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老疯子
尤淼还不知道自己久寻不到的身体已经被男主和他同事联手埋了。她正和乌月一起往城西走,据说这里生活着古镇居住时间最久的一些居民。她们希望能从这些人口中获得一些关于青面鬼的线索。
就跟现代社会的很多老城区一样,城西这个居住时间最久的地方也显得拥挤而破败,但是和第二天他们见到的黄家的那种破败不一样,这里依然充满着人间烟火气。大街上有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拖着鼻涕跑来跑去,水井边还有妇女们嬉笑八卦的身影。
到了这种地方,乌月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一点这些人曾经也是现代游客的痕迹了。
她早就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打扮,漫不经心走到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旁边,借着问路或者讨水的借口有意无意地问他们古镇的历史,特别问了问县衙和客栈的事情。大部分人都压根不知道县衙还曾经是个客栈,倒是有几位上了七十岁的老人还有点印象,说是县衙以前确实是在一家客栈的废墟上建起来的,但那客栈因为长久没人住已经塌了,具体是什么客栈他们也不清楚。
“姑娘,你问这做什么啊?说实话,咱们都算是这镇里的老住户了。再往前,那都死在戎人手里,一个都不剩啦!”
乌月立刻抓到了她话中的重点:“您说戎人?难道是……”
老大娘叹了口气:“可不是吗?好像是七十多年前吧,到处都在打仗,戎人趁机也南下掳掠,咱们这整座城都被他们屠了一遍。死了有一半的人,剩下的也都趁乱跑了。所以住在这的也就剩我们这些后来的了。”
乌月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包裹动了动,很显然,刑天和她也想到了一处。
刑天之前获得的无头鬼影的记忆里,他对青面鬼说的也是“如今战火蔓延”。排除中间隔了一个王朝的可能,青面鬼杀了赶尸人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
如果能找到古镇里活过战乱的人就好了……
就在这时,乌月忽然听到了一阵叫骂声。
“老不死的,你还敢来偷东西?!”
奔跑声、砸东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很快就来到了跟前。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正抄着烧火棍追一个满头蓬乱白发的老头,边骂边恐吓地挥舞着手里的棍子。而老头的白发遮住了半张脸,嘴里塞着什么东西,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往前跑着。
“哎,那老疯子又跑出来了。”和乌月说话的老大娘熟练地叹了口气。
“这人是谁?”
“不知道是谁。反正也是镇里的老人了。”看到乌月眼睛一亮,老大娘又好笑地说道,“你可别想着问他啥了。这老头啊,不知道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早就疯了,连句正常的话都不会说。没看天天就靠偷街坊家吃的过日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老头咽下嘴里的东西,还朝追过来的妇人做了个鬼脸,然后呵呵傻笑着又跑远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这就要走了。”
乌月朝老大娘礼貌道谢,然后转过身,朝着人少的方向走去。
等到周围人渐渐少了,乌月忽然脚步一转,快步朝着刚才那疯老头的方向跑去。
“你要去问他过去的事?”尤淼问。
“嗯。虽然说他疯了,可我总觉得,也许他疯了这件事本身就和过去那件事有关。我们问一下,也许能从他的胡言乱语中获得一点线索。”
老头毕竟年纪大了,没跑多远。没过多久,乌月就看到了一间小破棚子,疯老头就坐在棚子前面,一边晒太阳一边抠脚。
乌月走过去,礼貌地开口问道:“老先生,我们是外地来的。偶然听说这里的衙门之前曾是个客栈,对此颇为好奇。听闻您在镇里住的时间久了,不知对此可有了解?”
老头像是没听到一样,压根不回复她。继续自顾自哼着歌。
乌月又换了好几种方式问,但同样没得到任何回应。
“要不算了吧?”尤淼在包里小声问,“本来探索者变成NPC已经够傻了,这人人设还是个疯子……”
乌月叹了口气:“只能再找找其他人了。”
她起身要往外走,可就在走出十几步的时候,那个一直抠脚的老头忽然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后面。
乌月猛地回头,警惕地看着他。
老头不躲不闪,还朝她露出一个“天真”的灿烂笑容。
乌月只能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后面。然后她就发现老头不但没停下,反倒是一路跟着她走了出去。
“他想干什么啊?”尤淼在包里不安地动了一下,“我们要不要提前动手解决他?”
“再等等。”乌月不动声色地说。脚步一转,朝着人更少的地方走去。
啪嗒,啪嗒。
两行脚步声有节奏地响着。旁边有路人经过,不少都奇怪地看着这一老一少的组合,也有想要问什么的,可看清楚后面明显是个疯子的老头,却又一个个吓得退走了。
一直等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乌月才转过身来,双目冷然地看着老头,手里已经拔出了一把刀。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疯老头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姑娘,你也是诡境探索者吗?”
