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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晦暗

    许岸那点嚣张跋扈的气焰不过是汝城限定。

    她吃过寄人篱下的亏, 也惯来会看眼色。

    陆先生说的再好听,她多少也清楚。

    有钱人的喜欢不过是镜花水月,做不得主。

    可也的确被他刚刚的行为吓到, 迟迟不愿意开口。

    陆临意的耐心比她想象中的足,当真好言好语的安抚着。

    甚至捧了那天她巴巴看了许久的锦翠烧釉瓶,说要送她赔罪。

    “我这屋子里你稀罕什么就拿去, 你当我喝得多了, 不作数。”

    再闹下去,就有点不识好歹。

    许岸到底扯了个笑, 这事算是翻了过去。

    不过眼见着要过十二点。

    陆先生堪堪起身, 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件深灰色的风衣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手落在她的手腕上, 后来不过瘾似的, 向下, 握住了她的手。

    手掌被包裹在巨大的掌心里。

    温热妥帖,细密无虞。

    许岸眼眸落在叠交的手上, 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思绪蔓延。

    她对陆临意的喜欢源于见色起意, 后来是解困于难,现在却好像又增加了些类似于温暖的东西。

    让砰砰跃动的心跳盖了一层柔纱。

    绵延肆虐。

    “院子里主事的是兰姨, 有事找她,有什么旁的事情, 或是人找到你,随时联系程源。”

    “当然, 在找不到我的情况下。”

    他把小姑娘接到家里,请了老师这件事情,怕也不出两天就会传到陆成国的耳朵里。

    以他父亲的清高,尚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计较。

    看不上也不屑于在乎。

    但久了,难保不会出事。

    不是难解决的事情, 只要小姑娘坚定一点。

    许岸大概猜到了一点点的内容,只不过和陆临意想的不太一样似的。

    “你的未婚妻或者联姻对象?”

    陆临意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陆先生应该不是这样的人,骑驴找马,下作。”

    最后两个字说的硬气,惹得陆临意勾笑看她。

    小姑娘还当真是能给他点惊喜。

    院子里的长椅是木质的,坐垫处加了藤编,初春的夜里风凉,却也舒服。

    陆临意勾了她的手过来,和田玉的手镯还在她的手腕上挂着。

    莹润玉和,脂白醇厚。

    “我没有女朋友,自然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未婚妻,但有些不太好处理的事情,若是日后让你不舒服了,告诉我就好。”

    许岸懂他后面的话。

    就像她第一次来北青市师傅叮嘱她的。

    万事敛着性子,莫要起了冲突。

    这四九城里的人,她得罪不起。

    就算是背靠着陆临意,也要乖一些。

    不要给他徒增麻烦。

    她懂,就不会有不悦。

    本就是南柯一梦的事情。

    只是没多少和他望月闲聊的心思,满脑子都在老师留给她的资料上。

    于是看着陆临意,端了个半真挚半做作的笑,“陆先生早点休息,晚安。”

    生怕他粘着她似的。

    陆临意手指探上她的额头,轻轻一弹。

    还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若非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尚且算作有爱,他倒是会怀疑,她是为了这青大的老师资源才愿意巴巴的跟过来的。

    可也还是放了她回去。

    烟斋看着大,房间却算不得多。

    除了他日常起居的独立院落,也只有三个套间。

    正厅是一个开间,用来待客。

    偏厅的书房给了许岸,作为未来三个月的上课读书区域。

    原本打算把西侧厢房留给她住,临到最后他却变了主意,让兰姨把他院子里那间独立的小厅整理了出来。

    换了新的床和桌,生生置办成了一个小姑娘风格的房间。

    与烟斋一水的古件格格不入。

    许岸把老师留下的资料理顺了一遍,等到有了睡意时,已经临近一点。

    关了灯,院子里的烛火和月光洒进,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她像是偷偷进入巧妙世界的爱丽丝,一边好奇的探索异域的世界,一边等待梦醒的时分。

    透过她的木制窗棱向外看去,陆临意房间的烛火长明。

    也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没睡。

    倒是想起少女时期抄读的那些矫揉造作的诗句。

    “我夜坐听风,昼眠得雨。

    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

    怕是陆先生每日守着这一方斋,捻了更多的离愁别绪。

    许岸揣着半是陌生疏离半是欢喜雀跃的一颗心。

    沉沉睡了过去。

    她醒的一贯早。

    从高一起养成的习惯,参与高考的学生,都要借着晨起头脑清明的时刻去背些什么。

    所以不过六点,人已经起了床。

    裹了外套出门,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启了早上的工作。

    清扫的人员安静的做着打扫,后厨已经开始着手早饭,烟火气渺渺而起,雾腾腾的。

    有人看到她,低声喊了句,“许小姐。”

    想来是怕吵醒了陆临意。

    许岸寻了个临湖的长椅,原是只打算背完语文的诗词,兰姨却送了温热的暖包和牛奶。

    “晨起湖边凉,小姐注意保暖。”

    她应着说好。

    又觉得人生奇妙。

    昨天早上她还最后一次吃了宿舍门口的油酥饼,今天早上,已经被称为小姐,照顾妥帖。

    当真是富贵迷人眼。

    是她以前梦里都不曾肖想过的生活。

    好在太阳升的快,露气消散,湖边越发清明。

    背了半响,听到声音抬眸才发现,陆临意哪里在房间,而是从外面回来,穿了一身的运动装。

    腕间带了计数的手表,颈部还围着一块黑色的速干巾。

    头发微微落在额前,柔软黑密,比他平日里向上推起,端方持重的模样多了几分少年气。

    许岸恍惚了几秒。

    像是大学校园,一个在呀呀读书,一个晨跑归来。

    继而扬了张笑脸,脆生生的喊了句,“陆先生早。”

    早晨微凉,汗散的也快,陆临意人走到她的面前,长身直立,俯眸下去,刚好对上小姑娘抬起来的眸子。

    黑白分明,盈盈含亮。

    裹了件奶白色的针织长衫,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沾了刚刚喝完的奶渍。

    陆临意手指拂过,拇指落在她的唇畔,到底是忍了些不适宜的念想。

    “我去洗澡,你也一会儿准备去吃饭。”

    小姑娘甜甜的回了个“好”。

    陆先生早上的这顿热水澡就变成了冷水澡。

    陆临意的早饭一向简单。

    西式的冷盘配咖啡。

    兰姨考虑到许岸,让后厨做了不少中式的小餐点。

    油条豆浆小笼包,连带着口味各异的小咸菜,满满当当铺陈开来,占满了整个大桌。

    小姑娘吃的认真。

    在发现陆临意只吃少有的几样东西后,跟兰姨道了谢,也定下了每日要吃的东西。

    是奇妙的默契。

    两个人竟然分外的和谐。

    许岸尚且好说,集体生活过得多了,自然游刃有余。

    陆临意却惯来独居。

    十三岁独自求学开始,便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饶是有照顾起居的阿姨,也从未同饮同餐。

    兰姨担心了许久,光是许岸的各种用品位置的摆放,是否要避开陆先生的视线都仔细揣测。

    却不曾想到。

    他自然如常,未有半分异样。

    而后人起身出门,还不忘探手捏了把小姑娘的脸颊,像是得了什么稀罕的物件似的。

    舍不得撒手。

    陆临意给她找的老师叫李黎,年岁不大,也不过三十出头,主业是青大的博后,兼职则专门负责高考培训。

    一年不过二个学生,是有钱都请不到的主。

    每周给许岸上三次全课。

    早八晚九,算得上是高压。

    作业留的也多,摸底考试也频繁。

    许岸几乎是勒紧了弦的全力以赴,分不出半点的时间精力来想一些旖旎浪漫的事情。

    一时间,日子过得快且单一。

    陆临意也远比她想象中的忙碌。

    她不知道他具体做些什么,但应酬不算少,出差也不算少。

    有时候甚至半个月的时间也不在家。

    偶尔喝得多了,会在她的房间里坐一会儿。

    也不言语,只是看着她读书,甚至偶尔会在躺椅上睡着。

    只是睡得不深,往往许岸给他搭上毯子不多时,他又会自己醒来。

    尺度有余,克制得当,鲜少会有出格的时刻。

    倒是有两次,他回来时恰好碰到许岸打着赤脚在院子里背书。

    脚踩在鹅卵石上,嘴里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词。

    春末夏初,温度高了起来,大多数时候她都只穿着短裤短袖。

    一双笔直纤细的腿晃悠悠的。

    院子的灯暗,她屋内投射出来的光却亮,把人映衬的暖白柔和。

    看到他回来,总是俏声喊上一句,“陆先生。”

    引得陆临意把她搂在怀里抱了许久,最后强撑着一双晦暗猩红的眸子,只是落在她的唇畔亲了亲。

    不及第一次她主动吻他时候的深。

    春末夏初时,园子里的花便全都绽放开来。

    绿树荫蔽,浮翠流丹,两只天鹅伸长了脖子。

    白板上的倒计时开始进入个位数。

    李黎给她最后出了三套卷子,许岸反而越发的踏实安心。

    若是没有意外,应该会顺利考取青大。

    她琢磨着,要跟陆先生告别才是。

    她的户籍地在淮城,总要回去参加考试的。

    所以难得兴致起,去小厨房里做了顿家常菜。

    有她和主厨学的,陆先生最爱的藕尖牛腩烩云笋,还有淮城的特色煲汤。

    最后还做了地道的东坡肉。

    提前问了程源陆先生的行程,摆了小桌。

    想着又去隔壁老贾的店里取了之前他们喝过的拿瓶陆先生颇为喜欢的酒。

    采了园子里的花,摆在了她带来的那只鹅颈瓶中。

    怎么看都有一种即将告别前的仪式感。

    算下来,陆先生这次出差久些,两个人竟然当真许久未见。

    以至于陆临意回来看到这一幕,眼眸微暗。

    狭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问道:“这是何意?”

    “我要走了,自然是要跟陆先生道个别的。”小姑娘说的坦荡,丝毫没有察觉到话语里的歧义。

    她这三个多月过得充实。

    能分给陆临意的别说时间,就是话语都没得多少。

    每日里最多的便是轻声脆语的一句,“陆先生。”

    看着书本也远比看着他亲切。

    眼眸中那点灼灼爱意都仿佛消散殆尽。

    还真是从他这里贪图个名校老师似的。

    伪装都不屑于一点。

    他生怕自己那点旁的心思吓到她,躲了出去,给小姑娘留了清闲和安静,这一刻却徒生了一抹后悔

    “哦?”陆临意勾唇,看着小丫头那副用完就打算把他扔掉的样子,眼眸晦暗,仿佛可以翻起汹涌的浪似得,狭迫而上,“用完就扔,许岸,你胆子大了。”

    第22章 缱绻

    许岸瞬时明白了陆临意话里的意思。

    立刻挺直腰背, 手臂伸直,一副等待着老师点名的端庄好学生模样,“我要回去参加考试, 亲爱的陆先生。”

    唇尖舌绕,掐住亲爱的三个字。

    嘴角还挂着笑,眼眸中浸润了几分揶揄, 仿佛堂堂陆先生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陆临意错愕一下, 也瞬时低眸轻笑了起来。

    是他紧张了。

    小姑娘平白献殷勤,总让人会往不好的地方想象。

    说白了, 还是他在乎, 人放在家里自己躲出去, 受了这么多“委屈”, 若是巴巴的跑了, 当真能气急败坏。

    明明最初,是觉得她有趣才诱了回来, 反倒有种要把自己搭进去的错觉。

    最后长臂一伸, 下了力气揉了揉她的发顶。

    小姑娘头发多,揉过后砰砰缀在发顶上, 隆了个小山丘。

    第一次见她时,头发就不算短, 搭在脊背上,再后来簪发多, 刚来烟斋时,兰姨给她剪过一次,现如今又长了起来。

    已经可以长及腰部,被她松松束在脑后。

    好看的很。

    只不过刚刚被扰了心思,忘了今天回来要做的事情。

    当下扯了椅子坐下。

    餐厅原是有长桌的, 陆临意不常回来,许岸便让兰姨从隔壁的房间搬了张四角方桌。

    应该也是个有些年岁的物件,一开始许岸还打算铺陈一张桌垫,兰姨却笑着摇摇头,“陆先生说了,物件再贵重也只是物件,犯不着为了他们碍了生活。”

    “舒服最重要。”

    是以每日里,许岸当真就在这高脚红木四方桌上吃饭。

    后来陆临意偶尔回来,竟然也顺着她,就在这桌子上解决。

    两个人对立而坐,陆临意伸了筷子,夹了块藕丁,鲜得很,应该是后院养的莲蓬结了藕子,新采的。

    东坡肉肥而不腻,让晚上很少会吃油腻食物的陆先生一连吃了三块。

    陆临意平素吃的不多,因为是许岸亲手做的,已经是比平日里多吃了些。

    放了筷子说道:“去收拾收拾东西,带你出去玩两天。”

    许岸眼睛都瞪大了,这说的哪门子浑话,“陆先生,我十天之后要高考了。”

    “就是因为要考试了,带你放松放松。”

    每每他回来,小丫头眉头紧皱,十八九岁的年纪,和小老太太一样苦大仇深。

    不知道还以为人生到底逢遭了什么大事。

    陆临意没有参加过高考,也鲜少听人说起。

    这个圈子有这个圈子的规则。

    读书的方式很多,到了顶尖尖上,就没必要和旁人去挤那条独木桥。

    若非许岸执意,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早早送她出去读书。

    藤校镀金,回来也应该有个不错的前程。

    许岸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万一放松过了,把脑子里的知识都松没了怎么办。”

