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静善生来带着功德,都抵御不了邪气,你不然还是收手吧。】

    珞矶找了个机会劝凌韵,苦口婆心的,像是在劝反派魔头从善。

    凌韵额头抽了抽。

    语气满不在乎:【静善一个人净化全天下邪气,到最后才出岔子,我这次有凌犀镇压了一部分,又有佛子帮忙,应该不会有问题。】

    【真没问题佛子为什么不自己上?他身为佛子的职责就是净化邪气啊,为什么甩锅给你?】

    【他不是说了,是他师父说……】

    【——他师父还说看到他脸的人要当他道侣!我靠!】珞矶突然一副心领意会的表情,【我知道了!你就是想信他师父的鬼话——你就是觊觎佛子的身子!】

    凌韵:……

    凌韵心里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忽有所感地看向后院。果然下一秒,银发雪袍的绝丽身影从那里出现。

    浅眸清漠,红唇秾昳,杂糅了世间至纯至艳的一张脸,光芒逼人。

    那样有冲击力的美,凌韵一看就要崩溃了:“你面纱呢?”

    陆鉴庭歪了下头,意思很明显:在你面前不需要戴。

    凌韵还是翻出来给他戴上:“以后别这样了。而且,你师父那句话只是个预言,预言是可能错的,并不需要你遵守。”

    陆鉴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固执得很明确:师父的预言不会错的。

    凌韵不知道什么时候拥有了能从他无声中听懂他意思的能力,也坚持地重复着:“就算预言不错,也不需要你主动去应验。不然那就不是预言了。”

    陆鉴庭沉默。这一次好像倒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而且你若执意把我当成道侣,我可能无法留你在身边了。”

    凌韵冷冷瞧着他,又加了一道砝码。

    陆鉴庭低头,似乎是权衡了一阵,复又看着她点了点头。

    凌韵松了口气。

    总算说通了。

    替身是永远不可以上位的,她馋他身子不假,但若是招惹了就得结婚收场,那她可是万万不敢碰的。

    这个大麻烦安抚好,她还有另一个人要解决。

    她没有忘记昨天与齐何辜不欢而散。

    睡了一觉平静了点,加上收服了一个替身心情好了点,凌韵对齐何辜也多了点耐心,或者说,相对于他那臭脾气更多地回想起他那张帅脸来。

    好歹是队友,又是名义上的替身,还是去哄哄吧。

    凌韵走向门口。陆鉴庭立即跟上,轻挽着她的袖子。

    凌韵余光瞥了一眼,并没阻止。

    哄帅哥也不能没有原则,让她抛弃其他帅哥是不可能的。

    一出门,负责她的曜泽洞弟子便迎上来:“道主有什么需要?”

    凌韵看了眼隔壁洞府:“剑君呢?”

    “剑君一大早和大师姐一起去看弟子训练了。”

    和廉嘉禾一起走了?凌韵小脸一冷。

    【我竟然还怕他把自己气出毛病,我真是想太多。】

    珞矶补刀:【他根本不在乎你,凌韵。】

    凌韵:!!!

    气死仙女了!

    仙女面上不显,轻轻垂了下眸,一言不发转身回去。

    而陆鉴庭就像是能感知到她情绪似的,轻轻地将放在她肩头的手攀至她脑侧,然后轻柔地把她揽进怀里。

    他身上有一股很淡雅的檀香味道,让人神宁心静。

    凌韵毛被顺了点,忽然觉得这个新收的替身好值当。

    虽然脑子好像不太清楚,被看了脸就非她不嫁活像个封建余孽,但是目前看来没给她带来任何困扰,反倒变得很乖,可以随便摸随便抱,不傲娇抗拒也不乱吃飞醋,和她之前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么一比较,齐何辜真是该扔。】

    凌韵想到此时齐何辜或许正和廉嘉禾相谈正欢,说不定还在谈论邪魔该死一类的话,并互相肯定互相赞赏,忍不住有些气愤。

    珞矶笑:【你真不是吃醋了吗凌韵?】

    【我吃哪门子醋?】

    凌韵拒绝认为自己是在吃醋。她只是担心自己,如果齐何辜收到知己的赞同,更加坚定他的想法,那相当于她身边潜伏着一个定时炸弹——齐何辜随时会发现她的秘密,然后很可能毫不犹豫对她拔剑。

    初见时对她很不礼貌的佛子,说不定反倒会站在她这一侧。

    凌韵这般想着,又往对方怀里滑了一寸。

    就在这时,她的院门被推开,廉嘉禾直爽的声音闯入:“凌道主,孙谨师弟说你在找我们……”

    她的声音在触到两人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如雪的木兰流仙树下,男女依偎在一起,青丝与白发随风飘舞交织缠绵,美如画卷。

    紧随其后的齐何辜震惊地看着这个画面,原本清俊的面庞纠结在一起,好像被无形的火焰燎过,一瞬间覆盖了一层黑炭。

    廉嘉禾看了三人一眼,识相地退了出去。

    齐何辜看起来像是要过来把两人扒拉开,又碍于礼节不好动手,冷冰冰地嘲讽:“你一天没男人会死?”

    除了齐何辜就没人敢对凌韵说话这么不客气。凌韵觉得幸好现在的自己脾气已经好多了,冷声回敬:“道不同不相为谋,人都喜欢与合拍之人待在一起。你不是也喜欢与廉嘉禾同处,一大早就去找人家了吗?”

    齐何辜猛吸一口气:“她是比你知趣懂礼多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凌韵觉得脑壳痛。他喜欢廉嘉禾就去找廉嘉禾啊,为何要管她,为何要烦她,为何要来与她互相伤害?

    是的,以凌韵两千多年的阅历,她知道有很多人就是当爹上瘾,喜欢管人闲事,但她绝不会允许别人管到她头上。

    齐何辜想不想杀她也无所谓了。大不了她以后防着他点。剑君与她观念不合,但基本的品性和实力都靠得住,她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帮手,便容忍他一阵。

    凌韵心中有了决策,淡定许多:“我一向是这样的人,不知趣不懂礼,没有乖巧的替身陪着就会死,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齐何辜怒而指着陆鉴庭,想说他前几天还无礼地怀疑你,哪里乖巧了。没料到凌韵淡然瞥着他,又加了一句:“鉴庭比你乖巧多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她懒得和他废话,故意用他厌恶的替身身份刺他。齐何辜也果然如她所料,气得转身便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凌韵清高冷淡地收回目光,无意间余光瞥见,陆鉴庭好像在笑?

    笑得怪宠溺的。

    仙女后颈毛莫名一立。

    下一秒,就被拉入一个宽和的怀抱,头顶覆盖上一只温暖的手,使劲揉了揉。

    凌韵恍惚有种感觉,从这一天开始,佛子对她的认知,从“包藏祸心的邪气感染者”,变成了“容易被邪气感染的脆弱之人”。

    他每日依旧形影不离跟着她,却不再是监视,而是保护。

    那种感觉很温暖又很诡异。凌韵觉得他像只有着长长软毛,体温温暖的巨狼,把她当成了小动物幼崽。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凌韵和齐何辜彻底形同陌路。

    他们都搞不清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好像也没什么巨大的原则性的矛盾,只因为两人性子都骄傲,就成了这般模样。

    当然,这主要是齐何辜的想法。

    凌韵是觉得趁机和他疏远也挺好,不合适的人捏在一起大家都烦。

    男人脾气不好在凌韵这里约等于鸭子从良,都是要扣大分的。

    【可是他美人榜第五诶……】珞矶舍不得。

    【美人榜第五又怎么了,前面不是还有二三四吗?】

    珞矶哽了下:【凌韵,第四是个女的。】

    【女的又怎么了?】

    【?】

    由于陆鉴庭也是凌韵一边的,齐何辜每天就只能和廉嘉禾混在一起,凌韵愈发觉得那两个人搞一块去了。

    倒也不怪凌韵这么想。某次时机正好,凌韵曾对廉嘉禾问出口,对齐何辜是什么态度。没想到那个女子大大方方承认了。

    “剑君洒然英姿,君子方正,我自是有好感的。只是我并不敢妄想,以免生了执念。”

    “有何不可?我瞧着他对你也很是不同。”

    凌韵觉得廉嘉禾除了和齐何辜一样太正派了点,各方面都是极为优秀的,说这话也是出自真心。

    廉嘉禾倒是愣了一下:“他不是你的人吗?”

    她这话说的委婉,没直接说齐何辜是替身,但两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凌韵可不想妨碍别人感情,立即否认:“不是,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可不要听外面的人误传。”

    廉嘉禾见凌韵说得肯定,眉眼舒展,却也并未忘形,只道:“可我知道剑君对我没那个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不合适的举动让大家尴尬的。”

    她确实没什么逾越的举动。

    可此时瞧着两人一高一矮,不时相视的背影,凌韵不免在识府幽幽叹了口气。

    【真是当局者迷。齐何辜这没话找话的样子,廉嘉禾以为他对谁都这样?】

    他跟她就是相看两厌,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男人倒也是个专情的,区别对待明显得不得了。

    他们今日跟着廉嘉禾,带着一批弟子,去北边历练。

    一开始本来是凌韵和廉嘉禾在前面说话,齐何辜硬是凑上来,凌韵只好落在后面。

    【真是难为他时刻盯着了,每次刚和廉嘉禾说两句话,他就紧着凑过来,生怕我说错话弄脏他的红颜知己似的。】

    【真没想到齐何辜喜欢这一款啊。】

    珞矶也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感慨。

    【有什么想不到的,他一向喜欢这种正气凛然的人啊。】

    一人一器灵根本不知道,齐何辜脑子里倏地再次被气冒烟。

    他好不容易拉下面子,上来想和她说说话的,结果她见他过来就一言不发走了!走了!

    齐何辜越是生气,对廉嘉禾就越是虚伪礼貌,笑容可掬,就连廉嘉禾脑门都忍不住浸出一把冷汗。

    但他看似是在侧头和她聊天,注意力却好像放在余光。

    廉嘉禾偏头朝后看去,正巧见到浅眸疏冷的青年,迅速地替补了凌韵身边的位置,此时正没有任何界限感地挨得极近,低头与清冷的少女说话,从这个角度看,银色的发丝和面纱罩住了女孩半张脸,乍一看就像俯身去亲她似的,极为亲密。

    廉嘉禾察觉到身边人身体骤然一紧,那股怒火仿佛都化为实质燎到她了。

    廉嘉禾望了眼前方的路,对齐何辜传音:“剑君可是心悦她?”?!

    齐何辜一凛,立即收回目光,警戒得像是被戳了软肋的豹子:“谁?”

    廉嘉禾不拘小节一耸肩:“凌道主啊。”

    齐何辜一惊,明知传音旁人无法探听,却还是向凌韵的方向飞去一眼。

    见那边没什么异动,这才盯着廉嘉禾:“你别瞎说。”

    廉嘉禾又是一耸肩,没回他,而是朝后面喊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在前面修整吧。”

    齐何辜跟在廉嘉禾后面降落,忽然又收到一道传音。

    “我找凌韵喝酒,你来不来?”

    第42章

    几人落在一间条件还过得去的客栈。曜泽洞前来历练的弟子年纪都不太大,喜欢热闹,在大堂一起叫了酒菜,品尝当地特色,廉嘉禾则拎着酒坛唤着凌韵几人开了个安静点的包厢。

    凌韵上楼时,看到负责他们的小弟子,那个叫孙谨的,抬头看过来。

    对上目光,凌韵浅浅勾起个笑:“你也来吗?”

    她每天和这个弟子都要说上两句话,也算相熟了,所以发出邀请。

    虽然她本意友善,但这句话说出来莫名带着股脱俗的疏离,很有种女神从茫茫人海中看中一个凡人施予恩赐的感觉。孙谨脸蓦地红了:“我、我……”

    “他可受不了我们喝的酒。”

    廉嘉禾瞥了他一眼,孙谨立即垂下头恭谨谦卑状。

    凌韵也就是客气一下,略点了下头就头也不回上楼了。

    孙谨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下她的背影。

    “喂。”

    旁边有弟子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的,“每天都能见到女神,是不是可幸福了?”

    “还好啦。”孙谨憨笑着挠了挠头,“不过女神真的好厉害,实力很强,气场也强。大家都叫她仙女,曾经还以为是过誉,见了真人才知道,仙女这个词都配不上她。”

    “唷——”

    周围人听到平日里话不多的孙谨如此认真朴实的赞美,都笑着起哄。

    曜泽洞规矩严格,绝对不允许弟子搞偶像崇拜那一套,所以大家心里虽然都很憧憬好奇凌韵一行人,却没有人敢明目张胆表现出来,只各自在心里默默嫉妒孙谨,因为平时最为沉稳乖顺,竟然得到了照顾凌韵三人日常的资格。

    此时见有机会,大师姐又不在,都立刻凑了过来,七嘴八舌问:“女神是不是如传闻一般特别喜欢干净?”

    “她是不是吃东西很挑剔?我们洞内的食物大概入不了她的眼吧?”

    “她到底有多强?真的已经晋升了入元境吗,还是只是谣言?”

    孙谨一开始有些拘谨的,见所有人都兴奋期待地看着他,也不免打开了话匣子:“是喜欢干净,但她的除尘咒施得极好,我打扫都做不到那样好,所以她从来不会麻烦我们。”

    “吃东西的话,这些天倒是确实很少见她吃什么……”

    “至于境界什么的,我哪能分得清啊,总之就是很强,我觉得,”孙谨压低声音,“我们掌门在她手下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哇……”

    弟子们齐声发出惊叹,又有人问:“孙谨,我记得你是不是还有凌道主的幻影珠?”

    “对耶,我也记得,出去历练买的,孙谨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呗?”