乌月:?!
她一把按住背后同样开始躁动的人头,戒备道:“你是谁?”
“我也是探索者啊!我叫孔系舟!”老头几乎喜极而泣,“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这么个疯子了啊!”
孔系舟激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不等乌月进一步追问,已经抹着眼泪把自己这些天的遭遇说了一遍。
孔系舟今年八十三了,这个年龄的老人能得的慢性病也基本上都得上了。他想着自己时日无多,便打算趁着人生最后的光阴出门旅游。结果没想到在第一站枫华都市就碰上了诡境。
他说,自己当时只感觉脑子一晕,就没了意识。后来就像是做梦一样,混混沌沌地被推着扮演了一个疯老头的角色。可他渐渐感觉到不对,想要挣扎着醒过来,终于在某一天如同醍醐灌顶一样,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并不是这个疯老头。
“我也就是昨天才想起来自己其实进入了一个诡境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NPC。但是当我想要联合其他探索者一起破解诡境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人看我的目光都不对了!”
孔系舟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就跟大家都在演戏一样。只要我稍微表现出一点不符合‘老疯子’的人设,周围的所有人就都开始看着我!那个眼神……就像是我们准备杀鸡的时候一样。我就是那只要被杀的鸡!”
他无法形容那种崩溃,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监视的异类。他曾经想要不顾一切逃出去找探索者帮帮他,可昨天晚上他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窗外站满了人。那都是白天非常正常的街坊。他们正无声地、木然地从窗缝里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从今天开始,他就彻底放弃了。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乌月这个好像对他很感兴趣的人。
“那你还记得自己作为老疯子的记忆吗?”乌月追问道。
孔系舟心有余悸地点头:“记得。我大概算是这个古镇里唯一一个从灭城前活下来的人了……”
从孔系舟口中,乌月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答案。
刑天猜的没错,县衙在百年前确实是个客栈,不过却是个赶尸客栈。
赶尸客栈,不宿活人。只给赶尸路上的赶尸人和尸体过夜用。因为太阴森诡谲,所以就连当地人也讳莫如深,外人只觉得是个没客人的破败客栈,最好不要靠近。
七十多年前,战乱频发。而在一个雨夜,一个赶尸人带着一具尸体住进了客栈里。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一早,有打更人路过,只在客栈里见到了赶尸人的无头尸体,他带着的那具尸体却不见了踪影。
镇上的人没找到赶尸人的头,却还是把他的尸体埋葬了起来。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不久之后,镇上就开始接二连三发生怪事。
一个皮肤发青的怪人会在晚上拦住路人,问他们知不知道“旺人村”在哪,但凡说不知道的,都会被这怪人残忍杀死。而你要是骗了他说知道,却没法带他找到,更是一家子都会被杀。
渐渐地,镇上人心惶惶,一部分人开始拖家带口搬离镇子,没走的人也在晚上关门闭户绝不出门。
有过路的道士说,这是个极凶的厉鬼。本来赶尸人是应该把他送回故土才能安息的,但因为战火,这鬼的家乡被毁了。因为无处收魂才到处行凶。想要超度这鬼,就要想办法履行约定,把他带回到家乡去。
可问题是,这里只是个消息闭塞的古镇,没人知道旺人村到底在哪。而当本地人重新挖开赶尸人的墓穴,想要在他尸体上找点关于旺人村的线索时,却发现墓里的无头尸体也消失了……
“后来呢?”乌月追问道,“旺人村到底在哪?”
孔系舟叹了口气:“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这个老疯子还是个小孩,他只记得当时镇上的老人们凑钱想要去外地打听一下旺人村,可后来,戎人就打了进来。那一天晚上,戎人、青面鬼,还有个无头鬼到处杀人,不分敌我,半个镇子的人都死了,要不就是跑了,等到白天一到,满城都是尸体……这个小孩也是那时候疯掉的。后来,等到战争平息下来,这里才渐渐有了人。在赶尸客栈上面建衙门也是一个道士的主意,说是要靠公门的正气压一压。”
第62章 062 重返县衙
孔系舟提供的消息非常关键。
最重要的就是,她知道了应该怎么对付青面鬼——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旺人村在哪,可至少有了个方向,不会再一遇上就是一条死路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孔系舟的故事里,赶尸人的尸体也是消失了的。
他被埋下去的时候没有了头,而下葬之后尸体又消失了,只在戎人打进城的那一夜出现过。如果乌月昨天夜里遇到的是赶尸人的亡魂的话,那么她大概能猜到,赶尸人出现的原因,可能是在寻找他失踪的头。
而这就又牵扯到了一件关键的事——昨天乌月按照一鸟害七命的故事去城外找沈小官真正的头,却发现那颗头失踪了。所以会不会是无头鬼影拿走了那颗头?