    “中国有句古话,人欢无好事,狗欢一锅汤,兔子欢了挨一枪,不行不行。”

    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惹得人啼笑皆非。

    当真是不知道她从哪里有的这么多奇怪的说辞。

    陆临意刮了她的鼻子,最后搬出了李黎。

    “她跟我说你现在成绩不错,就是太紧绷,弦紧了,会断。”

    说着,还做了个皮筋崩坏的动作,惹得许岸一颤。

    不由的滚动着一双大眼,最后点了点头,“那就简单松一松。”

    又加了句,“就松一天。”

    陆临意端方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胳膊撑在扶手上,四平八稳的模样。

    偏生了张龙章凤姿的脸。

    应了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揣着笑意,举了三根手指,“三天。”

    许岸立刻伸了两根指头出来,“两天。”

    对方瞬时笑意弄,应得干脆,“好。”

    许岸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陆先生的道。

    嗔着一双杏圆的眸子,人有些气急,说话就多少没大没小了起来。

    “陆先生欺负我这么个小姑娘,胜之不武。”

    谁成想陆临意当真点了头,照单全收了这罪名,“许小姐若是拒绝可就是却之不恭了。”

    一时间,许岸辩白都无处可寻。

    谁能想到陆先生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冷哼哼的,却也说话算话,一顿饭吃完,就去收拾行李。

    许岸的行李不少。

    要回淮州参加考试,也要回学校处理些尚未结项的事务。

    外婆的祭日在即,她总要在淮州逗留一些时日。

    出了成绩,也要回汝城给师傅汇报。

    掰着手指算起来,要走大半个月的时间。

    更何况……

    许岸抬眸瞄了眼坐在沙发上,低眸处理平板上工作邮件的陆临意。

    她借着辅导的名义住在这里,自己坦荡、陆先生也坦荡。

    可若是考试结束了,她仍旧留在烟斋。

    这事别说被外人知道,就连她自己想一下,也只能想到四个字。

    金屋藏娇。

    这样想来高考像一道防线似的,隔绝着她和整个世界。

    好像这场考试结束,社会的大门向她敞开,她将面临的是另一种人生。

    畏途漫漫,心中惴惴。

    所以敛了心思,想着衣服多收一些,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烟斋柜子里的衣服多。

    除了她从汝城拿来的,大半是云姨给她置备的。

    粉嫩亮黄,裙裤均有,都是青春恣意的款式。

    许岸一开始还推脱,后来发现,这烟斋的人和陆先生一样,不太喜欢被人置喙。

    给的就要,大方享受。

    行李箱是程源带来的,二十八寸,竟也被她塞得满满当当,

    车也是程源开的。

    许岸不认识的车牌,内里却比之前的库里南还要宽大舒适,带了堪比电视的显示大屏,让人咋舌。

    后来才知道,竟然是陆临意自己的车厂,生产线下的第一辆定制车。

    从烟斋出发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九点。

    许岸之前便问过陆临意,打算带她去哪里,得到的答案只有三个字。

    “不知道。”

    典型的说胡话。

    许岸因此也不再询问,小声窝在车里背书。

    真到了临近考试的时刻,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着重去背的知识点。

    不过是让自己安心些。

    车子驶出市区,直接上了高速。

    陆临意探手去揉了揉她的发,声音低哑,“休息一会儿,还要再开很久。”

    他人依偎在车椅里,闭着眸子,并未睁开。

    但语气平和温柔,应该是当真累了,才会这般倦意浓浓的腔调。

    另一只手摩挲着许岸送他的那只药囊。

    也算不上有用,却仿佛成了习惯,每晚入睡前,总要盘一盘。

    许岸琢磨着,轻低着声开口念道:

    “My soul is a meadow,full of flowers,trembling shadows and refracted light.

    Season of mists and mellow fruitfulness,

    Close bosom-friend of the maturing sun,

    Conspiring with him how to load and bless.

    With fruit the vines that round the thatch-eves run,

    I almost wish we were butterflies andlivd but three summer days-three suchdays with you I could fill with moredelight than fifty common years could ever contain"

    我的灵魂是一块草地,上面撒满了鲜花,颤动的阴影,折射的光线。

    薄雾之季,瓜果芳醇,太阳把万物烧制成精美的瓷器,你,它的伴侣,和他共谋如何负载并且因缀满茅屋檐下的葡萄藤蔓而赞美上帝

    我甚至希望我们是蝴蝶,只能在夏天活上三天。有你陪伴的三天,也好过庸庸碌碌五十年

    一字一句,缱绻旖旎。

    声音带着柔和的空灵,在车内荡然飘过。

    陆临意的一颗心像是猛的被什么胀满,充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波涛。

    手指勾过许岸的手,纤弱无骨的指节被他向内蜷起,彻彻底底的包裹在了他的掌心内。

    陆临意当真就这样,听着,握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许岸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好像还曾大胆的描摹过陆先生的眉眼,看的久的,也乏了,人最初是靠在窗户旁的,隐约记得好像还曾睡进了陆先生的怀里,可醒来时,是躺在座椅上的。

    身上盖了毯子。

    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陆临意不在车内。

    窗外依旧是一片昏暗,只隐隐看得到星光。

    她把毯子裹了裹,惺忪坐了起来,这才发现,陆先生就在车外。

    看着远方,唇边有点点烟火。

    她从未见过他抽烟,这般漠然孤孑的身影,散着无尽的孤独。

    许岸推开车门,轻声喊了句,“陆先生。”

    “刚要去叫你,过来看。”

    许岸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在海边。

    空无人烟,墨空浩渺。

    可不过分秒之间,海岸线陡然升起一抹橘色。

    色重转红,氤氲着大半的海面。

    晨光雾气,橘海墨天。

    从海天一线,宛如破竹之势,席卷而来的橘色海面,与天交映,是从未见过的开阔。

    海鸥迎光而起,飞舞盘旋。

    继而朝日升空,浑圆亮红,映照着海边波涛汹涌,闪金耀银。

    是许岸从未见过的,美到令人窒息的景色。

    仿佛言语都化作空白。

    她突然转身看向一旁的男人。

    才发现,在她仰头看向前方的时候,他一直在看她。

    “好看吗?”

    “好看,”许岸说着,起了身,脚下的沙土暄软,她走的认真,站定在陆临意面前时,在日出霞红的映照下,踮起了脚。

    “谢谢你陆先生。”

    她吻住他的唇,第二次。

    第23章 缴械投降

    夏夜的日出难觅。

    早也快, 几乎转瞬即逝的片刻,天已经彻底大亮,太阳灼灼与上, 耀的一双眼有些许不适。

    这个吻缱绻温柔。

    远没有第一次醉酒后的狂热,反而有种长久不耐的绵长。

    陆临意有耐心极了,辗转厮磨, 不像是接吻, 倒像是品尝什么美味的甜品。

    舌尖勾勒她的唇线,痒的许岸的心尖尖都在颤。

    脚趾绷紧, 要窒息了似的。

    许岸被他的味道包裹着, 不敢呼吸, 仿佛温热的气息扑散到陆先生的面颊上, 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秉着气, 憋得一张脸通红。

    最后还是陆临意放开了她,手指捏住小丫头的鼻子, 低声轻笑着, “呼吸。”

    许岸这才重生似的长呼了一口气。

    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 还是憋得。

    陆临意勾唇垂眸,手指摩挲着小姑娘的耳垂, 绵软顺滑的手感,让人上瘾似的。

    “许岸。”

    “嗯?”小姑娘抬眸看他, 混杂着水汽的眼眸,像是覆了一层薄纱的明珠,惹人怜爱。

    他到底没有说更多的话。

    只手揉了揉发顶,示意她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

    许岸这才回了神。

    呼吸间是莺歌绿奇楠香和海腥味混合的,让人觉得像是自由的味道。

    不是精致的, 被打点妥当的成熟沙滩,这片海更像是无人发掘的海岸,沙土粗粝,黑色礁石与白色海浪交互,彼此拍打。

    太阳升到半空,把海面映照的明亮。

    潮水涨起,白色的浪花扑卷而来。

    是时澹日过朝哺,海云如墨浪翻雪。

    许岸没忍住,向前小跑了几步,寻了块高而稳的黑礁石,爬了上去。

    空寂无人,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和海鸥的嘶鸣。

    她站定着,许久许久没有回身。

    李黎说得对,她太紧绷了。

    在烟斋的每一秒她都在拼尽全力的努力。

    甚至中间姚于菲在知道她人在北青后,试图约过她数次,全都被她拒绝。

    她的人生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失败。

    而这一刻,海天之间,浪花席卷,她渺小的就像随时会被潮汐推到沙面再被海浪带走的河蟹。

    不值一提。

    廓然混茫际,望见天地根。

    这一刻没有悲伤难过,没有愤恨不甘。

    只是有些委屈,有些辛苦,有些累。

    她知道陆临意没有跟上,才纵容着泪水落下。

    她很久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哭过了。

    十六岁那年父母离世好像突然榨干了她,所以往后的人生中,学会了自己咬牙熬。

    可也不过只有十九岁。

    她从父疼母爱被放在掌心里呵护,被老师表扬,被视为骄傲的许岸到后来被欺辱、被抛弃、被谩骂,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温水煮蛙尚且能挨,疾如旋踵却难以度日。

    许是因为现在有人护着,那几年发生的事情被翻出,就越发觉得委屈。

    许岸当真就蹲在这颗礁石上,哭了许久。

    瘦小的一个人盘成一团,就那样静静地,默默的蹲在礁石上。

    回去时,眼眸和鼻头都红的像个小丑。

    陆临意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牵着她的手,“走吧。”

    许岸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哽咽,“去哪里?”

    “补觉。”

    陆临意说完,许岸才注意到,现在不过五点一刻。

    他们抵达时,还不足四点。

    刚刚大哭耗尽了残缺不全的精力,是真的需要睡一觉。

    于是乖乖上了车,暂时没有睡意,趴在窗边向外看去,车子从远郊毗邻乡村的地方缓缓驶入繁华地带,进了市区,许岸才意识到他们竟足足开了七个小时的车,从北青到了弯岛市。

    难怪会有这般汹涌的海浪。

    酒店临海,是少见的奢华。

    陆临意看起来像是常客,早早有经理侯在门口,车一停下,人就迎了过来。

    “陆总,欢迎下榻。”

    电梯驶向顶层,是最为安静阔野的总统套。

    许岸的行李早早被放置在行李架上。

    她站在门口,突然有了几分手足无措。

    虽是套房,却只有一张大床,外面的小套间应该是保姆房或儿童房,仅一米的窄床。便是她想睡,陆临意也一定不会同意。

    眼眸落在沙发上,倒是足够宽大柔软。

    可好像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平白去睡沙发,有一种欲擒故纵的做作。

    许岸的脑海里仿佛两个小人打架,辨不得一个胜负。

    所以干脆开了行李箱,在陆临意进来的瞬间,先一步溜进了洗浴室。

    水量开到最大,哗啦啦的冲涮下,脑子越发的糊涂。

    陆先生应该是端方持重的,少有的几次亲密接触,都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主动为之。

    可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姚于菲给她讲过,网络上也曾看到过。

    陆临意吻她时,眼底晦暗波涛的情欲,呼之欲出,无法掩盖。

    所以一直到吹干头发,许岸都还没想明白。

    人钻了个脑袋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假笑着问道:“陆先生洗澡吗?”