    “哇哇哇快快快给我们看看……”

    一群弟子难得出门,可以破戒喝点小酒,很快气氛便热闹起来。

    他们头顶某间包厢,桌边同样码着一排酒坛。

    陆鉴庭全程走在凌韵身边,自然而然地坐在她旁边,落座前还帮她细心地擦了擦桌面和凳子。齐何辜沉郁地看着,因为廉嘉禾要坐凌韵对面,最后只能选了个最远的角落。

    然后只能无力地看着对面二人清冷高贵纯洁无瑕地做出一些暧昧的动作,胸口烦闷,又无法发作,因为那两人的表情太纯粹,让他都禁不住怀疑龌龊的只有他自己。

    ……不,至少他知道凌韵可不是表面的仙女。

    佛子不近女色大概也是装的吧。看看他在干嘛!竟然直接上手拿着沾湿的餐巾去帮她擦手——那样纤细白嫩的手指,被他修长的手掌捧住一根根随意摆弄的样子真的太——不成体统!

    齐何辜看不下去了,猛地转开目光。凌韵淡定地收回被细致地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漫不经心地扫了齐何辜一眼。

    【他有病吧,他想要的话和廉嘉禾也可以啊,用吃人的眼神看我干嘛。】

    【可能是廉嘉禾不愿意。廉嘉禾一看就是心怀大道无心情爱的大女主。】

    【嗤,齐何辜不也这么标榜自己吗?】

    【呵,男人的心无杂念一般就是说说而已。】

    廉嘉禾的心无杂念是真的。廉嘉禾今日兴致好像不错,一杯接一杯与凌韵等人碰酒,对身旁的齐何辜没有任何特殊关注。

    终于,她晃了晃酒杯,状似无意地引出今晚的目的。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们宗门内是不是出过什么大事,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凌韵不动声色地认真了些许。

    她从进入曜泽洞的第一天,就感觉这里有秘密,只是所有人都闪烁其词。

    总觉得有什么怪怪的,却说不出来。曜泽洞的严苛门风偶尔让她不习惯,但曜泽洞的赏罚制度,说到底并不用在客人身上,所以她也不怎么关心,甚至时间长了也能认同一二,毕竟门风严正,总比藏污纳垢的松散要好得多。

    何况在这里这么多天,她也并未感受到邪气,齐何辜也没有。弥西域邪气猖獗,曜泽洞却反常的干净,比其他小地方的许多宗门都干净。

    凌韵甚至在想,这搞不好才是她异样感的来源。

    在弥西域这种邪气横行的地方,曜泽洞也过分出淤泥而不染了一点。

    再一细想,可能这就是曜泽洞治理严格的结果。异常严厉的规则导致异常清白的宗门,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凌韵看着对面的廉嘉禾:“所以曜泽洞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陆鉴庭将凳子移得离她近了点,动作轻柔自然地拢过她垂落身前的发丝,避免它们掉到酒盏中。

    凌韵对他的亲昵动作熟视无睹。可是对面二人目光却定在他们之间几乎消失的距离上,眸子一起暗了一下。

    “的确,门规并非一开始就如此严苛冷酷,不近人情。”

    廉嘉禾又挥手拿了坛酒,一只脚豪迈地踏在身侧板凳上,手肘撑着膝盖,露出一抹苦笑。

    “近几千年入门的新弟子都不知道这段往事。事情要从一个名叫苏慕琴的师妹说起……”

    苏慕琴的故事,开头和段江雪很像。

    家境贫寒,被家人卖给修士当成奴鼎,又被路过的曜泽洞修士所救。

    不同的是,苏慕琴从小便一副天生的好容貌,倾城倾国,为她招致了祸患,也为她带来了福泽。

    路过的男弟子就是因为她的脸才生出恻隐之心,即使测试后发现她灵根驳杂,修炼上恐怕无甚前途,依旧带她回了宗门。

    男弟子万万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将一位祸水引入了曜泽洞。

    苏慕琴身子弱,天赋低,却因曼丽容貌和柔弱姿态,惹得举门上下许多男弟子倾慕,其中便包括当时曜泽洞的大师兄。

    “如今许多人都不知道,在我上面,掌门本还有个弟子的。我的师兄,既是宗门大师兄,掌门最宠爱的亲传弟子,未来掌门的不二人选,也是掌门唯一的亲生儿子。”

    廉嘉禾仰头喝干一杯酒,面容露出一丝怀念和痛惜。

    “我的师兄,为人克己复礼,温和敦厚,得到全宗门的爱戴。却因为苏慕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因妒忌不惜暗算同门,日渐被功利虚荣迷住双眼,最终犯下滔天大罪。”

    “他入邪了?”

    凌韵多少猜到了。

    “他与其余九十七名弟子,一起入邪。”

    廉嘉禾喝的脸蛋红扑扑,眼神却依旧明亮,定定看着凌韵。

    桌上一静。

    九十七名弟子,一齐入邪。难怪曜泽洞讳莫如深,这样的事若是当年便流传出去,曜泽洞恐怕早被扣上邪道宗门的恶名了。

    “他们是……”

    “其中许多男弟子爱慕过苏慕琴,其余的也与她有牵扯。”

    廉嘉禾忽然看了陆鉴庭一眼。后者不知何时把凌韵的一绺头发和自己的编到了一起,黑白交融的柔软躺在他手心,显得分外暧昧。而齐何辜正神色晦暗地盯着。

    廉嘉禾轻嘲地笑了一下。

    “爱生忧,爱生怖,爱生妒,妒又生恨。其中内情错综复杂,但我们明白一点——这一切都是从苏慕琴开始的。”

    廉嘉禾向来洒脱的面庞,此时不免带上了一丝仇恨。

    “是我们的错。那苏慕琴,刚来我便觉得不是安分的,整日里不思进取,却把心思花在梳妆打扮、做点心绣荷包讨好别人身上。当时师兄还劝我,人各不同,有人爱修炼,有人却不善此道,只能钻营其他的方面。何况有一个活泼娇俏的小师妹,让宗门热闹热闹也好,谁知……”

    廉嘉禾这些话埋在心里,许是多年没有对人倾吐过了,喝得醉醺醺的,直接将新开的一坛酒对着口灌下去,又给凌韵开了一坛。

    她觉得凌韵能理解她。自强独立的女子,必定都能理解,那等依靠容貌往上爬的人,让她们多么不齿。

    凌韵接过酒坛,却没喝,而是轻轻放下了。

    坛中的酒水漾起微波,另外两人都扫了一眼,唯独陆鉴庭,眼中专注唯有凌韵一人,伸手将她耳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又另外拣了一绺摆弄着,像是沉迷于给小兽梳理毛发的兽爸爸。

    凌韵岿然不动,语气平静:

    “这一切,可是苏慕琴算计好的?”

    廉嘉禾一愣:“自然不是。她还没那么大能耐,她只是自知资质不佳,想靠别的手段稳固在宗门的地位,约摸也享受爱慕者带来的便利与虚荣罢了。”

    齐何辜把酒往凌韵那儿推了推。

    他心底隐隐觉得,凌韵此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凌韵瞥他一眼,抬起酒坛,友好地与廉嘉禾碰了下。

    可仙女即便就着坛子喝酒,也没有廉嘉禾那种豪放之态,只更显得疏懒淡然,飘逸出尘了。

    齐何辜和陆鉴庭的眼睛都好似黏在了她身上。

    廉嘉禾眸色一暗,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砰地放下空坛,叹道:“红颜祸水,有时美貌,本身就是祸。”

    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一时间,凌韵还没什么反应,陆鉴庭流畅的梳毛动作却顿了一下,齐何辜捏着酒坛,直接皱起眉。

    廉嘉禾一无所觉似的,吆喝着劝酒。

    齐何辜推开她递来的杯盏:“美貌不是错,觊觎美貌并不惜为此罔顾道德的才是错。”

    廉嘉禾讶异的目光在他和凌韵之间流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了。

    “是。当年师兄堕邪,掌门至今自责。因为师兄对苏慕琴痴迷,做出许多与他平时品性不符的举动,当众欺凌情敌,对女子死缠烂打……可惜我们当年都没能及时发现并制止。”

    廉嘉禾对着凌韵傻笑。

    “我们并非只对女子……只对弱者严格。你放心。我们对强者只会更加严格,断没有只挑软柿子欺负。”

    “但双管齐下是必须的。在邪气盛行的地方,欲念是罪,能引起欲念的东西也是罪。”

    凌韵沉默,神识扫过楼下这次随行的弟子。

    不论男女,不论底子如何,皆一脸风霜,就如同面前的廉嘉禾一样。

    她先前还以为是此地气候干旱寒冷,终日风沙,曜泽洞训练任务又重,才把弟子都磨炼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不是。

    从廉嘉禾接下来零碎的言语中,她得知,这些弟子其貌不扬,竟是宗门刻意为之。

    入门时越是容貌出众的弟子,越会被派去艰苦地磋磨,宗门前辈更是时常教导,切勿耽于表象,修仙界实力为尊。

    曜泽洞防着的也不仅仅是容貌。有些八面玲珑,天生风流,说话讨巧的弟子,稍微出格,便会被抓住错处,以“结党营私”或“调戏同门”之类的罪名严加处罚。

    修为越高资历越深背景越强的弟子,因有仗势欺人的风险,要严格管束;新来不久的弟子,因残留外面带进来的劣性,也要严格管束。进了曜泽洞,就永远不可能松懈,不可以放纵享受,不可以屈服于人性欲念。

    时间长了,曜泽洞门下弟子无论男女,全都成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待人恭谨守礼,心性醇厚朴实,没有花里胡哨的追求,一心只有修炼变强。

    近些天,在曜泽洞眼见他们用骇人听闻的严刑峻法约束弟子,所感受到的那种不适,又一次从凌韵心底生出。

    实力为尊没错,但人真该把实力当成唯一的追求吗?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人有复杂感情。人有尊严,想展露漂亮的一面,想享受努力的成果,这是本能啊,连猩猩都有的本能。

    可曜泽洞却在压抑人这种本能,说这是错的。

    这让凌韵想到凌犀的无情道。

    本能真的能压抑住么?

    凌韵想起自己外表清心寡欲心底却蠢蠢欲动那两千年,感受着身侧不可忽视的温度和温柔,忽然间,小腹蹿起一股火。

    大概压抑太久了,浅喝点酒都醉得想找男人呢。

    凌韵的目光又不小心落在齐何辜脸上,暗想,单身久了,看一个讨厌的人都觉得眉清目秀。

    凌韵很快移开视线,没能看到齐何辜与她对上眼神的下一刹那,眼底暗雾环绕。

    她也不知道身边那个浅眸如湖水清澈的佛子,此时正幽幽盯着她发丝遮掩下的耳垂,面纱下不由自主缓慢压抑地舔了下唇。

    廉嘉禾是四人里喝得最多的,直起身子都做不到,大着舌头告了个罪,东倒西歪地出门找茅房,朦胧眼底却流过一道精光。

    “别怪我。”

    关上房门,廉嘉禾头抵在门边,眼底是翻涌的暗雾。

    “怪就怪你们太优秀了……曜泽洞弟子浅薄无知,怕是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大师姐?”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廉嘉禾一跳。

    廉嘉禾眸色一厉,看向那位负责接待照顾凌韵一行人、因此与他们相熟的师弟。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乍一看平平无奇,可细心琢磨,依稀能看出往日俊俏的影子。

    ……就像是沾染过邪气的人,不管怎么操磨,内里总会留着堕邪的引子。

    孙谨为人老实,还未察觉师姐眼神的异常,只温和地问:“大师姐怎么出来了?可需要醒酒散?我还带了一些配酒的糕点,正打算给你们送进去呢。”

    廉嘉禾盯着他两秒,神色暗了暗:“你对他们倒是上心。”

    孙谨猛地一激灵,顿时听出了师姐的弦外之音,忙辩白道:“我只是按照吩咐照顾客人需求,若是师姐觉得不必这么周到,我以后会注意的!”

    廉嘉禾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指节突出的粗粝手指:“我记得你入宗门时也是细皮嫩肉的,和他们几个一样。可是觉得羡慕?”

    “不!”

    孙谨吓得当即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红颜皮囊皆是虚妄,唯有实力靠得住!我很感激宗门培养,并未羡慕……不,我其实并未注意到几位的容貌,只觉得他们实力雄横,气场宏妙,好生令人敬服!”

    廉嘉禾紧紧盯着他,直到他说出标准答案,才展颜一笑。

    “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没怀疑你什么。”

    廉嘉禾用刀柄轻轻托着师弟的胳膊,将他扶起来。

    “走吧,今夜不用来管他们了。”

    廉嘉禾回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唇角滑过一抹晦暗弧度。

    “你还小,没经历过世事险恶。外面的人,纵使名声清白高贵,本人也未必不是龌龊肮脏……其中最该小心的就是美貌的东西,越是光鲜,越是有毒。他们是邪恶之源,堕落之首,曜泽洞可万万不能被污染了。”

    第43章

    酒是当地邪气滋养的花株酿出的酒,味淡芬芳,实际却极烈,且因为性属阴邪,几乎能无视正道修士玄气的免疫,无论修为多么高深,两三坛便醉了。

    偏偏这酒是酒非毒,后劲大,难以防范。且修士身强体壮,酒后不会影响太多行动力,只会迷乱神志。

    一句话总结:实乃jiu后luan性的最佳选择。

    廉嘉禾便是想让众人见证凌韵三人秽乱的场景,打碎弟子对这三个名声显赫仙风道骨之人的幻想。

    顺便,如果他们真的如她预计那般淫乱,未来下手时也不必犹豫。

    但廉嘉禾怎么也没想到,凌韵身为正道第一宗新任魁首,体内有一半都是邪煞阴气。

    凌韵一杯接一杯地喝,刚生出点邪欲,便被运转的功法吸收了,只觉得这灵酒效果真好,再就是身体越来越热,属于喝了点酒的正常反应。

    【廉嘉禾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陆鉴庭不说话,和齐何辜还处于懒得说话阶段,凌韵闷头喝酒,过了没一会就觉得无聊。

    珞矶还没回答,凌韵突然感觉肩头一沉。

    陆鉴庭半阖着眼,安安静静呆呆乖顺地枕在她肩头,同平时一样不说话,眼神干干净净的,似乎也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虽习惯与她亲密,却极少做这个动作。

    陆鉴庭更多是把她当做需要保护的弱小生物,很少像林赐那样小奶狗一般依赖着她。

    凌韵便问了一句:“喝醉了?”

