发生点什么事。
不过,凌韵早半年接到请帖时,就给狐霁去了消息,提议这一次整点特别的。
凌韵把前世的假面舞会修饰了一下,照搬了过来。
妖王活了这么些岁数,已经很少有什么让她觉得新鲜了,凌韵这个新奇的主意一出,虽然好不容易请来道尊却不能让她露面有些遗憾,但还是答应了——主要是凌韵的口吻,根本没留下她拒绝的余地。
于是,几千年都在吃老本、坊间传闻那个神秘炼器师已经离开的奇品阁,最近又重磅推出了新的商品——幻化面具,不仅能隔绝全境界探查,还能根据自己心意变换款式,并且坚不可摧、一般的动作和法术都不会让它从脸上脱落。
奇品阁的新品第一批面具将在妖王长生宴上分发给客人,这个消息一出,修仙界对妖王的长生宴更加期待,除了期待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假面宴会”,更期待奇品阁神秘炼器师的新作品。
凌无源眼看凌韵打开妖王特意送来的储物镯,掏出块奇品阁号称“绝不提前泄露”的面具——这东西半年前他就在凌韵房间里看见了,当时似乎还是个半成品。
凌无源张了张嘴,还是问出口:“奇品阁的炼器师是师尊?”
凌韵的身影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转念一想,她搞的那些副业哪有凌犀不清楚的?凌犀只是懒得管。
于是淡定道:“是我。”
凌无源沉默。所以说,上次那个缩一缩束缚网……也是凌韵自己发明的?被自己发明的道具困住了,这么可爱的吗?
……或者说,她不会是故意和齐何辜捆绑在一起的吧?
虽然觉得后面这种可能性很小,凌无源还是默默地抑郁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夜里,凌韵和齐何辜在他旁边窸窸窣窣亲得天雷地火,让他心脏难过得抽搐。
他在时尚且如此,若是他不在呢?说起来当时他们还想阻止他和他们绑在一起来着。
她说不喜欢那样主动的类型,她说他才和虚华道尊最像。可是她却不肯接受他,也看不出喜欢他——他觉得她明明更喜欢其他人。
他时常会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不如不要这个“最像”的虚名。
可他又不敢放弃这个位置。
他不敢忤逆她,怕让她失望,被她抛弃。
其实现在这样也好,可以用徒弟的身份正大光明地陪伴她,可以随意出入她的房间——他从其他人的眼神里能看出,他们也嫉妒他。
还可以假装不懂……
凌无源朝凌韵俯下身,发丝落在她肩头,温暖的气息撩过她耳畔,嗓音低沉:“听说师尊是天阶炼器师……但我从来没见过师尊炼器。”
凌韵耳根一麻,抑制住想躲的冲动,淡淡回道:“近些年不怎么炼了而已。”
其实是凌犀不喜欢她炼器。
虽然凌犀从未明说,但她心里清楚得很,炼器锤锤打打难免暴力,和她小仙女的形象不符——虽然珞矶说她炼器的时候和其他人全然不同,甚至与她平时冰冷平淡的模样也截然不同,有一种惊心动魄凌厉清绝的美感——但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它的审美凌韵才不会信。
她小时候喜欢炼器,在停云峰偷偷用辟谷后废弃的厨房改造成炼器室。本以为凌犀从来不往她的小厨房来,不会发现,结果有一次酣畅淋漓地炼了把大铁锤后,激动地冲出门,正好和凌犀撞上。
男人显然已经在那里很久了,春寒料峭高贵疏淡的一张脸,对上提着把大铁锤、仙女毛乱炸、为了散热以及方便动作脱了仙气飘飘外衫只剩吊带背心灯笼裤衩的冒牌仙女凌韵。
据当事人凌韵回忆,当时的她脑子短路,差点拎着大铁锤照凌犀脑袋一下,企图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幸好,她骨子里对师尊的畏惧将她定在原地,而凌犀也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眼神瞟过她的衣着和铁锤,便一言不发走了。
珞矶说她当时的样子其实也很仙很美,褪去仙风道骨的衣袍,简直像个天然去雕饰的精灵。
然而凌韵更想哭了。一个器灵眼里的很仙很美,估计是因为她那天炼的大铁锤圆润、坚硬、品阶极高,就连她以一个炼器师的角度,都觉得它和它的制造者很仙很美。
如果这个制造者没有美到凌犀面前就更好了。
总之,从那之后,凌韵每次炼器都躲到丹素峰去,再没让凌犀看到过。
这个习惯延续下来,凌无源自然也没见过她炼器。
不过,失去了记忆的凌无源,对师尊前所未知的能耐十分好奇。
“师尊可不可以教我炼器?”