    半湿的头发落在颈肩,水渍晕开,白色的睡裙便贴肤而露。

    许是水开的热些,一张脸红扑扑的。

    眼底挂着几分谄媚的笑,别有深意的很。

    陆临意起了些旁的心思,无从抵消,便又升起些坏心思。

    人蓦地起身,大步向前,只两步就走到了许岸的面前,小姑娘下意识的就想关门往里躲。

    意识到什么之后,又不好意思的钻了个头出来,人从门缝里挤出,小兔子似的,猛地就蹦的离他半米远。

    “我洗完了,陆先生请。”

    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翻了下行李,企图找些什么的样子。

    陆先生那点逗她的心思被她这幅模样压下,到底听话的走进了浴室。

    眼看着浴室门关,许岸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人在大床前站了数秒。

    一不做二不休,给自己鼓着劲钻了进去。

    靠在床边的位置,给自己划定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范围。

    原本是打算装睡,却没想到床和枕头柔软,甫一陷入,困倦袭来,迷迷糊糊的竟当真睡了过去。

    陆临意出来时,就看到小兔子似的姑娘把自己蜷缩在床边的位置,被子都没有一丝的褶皱,只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隆起了一个小包。

    一个转身就可以掉到地上似的。

    鼻头眼眸依旧是红肿的,刚刚应该是哭了许久。

    被白色的被子包裹着,留了小小的五官在外面。

    再多的想法这一刻也都泯于怜惜。

    好像从有记忆起,他都是自己睡的。

    陆家家教森严,陆老爷子带兵出身,一身的兵气、匪气。最看不得小孩子被娇生惯养。

    陆成国当初为了和沈婉莲成婚,与家里闹得顶,陆临意刚一出生,就把他留在北青的父亲家。

    而后申请戍边数年,沈婉莲随军,在陆临意最需要母爱的几年,都不曾回过家。

    眼看着床上的小丫头,本想把她抱到中间,自己睡沙发,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变了主意。

    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

    小丫头睡的沉,借势翻身,在陆临意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甚至还在他的胸前拱了拱,毛茸茸的一只。

    像那只跑掉的小野猫。

    他唇落在她的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许岸醒来时,只觉得脖子铬在什么硬物上,不舒服的很。

    闭眼迷糊的瞬间想要挣脱开,手落在温热的肌肤上,瞬时睁开了眼睛。

    陆临意那张完美到让人忍不住总想要多看几眼的脸庞就在眼前。

    恍惚的像在做梦。

    明明第一眼见到陆先生时,觉得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看一眼都是奢侈似的,现在竟被他搂在怀里。

    小姑娘的眼眸太热,目光灼灼没有丝毫的收敛。

    被陆临意捕捉到的瞬间甚至来不及收回,就这样被坦荡的看了去。

    “好看吗?”陆临意哑着嗓子,低声诱着问道。

    这样的场景太暧昧,暧昧到许岸的耳际瞬时红的像滴血似的,可嘴巴也不饶,再大胆的事情都做过,诚实的承认也未尝不可。

    于是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应着,“好看。”

    “陆先生当真是顶顶好看的人。”

    小姑娘轻声脆语,合着吴侬软语的糯,一双唇像浸透了汁水的蜜桃,一张一合,唇红齿白。

    单单是身上那股子若有似无的,像是蜂蜜又带有几分奶香的甜,就让人难以自持,更何况。

    这是早晨。

    陆先生再端方持重,也是男人。

    身下的反应难耐。

    小姑娘却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在他怀里不听话的晃动着。

    到底是把人扣在怀里,双唇落下。

    从脖颈开始。

    许岸的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自己不受控制溢出的吟声覆盖。

    头轰鸣般炸开,心脏仿佛被细密的针点点扎着,酥麻也痒,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丢了神志的感觉。

    许岸觉得自己现在像早上那只河蟹,被煮熟了扔在砧板上。

    又红又烫。

    陆临意的手一路向下,引起她的阵阵颤栗。

    她哪里能想到陆先生会是这样的人,平素里那般谪仙似的不容玷污,这一刻却红了眸子。

    细密的吻从脖颈一路向下。

    许岸小声惊呼着,想要推开他,手却是软的,反倒欲拒还迎似的。

    她实在抖得很,已经分不明是害怕还是本能,只能咬着唇,想叫不敢叫。

    最后却是陆先生缴械投降。

    头闷在她的胸前,呼吸深而厚重,不可抑制的笑声从喉头溢出。

    “许岸,我早晚死在你身上。”

    第24章 七情六欲

    许岸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饶是心底里对陆先生再过喜爱, 也还是有些无措害羞。

    从床上起来时,脸红红,眼红红, 一整个像是煮熟的虾子似的。

    在阳台上透了许久的风,这才敢进来。

    惹得陆临意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不由得低声哄了几句。

    时间算不得早, 餐厅早已经过了早点时间。

    早饭晚了,午饭早了, 横竖有些尴尬。

    好在餐厅准备了些备点的餐品, 大堂经理人亲自前来迎请。

    说开了包间, 两个人可以安静食用。

    陆临意抬眸询问, “想去餐厅还是房间?”

    “餐厅!”

    许岸想都不想的脱口而出, 若是再在这酒店里待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她现在只想和陆先生去开阔人多的地方。

    陆临意勾唇应着, 只是临出门前, 接了通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突然改了主意,让人把餐送到了房间里。

    许岸没有多言。

    弯岛是海滨城市, 早点混了海鲜和北方菜的特色,蛤蜊蛋饼、海鲜小面、纸皮虾饺, 和她在烟斋吃过的,都不相同。

    许岸低头吃的认真。

    只不过吃到一半,陆临意的电话响起,她偏头看了眼,上面写着顾淮两个字。

    她原以为陆临意会和刚才一样接起, 却没想到开了公放。

    颇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揶揄调侃的意味:“我听说你带着小妹妹来我这了?”

    “有话就说。”

    “允安的展在我这,人也在,就在十三楼的套房住,你不想跟人碰上,就注意点。”

    陆临意“嗯”了一声,以示知道。

    想来早上那通电话就是与这个有关。

    “不过允安这次回来脾气好了不少,就算闹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陆先生的耐心显而易见的耗尽,几乎要挂电话的瞬间,就听到顾淮转了个口风,“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明个儿的飞机回北青,让我见见小嫂子?”

    这声小嫂子听得许岸微微一颤。

    头埋的低低的,当做什么都不曾听见。

    只不过好难得回白了的耳际再度泛红,惹得人头都不敢抬。

    陆临意眼看着小丫头那副模样,刚刚不算熨帖的心抚平了不少。

    话语仍旧冷了些,“没有正事我挂了。”

    “别别,”对方拦了拦,“聂家这次要下放地方,下一步会重用。”

    “这事你去跟陆成国聊聊,他会感兴趣。”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现在上面的态度不明,非升即走,聂家若是这次得了势……”

    后面的话顾淮没说,陆临意也没有接。

    一来一往说的,都是许岸听不懂的内容。

    她不是没有眼力的人,筷子放下,给陆临意示意了一个吃饱了的口型,双指化作双腿,眼眸看着大海,作了个向前迈步的动作。

    继而关门走了出去。

    进入六月,弯岛市进入旅游旺季。

    海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从窗户看下去,能看到公共海域三两成群的人群。

    许岸下了楼,果然在大堂看到了指引牌,硕大的海报,指向的是酒店的高级展厅。

    “螺——诺丁斯博士、人文艺术家聂允安亚洲个展”

    旁边摆放着设计师的照片。

    眸色清亮温和,白衣黑发,二十多岁的年纪,有一种超脱年龄的平和。

    不仅仅能用漂亮来形容的女性。

    阅历漂亮,从华大美院到剑桥美院,最后诺丁斯博士。

    每一步都走的又稳又好。

    是放眼全国,也找不出几个的优秀女性。

    许岸没有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些都与她无关的。

    陆临意既然向她承诺过,此刻没有女友。

    那她就不是介入旁人爱情的第三者。

    她不是他的过去,也不会是他的未来。

    他不过是她十九岁生命中横空出世的意外。

    她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短暂出现过的过客。

    她仗着年岁小,一颗心足够的坚毅,享受一段镜花水月罢了。

    爱情嘛,她想,没了也就没了。

    本就不可能去向陆先生要一颗真心的。

    想着,顺着后门的指示,去了海滩。

    弯岛幔甯酒店拥有自己的私人海滩,虽是有住客,也不过是三两对,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偌大的海域,安然静谧。

    许岸寻了个沙发,躺了下去。

    没放空几秒,脑海就再次被知识点占据,嘴里碎碎念着,把大纲再次捋顺了一遍。

    到底是不能彻底放松下来。

    陆临意下来时,就看到小姑娘拿着根木枝,在沙滩上计算公式。

    密密麻麻的,字倒是好看。

    这般用功的模样,越发显得自己把她带出来的行为是种错误似的。

    到底是有些无奈的迈步向前,坐在了她的旁边。

    “送你去淮州。”

    许岸闻言转头,不解的问道:“不是说两天?”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陆先生努了努嘴,眼眸落在沙滩上。

    谁能想到,惯来都是旁人求着拥着想要占用他时间的陆先生,竟然有一天会被嫌弃。

    许岸吐了吐舌,不好意思的笑着,“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俨然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样子。

    惹得陆临意当真又气又笑,揽过她的脖子,就在唇上落了一个重重的吻。

    行李箱怎么搬上来又怎么搬了下去。

    算上日出,在弯岛市呆了尚不足十个小时。

    司机换了人,许岸后来才知道,陆先生的厉害,远不只钱财的简单。

    那些所到之处都拥有的人与权,才是最难的。

    只不过从弯岛去淮州,没有走大路。

    从城市穿梭,一路进了乡道。

    看起来,像是向北走。

    许岸最初没在意,后来疑惑着,不多时车竟然停了下来。

    多少有些荒无人迹的山脚下,许岸狐疑的很,偏头看着陆临意,大有一副“是不是要把我卖掉”的探寻。

    陆先生伸手拍在她的头上,不重,带着宠溺似的,“一共没有几两肉。”

    说着,率先下了车。

    许岸跟在后面,抬眸向上仰望,山不算矮,郁郁葱葱,向上的路是修缮好的石阶,路途也有人经过的痕迹,应该是周遭居民周末闲暇会来休闲的地方。

    这才安了心,跟着陆临意向上走去。

    却不曾想,临近山顶的地方,竟然有一座小庙。

    门口挂着“灵觉寺”三个字。

    香火不旺,但修的干净明亮,前后三层的庙宇,应该是有人捐了不少功德,就连厢房都是齐备的。

    大殿内没有香客,只有一个主持,看到来人,立刻迎了过来。

    佛袍持珠,双手合十,“陆先生。”

    想来不是陆临意第一次来这。

    许岸显然有些愣,这寺庙与陆先生怎么看都不算配适。

    就听到他轻笑着,在她耳边说道:“这里求学最灵。”

    许岸不信,抬眸看他,“陆先生看起来不信这个。”

    陆临意觉得小姑娘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可爱,笑着问她,“我看起来像信什么的?”

    “自己。”许岸说的肯定,“陆先生应该是相信自己的人。”

    这样身居高位,杀伐果决的人,不像是会信奉神佛的。

    他应当最是尊崇自己。

    陆临意笑着,人站在大殿外的院子内,束手而立。

    衿贵雅胄、温润如玉。

    “我小时候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偷上了兰姨的车,兰姨恰好上香,人已经到了庙前,才发现还带了我,就带着我来了这庙。”

    “那时候爷爷要求高,大院里的孩子那么多,我必须回回第一才不会挨打,所以我就求佛祖让我考上最好的学校,拿最高的奖金,结果全都如愿,所以这庙,准得很。”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竟然让许岸分不清是当真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他随手捻来,哄骗自己的桥段。

    不由得睁大眼睛反问道:“陆先生也会有这种烦恼的时刻吗?”

    “我是人,许岸,”他笑着,大掌揉过她的发,“人总有七情六欲。”

    “可我觉得你像神仙似的,”许岸嘟哝着,人却因为他的话,虔诚的跪在了有些磨损的圃团上。

    抬眸看向佛祖。

    她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却想起以前外婆告诉她,不论拜谁,诚心为上。

    她觉得这些好像都是陆临意故意的。

    大海的日出释放压力,庙宇的祈求增加安心。

    于是叩头默念。

    “愿保佑我考取理想中的学校,愿陆先生平安健康,愿……”

    她看着佛像囧囧有神的眼眸,犀利却又慈悲。

    最后一愿,少女心思,终究没有说出口。

    从庙宇里出来,车就明显快了起来。

    陆临意忙,从北青离开的突然,不少会议压着,中途甚至开了两个短暂的视频会。

    许岸静静地看书,两个人默契依旧。

    到底是赶在日落前,把她送回到了淮州。

    许岸上次回来时,已经和药铺的大爷商量好,临时租住他旁边的小屋一用。

    紧挨着学校,不论是复习还是考试,都方便的很。

    可谁承想,还未等她开口指路,司机已经一路顺畅,直接把车驶入了璀璨星城的地下车库。

    4号楼3单元。

    就连车位都还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许岸愣在车上呆了许久,半响没有回过神了。

    熟悉的、陌生的、悲伤的、惊喜的所有思绪一时间宛如巨浪席卷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这个窄小的车位,曾经父亲还不耐的吐槽过,“现在的开发商就是黑心,为了赚钱,你看看这车位,这么小,一点点,哎呦,你这个技术可是停不进来的。”

    “以后你早下班啊,这样就可以接着娇娇,接上我,你来停嘛。”

    “好。我停,我停。”

    ……

    所有的影像倒带似的,从她的脑海中滑过,那些她以为忘掉了,不会痛的记忆,扎在骨子里,血液中,永远无法忘记。

    曾经还崭新的小区,如今墙体落了皮,泛了潮,阴着水渍,透露着年岁的悠久。

    还是司机提醒了她,“许小姐,先上楼看看?”

    许岸偏头看向一旁的陆临意,揣着红肿的眼眸,“是你吗?”