    【不会吧,佛子也是入元境,这般容易醉?】

    【他是不是没喝过酒?】

    【等下,佛修能喝酒吗?】

    凌韵和珞矶俱是一沉默。幸好这时,陆鉴庭抬头望着她,摇了摇头。

    没醉就好。

    【我想起来了,他上次说过,佛子只是修炼佛法,与出家人不同,无需守佛门戒律。】

    凌韵正暗自松口气,另一侧忽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略显粗暴地把那颗银毛大脑袋从她肩头推开了。

    可凌韵还有一绺头发和陆鉴庭编在一起,这样突兀的动作不免扯到她。凌韵心里“嘶——”了一声,立即出手护了护那颗和她绑定的银色脑袋,然后倏地回头,语气不善:“你干什么?”

    齐何辜就着这个探身的姿势,很近距离地看着她,眸色暗沉。

    那盯着她的样子竟像是盯着猎物,凌韵不免屏住呼吸。

    “你们在一起了?”

    男子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

    凌韵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陆鉴庭。

    后者听了这话,安静地在一旁,和平时一样,对外界没什么反应,浅眸轻轻落在膝盖上,身体半靠不靠地贴在她肩头。

    凌韵摇头,并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明确一下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取代师尊。”

    替身可以无限找,男朋友却只能有一个,想想就不划算。所以无论是谁,都没有和她在一起这种说法。幸好她有凌犀这个挡箭牌,绝对没有人会怀疑她不给人名分的动机。

    齐何辜感觉心一轻,却又一痛。

    “那你们……睡过了?”

    “?”

    这样问真的很不礼貌。凌韵漠然看着他:“你醉了?”

    一生要强的男人,齐何辜也摇摇头。

    然后,浸着浅淡花酒香的男性躯体,便忽地覆盖了过来,带着一丝克制,将凌韵若即若离地拢住,手掌以捧住她侧脸的姿势,亲密地贴在她鬓角,与之前看到陆鉴庭的动作如出一辙。

    “那你们这样……是怎么回事?”

    凌韵冷静的声音从他脖颈处传来,连气息都泛着凉意:“这样又怎样?”

    “这样不算怎样?——那这样呢?”

    男人收紧手臂,动作有些急促又鲁莽,狠狠将她挤压进怀里,唇则开始落在她发鬓、耳后、颈部,越来越热烈毫无章法——已经完全超越了陆鉴庭平时附在她耳边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

    凌韵沉稳得如同一座白玉雕像,不迎合不躲避不恼怒,只揪着他的发冠,迫使他仰起头,脸对脸地与她对视。

    “你想说什么?”

    “是不是但凡你的替身,就什么亲密的事都可以与你做?”

    这句话齐何辜憋了好久了。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其他人可以,却偏偏不与他做?

    可这样的话别说说出来了,就是想一想他都不肯承认。他又不想真被她玩弄,为何要问?他只是有点不明白自己的魅力到底比其他人差在哪了。

    凌韵也知道这句话他憋好久了。

    他看不惯她放浪已经不是一两天。

    这场对话之前就发生过,她态度坚决,他生气也左右不了她的决定,只得默许了。但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大概这些天见她与陆鉴庭日渐亲近,他终于看不下去,趁着喝了点酒又开始发疯。

    凌韵觉得有些烦,便冷硬地回答:“是,可以。”

    齐何辜勾唇冷冷一笑,二话不说扣住她的后脑勺亲下来。凌韵偏了下头,灼热的唇便落在她下巴上,又沿着下颌线细密地往耳下钻去,速度快而轻,如同一串电流火星。

    凌韵又把他揪起来。

    “不是谁都可以么?我也是你的替身。”

    齐何辜黑沉的眸子盯着她,语气像一把轻蔑又轻浮的剑,透着森然的危险。

    凌韵冷眼看他:“喜欢我的才可以。”

    她其实在故意刁难他,毕竟陆鉴庭对她也说不上喜欢,只是纯洁的乖顺和关照罢了。

    她以为他会备受侮辱,知难而退。

    然而,齐何辜混沌幽深的眸底有什么东西轻动了一下。

    喜欢她。之前廉嘉禾也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他喜欢她?当然不是了。

    可是女孩如玉如琢的容颜近在眼前,一探头就能碰到。他竟莫名有种冲动。

    喜欢她。只要承认喜欢她,就可以叼住面前粉嫩弹滑的唇,可以做林赐和陆鉴庭对她做的那些事,可以平息身体里那股汹涌的火。

    齐何辜按在她背上的手不安分地滑动了一下,喉结滚了滚,张开有些干涩的唇——

    猝然间,怀里的女孩被强拉着翻了个身,然后猛然背靠着他被压进他胸膛。

    齐何辜心跳骤快,就像怀里落了个柔软馨香的可爱小动物,她的发钻进他脖颈,她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他胸口,她的后腰斜斜软软地靠在他肚子和腿上,她……

    她身上倏地覆上一个人。

    齐何辜热涌的血液哗地冷下来,气得微微颤抖。

    他被撞得略微后仰,胸口躺着女孩,而女孩身上压着一个银色长发的后脑勺,正在用力吻她。

    她的脸只露出一小半,白皙无暇依旧,看不出丁点沉沦媚色。

    可是他能感受到他们每一个动作带来的震动,让他耻辱得几乎爆炸。

    这、这算什么?枕着他,和别人接吻?

    一切其实很快。凌韵推了下陆鉴庭,又重重推了下陆鉴庭。后者便顺从地起身。

    一双清眸竟依旧纯澈,仿佛他们方才只是简单地论了个道。

    可陆鉴庭面纱上那片湿渍却像是雪莲上的污泥一般刺眼。那绺随着二人间距离拉开来藕断丝连的青白发辫更是粘稠勾搭得让人心淤。

    陆鉴庭扫了齐何辜一眼,又看着凌韵,无感情的眸子仿若有一丝错觉般深情,温润的声线也总觉得不同,像是冰泉深处涌出了温度——

    “我也喜欢你。”

    他也喜欢她,所以做什么都可以。

    陆鉴庭只是听到凌韵刚才的话,单纯地表明态度。

    殊不知,齐何辜听着,只觉得那股耻辱几乎把天灵盖冲飞了。

    陆鉴庭喜欢她就喜欢她,何来的“也”?

    难不成还以为他会愿意如同刚才一样,和他们一起组建和谐大家庭吗?

    齐何辜恶狠狠地扯开凌韵,一把把人推进对面男人的怀里,猛然起身,眸子泛着猩红:“凌韵你做梦,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然后像一阵风似的摔门而去。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啊,什么叫我做梦?他有病吧?搞得像我玷污他似的,刚才是他主动的啊。】

    【我知道!他是想恶心你,结果恶心到自己了,恼羞成怒!】

    凌韵对这个说法有点不满:

    【我有那么恶心?】

    【对一个不喜欢的人强行亲近,应该是挺恶心吧。】

    凌韵心口噗嗤飙血:【器灵,你懂得太多了。】

    好心酸,她被他亲都没觉得恶心,还偷偷小鹿乱撞,她果然是个只看脸的肤浅女人呜呜呜。

    她不干净了,需要找个干净的佛子擦擦。

    幸好,手边就有一个。

    凌韵顺手锁了门,清冷地抬手。

    轻若蝉翼的薄纱翩翩飘落。

    无需引导和诱哄。清俊淡雅的男子,像是找到了沉迷的新玩具,用不再有遮盖的漂亮唇瓣,细细探索亲吻她的每一寸。

    只有点可惜,他只会这个,就连这也有些生涩,伸舌头都小心翼翼的。

    【他可是佛子啊,你指望他会什么?】

    【我也是无情道主啊,我什么都会!】

    【?这很值得骄傲?】

    凌韵有点郁闷地看着把她衣服都扯掉了一半,却只会在脸上打转的人。

    她也不敢主动引导他做什么。

    毕竟这佛子脑回路清奇,又一根筋,她做了什么,搞不好要负责的。

    第44章

    第二天醒来后,凌韵自是怀疑过廉嘉禾。

    事后一想,齐何辜那些举动不像他平时会做出来的。或许他在心里对她不满许多次,却不是那种会身体力行来恶心她也恶心自己的人。

    陆鉴庭也醉得太离谱了,闹腾了大半宿。

    可是听说廉嘉禾比他们醉得还凶,凌韵又没法确定她是故意的。

    尤其是,灌醉齐何辜,又把他留下和她在一块,意图何在?她找不到廉嘉禾这样做的动机。

    廉嘉禾倾慕齐何辜是其一。其二,廉嘉禾看起来也不是这种人。

    这个人就像是凌韵前世小学里最刚正不阿那种女班长,会抓同学早恋并严格处罚,会对于班里喜欢拿男女之事起哄的同学嗤之以鼻,凌韵不敢想象她会亲手灌醉三位客人,就为了让他们酒后乱搞。

    廉嘉禾连弟子生出旖旎心思的端倪都不能允许。

    这日一早,凌韵就围观到一场闹剧。

    与她接洽那个小弟子,孙谨,不知怎的被发现偷藏了她的幻影珠。

    那类幻影珠凌韵见过。无非是修仙界一些崇拜者做出来的周边,许多人逛街时看着好看都会买一颗来收藏。

    可是廉嘉禾的脸色却如同万煞之谷的煞雾一般黑,认定这代表孙谨心中有邪念。

    孙谨跪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弟子,万分狼狈的样子,惨白着脸一遍遍辩解:“我怎敢对道主有非分之想,我对道主只有尊崇……”

    凌韵在二楼栏杆处远远望着,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一个年纪轻轻修为低浅的小弟子,她能看穿他实在是轻而易举。

    但她怕站出来为他说话,反而会加重误会。

    她与他也实在没什么交情,不至于为了他强势插手曜泽洞的内务。

    就这样,孙谨被驱逐出队伍,回曜泽洞烈焰谷受罚。

    凌韵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却见到齐何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后面。

    男人乍然对上她目光,眼神略微有些闪躲,好像也因为昨晚的事情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定了定心情,对凌韵道:“你可是觉得她过于严厉了?”

    她就这么觉得又怎样?他又要试图改变她的想法?凌韵不明白为何冷战了这么多天,齐何辜还是这么固执,有点没好气:“关你何事?”

    “等等。”

    齐何辜见她要走,伸手拉住她。

    两人一滞,一起低头看向他抓住她手腕的地方。

    齐何辜触电般哆嗦了一下,却没松手,怕她决绝地走掉。

    他看着她的眼睛,换成了传音:“你知道黒舍利的事了?”

    凌韵倏地看他:“你也知道?”

    “陆鉴庭前些天才告诉我的。我想说的是,曜泽洞这群人好像也知道黒舍利。”

    齐何辜盯着她。

    “你觉得苏慕琴,有没有可能是黒舍利?”

    凌韵抗拒的身体缓缓软下来。齐何辜松开手。

    凌韵看着他,心中思忖。

    苏慕琴,她也怀疑过,但她总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如果苏慕琴真的是黒舍利,当年曜泽洞能这么轻易地将她驱逐吗?怎么也该像是正清剑派一样,成为黒舍利出世的残忍首秀才对啊。

    “曜泽洞可能有些手段,所以才能成为弥西域一片净土。苏慕琴或许当年是作恶不成,所以逃去别的地方了。”

    凌韵想的东西,齐何辜也想过,说出自己的推论。

    “也有可能。”凌韵若有所思地回答。

    “这一次的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廉嘉禾似乎在担心,曜泽洞曾经驱逐的弟子又出现了。所以她才讲了苏慕琴的事,怕万一出什么事,想让我们有所防范。”

    凌韵有点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他和廉嘉禾关系是好,什么都知道呢。

    “我靠近她只是想打探消息。”齐何辜突然道。

    “是吗?你上次还说她知趣懂礼。”凌韵淡淡嘲讽他。

    齐何辜脸色有点涨红。他那是气话,她难道听不出来吗?

    凌韵还真听不出来。

    凌韵想起廉嘉禾对齐何辜的坦荡欣赏,而面前的男人,在廉嘉禾面前时对她那么好,背后却说什么“靠近她只是为了打探消息”,忽然感觉这男人不仅刻板还有点渣。

    “你配不上她。”

    凌韵最终漠然留下这句话。齐何辜看着她的背影,满脑子愤怒的问号。

    已经变成这样了吗,自己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给他发好人卡不够,还要替别人发?

    ……

    他们下榻的客栈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这日启程后不久,一行人便降落在雾谷的边缘。

    雾谷位于弥西域中部,由贯穿弥西域的古河长年累月冲蚀形成,层层叠叠的沉积岩形成一圈圈的斑斓色彩,在阳光下一眼遥望去,像是被蜿蜒切割的彩虹千层蛋糕,无边无际,煞是美丽。

    然而夜里的雾谷,却是吃人不眨眼的死亡谷。

    雾谷其名,源于此地入夜会升起浓重的雾气,正和定边城一样,由邪气产生,所以玄力也无法探测太远,离开身体就会迅速被邪气中和吸收。

    附近的居民都知道,入夜后不要靠近雾谷。

    然而,曜泽洞前几日收到消息,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居民,在大白天被雾谷里的邪气引诱,失了魂似的进了谷,到夜里也没出来,永远都没有出来。

    此事蹊跷,曜泽洞高层商议后,决定派灵台境大圆满的大师姐带弟子前来。本还担心不够稳妥,打算派个长老跟着,后来听说凌韵一行人愿意随行,这队伍便这么定了。

    毕竟曜泽洞实力加起来恐怕还顶不上这三人,若是他们无法解决的困难,曜泽洞也无能为力。

    然而,曜泽洞还是低估了。

    凌韵清澈的眸子映着状似明媚的峡谷好一会,对廉嘉禾道:“让灵台境大圆满以下的弟子在外面守着吧,免得附近居民误入了。”

    廉嘉禾看着她,瞳孔微微放大了点。

    若说以前还有人铤而走险,趁着白天进去挖灵草,最近发生了这些事,居民早就不敢靠近雾谷了。实在担心又有人中套,只留上一两个人看着便罢了,哪用得上这么多人?