少年探头望着她,深邃的眼中有一丝期待。
凌韵顿了一下,觉得他离她有些近,说话时气息都扑到她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也轻易看得到她的倒影。
但她的心理素质可是在凌犀那里磨炼出来的,面不改色不闪不避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眸子,回答道:“可以,但你应该不会喜欢的。”
她就没见过凌犀炼器。这也是她认为凌犀不会喜欢她炼器的原因——他自己都嫌这项活动粗暴。
凌无源怔了下,牵起一个沉敛的笑:“好吧,我也觉得。”
退回凌韵身旁,凌无源眸子幽暗下来。
不用想都知道,不喜欢炼器的是她的师尊。
每次都是这样。她用很笃定的语气道出关于他的特征,好像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似的。旁人看着或许还会觉得,道尊这么关照她的弟子,他必是身在福中,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她懂的不是他,而是凌犀。
并且她就这样冷漠傲慢地把那些特征加之于他,就好像他如何不是他自己决定的,而是她决定的。
他是她精挑细选悉心培育的替身,他必须按照她心中白月光的样子活着。
但说实话,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接近她的话……他只感恩自己这张脸,让他拥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是的。她从未故意将他培养成替身,是他细心地拾起那些她不经意透露出属于那人的碎片,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拼凑完整,贴在脸上化为面具,直到彻底模糊了自己本来的面貌,从里到外地成为那个人完美无缺的替身。
每次她透过他的脸看着别人,平静地纵容他的逾越,或者在他的心机勾引下发愣,他心里那股痛总会伴着甜,久而久之连痛也开始期待,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态了。
但他不是一直如此么?身为无情道传人,却觊觎自己无心无情万人之上的师尊,这样一个变态。
凌无源恭敬沉默地低着头,安静地将手掌搭上凌韵的肩膀,随着她降落在火神洲的妖都王宫。
……
“来者何人!”
两人刚从空中现身,下方的守卫便亮出武器大声喝止。
“哎呀,都退下,别惊扰了我的客人~”
狐霁远远闻着凌韵的味,立即赶过来,娇媚又严厉地叫退了恪尽职守的守卫,转头就朝凌韵妖妖娆娆地扑上来:“亲爱的,你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让这群粗陋的小妖精冒犯了你……”
狐霁猝然收声,对上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凌无源冷冷看着她。对这个上来就叫“亲爱的”,还企图偷袭凌韵的狐媚女人,他完全没有好感。
狐霁挑眉,磅礴玄力陡然涌起——
“啊。”
狐霁娇气地惊叫了一声,一脸夸张的委屈,看向凌韵。
凌韵漠然:“别碰我徒弟。”
“哟~”狐霁戏谑。
“早就听闻道尊对徒弟宝贝得很,如今一见,传言不虚啊。”
她的记性很好,尤其是有关凌韵的事都记得很牢。当年她用同样的招式对付齐何辜时,凌韵可是冷眼看着完全没插手,更别提像今天这样警告她。
看来这个新的替身很特殊呢。
狐霁一双媚眼像蛛丝一样缠在凌无源身上,暧昧黏腻地上下打量,可凌无源只沉默地跟着凌韵,完全无视她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喂,小家伙,说起来你刚出生时还是被我们捡回来的呢,你百日前也都是我养着你,你不叫一声奶娘?”
狐霁看了一会见没有效果,干脆主动开口去撩。
凌无源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凌韵则道:“不用理她。”
“喂,凌韵,前阵子让我给你查鸡嘴鱼那个部下时不是挺客气的,你怎么拔d无情!”