    陆先生拇指拂过她的脸颊,轻轻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好像认识他之后,她就格外爱哭了似的。

    “顺手的事情而已,不麻烦。”

    他说的简单轻松,仿佛从旁人手中买过这样一套房子,像是任意买一件商品似的轻松。

    可许岸知道,他一定是花了心思的。

    这套房子,当年被舅舅一家以抚养费的名义卖掉,她连最后想要回家收拾行李的资格都没有。

    生怕晚一步,就会被人发现房子的原主人去世,耽误了价钱。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许岸放学后会守在小区的楼下,看着她和父母住了五年的房子里,灯火通明,嬉笑热闹,里面是新的一家三口。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到底落了多少泪,又挨过了多少的夜晚。

    现在陆临意把钥匙放进自己的掌心里。

    告诉她,“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这样好的陆先生,许岸看着他的眉眼,自己好像会越来越舍不得了。

    第25章 结婚

    送房子这种事情, 实在太过贵重。

    饶是言情小说里总说,你跟我一场,我送你点金银, 但许岸琢磨着,她和陆临意这关系也说不上跟一场。

    连关系都没发生,最多有点擦枪走火。

    就连深吻都是她主动, 怎么看这事都是她占了便宜。

    借了陆先生的势, 又用了陆先生的钱,就是巴巴把自己送给他, 好像也还是自己赚了些似的。

    可这房子, 她也馋的很。

    之前蹲在楼下看着灯火通明, 还是他们一起去灯饰店买的泡泡吊灯。

    爸爸非说难的擦, 许岸却喜欢的很。

    “像金鱼吐出的泡泡, 超级可爱,爸, 买吧买吧。”

    她那时候也是娇俏任性的小姑娘, 父疼母爱,两句软话就能让父亲改了主意。

    “好, 以后爸勤擦着点。”

    这样的房子,让她还回去, 好像也做不到。

    于是扯着陆临意的衣角,眸色认真的说道:“我之前问过, 璀璨星城现在每平八千,房本面积是135,一共一百零八万,等我毕业赚了钱,分期还你。”

    “我不和你算利息, 有点生分。”

    这话说的惹人生笑。

    算房子不生分,算利息倒是生分。

    陆临意噙着笑看她,小姑娘当真这么想的。

    黑白乌亮的眸子看着他,虔诚真挚。

    他和她之间的情谊,勉强称得上一个利息的费用。

    陆临意盘算着,还真是有些便宜了。

    可也纵着她,没拒绝,“对面的房子住的是我的人,若是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敲门就好。”

    小姑娘当年的事情闹得大,一个人扛着平白闹事的亲人。

    还进了警局。

    只不过多年过去,邻里说的添油加醋,也就不知道具体的真相是什么。

    左不过是两套房子而已。

    小姑娘听到,吓着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陆先生不需要这么麻烦,我之前一个人面对过这些,更何况邻里都是熟识,不会发生什么的。”

    再欠下去,情就太多了。

    但陆先生有陆先生的原则。

    这次就没有再纵容,两个人静默了数秒,最后还是她妥协了下来,“好,我要说声谢谢陆先生。”

    “只是谢谢?”他勾唇笑着,带着几分诱引似的挑逗。

    许岸倾身上前,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这是谢礼。”

    说着,怕他有进一步的动作,立刻开了车门,小碎步的跑到电梯间,笑容灿烂的冲他挥了挥手。

    住户换了锁,钥匙自然不是以前的那把。

    许岸站在门口长呼了口气,终于还是开门而入。

    远比她预想中的温馨。

    卧室开了暖色的灯,家具保留了部分,也换新了大半。

    位置变动,却仍旧能看出是她住过的家。

    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以前挂着一副三个人的全家福。

    是许岸十五岁时,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

    现在白墙空空,只留下钉子砸过的印记。

    沙发上放着一直粉色的小猪,挂着标签的崭新,应该是陆临意让人放的。

    以前,这里放着的,一直都是一个已经有些破旧,被许岸从三岁开始抱着不放的小熊猫。

    她小声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喊了一声,“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空荡无声,许岸到底蹲了下来,低声呜咽。

    许岸重新住回到小区的事情,几乎是瞬时,就被街坊知道。

    淮州不大,邻里街坊和善,素日里几个年岁大的婆婆娘娘喜欢坐在楼下聊天逗闷。

    来往的人看得清明,谁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虽说冰箱里被陆临意安排的人填满,但到底是自己住,实在懒得开火做饭。

    许岸收拾了情绪,把行李归置妥当后,打算去买点吃食。

    人刚一下楼,就被以前熟识的婆婆拉住。

    满目好奇的问道:“那个黑西装,很帅气的小伙子是你男朋友,这是婚房?”

    许岸啼笑皆非,想着她们看到忙前忙后的或许是程源,应了句,“婆婆,我才几岁就婚房,只是一个朋友而已,这房子他买的,暂时借我住。”

    婆婆自然不信,伸着手指摇了摇,“鬼咯,什么朋友在淮州买房子,还买到你以前的家,追求者?”

    “真的不是,巧合而已。”

    婆婆一脸你不用说,我都懂的表情,还冲许岸眨了个眼,“娇娇你爸妈没得早,婆婆我给你掌了眼,小伙子真不错,可以嫁。”

    越说越没谱的事,许岸咿咿呀呀的蒙混了过去。

    人去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下了晚自习的学生。

    这套房子当初就是为了许岸读书买的,是淮州小有名气的学区房。

    现在穿着白蓝相间校服的学生们一涌而出,一窝蜂的涌进了便利店。

    买零食的、买饮料的,叽叽喳喳,热闹的很。

    “等高考完了,我要睡个三天三夜,可是困死我了。”

    “你看人家冯准,放学路上还在背书,今年全校可都指望着她冲青大了。”

    “别提了,去年许岸学姐没考上,老孙头感觉都要疯了,唯一的青大苗子。”

    “我听说学姐非常非常漂亮,太遗憾她那时候在北院区,至今没见过,本来以为能在光荣榜上见到,哎。”

    “对了,”对话的声音停止,换了个方向似的,“庄果希,不是听说许岸学姐是你表姐吗?你怎么没随她的漂亮。”

    咬了一半的牛肉丸汁水突然爆满口腔。

    许岸默默的吃完,正琢磨着,是装傻的就坐在这里,还是低头默默的走开,能避过庄果希的眼睛。

    在高考之前,她不想和舅舅家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触。

    可好像有些事情越躲越来,许岸还未等把空桶扔进垃圾桶里,已经有人坐在她的旁边,大声喊着,“庄果希,这里有空位。”

    她长呼了一口气,低眸冷笑了一声。

    许岸对这个表妹的感情是复杂的。

    父母去世后,她一直和外婆住在舅舅家。

    不大的房子里住了五口人,舅妈的抱怨一直不算少。

    庄果希自然拥有一件自己的房间,许岸和外婆一起,住在背阴的小书房里。

    好在那时候她成绩好,舅妈有求于她,对她尚且面子上还过得去。

    每晚软磨硬泡的,让许岸给她的女儿辅导一个小时的功课。

    庄果希的成绩从后位一路升到了中游。

    老师说如果不出意外,是可以读本科的。

    所以饶是庄果希再不喜欢她,用尽一切办法去刻薄她的生活,也还是要忍受着,她必须和她一起生活的事实。

    直到,庄果希也落榜了。

    许岸敛起眼眸,直起身,果不其然听到了身后那声犹疑、震惊又带着几分愤怒的声音。

    “许岸?!”

    她回身看向眼前的小姑娘,一年过去,她好像更加阴郁了几分,上背着偌大的书包,和她一样选择了复读。

    只不过和她相比。

    她看起来过得更差一些。

    胖的有些浮肿,还长满了痘。

    许岸笑着,用一种近乎耀眼又灿烂的笑意,轻声说道:“好久不见,庄果希。”

    她这个视她如洪水猛兽般的表妹,抖动着身子和脸庞,几乎要喊出声来,却又压抑着,咬碎牙龈似的,在同学的喊叫声中,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许岸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猜测,大概她人还没到家,舅舅和舅妈就会守在她的家门口了。

    所以刻意在外面多逗留了些时间。

    围着环城河绕了三圈,人身上起了薄汗,黏糊糊的难受,这才决定回家洗澡睡觉。

    许是因为太晚,许是因为要安抚女儿,舅舅舅妈并没有前来。

    许岸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是被毫不手软的敲门声吵醒的。

    空空空的砸门声配上舅妈熟悉的,带着尖锐犀利的声音,像是去年的一幕重现,回荡在楼道中。

    许岸在床上坐了半响。

    不急不慢的起身,洗脸刷牙梳头。

    最后取了瓶昨晚买的冰水,喝了一大口,这才从冰箱里取了鸡蛋和面包。

    简单做了个三明治。

    待到肚子舒适,人也彻底醒神,这才缓缓起身,开了个门。

    黄文娟被她拖着,性子脾气扯到了最高,像是亟待爆炸的气球,一戳就会轰隆作响。

    看到许岸的瞬间,声音提起,高呼着,“你还回来干嘛?”

    “当然是参加高考。”许岸说的随意,眼眸里却带着几分冷。

    后来她想,自己当真是陆临意的好学生,用时间熬人,最能扰乱人的心智。

    这一点,她一学就会。

    黄文娟当真急了眼,大喊着,“你不能在这参加高考。”

    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恨不能手撕了许岸。

    就像去年,她原以为在最后一门功课前告诉许岸外婆突发心脏病的消息,就可以让她顺利落榜,却不曾想,庄果希竟然也考出了从未有过的成绩。

    远比许岸辅导之前还要差。

    那一瞬间,舅舅舅妈所有对人生的期冀都化作对许岸的愤恨。

    他们咬死了认为,她是灾星。

    克死了爸妈,克死了外婆,也克了他们的女儿。

    明明庄正已经找好了人家,只要许岸考不上大学,就可以直接嫁人。

    彩礼丰厚,自然是要给他这个做舅舅的。

    而庄果希若是可以顺利考上大学,他们全家都可以拿着许岸父母留下的抚恤金、卖房款、她的彩礼,去新的城市,换新的房子,迎接新的人生。

    就把许岸留在淮城,和她死掉的亲人一起。

    腐烂败坏。

    是许岸,都是因为许岸。

    庄果希才会落榜。

    现在她又回来,黄文娟的精神被拉扯到极致,女儿这一年成绩的越发退步和一想到许岸会带来致命的灾祸交叠在一起,让她彻底丧失了理智。

    她竟然还要和她的女儿一个考场,一同考试。

    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崩溃。

    一瞬间,黄文娟扯着嗓子,当真大喊出来,嘶鸣声起,震天响。

    许岸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看着她像个跳梁的小丑。

    如果说去年她尚且有几分畏惧,对自己当真无依无靠的恐慌和一丝对舅舅怀揣的期冀。

    今年,她当真没有丝毫后退的想法。

    对面的房门早已经打开,三十多岁,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男人站在那里,眼眸落在许岸身上,宛如狙击手似的精准。

    只等着许岸的一句话。

    何止是一个黄文娟,怕是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邻里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凑了过来,簇拥在狭窄的楼梯间。

    嘲杂声起。

    许岸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越是这样,仿佛越是激怒了她。

    原本就嚣张跋扈了一辈子的舅妈,顺手举了楼道里放置的扫帚,就企图想许岸挥去。

    却被她嘴角扯起的笑,生生压住了动作。

    “你笑什么?!你这个贱人笑什么?!”

    许岸勾唇冷笑,漠然开口:“黄文娟,你抬头看看。”

    许岸昨天回来时就已经发现,这一整层都被安上了高清监控,无死角的记录着。

    若是她没记错,烟斋安的也是这款。

    黄文娟不明所以,抬头的瞬间彻底愣住。

    那只白底黑镜的摄像头,仿佛一双狠戾的眼眸,此刻正对着她,和她抬起的双眼。

    是从骨子里浸透的,让她不寒而栗的恐慌。

    许岸一字一句的冷声说道:“这是我朋友的房子,摄像头直接连着他的手机,你刚刚的所有行为都被录下直接上传,你今天敢在这里动我一下,他会立刻报警。”

    “你觉得,”她提了一点音量,笑得越发灿烂,“高考前妈妈进警察局这件事情会让庄果希考的更差,还是我的霉运让她考的更差。”

    黄文娟几乎要发疯,脚跺在地上,挥舞着手作势要打她,却又不能的愤恨,全都落在了庄正的身上。

    明明同仇敌忾的夫妻俩,现在却反目成仇了似的。

    “都怪你,都怪你妹妹生了这么个克星,姓庄的,如果你女儿这次还考不上大学,我跟你没完!!”