    所以凌韵这么说,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认为里面对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太危险,连她与佛子剑君三尊大佛坐镇,都无把握护所有人周全。

    廉嘉禾脸色凝重起来,点点头,去吩咐了。

    凌韵回头望向雾谷深处。

    她的眼中,用神识看到的地方,正翻腾着浓郁慑人的邪气。

    其实安全起见,就连廉嘉禾她都不想让她跟着,但这毕竟是曜泽洞的地界,曜泽洞的人也已经来了,她不好抛下他们所有人,单独行动。

    在场唯四灵台境大圆满以上的人,很快沿着峡谷狭窄的底部通道,向深处出发。

    虽然今天阳光明媚,但峡谷底部光线还是有些昏暗。四人越走越深,很快听不到属于人类的声响,寂静得有些恐怖。

    偏偏是这个时候,凌韵在安静中发话:“我们分开走。”

    “什么?”

    廉嘉禾不太赞同,“会不会有些危险?”

    “会。但是我们四个人在一起,那东西藏着不敢现身,这样下去天黑了我们也找不到。”

    凌韵神识强大,且地面有居民出入留下的痕迹,不至于迷路,但这里毕竟是邪物的主场,它想躲避他们的追踪实在太容易了,只能引它主动出现。

    廉嘉禾眼神颤动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那个能引邪物现身的诱饵。

    不过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廉嘉禾轻吸一口气:“那我——”

    “齐何辜和你一起。”

    廉嘉禾一愣,下意识看了齐何辜一眼。

    “我和鉴庭一组。遇到危险,捏碎玉佩,我们即刻赶来。”

    齐何辜听到凌韵如此安排,廉嘉禾也望着他等他意见,只是转动了一下剑柄,用背朝向凌韵,偏头冷漠地笑了一下:

    “好。”

    ……

    【凌韵,你不阻挠就罢了,干嘛制造机会给他们单独相处啊?】

    【为什么不?齐何辜明显不想看到我,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碍眼?】

    【可……】

    器灵一时间哑然,还是吐露了心声,【可他现在还是你的替身啊!】

    凌韵有点好笑。

    【小小年纪,占有欲不要那么强。他只是给我做替身,又不是下半生卖给我了。】

    【哦。】

    【再说他的心都不在我这,留他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撮合他和廉嘉禾呢。】

    【哦。】

    【但他和廉嘉禾也未必真的两情相悦吧……】器灵想起齐何辜早上的态度。

    【他自己说的啊,廉嘉禾知趣懂礼,比我强多了,你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夸谁?心不干净的男人我不要。】

    【万一他是说来气你的呢?】

    【有什么区别,脾气不好等于鸭子从良。身子不干净的男人我不要。】

    【哦。】

    珞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之前调侃廉嘉禾和齐何辜,它都是当做开玩笑,有种“不乖巧的男人要先给点教训才能收”的意思。谁知道凌韵真这么无情,美人榜第五说不要就不要了啊?现在直接都不把人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是真的懒得管他和别的女人怎么发展的意思了吧?

    【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早早把他给吃干抹净了,这样他就会一心一意属于你了?】

    凌韵:?小小年纪说什么鬼话,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凌韵绝对想不到,另一侧,她想象中情投意合的男女一声不吭闷头走了好远的路,就像是两个路上遇到搭伴行走的陌生人。

    突然,齐何辜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遇到喜欢的人,是不是应该早早吃干抹净,这样她就会一心一意属于我了?”

    “你这个思想很危险。”

    廉嘉禾严肃地训斥道。

    “尤其是你说的那个人如果是凌韵的话,第一她永远不会一心一意属于谁,第二她会把强迫她的人杀了。”

    齐何辜低头走路,又变成了沉默的齐何辜。

    廉嘉禾无所谓地移开目光。

    一开始她是对剑君心生好感,可是见识过他对凌韵的恋爱脑,她立刻就下头了。

    纵使他前半生平顺通达,道心坚韧,但一旦有了这样一个破绽,几乎等于有了一个很难迈过的坎。

    在邪气纵横的弥西域曜泽洞,刚御气的弟子就已经填平了这道坎。可是对齐何辜来说,他修为太深厚,本该一开始便填上的沟壑已经如同这经年形成的雾谷一样,成为一道天堑,除非他有巨大的机缘,否则永远跨越不了了。

    他现在是比她强,可是一个道途到了头的男人,她再无崇拜,只有怜悯。

    廉嘉禾这么想着,却也没料到齐何辜那道坎来得这么快。

    在日光远照不到的阴深谷底,廉嘉禾忽地无端感受到一股冷意,正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齐何辜,却发现他直勾勾盯着前方空气,面色泛着可疑的潮红,一向滴水不漏的防御此时舒张开,就像是面对最信任的人暴露出最柔软的弱点。

    廉嘉禾一惊,当即便要捏碎玉佩,却眼睁睁看到一只手伸向她腰间,把她的玉佩拿走了。

    再抬头,哪还有什么齐何辜?

    面前只剩下一个芝兰玉树的男子,修长的手把玩着她的玉佩。

    廉嘉禾沉郁地后退一步,而她多年未见的师兄对她笑得温润:

    “师妹别来无恙啊。站在我的尸体上得来的大师姐宝座,可还坐得舒服?”

    第45章

    齐何辜只在午夜最难以启齿的梦中见过这样的凌韵。

    不,这一次比之前所有的都要过火。

    他此时身在定边城的那家构思奇巧的客栈,套房后院的灵浴池,而池中央,女孩背对着他,墨发如瀑,半遮掩着她如玉的脖颈。

    她身上松松垮垮,穿着的正是……

    他今日穿的里衣。

    齐何辜低头看了看,他身上只剩下一条裤子。

    齐何辜复又抬头,一错不错盯着那道背影。

    他的袍子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宽松,从肩头落下来,从发丝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其实她身上的皮肤无一处不细腻,陪她试衣服那日,他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几乎能还原出一个完整的她。

    他早就知道她有多么完美。

    齐何辜痴痴望着,脚步像是自己有了意识,慢慢地往前。那个人若有所觉,水波轻漾,回过身来。

    少女神色浅淡,如同不可亵渎的神明:

    “齐师兄。”

    ……可她的称呼却是让他心头发热的亲昵。

    不仅如此,她还站起身,迎向他。

    男子的衣袍服帖地黏在肌肤上,勾勒出细嫩的曲线与颜色。她的腰带系得极松,那池乳白色的灵泉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两条纤细瓷白的长腿,透过水面,晃晃悠悠好像要勾他的魂魄。

    齐何辜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睁睁看着她靠近,拉他入水,然后轻轻地将湿润、柔软、微凉的手,扶上他的腰间。

    她疏淡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神情高贵无俦,让她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像是清寡的施舍一般,让人生不起秽念。

    哪怕她此时,将身体贴向他,用如云的柔意包裹他,让他红着眼几乎愿为她生为她死,嗓音却依旧冷清遥远得如在天边。

    “齐师兄,怎么还带着剑?”

    齐何辜任她解下他从不离手的兵器,纤指微松,它便沉落消失。

    齐何辜眼中早就没有这件他朝夕不离的忠诚伙伴。

    他手掌扣住她细如凝脂的脊背,用力得像要把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眼底翻滚着波涛,盯着她娇嫩水润的唇,缓缓覆下。

    红润双唇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砰!”

    窈窕身影化作碎片消散的瞬间,齐何辜也骤然捏碎了腰间的玉佩!

    他一个旋身躲过朝他俯冲而来的阴气化作的鸦怪,反手将其斩成两半,虽手中无剑,但一招一式皆是剑意。

    “什么污浊的东西,也敢模仿她!”

    齐何辜在滚滚黑气中翻飞,有点悲惨地想,凌韵是不可能主动讨好他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除非是假的凌韵。

    ……

    凌韵其实在齐何辜捏碎玉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敌人的攻击意图,可惜邪物不止一只,她自己也被绊住了。

    她觉得这只邪物有点意思。

    不是说它的幻境有多厉害——她刚一落进来,就知道自己身处幻境。或者说,这邪物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这是幻境的事实。

    但这幻境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这。

    这大概就是幻境的最高境界吧。

    凌韵默默望着面前的男子,默默地想。

    男子一双冰眸安静地看着她。神情恍如往常一般寡淡,可是合上他慢褪衣衫的动作,却多了分旖旎味道。

    她突然出现在他卧房里,没让他露出分毫意外,更没有打乱他更衣的步调。凌犀对上她的眼神,只淡淡开口叫她:“阿韵。”

    凌韵应声走过去。

    这声“阿韵”太像凌犀了。服从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反应。

    凌犀伸出手。凌韵顺势将手搭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上,余光里望见一大一小两只纤细玉手交叠,轻轻互相握住。

    凌韵心跳莫名快了点。

    现实中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吗?或许也是有的。凌犀的卧房她来过无数次,出入如同自己家一样平常。他指导她时不拘小节,牵手似乎也是有过的,结丹大典那天便是,只是像如今这般……拉着她径直坐在床上……至少她记忆里没有过。

    凌韵屏住呼吸,任男子褪去她的外袍。

    肩背和四肢一瞬间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微凉。

    凌韵不由顺了顺头发,将两缕发丝顺着颈侧落下,服帖地遮在身前。

    其实类似的场景好像也发生过,大概是某次凌犀帮她疗伤的时候。她知道他接下来会与她面对面盘坐……不。

    凌韵过于惊讶,忍不住倏地侧了下头。

    他竟坐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微凉的肩。

    凌韵被男人手掌的温度激得一抖,想在识府里大喊大叫,才意识到珞矶现在不在。

    ——她知道了!这个发展,是她看过的某个幻影春宫!只是把主角换成了她和凌犀而已。

    这邪物还真敢想,要知道就连她都没敢做过这样的梦!

    偏偏这东西性邪得很,把幻想与现实结合得无比完美。哪怕凌韵紧紧盯着那双清浅眸子,也无法从中看到一丝违和。

    就仿佛如果凌犀有一天当真要与她双修……就会是这般模样。

    冷静自持,毫无波澜。

    慢条斯理地挑开彼此最后一层遮挡。

    凌韵仰着头,喉咙滑动了一下,眼角有些湿润。

    她不想留在这里亵渎师尊的。

    但是她想再多看看他。

    这世上与她最亲密,给她最多安全感的人,没有邪物试图迷惑她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了啊。

    她垂着眸,望着他将她拆解,对上他一如既往的冷清目光,听到他清冽悦耳的声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沙哑:“阿韵,今日教你新的功法。”

    “吸之绵绵,呼之悠长。气运丹田,流引丹心……”

    凌韵闭上眼,笑了。

    明明是她从亓枳那里学的合欢宗双修功法啊。

    这么明显的破绽,再强行沉迷的话,她便是明知歧途而入,有神元崩乱的风险了。

    凌韵按照他说的运转玄气,却是瞬息聚于手掌,猛然击向男人近在咫尺的心脉。

    被她全力一击,对面的人显然该是痛苦异常。可他却就这么平静地望着她,连声音都没有变化——说明人是假的。

    大概到了这个地步,邪物也觉得没有伪装的必要。只是幻境溃散前还是想垂死挣扎。

    男人道:“阿韵,我没有死。”

    凌韵很没出息地心颤了一下,只有一下,就重归冷硬。

    “等我。”

    男人嘴唇蠕动,与此同时化作光芒虚化四散,最后两个字也如同他的人一样缥缈,有一种不真实感。

    可是凌韵却仿佛一瞬间被击中,瞳孔放大。

    她的嘴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无声反复地念出两个字。

    等我。

    等我。

    凌犀在万煞之谷魂飞魄散,连尸身都被邪气吞没之前,也对她说了两个字。

    她一直以为他是在叫她的名字,凌韵。虽然不理解为何,但凌犀此人做的事情,她有一半都不理解为何。

    总归凌犀也不是什么把重要的事情留到临终遗言才说的人,她也没去纠结他说的是什么。

    总归全世界都知道道尊陨落了……是了,他死了,无情道主的法印都在她身上了。他怎可能让她等他。

    凌韵心神剧动回归平静,也看清了眼前的现实。

    她依旧在谷底。陆鉴庭似乎早她一阵子从幻境中脱离出来,用一种深刻的眼神一直默默观察着她,见她目光恢复清明,指了指她腰间亮得刺眼的玉佩。

    凌韵猛然有点后悔刚才在幻境中贪恋多看了凌犀几眼,现在要紧的该是去救援另外两人才对。

    但是幻境就像做梦一样,时间比现实中要快得多,她多耽误个几秒钟应该不碍事的吧。

    凌韵赶到齐何辜和廉嘉禾那边时,颇为无语地确信了这一点。

    她正看到齐何辜指尖挥出的剑气割开廉嘉禾的前襟,后者脸色绯红,捂着胸口后退。

    感觉要不是她来得太及时,这两个人已经在邪物的影响下凑成一双了。

    只可惜陆鉴庭远远地抛出一件莲花座似的法器,瞬间散出金光驱散邪气。那两个人很快就恢复了神智。

    刚清醒过来,廉嘉禾便对齐何辜充满了躲闪,而齐何辜则若有所思地走在最后面,完全没有看廉嘉禾。

    这两人在幻境里发生了什么?凌韵好奇死了,又不便去问,就用余光观察着两人。

    【奇怪的是,他们要做什么早就做了呀,就像是我和凌犀,再多几秒就全垒了。他们为什么还撑到了我们赶过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进的是同一个幻境?你和陆鉴庭也没在一起啊。】

    【那是因为最能乱我心神的东西不是陆鉴庭。】

    【最能乱齐何辜心神的说不定是你呢?他那么恶心你。最后挥剑那一下像不像对着你?】

    【艹,你够了。】

    凌韵悲惨地发现它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那么,廉嘉禾幻境里的人又是谁?看她方才好像有点羞恼的样子……嘶,无心无情大女主这个表情还挺让人害怕。

    凌韵不禁瞄了廉嘉禾一眼,正好对上后者偷偷观察她的视线。

    廉嘉禾咳嗽了一声,跟凌韵搭话:“邪物有好几只,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凌韵瞥向斜后方:“我先送你们回去。”

    “我们?”