凌韵早习惯了她的乱用词汇,倒是凌无源转头——看了凌韵一眼。
那眼神带着种熟悉的暗示:你交的这都是什么朋友?
凌韵心中那根花了两千年训练出的警弦猛地绷紧,立即拉着凌无源转了个方向,把狐霁抛在后面。
狐霁却不在意,在原地闲闲停住脚步,桃花眼望着他们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狐霁从腰间解下一枚艳丽的宝石。
“老弟啊……咦,他们都在?正好,我跟你们讲哦,凌韵带着徒弟来啦。啧啧,护得跟什么似的,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呢。”
狐霁艳丽的唇狡猾一翘。
不出她所料,她话音还未落,对面就炸成一锅粥。
第80章
齐何辜带头跑进凌韵的寝宫时,凌韵正踮着脚,帮凌无源摘掉头顶的花瓣。
少女容颜绝美,冷若冰霜,没有表情的脸微微仰着,莫名显出一丝专注,好像面前的人占据着她的全世界。少年丰俊秀异,也是面无表情,低头的动作却分外乖巧。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有种此处无声的默契和亲昵。
齐何辜猛地停住脚步,凌韵回头,一双冷眸对上他。
齐何辜满腔烈火倏地就灭了,他从凌韵的眼中看到了决不允许他造次的意思。
……她与他们的关系,她不许凌无源知道。
哪怕全世界都在传他们是她的替身,他们也必须在凌无源面前表现得好像这些传言都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齐何辜一时间停在原地,用尽力气压下胸腔中翻涌的苦涩。
大祭司盛装打扮,身上洋溢飘出一股诱人甜香,可是此时却淡淡站在远处,狐媚的眼神带着分洞若观火的澄明。
倒是陆鉴庭泰然上前一步,从容地行了个佛门礼,问候道:“道主路途可还顺利?”
木意年木易卿两个人看凌无源的眼神恨不得浸了无色无味的毒,柔软地笑着和凌韵说话,却没一个敢上前——明明在她来之前,他们心中疯狂想着的都是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用尾巴把她紧紧缠绕住。
但他们都知道,她下过的旨意就是铁律,没有人可以违背。
她在乎凌无源,所以他们哪怕恨不得他死,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分一毫。
凌无源矜冷地垂着眼,安之若素地享受着凌韵身旁最近的唯一一个位置,享受与她亲密接触的权力。
哪怕他其实早就知道他们和她的关系了——其实她早就没必要再瞒他,他了解她可要比反过来多几百倍,他对她的关注也比她想的要多几百倍,她身上的气味,服饰细节,甚至微妙的心情变化,他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但他享受现在这种,凌韵只为让他高兴,刻意疏远其他人的时刻。
这至少说明她是在意他的。
她和他们肌肤相亲,可她心中最重视的还是他。
他需要这样的“特殊”,来欺骗自己,无情道主,他的师尊,对他是有不一样的感情的。
凌无源就这样清醒又沉静地看着他亲爱的师尊为了他带着一群人演戏,心里酸甜苦涩搅动得愈发剧烈,觉得这滋味可比邪气和玄气未融合时的冲撞来得暴虐多了。
而他面上全然不露声色。
和他冰块脸的师尊一样。
哪怕是这样的相似也能让他骤然生出一种得意和甜蜜……果然是疯了。
凌无源盘坐在床上,心中疯转着这些念头,万邪决也在疯狂运转着,整个寝宫都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邪气旋涡。
“无源。”
凌韵的传音忽然在脑中响起,让他头脑一个清明,汇聚的邪气缓慢下来。
“妖族地盘,低调一些。”
凌韵推开门,很是自然地走过来,捏住他的手腕。
两人对视了一下,凌无源立刻会意,开始脱衣服。
凌韵绅士地转开视线,敏锐的听觉却还是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配合神识在脑中还原出画面,不由有点走神地想,凌无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毫不介意地当着她的面换衣服的?