    说罢恶狠狠的瞪了许岸一眼,扭头转身就走。

    看热闹的邻居散去,只剩下熟悉的婆婆颤巍巍的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娇娇啊,让你男朋友来陪你住哦,你这舅舅,不属人的。”

    许岸轻笑着拍着老人家的手背,“婆婆,他真不是我男朋友,等我以后找了男朋友,一定带回来给你看。”

    “可惜咯,不结婚可惜咯。”满目遗憾,当真认真了似的。

    许岸琢磨着也不知道程源知道了自己被拉郎配会是什么心情。

    到底噙着笑把老人家送回了家,这才上楼回家。

    甫一坐下,手机响起,是陆临意的电话。

    许岸猜着,或许他当真看了监控,又或许是对面那个黑衣服的男子汇报。

    接起来的瞬间,立刻邀功似的说道:“我就说我一个人可以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宠溺的笑通过电波传来,隔着手机,仿佛更加勾人似的。

    “是,我们娇娇厉害。“

    许岸一愣,这个名字她应该从来没有告诉过陆临意,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陆先生笑意渐浓,勾唇逗她,“许娇娇,你邻居热心的奶奶告诉我的,还说你从小就是大家的骄傲,难追的很。”

    刚刚还冷静自持,不卑不亢应对外人的小姑娘,瞬时红了脸颊。

    原来婆婆口中的那个应该和她结婚的人,当真是陆临意。

    第26章 嘤咛

    高考这件事情, 绝对算不得一回生二回熟。

    许岸经历过,反倒觉得,这次比上次还要紧张些。

    好在心里有底, 题答得顺畅。

    都是李黎给她捋过的知识点,她本就聪明,触类旁通, 以前的缺项补得快, 更加顺手自得。

    突然觉得影视作品里几个月恶补上大学的事情不算虚构。

    好的老师,有时候抵得过数年的盲目学习。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 天大晴, 阳光刺目, 淮州每年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梅雨季, 会随着夏天的来临, 彻底消散。

    这般好的日光,不由自主的让人皱起眉。

    好像她这半年大多伏案, 看到的只有日出和夜昼。

    人散了劲, 手里拎着最简单的透明文具袋,脚下的路走得慢, 甚至都不像旁人,出来的瞬间先把手机打开。

    好像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做完, 余下的,就缺了点念想似的。

    直到出了校门, 看到站在面前笑容灿烂的姚于菲,她才有种一切终于结束的实感。

    姚于菲树袋熊似的攀住了她,第一句话就是:“跟着姐妹玩去,考试周请假来看你,千万别跟我提一句跟考试有关的事情。”

    许岸被她逗笑, 另一半的气力也卸了下来,回抱着,在她肩头伏了很久。

    好像二十岁以前,最重要的事情无外乎是各种考试堆叠出来的人生,明明每一场考完,面临的都会是更加残酷的生活,可人还是乐此不疲。

    把每一次当做苦难的终点似的,去期待新的生活。

    这一年,羽翼半丰,却又被陆临意护着的许岸,把这场考试,当做人生最为重要的一场战役。

    现在,她胜利了。

    两个人在校门口静静抱了许久,久到甚至有校园记者认出许岸,想要采访她。

    许岸连连挥手拒绝,拉着姚于菲就往旁边的车跑去。

    奔驰E系,陆临意的车里,最最不起眼的一样。

    司机一直坐在车里。

    陆临意原是打算亲自来的,被许岸勒令回了北青,不允许他在这天出现。

    小姑娘理由充分,“陆先生你日理万机,我不能浪费,而且,”她顿了一下,“我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先生自然也不是什么非要贴上去的人。

    万事讲究你情我愿,没有半点强迫。

    安排司机接送,余下的也不过是前一晚上给她发的祝福信息。

    俗套却耐用。

    L:【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许岸默默的记下,截了个图。

    放到了收藏备份中。

    她和陆临意的记忆不算多。

    没有照片,也鲜少有对话。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电话直来直往,并不喜欢手指触及键盘这种低效率的沟通方式。

    所以难得的祝福,她存了下来。

    一上车,姚于菲就冲她挤眉弄眼。

    微信滴滴滴的发个不停。

    摇一摇:【老实交代,这车怎么回事,司机怎么回事,这可是奔驰啊!】

    摇一摇:【我还听说,你回璀璨星城住了???】

    摇一摇:【谁给你买的房子?你被包/养了?!!】

    突突袭来的问题,许岸都不知道到底应该回答哪一个,更准确的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她和陆临意的关系。

    那晚陆先生说喜欢她,却也没有后续,问起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过说的是要等考试结束。

    现在算什么?

    暧昧的都市男女?亦或是过分好的朋友。

    许岸只能给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没有给姚于菲回信息,而是给陆临意发去了一条。

    山午:【陆先生,我考完了^^】

    带了个笑弯弯眼的表情。

    陆临意没有回。

    他白天总是忙得很,许岸也是后来才知道,不论是去汝城找她,还是陪她散心的两次,都是他推了工作前来的。

    万贯家财总不能是凭天而降,越是他这样身家地位的人,才越是需要谨言慎行、步步筹谋。

    身居高位,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姚于菲见她没什么反应,探着头不见外的和司机说道:“师傅,去青年路的‘闷’。”

    许岸拧着眉,倒是没有拒绝,“青年路我知道,这个‘闷’是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呗,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等到许岸坐到“闷”的大堂时,倒的确有种被姚于菲卖了个感觉。

    淮城本就不大,前些年借着旅游业的东风,开了不少所谓的民谣酒吧,一到晚上总有人捧着吉他,唱着伤春悲秋的情歌。

    姚于菲高中的时候就对这些灯红酒绿的店有兴趣,拉着许岸就往里冲,总被她以“未成年”为由给拦了下来。

    现如今,她看着这大门紧锁,颇有几分年代感的,半大不大的酒吧,头皮嗡嗡,总觉得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

    门口招牌的营业时间写着:晚八点至早六点。

    典型的后半夜出动。

    这六点不到的时间,难怪人家不开门。

    姚于菲却横,打了个电话,话语嚣张,“给姑奶奶开门。”

    她今天明显有备而来,白色的紧身T恤外面套了件短小的黄色吊带,牛仔短裤把一条长腿衬得笔挺修长。

    苍蝇腿的睫毛明显有了进步,换成了扇子似的假睫毛,眼睛一张一合,像是两个黑色的屏风,把一双漂亮的眼睛盖得严严实实的。

    许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T长裤,黑白相间的板鞋,手里还拎着文具袋。

    跟这里格格不入。

    紧接着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起,锁子弹开,一头黄色的脑袋就猛地扎了出来,“姑奶奶您来了,哎呦,稀客,这不是咱们许大美女,快来快来。”

    人往里迎着,许岸想了半天,才终于把他和高中时那个瘦瘦小小的,总爱坐在最后一排抠鼻屎的男生联系起来。

    “吴宗庸?”

    “嘿,咱们就说,不愧是学霸,脑子就是好用,就是我,嘿嘿,快进。”

    酒吧不大,没有开灯,大堂昏暗,只靠着吧台的一盏壁灯照着光。

    看起来有些年岁的样子。

    正中横竖放了四排站位,一旁放了两排卡座。

    姚于菲蹭了蹭许岸的肩膀,“老吴去年不是没考上嘛,盘了这么个店,生意还行,他手艺好,这店主要靠着他的招牌面。”

    “一会儿谢辙过来。”

    许岸一愣,微微皱眉,“你叫他来干嘛?”

    “不是我叫的,你回一中考试的消息在班级群里传遍了,不对啊,你不是在群里嘛,大家嚷着给你贺贺,说聚在这里,看你没拒绝,都以为你答应了。”

    许岸一听,头都大了。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那个每天99+消息的班级群,早就被她屏蔽,再没点开过一次。

    现下长叹了口气,问了句,“还有谁?”

    “挺多的,谢辙不是班长嘛,他一开口,咱们班来了大半。”

    许岸的头越发大了起来,环顾了一圈四周,开始考虑如何溜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人尚未找好理由,就听到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吴宗庸兴冲冲的跑去开门,推门而入的可不就是以前班里的同学。

    零零总总,足足十五个人。

    许岸高中时人缘好。

    虽是冷清的性子,但大多数时候柔和,从未与人冲突。

    人又漂亮,浅笑着看你时,会让人有种浸透心底的愉悦。

    因而喜欢她的人也多。

    考试周能够请假回来,都是把她当朋友的。

    现如今一拥而入,三两凑在许岸面前说着祝福的话语。

    “女神,今年考得怎么样,肯定状元!”

    “去年少考了一门大课还能擦本科线,你简直不是人,是神啊。”

    “聊什么考试,不聊不聊,都是成年人,咱们今晚喝酒!”

    热热闹闹,吵吵嚷嚷。

    许岸刚刚考完时那点疏离茫然,无所适从的不耐感陡然消失。

    像是重新回到了俗世的人,开始贪恋红尘的美好。

    吴宗庸的手艺当真好。

    酒吧里面卖面条,属实是头一遭,可当真人人面前端了碗面,晚饭的时间,一个个吃的欢畅。

    面吃的干净,酒上了桌。

    红的白的,洋的啤的。

    主题自然是给许岸贺解放。

    去年的事情都有耳闻,当初就有很多同学打抱不平,但许岸走的突然,招呼都不打一个,因而一腔愤恨无处发泄,连带着下一级的不少同学对庄果希存了意见。

    现在人回来了,场子自然要热起来。

    许岸架不住劝酒的热情,一个个祝福话说的俏皮。

    “女神,祝你旗开得胜,青大拿下,八块腹肌,尽在裙下。”

    “天王盖地虎,你是九八五,宝塔镇河妖,必上二一一。”

    “干了这杯酒,高考成绩九百九。”

    ……

    许岸被逗得喝得多了些。

    大概潜意识也想放松一下,就由着自己的本心。

    人在快乐的时候喝的多,就容易醉。

    姚于菲勾着她的肩膀,揶揄着,“姐妹够意思吧,过瘾吧。”

    许岸竟当真捧了姚于菲的脸颊,许是有了之前亲吻陆临意的经验,这件事情做起来越发的顺手,当即在她脸颊上落了个吻,带着重重的吧唧声,“姚菲菲,我全世界最爱你。”

    惹得全场嗷嗷尖叫。

    都是刚刚成年不久的少男少女,撒了欢玩起来野。

    吴宗庸带着一群人在卡座上玩游戏,姚于菲非要去蹦迪区跳舞。

    许岸喝的晕乎乎的,也玩不了这些疯狂的游戏。

    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管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疼,靠一靠就好了。”

    “谢辙在那边,让他看着你我放心。”说着,还别有深意的挑了个眉。

    许岸作势就要打她,被姚于菲一溜烟的窜走。

    当年校内鼎鼎有名的学霸校草喜欢学霸校花的故事人尽皆知。

    一度在校园论坛上热议,被封为一中意难平之首。

    只不过当真有些晕。

    换了地方,又临近考试,许岸睡得不算好。现在松懈下来,倦意最先袭来,找了个卡座的角落,把自己窝了进去。

    手机已经不知道被放到了哪里。

    人多又杂,大家频繁更换着位置,大概掉到了哪个缝隙中。

    她实在困倦,顾不得找,就陷入了沉睡。

    陆临意这两天在海城出差,原本的会议下午提前结束。

    想着小丫头没良心,不让他来接,于是应了顾淮的局。

    算不得多么重要的场合,胜在人大多年轻。

    顾淮打着为聂允安贺展的由头,叫了不少圈子里的新贵。

    北青认权,海城认钱。

    融易集团的总部设在苏市,创业初期的大半业务都落在海城。

    现如今虽搬回北青,但底子仍在,叠加上陆家的背景,簇拥者众。

    是以陆临意肯点头,这场局的准入门槛就高了不少。

    顾淮乐得借他的名义替自己赚个人情。

    还特意向聂允安讨了个情。

    这个从三岁就开始跟在陆临意身后,枉顾上一辈斗的你死我活的隔阂,把自己类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文艺少女。

    因此给顾淮新开的美术馆送了张价值八位数的真迹。

    地方定在了海城私密的居盛斋。

    独门独户的院落式餐厅。

    不过六点,人都已经来齐。

    寒暄着,眼眸却都巴巴看着门外。

    陆临意来得多少有些迟,甫一落座,聂允安挂着笑,谢谢二哥捧场的话还没说出口。

    程源就跟了进来,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陆先生,指尖落在腿上,有节奏的敲击着,眉眼间闪过一丝薄韫,而后叮嘱道:“让人在门口看好,你开车。”

    “是。”

    程源掩门而出,陆临意起身端酒,“临时出了一点意外要处理,各位担待。”

    说着,就着手里的酒杯饮了一口。

    陆先生能喝这杯酒,已经是给所有人面子。

    当下也不能有人指摘些什么。

    落杯迈步,走到顾淮身边时,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

    顾淮立刻转了个话题,热起了场子。

    海城离淮州近,不足两个小时的车程。

    程源开的快,抵达“闷”时,刚过十一点。

    酒吧最热闹的时间。

    门口蹲着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少男少女,吞云吐雾,看着来人,不由得把烟往身后藏了藏。

    明明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却偏生觉得气场强大,让人发憷。

    人好找。

    满室的热闹,偏生她这里最安静。

    瘦小的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睡觉,一张脸巴掌大,眼底泛着青灰,看出来的疲惫。

    身上还盖了一件男士的夹克外套。

    旁边坐着的少年,青涩阳光,和旁人说上几句话,眼眸总要落到她身上数秒。

    眼底的爱意无法隐藏。

    陆临意冷笑着,勾了唇,直接走上前去,打手就把人抱了起来,衣服随之落在了地上。

    谢辙最先大喊了一声,“你是谁?放下她!”

    瞬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来。

    吴宗庸一下子冲了过来,刚想动手,却猛地收住。

    这种只一眼就能迫得人不敢上前的气度,是整个淮州都找不出一个的。

    衿贵卓然,绝非等闲。

    堪堪站在那里,是跟他说句话都会吓得大气不敢喘的漠然。

    他顿时噤声。

    姚于菲又怂又怕,人是她带来的,万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咬着牙冲上前去,“你是谁啊,大庭广众强抢民女吗?!”

    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一个个虎视眈眈仿佛他会吃了许岸的模样。

    而怀里的丫头却浑然不觉,睡得安稳。

    不由得气笑,伸手捏住许岸的鼻子,小丫头皱着眉,一脸的不耐。

    “许岸,我是谁?”