    廉嘉禾反问了一声。送她回去她能理解,她确实是个拖后腿的,可是凌韵的意思,是打算独自对付邪物么?

    一路冷漠无言的齐何辜抬起头,语气硬邦邦的,透着别扭:“我跟你一起。”

    廉嘉禾略微一思索,也道:“刚才交锋过,我感觉这里的邪物与我宗门曾经堕邪的弟子有些关系。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随行。”

    凌韵淡淡看着她。

    宗门渊源?她想起齐何辜对她说的那些话。

    “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

    凌韵不欲和他们争辩,想着既然他们非想跟来,她今天夜里独自溜出来便是了。

    怕邪物危险是其一,其二则是她对付邪物时或许会调用邪气,不想有旁人在身边。

    第46章

    夜色深重,一个孤单渺小的身影正在缓缓地、一步一步踏入雾谷。

    曜泽洞有弟子在附近轮值,可那个影子却像是熟知曜泽洞的换岗和守卫方式,轻而易举地躲过了。

    夜风短暂地吹散浓郁雾气,月光洒在那人惨白的脸上,赫然是早上才被赶出队伍的孙谨!

    可是此时的孙谨看起来却和早上全然不同了。

    他眼神空洞,深处埋藏着一丝怨恨和恐惧。

    恐惧什么?眼前的雾谷吗?

    从他缓慢趔趄却迫不及待的脚步看,却似乎不是这样。

    孙谨脑中此时很乱,充斥着尖利的斥骂声,有威严的男声,也有苛刻的女音。

    “身为男人,肤白若脂,腰细如柳,简直有失体统!去剑阵呆十天,出来的时候若还是这个样子,就派你去定边城沼泽林驻守!”

    “师姐知道不是你勾引师妹的,但师弟啊,你这张脸也得想想办法,引得旁人走火入魔,你心里总不是毫无愧疚,对不对?”

    “你若不是喜欢她,为何要偷藏她的幻影珠?追星在我们曜泽洞是严令禁止的,难道你不知?”

    他很爱他的宗门。他从小家里就穷,是曜泽洞的收留,让他感觉找到了第二个家,有了崭新的人生机遇。

    可是不知何时开始,他感觉那个地方让人窒息。

    反倒是充满着阴邪气息的前方,让他感受到久违的自由。

    没有人看到,那个瘦小的、浑身是伤的身影,骤然泛起浓郁黑雾,与雾谷逐渐融为一体,再不可分。

    雾谷发出无声的嘲笑。

    每一次吸纳新成员,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哪怕曜泽洞以后发现了,也会以为是弟子心智不坚受了邪物诱惑,惋惜一阵罢了。

    说不定还会借此为由头进一步严罚出格的弟子。

    好笑,无非就是给它输送更多血液罢了。

    可是这次,欢腾的黑雾没庆祝多久,就谨慎地沉寂下去。

    另一个在黑夜中白得有些耀眼的身影,正以可怖的速度往雾谷飞来。

    凌韵直奔孙谨迷失的地方。

    她远远地就感觉到这里有异动,好像有某些十分剧烈的能量转换正在发生。

    她直觉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曜泽洞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修为不高却有灵根的肥羊,真的很容易被雾谷诱惑堕邪。

    只希望她来的不算太迟……

    想到齐何辜和廉嘉禾一旦发现有人邪气侵体就格杀勿论的决心,凌韵望着前方,义无返顾扑进邪气的领地。

    灰霾淡去。

    许是白天发现虚假的幻境对她无效,这一次,凌韵回到了真实的记忆里。

    是一百岁,她刚突破灵台境不久时。

    几百岁到几千岁、寻常修士步入灵台境这段时间,很像是前世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正是一个修士方才在修仙界崭露头角,最有冲劲也最活跃的时候。

    百岁前修为太低,惯常被当无足轻重的小辈,和凡人蝼蚁没什么区别。几千岁后往往沉稳许多,不管是天赋不够寿数将尽,还是有望进境的修士,都懒得和年轻人争长短。

    三位数刚到四位数的年龄,却恰是修仙者初放异彩的年纪。尤其是百岁便晋升灵台境的天之骄子们,资质在同辈中名列前茅,又暂未碰到瓶颈,仿佛拥有无穷时间和美好未来,最是意气风发。

    那时的凌韵,虽然和同龄人已经划下鲜明的鸿沟,成为不可侵犯的女神和仙子,但于道途上也是一样的。

    突破灵台境,她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终于算是入了道门。

    说起来很玄妙,那是凌韵第一次领略到无情道的无情二字。

    她百年人生的第一次,开始对一切都看淡了。

    无所谓师尊对她是否重视,无所谓道德与观念。友谊或是爱情,都只想顺其自然。

    以前的凌韵情绪变化很大,朋友背叛她了、老对头来挑衅了、陌生的流氓欺负陌生的少女了,都会让她伤心或愤慨。

    可是突然某一天,凌韵意识到,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管好的只有自己。

    如果有人伤害了她,或是有可能伤害她,她没法改变那个人,只能改变自己——她可以远离对方,杀了对方,或者改变自己迎合对方,取决于哪种做法对她最有益——但她做不到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她再强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心意。

    若是有改变对方的妄想,就只会永远生活在求而不得的苦痛恼火中。

    有了这个觉悟后一切都很简单。

    就比如齐何辜,让她不爽,她疏远他就是了,不是赌气,而是自我保护,不让情绪被他牵动,也不把自己置于随时可能被他捅刀的危险中。

    还比如这一年。

    她跟着凌犀去处理堕魔事件。

    那是平洲一个风景秀美的山谷,深处聚集了一个湖泊,水平如镜,被称作“静心镜”。静心镜附近环境清幽,时常吸引附近的修士去游玩或者修炼。

    可是那段时间,凡是去过静心镜的修士,十有八九走火入魔了。

    人们很快弄清了来龙去脉:那静心镜每天经受玄气洗礼,生出了灵,成了面“问心镜”。修士在附近打坐,会陷入静心镜的心魔历练中,经受心灵拷问,对于静心镜的每个问题都必须诚实回答,若是说谎,就将根据谎言的严重程度,有不同程度的走火入魔风险。

    静心镜本能助人明神问心,驱除心魔,增长修为,突破瓶颈。生出灵后也一样,一旦能安然度过静心镜的洗礼,对修为和心境都大有裨益。

    只是没有人性只有灵性的静心镜手段过于激进,大多人根本受不住这等猛烈的灵魂拷问,活生生提前了本该在下一次甚至下下次突破时到来的心魔劫。

    附近几个鼎鼎有名的大能试着去挑战静心镜,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他们全都走火入魔了。

    连道心稳固的大能尚且如此,这镜子一时间令人敬而远之。可还是经常有修士误入附近,深受其害,后来就有人提议,请道尊出手。

    凌韵怀疑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不怀好意。

    但凡是人,没有谁的心真如水晶般剔透无暇。心中总有阴暗的角落,连自己都不愿面对。

    那些人也知道,所以见识过静心镜的厉害后,不管修为多高,都不敢再轻易拿自己的道心冒险。

    但他们想看凌犀冒险,甚至出丑。

    但他们不会承认。毕竟,虚华道尊不是当世唯一的神么?神总不会有凡心吧?神来对付静心镜不是正正好么?

    凌韵猜测,那些人私底下肯定恶毒又虚伪地这么说着。

    当然,那时候的凌韵已经变得比较佛系,如果他们只是让凌犀来,她绝不会在心里如此疯狂腹诽,毕竟凌犀强得很,根本轮不到她操心。

    但凌犀带了她。

    她有点郁闷,他是觉得她的道心很需要被叩问一番么?

    凌韵没办法,只能看着一帮虚情假意的嘴脸对她和师尊笑得只剩牙不见眼,然后带着“父老乡亲”们的期冀,沉入静心镜。

    静心镜,给她第一感觉就是静。

    不像其他心魔幻境,一进去就打打杀杀刀光剑影,或是刀锋暗藏暗藏杀机四伏,静心镜表里如一的平滑、安宁。

    她面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纯白,和一面巨大的镜子。那镜子会随着她的视线移动,不偏不倚占据她视野的全部,全世界唯一的影像,就是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那个自己朝她微笑着,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如果你最亲密的朋友和救命恩人杀了人,你会不会包庇?

    ——如果现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杀掉一百个凡人,要么杀掉一个有能力拯救一百个凡人的修士,你选择哪个?

    ——你有幸穿越回十年前,遇到了十年后会屠杀一整座城的杀人魔头,可他现在还是个无辜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你要不要杀他?

    凌韵哪怕在当年,一百多岁的那一年,都已经能够完美地做出回答。

    并不是说她的答案能够被所有人所接受,也不是这样刁钻的问题真的有正确答案。

    而是她的回答清晰、镇定,足以对得起自己的道心。

    她与她的道心,不会自相矛盾,也不会化成匕首互相攻击。

    这样就算过关了。

    而对于她身边的凌犀,静心镜似乎很慎重,在对付完凌韵后,又沉默了好久,才问了他唯一一个问题。

    【你爱你身边的人吗?哪怕只有分毫?】

    凌韵感到自己的心轻轻抽了一下。

    是当年虽然入道,却尚且年轻的自己,残存的一点点天真。

    虽然她早就放弃了。

    可是她还是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爱她吗?不爱。哪怕只有分毫?……万一有一点点呢?

    凌韵想,爱又不代表是那种爱,师尊爱徒弟的爱,未必没有吧?虽然他修无情道,但他对她也会关心照顾,或许这么多年了,也有一点点感情?

    然而,一百岁的凌韵,清冷淡漠的目光,对上镜子里神祇般的男子,比她还要坚硬薄凉的眼眸。

    他毫不犹豫,就仿佛在回答某个“中午吃了吗”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不。”

    天造平滑的镜子泛起波纹。

    凌韵没时间去对他那个轻而易举的“不”字做任何感想,唯一的心情只剩下震撼,还有一丝细微的骄傲。

    镜子碎了。

    镜子被他们打败了。

    镜子碎之前,心有不甘地盯着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呢,爱他吗?】

    凌韵对镜子里的自己笑起来,像仙女一样高贵好看。

    “不,不爱。”

    【哗啦——】一声。

    是水破裂的声音,是害了无数人堕魔的静心镜消散的声音。

    凌韵当时只顾着开心,没注意身边的凌犀回过头,寒凉清浅的瞳仁久久落在她身上。

    而两千多年后的凌韵,神识飘在空中,淡淡垂望着那个鲜活却薄凉的男人。

    没错,所以她从不会妄想冰山为自己融化、雪莲为自己盛开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他不爱她,一丝一毫都不爱,是不容许说谎的镜子亲自验证的肺腑之言。

    第47章

    凌韵落回现实中后,第一眼就看到孙谨的身体在她面前倒下。

    她飞身过去接住,探了探,对方体内还残留着邪气,但暂时应当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了。

    刚才的一只邪物本想转化孙谨,幸好被她及时打断。如今孙谨虽然被邪气引诱过,但尚未伤人,只是脑子里岔了一段,有她亲自替他清除体内残余邪气,完全可以回归正途。

    就是不能把这人给齐何辜或者廉嘉禾看到,不然准没命了。

    凌韵想了想,画了个隐匿结界把人放进去,然后继续朝着雾谷深入。

    刚才那只邪物已经被她吸收,不过只是个小角色,里面还有更厉害的在等着她。

    凌韵没留意,她刚出门不久,身后就接二连三坠上了三个小尾巴。

    陆鉴庭在她离开时便察觉跟了上来,齐何辜紧随其后,廉嘉禾半夜摸到她房间看到没人,也立即朝雾谷方向追来。

    所以她斗完第一个邪物准备深入的时候,雾谷边缘的三个角落,也有另外三个人踏入浓黑的边界。

    廉嘉禾第一个陷入浓雾包围。

    或者不如说,是她踏入雾谷的一瞬间,眉心就弥漫出一股黑雾,与四周的雾气呼应,几乎是立刻就将她席卷。

    廉嘉禾的手立刻握上剑柄。

    大师兄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刚一出现,就被她劈成两半。

    然而那人像一阵烟一样消散了。

    空中回荡着大师兄的笑声,如同加了立体环绕音效,清朗又响亮,好像能穿透进人内心一样。

    廉嘉禾感觉心跳加快了点,沉声喝道:“装神弄鬼!我不怕你这招!”

    “哈哈哈哈……”

    笑声倏忽转过剧烈的角度,大师兄又重新出现在廉嘉禾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师妹怎么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如此刚烈,上来就打打杀杀,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啊?”

    廉嘉禾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痛点,剑尖垂落,冷笑:“我不需要听邪物的解释。”

    大师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流光,再定睛看,却是心平气和地微笑:“邪物?你如何断定一个人是邪物?你说是便是么?”

    “你堕邪,全宗门有目共睹。”

    “所以全宗门说我入邪,我便入邪了么?”

    廉嘉禾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企图搅乱她的心智,懒得再废话,提剑便砍。

    可是无用。每次用尽全力,都只能打散一缕烟雾。

    “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哦,师妹。虽然你惯用拳头说话,但今天是我的主场,你可必须要停下来好好听我说了。”

    廉嘉禾喘着粗气,眼神凌厉,利落地把剑收回剑鞘:“你是在白费力气,我不是大师兄,不会被你蛊惑的。”

    “你至今还认为大师兄堕邪是大师兄的错啊。”

    男子低低笑了一声,忽然化为一缕烟,猛地重新出现在廉嘉禾身后,手臂暧昧地勾上她的脖子:“师妹,你当年不喜苏慕琴,真的没有一点嫉妒在里面?”