不过也是,从小到大被她看光无数遍,他就算有过廉耻也早就散了。
少年已在床上乖乖躺成一条,凌韵淡定地走上前,手指落在他肩头,沿着经脉向下滑动。
找到了。
凌韵有点惊讶。最近凌无源修炼很快,邪气转化率也很高,他的窍中已经不剩下太多需要她来清理的邪气了。
凌韵淡淡地有点失落。身边有这么一个邪气源头,她名正言顺修炼邪气,短短五百年境界狂涨,她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触到了飞升的影子。
有凌无源在,万煞之谷的邪兽也愈发服帖,看样子一辈子不用指望挣脱封印。
偶尔,她也在想,若是当年的凌犀遇到的是如今被削弱的恚獍,或许就不必牺牲自己。
但也还好。现在他自己的灵魂回来反吸恚獍,相当于给自己复仇了。
“可以了。”
凌韵很快从他后腰收回手。
“如此今晚的长生宴也能放心了。”
凌韵这样说着,心里却一点没放松。
邪道的基地在北幽海,临近火神洲。
又是三年期限将近的日子,妖王长生宴这样盛大的聚会上,那些人很可能趁机搞点动作。
“你等会别离开我太远。”
凌韵还是叮嘱道。
“我会寸步不离跟着师尊。”凌无源立刻道。
她的徒弟真乖。凌韵眼底流过满意。
凌无源从容地穿好衣服,又问凌韵:“我服侍师尊更衣?”
凌韵有点警惕地看他:“我不是说过了,你不必做这些。”
“可现在我们在妖族。”
凌无源微微垂了头,面无表情,却看出一点委屈。
他拿出一只飘着甜香的花瓣,注入玄力,女人娇媚的声音顿时在房间里回响:
“小无源~咱们五百年后再见,这么有缘,等会长生宴前,来找姐姐叙叙旧?”
凌韵眸色沉冷下来。狐霁这个骚女人,当着她面就敢自称凌无源的奶娘,背着她直接变成姐姐了,竟然敢胆大包天染指她的徒弟。
凌无源收了花瓣,语气平静:“师尊并不在乎我,看起来很明显,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
“我怎会不在乎你。”凌韵下意识反驳,沉默了一下。
要是凌无源真是她的人,狐霁没那个胆子勾搭。是真的太不像了,老狐狸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她当年要不是经验不足,连凌犀本人都差点给扑了,他们两人都不会介意在外人面前假装亲密。
……
“陆鉴庭,你倒是进去啊,你不是最擅长服侍她了吗?”
“道主房中已经有人了,剑君若是想在这个时候打扰她,自己去便好了。”
“呵,说得这么大度,你要是真不在乎为什么和我们一起在姐姐房间门口守着?”
木易卿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群男人立即挺胸肃目,仿佛刚才不是他们在门口互相嘲讽。
但看清眼前的二人时,他们脸上的淡定立即破功。
少女华服广袖,尊贵圣洁,和他身边金线黑袍的少年莫名登对,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手,在宽袖掩映下,竟然交握在一起!
两人的姿态也透着亲昵,细细看去,凌无源那双淡漠的眼底,似乎还藏着一丝羞涩!
实在是过于刺眼了,齐何辜没控制住自己,语气硬邦邦地开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凌韵感受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心也跟着紧了紧,连忙警告地瞪着几人。
木意年挑了下眉,笑吟吟地会意道:“是姐姐需要在外面装痴情,所以要带着最宠爱的替身。”
凌韵松了口气,刚在心里夸小狐狸懂事,就见那小狐狸动作自然地挽上她另一侧手臂,乖顺道:“我也是外界传闻姐姐最宠爱的替身,看来今晚也要出来营业啦。”
右边被木意年软绵绵地黏着,左边感受到一道死亡凝视,凌韵僵住。
“你就不必……”
“没关系,我们知道姐姐是为了麻痹敌人,所以才纵容这些谣言。我才不在乎这点名声呢,姐姐是为了天下太平。”
这个帽子扣得好扣得妙啊。凌韵顿了一下,实在是木意年这话说得太熨帖了——师尊啊,快看看,她都是在演戏,在牺牲自己的名声换取天下太平!