    许岸眼缝微开,漏了一抹光进来,眼看着是陆临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扎了扎,鼻腔带着嘤咛的娇嗔,“陆先生别闹,我好困。”

    顿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陆临意身居高位的俯视着一群半大的孩子。

    “人我带走了,程源,今晚的账都结了。”

    第27章 潋滟

    陆临意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这话是许岸今晚得出的结论。

    人被抱进车里时, 酒就已经醒了大半。

    本也算不得醉,困意大过酒意,睡饱了, 自然清醒。

    刚才迷糊着,说话做事都凭本能来。

    现在窝在陆临意怀里,想着自己今晚的行为, 许岸不由得一哆嗦, 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扯着他的衣角轻声说了句,“陆先生, 我的手机。”

    “你还知道你有手机。”

    陆临意话语冷, 惯来对她都算得上耐心温和的人, 冷不丁的气压沉下来, 越发的让人心颤。

    今晚是她放纵了。

    高考结束的这种快乐被酒精肆意放大, 就会让人失了平时的分寸。

    比如她完全忘记,她曾经给陆先生发过一条信息, 并且没有收到回复。

    比如之前有人喊过她, 说手机在响,她都未在意, 或许这一晚她漏接了陆先生的电话。

    可总不能真的把手机扔在里面,淮州是小城, 若是真的考上了青大,会在第一时间有人电话联系她。

    手机是一定不能丢的。

    只能低声求着似的认错,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扒乙肆巴以柳酒柳三”

    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鼻头眼眸都是红的,明知道是酒后的缘故,却也还是徒生怜惜。

    到底没再吓唬她, “手机程源给你拿了。”

    有了这话,许岸才彻底安心下来。

    瞬时绽了个笑脸,甜甜的说了声,“谢谢陆先生。”

    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委屈兮兮的模样。

    当真变脸比翻书都快。

    方才还僵硬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头靠在陆临意的怀里,还把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紧了紧,没有丝毫要下来自己走的意思。

    恃宠而骄。

    惹得陆临意当真想在她的脸庞上咬上一口。

    他今晚多少有些出格。

    先是小姑娘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程源过来回话说司机把她送到了一家酒吧门口,后续进去了不少年轻学生。

    虽是知道有人守着不会发生什么,但到底一颗心挂着。

    这才做出了不惜奔波也要来看看她的事情。

    眼前的人儿倒是无事发生似的。

    人被扔进了车里,气压还是低的。

    许岸自知理亏,向他的方向凑了凑,扯着衣角,仰着一张小脸,还带着酒后的红晕,水汪汪的一双眸子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他。

    声音放缓,那股子软糯劲就涓涓溢出,十指交叉着放在胸前,摆明了就是撒娇,“我真的知道错了,陆先生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这小女子计较好不好。

    是能够浸出水来的柔。

    她以前哪里这样大胆恣意的撒娇过,饶是偶尔有求于他,仰着一张笑脸已经是最大的难得。

    陆临意被她扯着拽着一晚上的一颗心,在此刻到了顶,人俯下身来,恶狠狠的擒住了她的唇。

    拆解入腹似的,近乎暴戾的亲吻。

    可后来还是放缓了下来,平和温柔,缱绻磋磨,把她的唇放在齿下,细细碾揉。

    许岸应承着,可到底瘦,腰背挺不住这样的立,轻吟声从唇畔溢出,滚珠似的落在地上。

    淮城的六月天变得突然,也难怪一晚上都湿漉漉的,猛地下起了雨。

    水珠拍打着玻璃窗,一滴滴,连穿线的滑落。

    许岸被他吻着,分不清旖旎的水声到底来自哪里。

    好难得放开,眼红红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将要未要。

    程源的车停的及时,人恰到好处的下车离开。

    许岸还未等拉开车门,就被陆临意托了侧臀而起,径直抱在了怀里。

    她下意识的手臂抱进他的脖颈。

    竟然是酒店。

    许岸立刻把头埋进了陆临意的肩膀下。

    肩宽腰细,肌肉隆起,许岸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肢体和隐隐克制的下颌线。

    她原以为他会带她回家的。

    因而越发紧张了起来。

    人几乎是瞬时被扔进床上的。

    陡然陷入到暄软洁白的被子上,还未等开口,双唇再度被覆盖。

    这样的陆先生,她从未见过。

    不是急,也不是气,像是占有欲作祟似的,想在她身上找到点什么。

    陆临意当真有些恼。

    他从来都知道小丫头勾人的很,平素里不言不语都惹人怜惜,更何况那般娇俏可人的喝酒玩乐。

    而更让他气得,是那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她竟然可以放心的任凭自己睡过去。

    是对所有人都太放心,还是对那个守着她的男生放心。

    这样想着,他就越发想要欺负她。

    小姑娘穿得保守,平日里和他在一起时,也总是松松的T恤和长裤。

    饶是之前曾经有过擦枪走火,陆临意大半的心力也都用来克制自己的欲望。

    现下手从衣角探入,落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指甲刮着她嫩白的皮肉,手间的人儿就抖上一抖。

    手指顺着脊骨滑动,惹得许岸阵阵战栗。

    掌心隆起,他从来不知道小丫头的身材竟然如此潋滟。

    不由得落了唇。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许岸想。

    又或者称不上糟糕,魂都飞了似的,人跟着他的手,他的唇,他腹下的滚烫,好像哪里都有他的气息,哪里又都寻不到他的气息。

    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

    叫嚣着,呐喊着,汗水浮起,和夏夜粘稠的空气交织,和窗外瓢泼而至的大雨呼应,还有吞吐出来,浓而深的呼吸。

    许岸觉得自己要疯了。

    陆临意手指划过的每一寸都在烫伤她,她拼劲本能的去“抵抗”,却仿佛把他诱的更深入。

    脚趾紧绷,头皮酥麻。

    陆临意却仿佛觉得撩拨她像是一件趣事。

    本就白的透亮的肌肤染成了蜜桃似的红,他的唇落在脖子下方,微微用力,许岸的惊呼还未溢出,一颗红色的印记就赫然显现。

    “怎么办,”他眼眸揣着散不尽的猩红,唇角勾起的笑意透着坏,“想种满了你。”

    这幅模样,哪里窥探得出平日里端方持重的陆先生一丝的影子。

    是浸透在骨子里的坏。

    许岸想躲。

    人被剥的已经赤条条的,神志都有些迷离,却偏生想要向床下溜去。

    可腿软的很,脚沾了地毯,自己就不由自主的俯了下来。

    抓了个床位,才把自己稳住。

    惹得陆临意勾着她的下巴,明明应该是香艳浓情的场面,偏因为她生得清冷,眸色也寡净,让人徒增了一抹怜惜。

    还是软了心,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诱哄着问道:“可以吗?”

    唇落在她的耳际,吻得温柔细密,犯规的让人难以自持。

    “可以“两个字羞愧的说不出口。

    许岸呜咽着,泄了嘤咛,手指插入他的发间。

    终究是默许了。

    窗外雷鸣电闪,是今年夏天淮城下的第一场雨。

    陆临意洗完澡出来时,小姑娘已经窝在床上睡着。

    人被他折腾的狠了些,胸前一片的绯红。

    眼角处还挂着几滴泪痕。

    控制不住自己时,到底还是用了几分力,小丫头撑不住,喊了他几声坏蛋。

    刚刚想要给她洗澡,把小丫头吓得把浴室门紧锁。

    只怕自己前半年营造的陆先生形象,因了这一晚,要变成老流氓了。

    陆临意不由得低眸轻笑着摇了摇头。

    谁又能想到,惯来对男女情事毫不热衷的陆先生,会栽在这样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以前他还曾经调侃过周惟安。

    沉迷女色最是无能。

    现如今看着眼前睡得安稳的小丫头,再有想法也压了下去,克制着,唇落在她的眼底。

    轻声道了句,“晚安。”

    许岸醒来的早。

    房间里的窗帘遮光,只有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告诉她,现在是早上四点五十分。

    陆临意的长臂环在她的身侧,只微微一动,他就会雷达似的,黏上来把她抱紧。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庞,但交贴的身体和呼吸让许岸很难把自己从昨晚的事情中抽离出来。

    跟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陆先生。

    他应该是禁欲的、斯文的,甚至看起来寡情薄爱。

    谁承想,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花招,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像是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

    许岸不由得心底有些酸涩。

    手指划过陆临意的鼻骨,高挺修长,像他昨晚划过她身体的手指。

    “也不知道你以前和其他小姑娘做完这种事情,也这样抱着睡觉吗?”

    她小声的嘟哝着。

    带着几分少女情绪的吃味。

    她明明应该是想明白的。

    这段感情无关过去,不念未来,可为什么人会想要的越来越多。

    她从最开始要一个女朋友的身份,现在突然很想要一个唯一了。

    许岸敛着眸,努力告诉自己,不可以。

    “我把这句话当成是娇娇对我的肯定了。”

    陆临意的声音蓦地响起,低沉喑哑,舌尖划过齿面,用了个诱引的语调。

    黑暗中越发分明。

    许岸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一直都醒着,”陆临意说着,把人向自己的怀里拦了拦,惹得许岸呼吸都深了几分,“从你偷看我开始。”

    “陆,陆临意,你正经点。”她虚虚想要推他,谁承想根本纹丝未动。

    胸肌高挺,胸线分明,手掌触及他的身体,滑腻有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水。

    许岸的指尖划过他的皮肤,陆先生眼眸瞬时晦暗。

    她立刻抽了手出来,却晚了似的。

    “娇娇,”他喊着她的小名,手指落在她的腰腹,捻稔揉搓,勾唇轻吻,“我是第一次,你可要对我负责的。”

    第28章 表白

    许岸蓦地笑了出来。

    惯来都是女孩子这样去说, 她还没找他讨个说法,他倒是捏着个由头来诓骗自己。

    且不论陆先生到底是不是第一次,这话说着, 倒是熨的一颗心舒坦。

    刚刚那几分羞怯便散了大半。

    她这人多少有点顺杆爬的脾性,特别是回回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要嚣张几分。

    被他抱着, 随口问道:“为什么要住酒店?”

    陆临意把玩着她散在他臂膀上的头发, “怕声音太大,你那些热情的奶奶们会来敲门。”

    这话分明就是在揶揄她, 许岸作势就要打他。

    手捶到他的身上, 猛地被噙住, 竟顺势放在了唇下。

    那副模样, 显然想把昨晚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当真称得上是斯文败类了。

    眼看着人渐趋逼近, 许岸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陆先生摸不着头脑。

    小姑娘端着一双清明的眸子, 认真的说道:“刚刚看您那模样, 想起了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友善……”

    陆临意捏着小丫头的鼻子, 那点旖旎的想法,瞬时消散一空。

    于是把人拎了起来。

    窗帘拉开, 外面已经亮天。

    两个人在床上依偎的时间久了些,日出已过。

    许岸去洗漱完, 换了条水粉色的长裙,淡的在日光下泛着蜜桃似的光。

    她倒是不知道淮州还有这样高级的酒店。

    昨晚困乏,时间也晚,未曾注意。

    早上起来才发现,坐落在水乡景区内。

    屋内的装潢地道, 虽都是仿古的物件,但看得出做得精细,木材选的也好,单单是浮于表面的蜡油都算得上极好的品质。

    下了血本的。

    床头正对的地方,挂了张吴冠中的画。

    许岸不懂画作艺术,辨不得真假,只觉得这酒店的老板有些品味。

    站在窗边向外看去。

    流水迢迢,木舟从湖里过,穿过矮桥。

    撑舟的师傅们聊着天,声音大,淮州本地的方言,说着高考结束,暑假旺季就要来了,是辛苦赚钱的时候。

    不少漂亮的姑娘伏在船头拍照,水袖长衫,意境的美。

    她看的认真,甚至搬了把红木圆椅过来,托着腮的看。

    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过这样慢下来的时候了。

    小时候父母在时,周末也总爱带着她来这里。

    那时候淮州还未变成旅游城市,都是镇子里自己的人,三两婆婆凑在一起,卖些莲藕莲蓬一类的吃食。

    妈妈会买两只荷花,许岸一支她一支。

    牵着手摇摇晃晃的从石板路上走过。

    好像她有好多漂亮的裙子和皮鞋。

    妈妈会夸着她,说,“我们娇娇真好看,是淮州城里最好看的小姑娘。”

    再后来,镇子里拉了围挡,用身份证倒是可以免费进出,但游人如织,暑假里摩肩接踵,脚都无处落,许岸好像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她看的有些出神,思绪纷杂,倒也不难过,只是有些怅惘。

    听到身后有声音,这才回了头。

    陆临意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

    好一副绅士皮囊,眼底淡漠,高腰长腿,只穿了件黑色的衬衣,袖口卷起,越发显得不易接近。

    和昨晚饕餮不知饥饱的像两个人。

    许岸冷哼了一声,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陆临意走过来把人虚虚搂在怀里,“我做错了什么?悉听尊便。”

    “可不敢,”许岸仰着一张脸看他,“免得陆先生再从床上找补回来。”

    小丫头伶牙俐齿。

    像是地方限定似的可爱。

    上次在汝城,这次在淮州,陆临意琢磨着,总要让她把北青市当成家,改明儿也就这般自在了。

    诱的陆临意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口。

    淮州的早点种类多,偏甜口。

    酒店的餐厅就在河边,圈了一方自己的区域。

    临河而餐,称得上浪漫。

    许岸把糯米油酥卷放进嘴里,吃的腮鼓鼓的,眼眸亮了起来,最后一口下肚,惊艳的感叹道:“这酒店老板真的不错,品味好,厨师也地道,若是来淮州旅游的游客住在这,省心多了。”

    陆临意就着她的筷子吃了她剩下的半颗卷子。

    咸甜粘牙,远没有她吃的时候看起来诱人。

    却应着她的话,勾唇笑着说了声“谢谢”。

    许岸不明所以,就听到他邀功似的说道:“不巧,我有开酒店的爱好,娇娇表扬的,正好是我。”

    也难怪她觉得有些熟悉。

    酒店的风格、器皿以至于现在临河而餐的雅致,都不像是简单的酒店管理者。

    淮州不大,陆临意的手伸到这里。

    许岸有些默然。

    这算是她第一次正视她和陆临意之间的距离。

    她当然知道他的金钱和地位,从第一次见面送的那只碗,到后来替她找的老师,还有北青烟斋的那栋宅子。

    桩桩件件都证明。

    可很多时候,知道和感受从来都是不同的事情。

    她没有用过那只碗,也没有经历寻找李黎的不易,烟斋虽是奢华,可她大多数时候也只在自己房间里。

    抛开北青市寸土寸金的地价,和淮州的景点很是相似。

    初时是畏惧和胆怯的,久了只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现在他告诉她,他们随意住的一栋价值不菲的酒店也是他的。

    那辆她从未见过车标的车也是他的企业生产的。

    或许还有更多她全然不知的事情。

    她和陆临意差的,绝不仅仅是所谓的金钱和阶级。

    许岸没有告诉陆临意,那天她从弯岛曼甯下来到海边,碰到了画报上的聂小姐。

    聂允安的一双眼眸生得好看,是艺术家能够窥探美的眼睛。

    所以看向她的时候,好像也带着审视和评析。

    她那时候告诉许岸,“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嫁给二哥。”

    “陆家和施家的婚约定了两辈,是早晚的事情,当然,若是二哥很喜欢你,外面养个小情人,施宁应该也是不介意的。”

    许岸那时候回了些什么?