    “……”

    “没有。”

    廉嘉禾语气冷静嘲讽,“曜泽洞门规,忌骄忌躁,禁妒忌攀比,像你这样内心只有阴暗并以此揣测别人的邪物才叫可悲。”

    “哦?那为何每一个像苏慕琴一般娇美的弟子,都要额外得你‘照顾’?莫不是因为你嫉妒他们美貌,想让他们变成你的样子?”

    “我有何可嫉妒?我曾经也如同他们一样,却为变强甘愿舍弃一身娇嫩皮囊,我深知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所以希望他们也懂得这个道理。”

    “哎呀,师妹若非也觉得身娇肤软是件好事,又何必强调自己曾经同他们一样,为何要用‘甘愿舍弃’这种词?我看,师妹是吃过苦,不得已放弃了漂亮的身体,所以看不得别人保留自己没能保留的东西,所以才强行要求师弟师妹和自己一样吧?”

    “你……强词夺理!”

    廉嘉禾闭了闭眼。早就知道邪物极擅惑人心神,她不能被他带跑了。

    她是真心为师弟师妹好才对他们严格要求,她问心无愧,她绝对不会在邪物的挑唆下忘记这一点。

    廉嘉禾睁开眼,眸光坚定:“我不是为了让他们吃我吃过的苦,我只想让他们走上一条被我验证过、所以绝对正确的路。”

    “可是师妹。”

    邪物喃喃的气息吐在她耳边,竟然是湿润温热的,仿佛是她的大师兄真的趴在她耳畔低语。

    “你觉得好的,便是对的么?你逼迫弱者遵循自己的信念,是在引他们证道,还是在证你自己的道?”

    “轰隆——”一声,沉寂的雾谷居然猛地劈下一道劫雷!

    廉嘉禾一惊,忙运气抵御——她竟然要在这个时候突破!

    她已经在灵台境大圆满五千年了,根本未曾想到竟会在今日晋升,欣喜之余心底也有担忧——她突破的心魔劫,竟混着邪物的心魔幻境一起到来,威力恐怕会加倍。

    雾谷中的另外三人听到雷劫的动静,纷纷回头,神色凝重。

    由于廉嘉禾毫无准备,又因为邪物的话闪了下神,第一道雷便受了伤。

    廉嘉禾有些愤怒,猛地扬起头,盯着天上酝酿的阴云,它们几乎和雾谷的浓雾混在一起。

    “但师门传承不都是如此么?前辈的经验,认为对的东西,便要求后辈坚守。若非如此,加入宗门还有何意义?修士若不愿受宗门管教,不愿听从师门教导,为何不自己做一个散修悟道?”

    “没错。”

    男子似笑似叹地“呵”了一声,“修士相信宗门能引导他们得道,才加入曜泽洞,谁能想到这是个邪窟,会引他们走向堕邪呢?”

    “你在一派胡言什么,弥西域本就邪气猖獗——”

    “其他弟子不知道,大师姐总不会不知。”男子似笑非笑,“曜泽洞弟子堕邪的比例,可比弥西域还要高多了。”

    “轰隆——”

    又一道劫雷劈下,廉嘉禾剧烈地一哆嗦,脸有些白。

    “因、因为曜泽洞弟子接触邪气更多,所以更易被侵染。”

    “哦……”

    男子拖长了音调,带着戏谑的笑意,“可是我记得苏师妹,从来没有出过任务,根本就没接触过邪气啊?”

    “她是天生的邪物。”廉嘉禾冷冰冰道。

    “天生邪物?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这种事也是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便不是?”

    廉嘉禾冷硬着脸,垂下目光,不想继续回应。

    可是邪物不放过她。

    鬼魅般的气音再次伏在她耳旁:

    “所以你当年就是这么对苏师妹说的?难怪啊……她怎么都不肯说的堕邪原因,原来是你啊。”

    “不是!”

    廉嘉禾猛地抬头,却怔然发现男子的身影已经消散,而厚重的劫云不知何时罩下来,将她笼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灰色迷雾。

    廉嘉禾浑身紧绷,握住剑柄。

    最后一道考验,真正的心魔劫,要来了。

    ……

    凌韵感受到异样的第一时间赶过来,在快到目的地时遇到了齐何辜和陆鉴庭。

    【我就知道……他们果然都跟过来了。】

    凌韵倒不是很介意。反正她是预料到危险,也尽量让他们规避了。他们跟过来,死了是他们自己的事。

    齐何辜看到她,表情有一瞬间心虚。陆鉴庭倒是一脸宁静的喜乐,朝她迎上来。

    然而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死气沉沉的雾霾笼罩过来。

    识府里珞矶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声音却越来越遥远,就好像一个人在水面说话,听者却迅速沉入幽深海底。

    大概过了几息,迷雾散去。

    齐何辜就站在她不远处,瞬间对上她的目光。

    他眼中映着惊讶。

    他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灵气缭绕,玉树奇花,四面环山,举目不见天,竟是曜泽洞。

    “大师姐!大师姐!……”

    一个弟子口中唤着“大师姐”,朝凌韵跑过来。

    凌韵惊悚地吸了口气,瞄到齐何辜震惊看她的眼神。

    她穿成廉嘉禾了?

    “大师姐,”弟子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却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快去看看吧,廖师兄带回来那个小师妹,叫苏慕琴的,好像要拜在掌门门下呢!”

    凌韵和齐何辜再次对视一眼。

    他们穿到了苏慕琴入门那一天。

    弟子看到凌韵身边的齐何辜,转身朝他行礼:“大师兄,要是苏慕琴拜掌门为师,就也是你的小师妹了!”

    齐何辜骇然退了一小步。

    他现在的身份是那个堕邪了的大师兄?素来稳重端方,却被苏慕琴引诱、最后因争风吃醋残害同门的大师兄?

    不过齐何辜很快冷静下来。

    苏慕琴能哄诱当年的大师兄,却哄诱不了他。

    他对自己有信心,绝对不是那种会被红颜美色所迷惑的人。

    尤其是在凌韵面前,他绝对不能容许自己被另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不然她不知要如何耻笑他。

    齐何辜飞快瞟了凌韵一眼,面色肃穆地对弟子吩咐:“带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还有一更~

    第48章

    凌韵跟着弟子来到掌门殿,一进门就吃了一惊。

    那大殿正座上,眉眼淡漠正在接受叩拜敬茶的人,不就是蒙着面纱的陆鉴庭么?

    陆鉴庭轻轻看过来,眼神在凌韵脸上凝了一瞬,面色平静地挥手让他们进来。

    三人一起看向在场另一个关键人物。

    苏慕琴。

    几乎是第一眼,凌韵就明白廉嘉禾为何不喜欢她。

    小师妹弱柳扶风,肌肤白嫩,仿佛一辈子没晒过阳光受过雨淋的娇柔花瓣,一阵风就能吹倒。

    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懵懂的幼兽一样,怯懦胆小。

    说好听点我见犹怜,说难听点就是小家子气。

    不过,或许是廉嘉禾第一次见到苏慕琴,虽然不十分投缘,却也不至于像后来那般讨厌。凌韵很惊奇地发现,她这具属于廉嘉禾的身体,并没有产生任何厌恶情绪。

    最多,对于掌门突然要收徒有些意外。

    凌韵只瞟了苏慕琴一眼,便看向上首的陆鉴庭:“掌门师尊,弟子有话要问。”

    在场其余弟子顿时低下头,准备告退的姿势,心里有些嘀咕。

    大师姐语气怎的好像有些不悦?

    是掌门未与她商量就擅自收徒,所以不高兴了吗?

    不怪他们这么想。

    凌韵天生气质清冷,如今又身为至尊,心中是不敬任何人的。所以哪怕加了尊敬的称呼,在旁人眼里也稍微有些生硬。

    心知大师姐和掌门师徒间有话要说,后面的弟子都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告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大师姐……”

    凌韵回头,第一次正视苏慕琴,眼神不算和善。

    这就是那个设下幻境的邪物。

    只是在幻境里这个影子没有未来的记忆,她不能直接发难,不然一旦处理不好,就落入了邪物的圈套。

    然而,她天生漠然的眼神让苏慕琴误会了。少女眼睫一颤,眼泪连声招呼都不打,簌簌滚落下来。

    细小颤抖的夹子音,听得凌韵心都颤了:“大师姐,师妹那里做得不好吗,你是不是不喜欢师妹?”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弟子们耳根一酥,全都偷眼看着大殿正中的两个女子,有的脸上带上了不忍,仿佛笃定小师妹今天要被欺负了似的。

    凌韵叹为观止。

    因着先天的原因,她天生做不来苏慕琴这般矫揉之态。

    猛地一见,竟然还有点……羡慕。

    苏慕琴也是个小美人,示弱起来能让人心都软化了,这才是女孩子的正确打开方式啊!她倒不是说一定要像苏慕琴一样,举手投足都茶香四溢,但完全做不到就是另一码事了。

    没错,凌韵以几千年的阅历,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苏慕琴这副白莲相是装的还是真的。

    八成是真的。这个人的娇软和她的清冷一样,天生的,改也改不了。

    她或许也一样,从挣扎到放弃,到任由周围人误会,到认命接受上天给自己的人设。

    凌韵突然发自内心地有点怜惜苏慕琴了。

    长得细弱白净也不是她的错,嗓音纤细也不是她的错,容易掉眼泪、心思敏感,都不是她的错。

    凌韵的眼神不知不觉柔软了一点,其他人迫于她的威压,感受不到变化,齐何辜却是感受到了。

    就在凌韵开口说“没有不喜欢”的下一秒,齐何辜冷笑着抢白:“把你这爱哭的毛病改掉,师兄师姐们会更喜欢你一点。”

    苏慕琴怔住,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鼻翼,转头呆呆看向齐何辜:“大、大师兄?”

    “曜泽洞弟子,流血不流泪,你记好了。”

    齐何辜冷硬地留下这句话,就拉着凌韵往后面去。

    然而他的耳力还是听到离苏慕琴最近的那个师弟小声提示她:“快回话啊!”

    苏慕琴带着哭腔的音调颤抖着用力着拔高,仿佛被他欺负了却忍辱负重似的:“谨遵师兄教诲!”

    已经走出一众人视线的齐何辜冷哼一声。

    凌韵无语地看他。

    “怎么?我非要跟曜泽洞那个大师兄一样被她蒙骗你才开心?”

    凌韵意味深长:“你怎么知道大师兄一开始不是和你一样?”

    齐何辜刚想辩驳,陆鉴庭安顿好前面的事,也走了进来。

    并且直接拉了凌韵过去,上下端详一番,然后十分自然地揽住。

    齐何辜脸登时就黑了,阴沉沉地闭嘴缄默。

    凌韵倒是习以为常,对于齐何辜的变脸也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地问陆鉴庭:“你这边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掌门已经认下苏慕琴做亲传弟子,只差敬茶了。”

    陆鉴庭垂眸柔和地看着她。

    “剩下的我暂时也不清楚,还需要慢慢调查。幸好我们现在身份是师徒,可以时常来往。你在外面也能多注意苏慕琴的动向。”

    陆鉴庭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呵护的样子,还真有了点师尊的味道,师徒关系不太纯洁的那种。

    “辛苦了,阿韵。”

    凌韵不禁抬头看他,一眼撞进一双浅色的眸子。

    这声“阿韵”叫出口,面前的人又一次恍惚和凌犀重合。

    在外行走时,遇到危险的境地,凌犀也会用这样保护的姿势揽着她。

    可是无论是凌犀,还是面前的佛子,大概都不爱她吧。

    她觉得佛子也是根本不通情爱的,对她的态度完全是因为他师父的预言罢了。

    然而她这么想,旁人却不这么想。

    齐何辜仿佛被两人“深情对望”的画面刺痛了眼睛,冷嘲热讽道:“佛子的闭口禅呢?今日怎么说了这么多话?”

    陆鉴庭平静地望向他:“事出从权,如今身处险境,我们需要多加交流。”

    顿了顿,又认真解释,“我不善交际,多说易错,所以师父让我在外以闭口禅做托词,并不是真的在修行。”

    齐何辜:?

    凌韵也转过头,默默看着他。

    这个寰山寺……什么鬼?

    闭口禅是借口,因为不会说话怕被骂。戴面纱是因为第一个看到真容的人得娶了他。

    其实她很早就想问了,陆鉴庭的师父难道也没见过他的脸吗?要负责是不是也轮不到她?

    齐何辜脸色几经变化,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陆鉴庭却忽然指着他道:“素闻剑君沉敛稳重,见面之后才知谣言不可信。”

    齐何辜:?!

    齐何辜没想到外表高深莫测实则牙尖嘴利的同伴又多了一个,当即反唇相讥:“素闻佛子宽厚平和,哪知——”

    齐何辜猛地住了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陆鉴庭根本没等他说话,输出完,就拉着凌韵,瞬间消失在原地。齐何辜的反击甚至不是打在棉花上,而是直接打了个空气。

    凌韵侧头看了眼眉眼清淡的银发男子,他的侧脸俊逸无双,缥缈出尘。

    她突然理解他师父为什么让他假装修闭口禅了。

    有的人安静时是个谪仙,一张口简直是魔鬼。

    这人这张嘴,感觉能把遇到的人都得罪得一干二净呢。

    ……

    幻境里一个月过去,凌韵逐渐适应了大师姐的身份,适应了每天凭一张嘴把齐何辜气的七窍生烟的陆鉴庭,也适应了一个她没想到她会适应的人。

    “大师姐!”

    苏慕琴飞跑进来,像一只粉嫩的蝴蝶,带起一阵甜蜜的香风。少女眉眼皆是娇俏的笑意,看到凌韵,很是自然依赖地挽住她的胳膊。

    “大师姐,我又研究出一种新的点心,你尝尝。”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让人根本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凌韵从善如流地拈了块精致的四色糕点。

    还没送到嘴里,一道玄气忽地袭来,把她手里的糕点卷走,粗鲁地塞回糕点盒,砰地盖上。

    苏慕琴依着她的身体蓦地一哆嗦,抓住她的小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人缩在她身后,尤为可怜。

    凌韵不悦地抬起头:“你又做什么?”