木意年这样一说,凌韵再推开他就显得太做作了,于是便淡定地“嗯”了一声,一左一右挂着两个俊秀少年迈出寝宫。
齐何辜有点气愤地瞪着木意年,心想这狐狸就是心眼多。
结果身边一群男人呼啦啦地借着这个借口全涌了上去,花团锦簇的,他落在后面瞬间连凌韵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孤零零落后的齐何辜:?
齐何辜在原地黑了两秒钟的脸,猛然提步加入争抢的行列。
一大群人就这样招摇地踏入举办长生宴的季菱园。
妖王的季菱园在王宫附近的行宫,素以布景壮丽奇巧闻名。
而这一次,收到凌韵假面宴会的建议后,狐霁竟然无师自通地将季菱园布置成了夜店风,千万颗荧光色的夜明珠点缀在高空与树枝栏杆之间,暗夜染上闪烁迷醉的色彩,打扮风骚的小妖精在台上跳着热辣的舞蹈,细细的小腰和长长的猫尾巴摇得人眼晕……凌韵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回去了,颇有些怔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姐姐看什么呢。”
右耳低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凌韵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盯着舞台上那个扭动得极其骚气的妖族猫少年,不小心入了神。
凌韵:……
她若是说她并没有在看他会有人信吗?
凌韵偷眼打量了下凌无源,见他一脸平静冷淡,估计是没发现她刚才的眼神,悄悄松了口气。
“这边。”
凌韵带着一群人往狐霁特别给她准备的私密贵宾席走。路过舞台时,凌无源左手在袖子里动了一下。
“啊!”
不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惊叫,他们身后舞台上的少年不知为何绊了一跤跌到台下,人倒是没事,就是崴了脚,今晚恐怕不能再上台。
骚乱声混在热闹的音乐交谈声中,凌韵不太在意地回头,却蓦地被凌无源勾住肩膀转了个方向。
“妖王来了。”
凌无源低头看她,神色好像有些紧张,很显然妖王过于主动的出击给孩子造成了一定心理阴影。
凌韵心里好笑,张嘴想要安抚他,可凌无源抢先一步:“冒犯一下,师尊。”
阴影随着这句话覆下。
凌韵被少年吻住的时候,淡薄的眼底有浅浅的惊愕流过。不愧是她师尊,口中说着冒犯,动作却一点不含混,霸道得让人无法抵抗。
凌韵余光看到妖王站在他们身侧十来米的地方,一双桃花眼兴味颇浓地注视着他们。
凌无源显然也看到了,似乎更加紧张。凌韵只好纵容他越来越深入越来越过分的动作。
他已经闭上眼,张开唇,一下一下地啃咬着她的唇瓣。
他表现得很迫不及待很驾轻就熟的样子,可凌韵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其实生涩冷硬,冰冷得好像在完成修炼任务。
即便如此……矜贵冰冷的少年,依旧很美味。
凌犀,主动吻她耶。
不是上次一触及分那种,这次可是伸了舌头的!
这滋味不好好品尝简直暴殄天物。
凌韵决定暂时忘记凌犀、狐霁和身边一众替身,享受当下。
她根本不知道,凌无源用尽全部剩余的理智,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颤抖,不猛烈地将她拆吞入腹。
他脑中闪过那个黑夜,安静地躺在床上,感受到齐何辜不知疲倦地亲吻她。
当时他还在痛苦又嫉妒地想,剑君表面正人君子,没想到骨子里这么骚,亲这么久还不肯把她放开。
可是他现在懂了。
若是可以,他一辈子恨不得就在她软嫩清甜的唇齿间耗尽。
可惜,妖王戏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凌韵睁开眼,发现凌无源阖着眸子,状似沉浸,根本没发现。
……是偷偷再享受几秒钟还是正直地提醒他?
凌韵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识府里忽然炸响一道童声。
珞矶急切得甚至没来得及看她在干什么——
【凌韵!!!那系统回来了,我刚才听它跟苏浅浅说,凌犀的复活之日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