    好像觉得她有趣,又觉得她可悲,明明那么优秀的一位女性,却做着偶像剧里降至女配的行为。

    对待旁人时,许岸一向是话语淡淡,像她清冷的长相,“聂小姐好像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现在站在陆先生身边的是我,能不能走下去,走多久,是我们两个应该考虑的问题,与你无关。”

    聂允安不恼,反而笑得好看,“你果然很可爱,怪不得二哥喜欢,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转身离开时,还带着胜利者的窃喜似的。

    许岸托着腮,看着眼前的男人。

    好看、温柔、多金。

    沾上一项都能让人春心荡漾,更何况全都占有。

    就像姚于菲今早给她的那通电话,询问着昨晚的男人到底是谁。

    许岸随意应了句,“一个朋友。”

    “屁,许岸我还不了解你,你能没事钻进男性朋友的怀抱里,那男的看起来不简单,你小心一点不要被小三了。”

    “我告诉你,北青是什么地方,人称广告牌掉下来都能砸死几个正厅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你才十九岁!”

    许岸头有些大,敷衍着她,“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你跟他你俩自己清楚吗?”

    这句话,许岸刚刚一直在想。

    好像她也说不清楚。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和陆临意会有未来,只是也没有考虑过,他们到底何时会分开。

    感情正浓,最是阜盛,仿佛潜意识里会有一种长久不灭的念头。

    手拨过临近石台旁边引出的一汪水渠,零星飘着几朵睡莲,水清花艳,甚是好看。

    许岸思忖了半响,心一横,抬着一双眼眸直扑扑idea看向陆临意,问道:“陆先生,我想问个任性的问题。”

    陆临意刚刚就看她在出神,小姑娘的心思藏不住,全都写在了脸上,红黄蓝绿的,几分钟变了几变。

    “你问。”

    “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怪他。

    陆临意想着,勾了勾手。

    小姑娘绕过桌子,在他怀里坐了下来。

    人瘦小的一只,被他无死角的包裹在了怀里,手掌握着她的拳头,严丝合缝。

    摊开手掌,上面有一枚粉钻的戒指。

    镶了最简单的四爪,也挡不住钻大的耀眼。

    “许岸同学,请问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陆先生问的认真,像个虔诚而普通的男性,等待着他喜欢的女生肯定的回答。

    许岸莫名的鼻头一酸。

    明明应该是感动浪漫的时刻,她却不知道怎么产生了想哭的冲动。

    好在她的面颊朝前,陆临意看不到,只听到她轻声,害羞似得应了句,“好。”

    手腕上,还挂着他送的那只白玉镯子,和被他轻轻带上,指尖绽放的钻石比起来,黯然失色了几分。

    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

    陆先生依旧说的随意,“只是个小礼物,没有花,娇娇见谅。”

    许岸回了身,横坐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捧着陆临意的脸庞,看不够似得,给他的唇上落了个吻。

    “我没有别的礼物,这个算吗?”

    哪里不算,昨晚的礼物已经让他心生涟漪,欲罢不能。

    陆临意回了她一个绵长的深吻,吻得许岸几欲喘不动气,勾着她的耳廓问道:“这不算任性的问题。”

    她应该是有别的话想说。

    小姑娘胆子大的很,求个稳定关系她不会这般姿态。

    许岸静了半响,敛着眸子缓缓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分手?”

    陆临意失笑。

    谁家女朋友刚刚在一起就要讨论分手的话题。

    手指摩挲着她的指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们一定会分手的,对吗?”

    那双他喜欢的,漂亮纯粹,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

    他知道小姑娘敏感聪明,这话她不问,他不说,两个人默认似的,贪恋爱情的美好。

    他其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圈子里的爱情各异,大多是强强结合。

    爷爷执念要和施家连结在一起,也是因为上一辈的父亲任性,平白断了一条根基,向上的路就困难了些。

    驻边多年才得以回来,不算聪明的选择。

    可就算他父亲那样,违背了父愿娶了年少时的恋人。

    结果也大抵相似。

    年岁渐长,爱意磨灭。

    母亲日复一日的哭泣,始终不肯相信,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为什么会冷漠至此。

    婚姻会磨灭一切情感,欲望也是。

    陆临意回到父母身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看着母亲垂泣而哭的模样。

    他那时候年幼,尚且不能理解。

    后来他明白,爱与不爱都会改变一个人。

    若是母亲对父亲的爱没有那么浓烈炙热,就会和圈子里其他的女人一样。

    利用着爱人的权利和金钱,过得潇洒坦然。

    所以陆临意从未想过天长地久的爱情。

    荷尔蒙和多巴胺催生的柔情蜜意,抵不过岁月漫长。

    可十九岁的小姑娘,最是相信爱情的年纪。

    罗曼蒂克的故事看得多了,会觉得爱能抵过万千磨难。

    他没有粉饰太平,回答的坦然。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有一天爱消散了,我们或许会分开,但绝不是某个时间节点让我们必须分开。”

    “所以许岸,”他勾着她的手指,“喜欢我可以,但不要当真。”

    这个回答,和许岸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爱意消散再分手,听上去和普通的恋人一模一样。

    可喜欢这件事情,怎么能不当真呐。

    她揣着一双眸子看他,“陆先生对我的喜欢当真了吗?”

    直白又执着,仿佛今天非要给他们这段感情订上一个定义似的。

    陆临意哑然。

    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俯身向前,搂紧了些。

    头伏在她的发顶,长发柔顺的穿过他的指尖。

    “许岸,”他叫着她的名字,不是勾人时的娇娇,是郑重其事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是认真的。”

    “爱情与我不算生命中的必须,但现在的你是。”

    陆先生从来都是言而有信的人,无望的甜言蜜语他不会承诺。

    但当下的心思也不会掩盖。

    许岸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白奇楠真好闻啊,她想,或许因为是陆先生的味道,越发的好闻。

    勾的人没了理智。

    勾的她,明明知道是个没得结果的事情,却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她轻声应着,像是说给他听,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

    “陆先生,我喜欢你,却不会当真了。”

    第29章 娇宠

    陆临意忙, 只在淮州呆了一天。

    第二天飞回北青。

    临走前倒是把一切安排的妥当。

    不论是酒店还是璀璨星城,都有人默默的添置家用。

    许岸无需操一点心。

    怕她不方便,特意调了陈德从回来给她开车。

    甚至临走前给了她一张卡, 黑金的,也不知道具体的数额。

    这架势,倒真像是包/养似的。

    许岸没推, 但也没用, 钱还够,从陆先生那里得到的已经够多, 再拿就对不住她自己的一颗心了。

    考完的第五天, 许岸回了趟学校。

    一中有自己的复读学校, 她虽然没有在校上课, 但保留了学籍。

    当初落榜时, 校长就找到了她,青北的苗子, 能算学校的升学率。

    成绩还没出来, 张校长找她来,端着一张满是褶子的笑脸, 想提前对对答案。

    “你聪明,脑子灵, 回回估分都准,拿个数出来, 我好提前准备着。”

    若是状元出自一中,要向教育局打报告的。

    当然,更多的是打算把宣传信息发出去,都无需省状元,只要淮州市的状元, 都能给他的职业生涯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许岸抹不开面子,大概的估了个分。

    七百出头,状元不敢说,青大应该是稳的。

    校长不多的头发随着笑意抖动着,恨不能从许岸脸上看出朵花来。

    “今年拍个新照片,上光荣榜,就挂一中校门口,学费生活费你放心,你的情况学校都知道,未来四年一中给你包了。”

    “我还跟教育局给你申请了奖励金,你安心读书,放心读书,哎,去年就让你留下上学,你硬气,非要去学什么瓷……”

    张校长展开,这话就收不住。

    脸上挂不住肉,松松的垂着,随着每一句话颤一颤。

    许岸听着,就有些神游。

    去年也是在这个教室,差不多的时间,估了分,考得算是顶好,但毕竟缺了一门,差之千里。

    张校长拍着头,扼腕叹息,恨不能时间重新来过。

    “哎,你这个舅舅啊,没安好心,谁家孩子这么关键的时候来通知这种事情,就两个小时一门课的事,哎呦,哎呦。”

    气的心肝脾肺都在疼。

    许岸自己心情也算不得好,多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在。

    所以在校长提出由学校出资让她复读一年的请求后,被她冷声拒绝。

    她不想留在淮州了。

    这座城市之于她,是人生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地方。

    好在否极泰来,现在算不得差。

    青大招生办的人是在一周后到的。

    张校长搓着那双短小矮胖的手,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夸赞着许岸的聪慧。

    “这姑娘不是我说,真的太优秀了,去年一年勤工俭学,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如果在学校,肯定分数更高。”

    座位上坐着两个人,都是年纪不太大的男性。

    见到许岸进来,热情的握手,“我是青大招生组的,宗凯,你可以叫我宗老师,这是陈遇,未来会是你的学长,你的成绩我们已经知道了,非常优秀,听说你一直就把青大当成目标,我们欢迎你。”

    许岸回握住,“我的荣幸。”

    这场见面,迟了一年。

    但来了,就好。

    宗老师的主要工作是和学校进行的,留了陈遇在办公室里和她聊天。

    许岸对这个学长的印象好。

    陈遇长了一张标准的好学生脸,斯文白皙,带着窄窄的细框眼镜,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月牙似的,衬得人温柔妥帖。

    也有一点叛逆的小俏皮,比如手腕间纹了一个小小的骷髅。

    算得上好看的男生,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种。

    人也热情,“有想去的学院吗?”

    许岸思忖后回答,“金融或历史。”

    “你这跨度有点大,我无从推荐。”

    陈遇摊着手,噙着笑,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后来许岸想起,会觉得人生有趣。

    她和陆临意,她和陈遇,都仿佛是命定的事情。

    带着些无法撼动的宿命。

    “学历史是因为热爱,学金融,”她想了想,“因为缺钱。”

    璀璨星城的一百万还背负在肩头,万一毕业前就和陆临意分了手,还钱的压力太大。

    逗得陈遇笑意渐浓,“为什么不考虑我们广润管院,毕业至少可以签大企。”

    许岸没想到陈遇竟然是管院的,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学长。

    青大难考,广润管院更是难中之难。

    “我的分数,可以吗?”