    齐何辜像是鹰隼盯住猎物一样,冷戾地盯着苏慕琴:“你又来做什么?”

    “她只是给我送糕点而已,是我让她随时可以来找我的。”

    凌韵感受到挨着她的小身体瑟瑟发抖,实在不忍心替她辩解。

    “可是这也是我的院子,她一个女弟子,随意出入男性的住所,难道没有羞耻心?”

    苏慕琴难堪地低下头,有水滴啪啪砸到她面前的石砖上。

    凌韵愤怒地转头看齐何辜。齐何辜又把她惹哭了。他到底有什么毛病,一定要针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要知道,苏慕琴现在还干干净净,一点邪气都没沾过!

    凌韵不由再次对齐何辜不以为然起来。在她看来,因为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苏慕琴的未来,就对如今的她恶语冷言,这就和世界上其他偏见一样,只能显得自己狭隘且偏激……容易成为邪物的猎物。

    但是齐何辜那么自我,是不会听进她这些分析的。她先前也尝试过,效果并不好。

    不过她也是一样自我。她自己不也认定自己是对的,拒绝被齐何辜说服?

    从旁观者的角度,他们两个倒也没谁比谁高贵。

    凌韵内心暗暗叹了口气。讲理不通,看来只能利用别的方式耍赖了。

    “我住在这里,看来是被大师兄认为没有羞耻心了。”

    凌韵清冷道。

    齐何辜一愣,张嘴想要辩驳,凌韵却低了头摆明了不想理他,放低了声音哄苏慕琴:“苏师妹别听他的,有些人大概是自己经历过什么,心理阴暗罢了。可是他因为自己的经历对人抱有偏见,旁人却不必要因为他的经历怀疑自己。”

    齐何辜脸色涨红,想要为自己辩解,又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

    与此同时,苏慕琴抽抽噎噎地被凌韵扶起来,送出门。

    出门的一瞬间,却仿若漫不经心地回了下头。

    清澈纯稚,还残留着红痕的大眼睛,安静地对上齐何辜冷彻的黑眸。

    那一瞬间,齐何辜发誓,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胜利的挑衅。

    可是那感觉一闪而逝,再定睛看去,女孩依旧楚楚无辜,看他那一眼好像也只是惧怕罢了。

    但是齐何辜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男人猛地迈出一步,想要揭穿那个小绿茶的真面目,却及时触到凌韵冷漠无情的背影,脸色难看地止住脚步。

    她不会信他。

    或许她也和他一样?

    他怕重蹈大师兄的覆辙,坚决不落入苏慕琴的圈套,才能对她的一切暧昧信号异常敏感。

    而凌韵怕成为下一个廉嘉禾,所以故意对苏慕琴忍让宽容?

    也或者……

    齐何辜握紧剑柄。

    也或者,凌韵一直都倾向认为邪物可以感化,可以拯救,所以竟然试图在幻境中印证她的道。

    这样的人,这样因为实力过人便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可以救世,以至于连该有的警惕心都被善良掩盖的人,最容易成为邪物的猎物。

    齐何辜呼出一口气,提步往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49章

    凌韵送苏慕琴回去这一路就像唐僧西天取经一样。

    无数妖怪拦路。

    苏慕琴在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弟子,不论本性木讷的还是孤僻少言的,见到她都会瞬间绽开一脸惊喜和她打招呼。

    而苏慕琴更是软软糯糯地笑得像个甜到人心眼里的点心团子。并且凌韵发现,这女孩不止是做表面功夫,她是真的把每个人放在了心里。

    “王师兄,你腿上的伤好点了吗?可不能大意了,我前日还查了医书,找到个调养方子,材料还差一味,今天就能备好了,等会我给你送过去。”

    “云师姐~我有匹锦缎要给你呢……对,就是我们上次看到的。没关系没关系,师姐谢我做什么,我来的第一天,是云师姐好心教我区分弟子服的用途,我都记着呢。”

    凌韵暗暗数着,发现那些她尚且只是脸熟的同门,苏慕琴都叫得出名字,记得住他们各自的喜好和近况。

    ……苏慕琴整天搞这些,哪来的工夫修炼呢?

    难怪廉嘉禾总觉得她不务正业。

    只不过与苏慕琴熟悉的凌韵版廉嘉禾知道,这不能完全怪苏慕琴。

    回到自己的小院,少女脸上爬上一抹落寞。

    “我永远忘不掉廖师兄说我有灵根,可以修炼的时候,我有多么激动……可是我来了曜泽洞才发现,我和其他人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她刚来时也有一腔热情,勤恳修炼,可是感受到灵气便用了一个月,至今没能引气入体,这样的资质,放到任何宗门都只能算是下等。

    要知道,就连外面的凡人,很多也凭借自学引气入体。

    “只希望能在其他地方弥补一二。大师姐,我这样子……笼络人心,是违反门规的吗?大师兄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讨厌我?”

    凌韵默了下:“不会,你的做法没有不妥。”

    团结同门,尊敬师长,怎么可能违反门规?苏慕琴的做法不仅无可指摘,还隐隐成为了宗门的风向。

    自打苏慕琴进门,宗门的气氛肉眼可见更加和谐友爱。苏慕琴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吸引人不自觉向她靠拢,以她为中心,学着她的样子散发光芒。

    凌韵看在眼里,苏慕琴短短一个月,已经成为了宗门的政治正确,或者用更贴切的词称呼,叫做团宠。

    一个天赋不高不存在竞争、柔弱依顺需要保护,且温柔真心、娇俏可人的小师妹,谁能不爱呢?就连她都忍不住对她改观。

    全宗门唯一厌恶她的人,估计也就是齐何辜了。

    送完师妹正往回走的凌韵,心里才念叨到这,一抬眼便看到了齐何辜。

    全世界唯一一个看不顺眼她这个无情道主的人,估计也就是齐何辜了。

    齐何辜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中间,神色冷峻:“凌韵,我要跟你谈谈。”

    凌韵淡淡看着他:“巧了,我也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你先。”

    齐何辜好像憋了许久了,没再谦让,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你莫要忘了,当年正是苏慕琴引诱近百名弟子堕邪,那些弟子都是当年和她走得近的人。”

    凌韵清冷地看着他:“当真如此?这只是廉嘉禾的一面之词。”

    齐何辜震惊地望着她,凌韵冷笑着补充了一句,“你对廉嘉禾自是百分百信任和认同,但没必要要求别人也是如此。”

    齐何辜沉下脸:“我信她是根据自己的判断。你难道不觉得苏慕琴虽然和凤娇娆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其根本是一样的?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影响力肆意妄为!”

    凤娇娆,间接导致段江雪堕邪的掌门千金,虽然更加刁蛮任性,但本质和苏慕琴一样,是个团宠,是宗门的精神领袖。

    这样的人,哪怕没有特意做什么坏事,也很容易不经意造成不良影响。

    因为全体的意志都跟随她们个人,而个人的意志则太容易片面狭隘。

    就像凤娇娆因为自己看不惯段江雪,便认定对方是男人假扮,引导整个宗门冤枉无辜。

    就像是苏慕琴为了自己立足,专心刷宗门男女的好感度,最终惹得同门为她争风吃醋自相残杀。

    这样一想,苏慕琴的确有祸水的潜质。好像也应当成为这场祸事最该责怪的人。

    可是……

    “这段时间的接触,你真觉得苏慕琴有那个本事?你真觉得她是故意扮可怜,故意勾引师兄们为她神魂颠倒?”

    “有什么区别?从结果来看,就是她害了那些人。”

    “你这么认为?男人们觊觎女人,为了抢女人闯了祸,错却在那个什么都没干的女人?”

    “可是苏慕琴不是什么也没干!她给王师兄缝补贴身衣物,深夜给师叔送宵夜,还未经我允许闯我卧房找我聊天——她都及笄了,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在做什么难道自己心里没数?”

    凌韵愣了愣,被他爆出的好几件她未曾耳闻的事惊得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尤其是——

    “——她还进过你卧房找你聊天?”

    “被我赶走了。”

    齐何辜硬邦邦地回答。

    他本来瞒着凌韵这件事的,怕凌韵又怀疑他受到妖女蛊惑,还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但事到如今,不说出亲身经历,她总以为他对苏慕琴的防范是来源于偏见。

    凌韵盯着他沉默了半晌。

    “苏慕琴如今年纪还小,一心讨好别人,把握不好尺度也正常。我去找她谈谈。”

    “她总要堕邪的,你是在白费工夫。”

    凌韵不想与他争辩:“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齐何辜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继续劝阻。

    幻境内,人必须对自己坦诚。凌韵想拯救失足邪物,他不能阻止她去证自己的道,不然只会害她走火入魔。

    “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眼看凌韵要走,齐何辜才想起刚才凌韵说也有话要对他说。

    凌韵离开的背影停顿住。

    她没有回头。她刚刚想问齐何辜当年静心镜问她的那个问题——若有机会回到十年前,有机会杀掉十年后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他会不会杀?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觉得试图救苏慕琴是白费工夫。

    那么便没什么好问的了。

    凌韵只顿了一下,想要继续迈步,身后却掠过一阵急切的风声。剑修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冷冽,却听出一丝恳切和关心:“凌韵,别逞强,幻境里死了就是死了。”

    凌韵垂眸看着手腕上男子修长的手指。他拉着她的力道并不大,手背的青筋却暴露出主人的紧张。

    上一次在段江雪的幻境里,她冒生命危险激他清醒,他也曾因为她的冒险行事而发怒。

    她回头淡淡看着他的眼睛:“若是你亲密的朋友做出不为世人所容的事,你会不会包庇?”

    这是静心镜问过的另一个问题。

    她以为自己知道答案,没必要再问。可是在那一瞬,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武断……应该给齐何辜一个机会。

    她是她,苏慕琴是苏慕琴。苏慕琴是先入为主的邪物,而她,至少现在还是他的伙伴。

    齐何辜怔怔看着那双清丽冷漠的眸子,喉结莫名滚动。

    两人间有惨淡的寂静蔓延。

    抓住她的手缓缓地松开。

    “不,不会。”

    清正的剑君如此回答道。

    “嗯。”

    凌韵没有做任何评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她懂了。她其实预料到了,不该对他存有“会顾念同伴情谊偏袒她”的幻想。

    修长峻刻的男子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眸色有些晦暗茫然。

    若是他的同门,甚至最亲密的师尊,做了他无法认可的事,他定能刚正不阿秉公处置。

    更别提其他人。若是她……她是个可恶的、傲慢的、小肚鸡肠的、见第一面就拿他当替身的女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不上师门万分之一。

    可是……若是她呢?

    齐何辜摸了摸心跳,总觉得有些慌,好像事情超出了掌控。事实上,自从遇到凌韵,发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又一面,他的人生就一直在超出掌控。

    ……

    让凌韵欣慰的是,苏慕琴是个懂事的,她稍微一提点,女孩便红着脸表示自己以后会注意,并且真的没有再犯。

    陆鉴庭闲云野鹤,就不像是懂得教育徒弟管理宗门俗物的人,穿进幻境也是一样。于是凌韵和齐何辜作为他手下两个最为年长的亲传弟子,分别接过教导师妹和处理事务的职责。

    当然,齐何辜处理事务并不走心,反正不是真实世界他自己宗门的事务,只要不出大事便可。

    而凌韵则顺理成章地和苏慕琴越走越近。

    凌韵越来越觉得,这天然茶的妹子,虽然不属于她一见如故的类型,但相处久了其实也挺可爱的。

    把夜里送夜宵、闯卧房聊天、缝补贴身衣物的对象都换成她之后,就更显得可爱了。

    凌韵打开门,见到抱着枕头嫩生生的小女孩,无奈地让开一步。

    苏慕琴欢乐地蹦进来,关好房门,主动爬上凌韵的床,还一脸傻笑地看着凌韵,等她过来。

    凌韵步子顿了下,若无其事坐在她身边。

    她知道苏慕琴又是有少女心事要跟她倾诉了——苏慕琴身上有漂亮年轻女孩常见的特质:自我意识强盛,需要有人关注有人喜爱。不能去招惹男人,就来招惹凌韵。

    这些凌韵能看穿,但她觉得无伤大雅。每个女孩都曾经是小公主,正是这样的莽撞和自信才让她们无比耀眼。而千百年的沉淀,也总能让她们懂得,自己并不是公主,也不是世界的中心。

    而且说实在的,珞矶不在她最近还真有些无聊。

    凌韵耐心地听苏慕琴念叨今天修炼时的小挫折,以及师兄来找她约会被她拒绝的小插曲,虽然漫不经心的,但求夸赞的意思凌韵听出来了。

    凌韵顺着她的意思夸了夸,女孩便喜笑颜开。

    “不过,大师兄还是不愿理我。”

    苏慕琴说着,又垮下脸,“大师姐,我按你说的,对他恭敬,没有一分逾越,可他还是讨厌我。”

    凌韵心想别说你个低段位小绿茶了,她这个白莲花的老祖宗也拿齐何辜毫无办法啊。

    凌韵只得随口安慰她:“人在世上,不用指望每个人都喜欢你。之前就告诉过你,有的人不喜欢你,是他自己的问题,比如大师兄。”

    “唔。”

    苏慕琴有些闷闷不乐地应下了,又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凌韵:“大师姐,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也管大师兄叫大师兄啊?”

    因为他就是大师兄啊?凌韵有些疑惑,不动声色地问:“不然我叫什么?”

    苏慕琴眨了眨眼:“可是……大师兄不是比你晚入门吗?师姐你才是我们曜泽洞的大师姐呀!你是跟着我们这些人一起叫他大师兄吗?”

    苏慕琴微微抿了下唇,仿佛在说,这不是被他占了便宜么?

    凌韵面上不显,心底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苏慕琴在说什么?