    “可以,你的成绩非常亮眼,广润欢迎你。”

    陈遇笑得好看,如沐春风似得。

    伸出右手。

    细长白皙,和陆临意指节分明,骨而不柴的手比起来,多了几分学生的稚气。

    许岸回握他,“广润见,学长。”

    宗凯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挂着满面的笑容,看起来相谈甚欢,走到许岸的身边,问了句,“和我们一起回去吗?陆先生那日回校,还提起了你。”

    许岸不着痕迹的隐藏了自己的诧异,笑着摇了摇头,“谢谢陆先生挂念,我暂时先不回去,还有事情要处理。”

    听起来倒像是很普通的,熟识的关系。

    宗凯没有多言,只说九月开学见。

    许岸作为淮州市的文科状元,在这个夏天,备注瞩目。

    校长把她那张偌大的大头照挂在了校门口右侧的巨大展示栏内。

    引了不少同城的媒体来采访。

    去年因为外婆去世缺考一门,一年后重新归来仍拔得头筹的故事在这一刻被报道,放大了孝心,感人至深。

    黄文娟因此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指摘。

    就连吞并许岸父母丧葬费、抚恤金的事情也被翻出,一时间口诛笔伐。

    彼时许岸已经离开淮州。

    赵氏汝瓷经营的风风火火。

    陈烁和庞娟两个人配合打得好,一个负责内部管理,一个负责外部营销,当真一点都不比师傅在的时候差。

    陈烁这个师兄当的幼稚,拉着许岸的手和录取通知书放到了媳妇的肚子上,据说预产期在明年一月,说要给孩子学霸的胎教。

    许岸却也配合他,愣是对着嫂子的肚子,读了一下午的绘本。

    许岸去见了师傅。

    摔伤的地方已经大好,健步如飞,哪里还有之前躺在病床上挪不动步的模样。

    无需操心厂里的事情,每日里窝在工作室,越发认真的钻研古法汝瓷的制作。

    汝窑瓷传世的少,存在的时间也短,饶是现代汝瓷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飞跃,可也还是很难做出当年古瓷的美。

    赵光远满手泥坯。

    放在流水下仔仔细细每一个指缝都冲的干净,这才拿起许岸的录取通知书。

    青大广润管理学院。

    师傅连说了几声好,眼眶子有些红,又说了句,“娇娇辛苦了。”

    惹得许岸也落了泪。

    这是她收到通知书后,第一次有了委屈的冲动。

    窝在师傅的怀里,到底有些遗憾,“师傅,我没有读历史,也没有读人文,我从陆先生那里买了套房子,想赚钱。”

    她明明答应师傅,要做汝瓷的传承人,可好像对现在的她来说,太难。

    赵光远摸着她的头发,笑得慈祥,“我能教出青大的徒弟,说出去十里八乡也要羡慕我赵光远的,师傅沾了你的光,日后我们娇娇赚了钱,为师想喝滇红。”

    许岸破涕为笑,仰着一张漂亮的笑脸,点头应下,“好,到时候师傅想喝多少喝多少。”

    开了学,再想回来看看也就没有那么容易。

    许岸在汝城多住了几天。

    跟着师傅做瓷,像是回到了去年她刚来时的样子。

    也是这般燥热无雨的大晴天,在工作室待上一上午,就会湿透了似的,满身汗水。

    但工作单一细致。

    全身心的投入,会忘掉大半的时间。

    临走的前一天,照例请着大家去吃火锅。

    三十多度的天气,火锅店里冷气开的足。

    庞娟叉着腰,让她一定不要落入小男生的甜言蜜语中。

    “许岸,就你这张脸,估计新生开学就被追着跑,你可小心点,那些长着大尾巴的都不能理,谁要电话就是流氓。”

    许岸笑着应着,只嚷着让她放心。

    赵光远却是没有说话,端详着许岸的模样,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回到北青时,已经是七月下旬。

    距离她上一次离开,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她和陆临意联系的不多。

    最长的一次联系是成绩出来。

    她截了个图给他发去,快乐娇俏,话语里都是兴奋。

    还不忘感谢他,“陆先生大恩,小女子永世难报。”

    典型的隔着手机就骄纵的模样。

    陆临意笑着祝贺,说准备了礼物和惊喜,“娇娇早点回来就是报恩了。”

    许岸嘻嘻哈哈,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留在了汝城。

    每日早晚平安。

    陆临意会告诉她近期的工作安排,开会出差应酬,无外乎这三件事情。

    偶尔他喝多了的晚上,许岸会给他打上许久的电话,柔声哄着他睡觉,会听到他轻笑着说道:“许娇娇,你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用完就跑。”

    许岸给他发信息的次数则要更少些。

    每日处理的事情琐碎,好像不值得去占用陆先生太多的时间。

    而她那些无聊幼稚的小心思也不足与他道。

    左不过汇报一下一日三餐,后来在厂里食堂吃的常规,就连饭菜都懒得说了。

    依旧是陈德从开车,从汝城到北青市。

    穿过拥挤堵塞的三环,华灯初上,许岸再一次来到了烟斋门前。

    广亮大门,斗拱梁枋。

    她站定在门口,给陆临意发了条微信语音。

    “陆临意我回来了,你要不要出来接我。”话语娇俏,和她隔着手机线时的嚣张劲一模一样

    少女心思,突然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和陆临意谈一场放纵的恋爱。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不如随兴而为。

    第30章 想要吗?

    陆临意从枣红色的大门内出来时, 许岸觉得这一幕像电影画面。

    水月色绉纱上衣,缀了马术扣带的印花内衬,棉府绸的阔腿长裤, 明明是最简单的居家装扮,配上他窄腰腿长,背脊挺直, 负手而出的模样。

    衿贵儒雅。

    身后的院落, 天空的月亮,以及影影重重, 夏夜随风肆意的树叶。

    偏他好看, 嘴角挂着笑, 信步走来, 仿佛要把许岸的一颗心都带走似的。

    缘分真是奇妙。

    她第一次来是严冬, 揣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生怕自己有一点的失误。

    而现在, 酷夏燥热, 她站定在大门口,娇俏着一张脸, 等待他走到她的面前,把手牵起, 刮着她的鼻子笑着说:“我的公主大人,回家?”

    她又多么的幸运, 才可以做陆先生的公主大人。

    许岸的一整颗心啊,被揉搓,被包裹,被翻转,被熨烫。

    被撩拨的无所遁形, 踮着脚尖,只想吻他。

    她想起和姚于菲十六岁那年窝在狭小的卧室里看过的那部老电影。

    朱莉·德尔佩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带着少女娇羞的可爱,笑着说:“我喜欢在我看向别处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夜越来越深,我越来越喜欢他。”

    许岸的那颗心,扑通扑通的,被他装点的满满当当。

    于是当真捧着陆临意的脸颊,少女祭献似的,把自己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哪有什么接吻的技术。

    之前全靠陆临意引着她,现如今小舌头毫无章法的随意搅动,舔过唇瓣和牙齿,甚至还故意的咬着他的唇。

    陆先生难得沉得住气,只站着,想看看小姑娘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可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当小丫头的手企图穿进衣服内,从下摆伸进去时,呼吸骤然变深,猛地擒住了那双不安分的手。

    “许岸,”他眼眸晦暗,声音压得低,“想要吗?”

    谁知道小姑娘瞬时脱了出去。

    泥鳅似的向后窜,一双眼眸狡邪,一副诡计得逞的雀跃。

    “陆先生,走吧,兰姨一定在等着我吃饭呐。”

    活脱脱的小坏蛋。

    撩完就跑。

    惹得许岸把她抓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

    这顿晚饭是兰姨亲自盯着人做的。

    陆临意原本是打算带着许岸去老贾那里吃的。

    可兰姨自有她的一套理论。

    “陆先生,许小姐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以后既然是长住,第一顿饭自然要在家里吃。”

    短暂居住的学习和日后入主烟斋不同。

    这宅子看起来平日里人不多,但除去主事的兰姨,从后厨到洒扫再到日常园林护理、草木养护,大大小小养了近二十人。

    陆先生只有一个,但陆夫人,却不一定是谁。

    而能在烟斋做事的,大多是跟着陆临意从陆家出来的。

    眼皮子高,虽然烟斋从未有女性入住,但难保旁人不会觉得,陆临意对许岸是一时的兴起。

    拜高踩低是人之常态。

    这绝不是陆临意一句话可以纠正的认知,靠的是陆先生对她重视的每一个细节。

    兰姨想得深。

    陆临意自然应承着。

    长桌两端摆了分餐,餐点精致,菜品昂贵。

    白鲟鱼子酱裹了杏子,鳌虾杏仁点缀白松露,和牛里脊煎鹅肝,甜品是脆桃奶酪山楂布丁。

    中间被桌花点缀,遥遥相望似的。

    惹得许岸托着腮笑得花枝乱颤。

    说起话来,没大没小,“陆先生,我们像不像牛郎织女,隔银河而望。”

    “我以为你会说我们像最后的晚餐,各自心怀鬼胎。”

    许岸笑得越发灿烂,不由得问了句,“陆先生心理有鬼?”

    陆临意勾唇,眼底的那点笑意绵延而出,带着化不开的浓欲,“当然,我在等着许小姐吃饱,喂饱我。”

    一语双关。

    她这点道行,果然不能和陆先生比。

    一张脸都红成了苹果色。

    却也还不认输,梗着脖子偏头看了看四周,确认兰姨不在,这才用两个人可听的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可是这一餐,我好像吃不饱。”

    都是极好的东西,都撑不起肚子。

    许岸坐了七个小时的车,吃了一肚子奇奇怪怪的食物,这一刻只想吃一碗炒得金黄的蛋炒饭。

    但也知道这是兰姨的好意。

    顶级食材拉高品质,日后自然不会被怠慢。

    陆临意了然,嘴角挂了笑,眼底柔和,纵着她,招了招手。

    许岸就小碎步的跑了过来。

    从桌子的两端靠近,这才有了实感。

    许岸怕热,穿得单薄。

    只一条白色棉麻连衣长裙,单手揽过腰际,就像是拂过那层嫩皮肉似的。

    却不算老实,坐在陆临意的怀里,眼睛眨巴眨巴的,惹得人心思荡漾。

    “走吧,带你出去吃点别的。”

    许岸闻言眼眸一亮,嘴角的笑意弯上了眼角,自然而然的牵上了陆临意的手。

    大方坦荡,没有丝毫少女的扭捏。

    陆临意偏头看她。

    小丫头的转变鲜明,之前在北青市是还带着几分怯,这次回来却仿佛在淮州似的。

    甜软可爱中缀了点嚣张跋扈的气焰。

    多一分过,少一分懦。

    恰到好处的让人着迷。

    但没有多问。

    她舒服自在,他也乐得,算是好事。

    饭自然不能去老贾那里吃。

    瞒着兰姨,不能老人家多想些什么。

    于是想起了周惟安的端方。

    私密性做得好,菜品的花样也多。

    东南西北各类大厨都请着,知道的是个酒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融合餐厅。

    陆临意低头问小姑娘的意见。

    许岸落落大方,“陆先生觉得我可以带出去我当然没有意见。”

    这话有将军的意味在。

    陆临意捏了捏她的小鼻头,“走吧,我的小女朋友。”

    陆先生属于稀客。

    惯来请都请不来的角色。

    周惟安在吧台上听着沈崇逾吹牛逼,还不忘脏他几句。

    “你要是能安定下来,你二哥都能带妞来了。”

    转头就看见陆临意牵着许岸的手走了进来。

    一声“卧槽”留下,人瞬时起身小跑去了门口。

    脸笑的灿烂,带着几分贱嗖嗖的调侃,“陆哥 ,小嫂子。”

    听得许岸头一大,想往陆临意身后钻,又觉得这样实在给陆先生丢脸,到底忍住了想法,坦坦荡荡的站在他的身边。

    脆生生的喊了句,“周少好。”

    吓得周惟安差点跪下,连忙摆着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就叫我周哥,对,周哥就行。”

    哪里有当初在公司楼下见到他时,众人簇拥着喊着周少,他眼高于顶的模样。

    人,果真是现实的动物。

    许岸不计较,挂着笑,“陆先生说你这里有好吃的,晚饭没吃饱,麻烦了。”

    “得咧,一点不麻烦,喜欢吃什么尽管说,你报的出菜名,我这就给你做的出来。”周惟安身子向前微微下倾,姿态算不得卑微,但绝对尊重。

    “我想吃蟹黄炒饭和山楂乳酪球。”这话是对着陆临意说的,抬着眸,眼睛晶晶亮。

    都是上次他带她去吃过的东西。

    陆先生话还没说出口,周惟安已经打了包票,“得嘞,擎等着。”

    眼看着陆临意带着人上了楼,立刻电话拨了出去,响了七八声电话才被接起,对方慢悠悠的,“怎么了周……”

    “老贾,江湖救急,快来!二哥带着小女朋友来了,点明要你做的蟹黄炒饭和那个什么山楂什么球。”

    电话里,立刻传了一声跟刚刚状态截然不同脏话。

    “艹!等我!”

    沈崇俞哪里见过这阵仗。

    惯来不近女色的陆先生不仅带了个姑娘,还是个素净白嫩的小姑娘,白裙长发,淡的和水似的,偏生眉眼精致,让人过目难忘。

    凑到周惟安身边时,意识还停留在刚刚许岸的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四哥,那姑娘你以前见过吗?这也太好看了,签给我稳红!二哥从哪找了这么个宝贝。”

    “去年冬天咱们说过的,赵光远那个小徒弟。”

    沈崇俞这才想起来,当时大家都在感叹,这姑娘要不就是段位高,故意吊着陆先生。

    要不就是当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这才处处不留信息。

    谁曾想,兜兜转转,人竟然被带了来。

    不由得问了句,“二哥这是认真了?施宁怎么办,婚还结吗?他老头最后一哆嗦了,退休前能不能再干一届,就看明年了吧。”

    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喇喇的说开。

    周惟安白了他一眼,不愧是沈家懒得搭理的小儿子。

    缺了个脑子。

    端方的三楼安静,却不封闭。

    偌大的落地窗,可以把一楼舞台和卡座尽收眼底。

    许岸多少有些好奇。

    她对酒吧的认知还停留在上个月和姚于菲去的“闷”。

    这里却截然不同。

    单单是最中央那根长及天顶,玻璃环绕的酒柜展示区,挂满了水晶灯条,合着颜色各异的瓶身,每一个光点都是金钱的味道。

    360度环绕着帅气精致的调酒师。

    手起手落间,甚至还有干冰烘着气氛,烟雾缭绕。

    倒是和周惟安那张紫发红衣的写真照,风格一致。

    明骚的很。

    “好玩吗?”陆临意走了过来。

    “不知道,”许岸诚实的摇了摇头,指了指下面,“好玩的地方好像在那,我还没去过。”

    这话说的,像是在埋怨陆先生把她领上来似的,又解释了一句,“应该没有和陆先生在一起好玩。”

    会说话,又不太会。

    陆临意把她捞进了怀里,虚虚抱着。

    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若是小丫头日后见过更加有趣广阔的天空,是不是真的会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一件无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