    齐何辜如今的身份,是那个已经堕邪的大师兄,是掌门的亲儿子。而她是廉嘉禾,比他入门晚才对,叫他师兄有什么不对?

    苏慕琴八面玲珑,不该会搞错她和齐何辜的辈分。

    凌韵心里缓缓升起不好的预感,与此同时听到苏慕琴接着道:“况且,师姐还是掌门独女,我觉得……”

    苏慕琴性子软弱温顺,不常背后说人坏话,表情还有些躲躲闪闪的,“我觉得师姐不用对师兄那么客气。”

    凌韵气息霍地一滞。

    就连迟钝的苏慕琴都察觉到了,像惊弓之鸟一般一颤,有些胆怯地看向凌韵,好像是怕她对自己说的话生气。

    然而凌韵却看起来冷静平静地瞧着她。

    “你口中的师兄,是哪位师兄?”

    苏慕琴指了指某面墙:“自然是大师姐隔壁住着的,宗门仅次于师姐你的大师兄……怎么了,师姐?”

    凌韵没回答。

    凌韵整个人陷入恍惚。

    他们居然搞反了。

    弟子们整天“大师兄”“大师姐”地叫,让他们自然而然地以为,齐何辜便是大师兄,而凌韵便是后来的大师姐。

    没想到她才是大师兄,而齐何辜……是廉嘉禾。

    怪不得,她和陆鉴庭关系亲密,明显远超普通师徒,且他们没有刻意遮掩,但宗门弟子却视若无睹,并未传出风言风语。

    她还以为是幻境自动忽略了与剧情无关的东西。

    却原来,在弟子们的眼中,她是掌门独生骨肉,所以亲人间亲近再自然不过。

    如此一来,他们对苏慕琴的态度……

    凌韵心暗暗一沉。

    他们对苏慕琴的态度,竟不知不觉和历史重合了。

    她和大师兄一样,对苏师妹呵护备至。而齐何辜正如当年的廉嘉禾,莫名其妙地针对这位师妹。

    凌韵正思忖着是否应该立即找来陆鉴庭和齐何辜商议对策,却听门外一阵嘈杂。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苏师妹进了大师姐的院子!”

    “这深更半夜是要做什么?”

    “大师姐多次阻挠苏师妹和我们交往,竟然是因为私心!”

    “真是好笑,我还以为大师姐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一边让小师妹不要和其他男人接触,一边把小师妹骗进自己的房门!”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硬闯吗?”

    凌韵一把拉开院门。

    门外吵嚷的弟子对上她的眼神,一时间有些踟蹰,然而其中有些人,对她目露嫉恨,身上隐约漾起邪气。

    凌韵淡淡看着那几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眼神一转,便看到齐何辜和陆鉴庭远远赶来。

    另外,还有一张她在幻境里没有见过,却十分熟悉的脸。

    凌韵轻轻吐了口气。

    廉嘉禾遥遥对上她的目光,神色迷茫和慌张中,还带着陌生的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宝贝们!你们的祝福鼓励我都收到啦,想来想去,就送大家一场大do特do吧 -(¬▽¬)σ下段剧情敬请期待!

    第50章

    凌韵现在就是觉得,这事,怎么说,滑天下之大稽,离天下之大谱,以至于她无法和珞矶交流吐槽,憋得都快维持不住风度了。

    门外那一群阴气罩顶的倒霉弟子,正不怕死地嚷嚷着大师姐觊觎苏师妹,追求不成另辟蹊径,限制师妹人际交往并且逼迫师妹陪床,等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真相”。

    为什么她连性别都换了,还是避免不了走大师兄的老路?这幻境里的弟子都是傻子吗?

    方才落入幻境的廉嘉禾则快步走来,不知认领了哪个身份,周围的弟子没有人对她的出现表示怀疑,反而看她的眼神十分信服。

    也是因此,廉嘉禾的指认十分有杀伤力。廉嘉禾指着凌韵:“她堕邪了?”

    在场的目光倏地射向凌韵,有人举起了兵器。

    陆鉴庭飞身掠到凌韵身前,面纱轻荡,气息沉冽,明摆着不允许任何人对凌韵动手。

    然而,廉嘉禾往前走了两步,绕过一个角度,人们才发现,她盯着的是躲在凌韵后面的苏慕琴。

    苏慕琴脸色惨白好像随时会晕倒,死死拽住凌韵的衣服后摆。

    凌韵平移一步,再次挡住了她。

    廉嘉禾锁定住苏慕琴的凶戾目光被切断,转到凌韵脸上,有些不可思议:“你打算护她?”

    更让廉嘉禾气愤的是,陆鉴庭紧接着平移一步挡住了凌韵。

    怒气反复被打断的廉嘉禾:……

    廉嘉禾愤而转向齐何辜:“你呢?你也打算维护那个邪物?”

    齐何辜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群弟子已经群情激愤地涌上来,层层叠叠挡在苏慕琴前面,对廉嘉禾怒目而视:

    “你说苏师妹是邪物,有什么证据吗?”

    “师叔该不会也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吧?”

    廉嘉禾警惕地看着一群昔日的同门,目露凶光,手按在剑柄上,轻轻抽出一寸。

    “啪”一声,凌韵从身后把她的剑按了回去。

    廉嘉禾蓦地侧了下头,凌韵手掌按在她肩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他们现在还是你的同门,你不能对他们出手。”

    廉嘉禾:“等他们入邪就来不及了。”

    “你不能对他们出手。”凌韵重复。

    廉嘉禾唇线僵硬,思索了许久,肩膀才蓦地一垮。

    凌韵说得对。

    没能阻止这场劫难,是她心头最隐秘的悔与痛。这一次她会挽回这一切,但不是以不管不顾残害同门的方式,不然也只能是把自己的心魔从一件事替换成另一件罢了。

    ……

    几天后,曜泽洞颁布了新的门规。

    陆鉴庭告诉凌韵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奈,显然他这个空降掌门,并不具有真正左右宗门动向的力量。

    只是那新门规,让凌韵不由在心中皱眉。

    凡曜泽洞弟子,腰围不得少于二尺五,每日不论男女必食粮三斤、训练八个时辰。不得佩戴发饰,不得沉迷玩物,剑不得配多于一件饰物,衣长必须过膝,领宽不得露出锁骨,不可穿无袖,不得束腰,衣饰不得贴身展露身材……不得私藏或交易yhsq法器,不得追星,不得暗恋,不得苟合,对同门展开追求需汇报执事堂记录在案,否则按情节严重程度视为骚扰或强迫,恋爱需提前三月上报审批通过才可执行,恋爱前双方不得独处……

    曜泽洞是邪气肆虐的边境唯一的净土,原本洋溢着自由欢乐气息。可短短几日,就笼罩上后来那种沉沉死气。

    甚至不止。由于推行新门规的过程伴随着一系列不确定的变动和杀鸡儆猴,洞内竟一时间有种人人自危的感觉,弟子谨言慎行,生怕下一个不小心踩了红线的就是自己。

    “曜泽洞如今的门规,内容大概也差不多。”

    眼看着个性鲜明的同门迅速变成自己熟悉的那种刻板正派人人雷同的曜泽洞弟子,凌韵肯定地下了结论。

    齐何辜浏览着陆鉴庭送来的门规玉简,也皱起眉头。

    之前作为客人,他们自然不会了解到曜泽洞门规这种东西。

    可是至少幻境里,眼前的这份……

    “会不会过于教条了?”齐何辜抿着唇,终究选了个委婉的说法。

    凌韵瞥了他一眼:“你才知道?”

    齐何辜:……

    齐何辜之前在曜泽洞这些日子,只觉得男弟子都克己端方,女弟子也无一丝邪念,让他舒坦得很,比起在其他地方都舒坦。

    哪会想到,天性自由不羁的人类,如果变得乖顺服从,像个物件一样不吵不闹不烦人,必是用非人道的手段训练出来的。

    这些天,凌韵遇到的男弟子,都对她避若蛇蝎,说一句话用十几个多余的敬语,生怕怠慢一点就被当成猥亵。

    而女弟子,女弟子好像从曜泽洞消失了。路上一打眼看上去,全都是男装打扮、肤色暗沉,凌韵有次听她们聊天,才知道她们每日束胸塞腰,让外貌尽量往男性靠拢,才不会有“勾引同门”的嫌疑。

    从前爱慕苏慕琴那些男弟子,其中三个人被送去烈焰谷有去无回,其他人不敢不歇了心思,且对苏慕琴愈加避嫌。

    负责教导的师兄,对于苏慕琴训练上的要求尤为严格,因为苏慕琴的体质离标准相去甚远,若是三个月后还无改进,他一定会承担连带责任。

    负责食堂的弟子怕被追责,每顿亲眼看着,逼小鸟食量的苏慕琴咽下三碗饭,哪怕少女吃得泪眼婆娑,蹲在地上呕吐,也不会有丝毫恻隐之心。毕竟怜悯要消耗掉的可能是自己的命。

    苏慕琴在这样的折磨下,不胖反瘦,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减下去,浑身整天挂着大小不一的伤,活像是被虐待过。

    新弟子考验大会上,苏慕琴便以这样的形象出现,脸色失去往日红润,雪肤挂着触目惊心的瘀痕,神情畏缩,修为不进反退。

    从前认识苏慕琴的人都不忍地低下头。他们记得她娇俏可爱,对他们温言细语的样子。那么好的小师妹,怎会短短半月就变成这副样子?

    没有人敢说,但对于新门规的怨气早就在弟子们心中酝酿,在此刻达到顶峰。

    廉嘉禾也按捺着怒火。

    在她眼中,苏慕琴就是冥顽不灵,天生祸水,不然怎会高压训练了快一个月还毫无成果,仍旧清丽娇娆,我见犹怜,像个惑乱众生的妖精?

    待苏慕琴“尚未引气入体,灵气感应度三级”的成绩报出来,廉嘉禾黑着脸开口:“苏慕琴,入剑阵十二时辰,明日执行!”

    “长老!”

    终于有弟子于心不忍,站出来:“苏师妹体弱,这两天好似还生了病,怕是抗不过剑阵十二时辰!”

    立即有人跟腔:“是啊,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修行本是逆天改命,没有送命的觉悟,你们还修什么道!”

    廉嘉禾声如洪钟,镇住开始骚动的试炼场。

    看起来好像成功镇压了一次骚乱,全场寂静。可是凌韵却看到,那些弟子上方,开始弥漫起虚薄的黑气。

    “就是这里……”

    凌韵喃喃。齐何辜没听清,凑上来:“什么?”

    凌韵瞥向廉嘉禾,后者今日从一开始便神情紧绷,如临大敌。

    “他们就是在这里集体入邪的。”

    凌韵传音道。

    齐何辜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间,一片惊呼响起。两人转头一看,一名弟子竟然在上台测试时突然暴狂袭击廉嘉禾,被她一招制服了!

    “他感染邪气了。”廉嘉禾淡淡地抛出惊天消息,“丢去烈焰谷,洗掉邪气再带出来。”

    所有人脸上都升起惊愕和恐惧。丢去烈焰谷,哪还能活着出来?烈焰谷能洗掉邪气不假,但出来的便只剩下清白的尸体了!

    前些天被送去烈焰谷的三个男弟子便是再也没有出来,难道宗门禁地烈焰谷以后要成为惩罚弟子的常规去处了吗?

    凌韵静静在一旁看着,明白了廉嘉禾的打算。

    上一次,大家的情绪因苏慕琴点燃,局面变得不受控制,才有那么多人堕邪。

    而这一次,她提前颁布门规进行防范,掐断那些弟子对于苏慕琴的感情火苗,又在第一个反抗者出现时便雷厉风行地镇压,让其他人恐惧之下不敢再出头。

    廉嘉禾的方法奏效了。

    那阵阴气一直在场上盘旋,却始终缺一个爆发点。

    结束时,廉嘉禾稍显安心,却也有忧心。

    安然度过了这个时间节点,幻境却没有结束,代表危机并未解除,她的考验还在后面。

    廉嘉禾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苏慕琴被扣押离去的方向。

    或许,那才是考验的关键。

    幻境与现实最大的不同,便是苏慕琴因为凌韵的到来和照料,尚未经历那件成为堕邪导火索的事。

    廉嘉禾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她懂了。无差别的慈悲就是一种恶。若她不狠心做出正确的抉择,尽早掐掉罪恶的源头,只会导致更多无辜者遭殃。

    凌韵看到的则更加直观。弟子们零散离场,所以她清晰地看到,有些人头顶正源源不断地汇聚着黑色的气流。

    而那些黑气的其中一个显眼的源头,正是廉嘉禾!

    廉嘉禾才是邪物?可也不合理。苏慕琴这群人离开曜泽洞后,曜泽洞确实少了邪气困扰,当年的掌门长老不至于那么蠢,连抓错了人都没能发现。

    而且廉嘉禾这个源头并不粗壮,不可能供给那么多人堕邪,更像是无辜之人无意的做法催化了那些人心中的邪念。

    就像是段江雪当时一样。正清剑派每个人都对她的堕邪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凌韵心念一动,好像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但她没有捕捉到。

    算了,既然苏慕琴无辜,先把苏慕琴救出来好了。

    幻境里,凌韵的修为只能发挥当年大师兄的实力,但她的神识和阅历都是曜泽洞弟子无法比拟的,稍费工夫便带回了苏慕琴。

    少女躺在她怀里崩溃大哭,凌韵横抱着她飞奔回自己的小院。

    可是没有想到,她的小院外灯火通明。

    廉嘉禾站出一步,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丁点往日的敬重和尊崇,只剩下不共戴天的凉意。

    “果然是你。”

    廉嘉禾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唇。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预料到你会去救苏慕琴?因为当年,大师兄也是这么做的。”

    廉嘉禾眼底突然闪过一丝伤痛,又很快恢复冷漠。

    “而当年发现他背叛宗门、去告诉掌门长老的人,是廉嘉禾。”

    她以名字自称。凌韵心头一动。

    廉嘉禾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一脸复杂的齐何辜,躲闪着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