乌月看向眼巴巴瞅着她的孔系舟,问:“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往这个方向调查的。你需要我把你一起带走吗?”
孔系舟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我能感觉到,我们这些人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只是普通过诡境,而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划到了另外一种阵营。我有一种预感,只有你们破解了诡境,我们才能活下去。”
说着,他就已经站起身,准备回去了。
“你不怕死吗?之前被那些‘人’盯上的时候,不是还很害怕吗?”他的身后,乌月忽然问道。
“害怕,可我这走到哪都被那群家伙盯着,也不能非得跟着拖累你们啊。”孔系舟平和地说,“好在现在我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去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乌月目送着他慢慢往回走,本来看起来挺有气质的一个老先生,等到了能见到人的地方突然就又开始疯疯癫癫地傻笑乱跑,活生生是个疯子了。
“我以为你会回答他‘一定没问题的’。”乌月身后的包裹里,刑天这么说道。
“我从不做毫无意义的承诺。”乌月冷冷说道。
她抬头看了看天,这会儿还不到正午,可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了。
白天的时间比昨天更加缩短了,所以……在诡境变成永夜之前,他们必须要快点解决问题。
“你不考虑去找江述,把我们调查出来的东西告诉他,然后和他一起想办法吗?”背后的刑天再次建议。
“不。”乌月毫不犹豫拒绝了,“一个曾经背叛过我的人,我不会选择再次相信他。”
尤淼:“……”
不要啊!剧情不该是这样的!你们俩可是最后彼此最信任的战友,怎么能在这里闹翻!
她尝试弥补江述的形象:“其实我觉得你误会他了,江述真的是个很正直很热心的人,只是我表现出来的样子太可疑了……”
乌月冷酷地打断了她:“一个连论迹不论心都做不到的人,我不相信他有多正直。而且说到正直,我觉得你才是吧?那可是想要杀你的人,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你是有多单纯?”
尤淼:…………
你……你把这话跟程炫玉说啊!去问他一个假死了两次的骗子算不算单纯!
尤淼都无力吐槽自己在这个诡境里给各位角色上了多少奇怪的滤镜了,她看着乌月坚定的脚步,问道:“那你想好了要去哪里找线索了吗?”
“想好了。我们去县衙。”
“那里?我前天晚上已经去过了,而且青面鬼都跑出去了……”
“县衙是在赶尸客栈基础上建造的,为了‘镇压邪气’。所以,县衙里一定还藏着当年赶尸客栈里的一些东西。”乌月笃定地说,“而且,这东西一定只有在晚上才能发现。”
经历了上次事情,尤淼觉得乌月多少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赌徒心理。可是,她现在只是个连行动能力都没有的挂件,也只能被乌月背着来到了县衙。
月黑风高,白天还正气凛然的衙门,此刻像是一只匍匐在夜色里的猛鬼,只等着吞噬进入这里的人。
乌月刚进来就愣了一下。因为白天还威严整洁的公堂,此刻却是一片如同修罗场般的血肉模糊。到处可见喷溅的血迹,有的已经凝固发暗,有的则还新鲜着,浓烈的血腥气充溢着她的鼻腔。
尤淼也从包袱缝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就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前天……以及昨天晚上留下的!”尤淼认出了一部分是她前天晚上看过的凶案现场。只是在那之上,此刻的场景又多了几分惨烈,显然是昨天晚上又有人在绞肉机上添了新鲜血色。
“看来,白天只是暂时会刷新晚上出现的一切,只是夜色降临就又恢复了啊。”
乌月对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视若无睹,她从包里倒出几根金属管,快速组装起来,手里很快就多了一把工兵铲。四下里一扫,目光就锁定了刑天说过的那把放出了青面鬼的太师椅。
踢飞椅子,掀翻桌子,乌月三下五除二清出一片空地来,然后一铲子下去,就开始挖起了公堂地面。
乌月看起来娇小柔弱,可实际上的力气不一定比增幅过的尤淼小。只剩一颗脑袋的尤淼被安放在旁边的边几上,不一会儿就看她把青砖咣咣掀开,地皮也刮掉了一层。
“你到底在找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找被镇压的邪气。”乌月头也不抬,一边挖土一边说道。
“我现在差不多确定,青面鬼和无头鬼影就是编号042提示的‘两头死半城’。它们两个是同一个事件出现的,同时也是相互克制。青面鬼连它枷锁上的那么多符咒都能挣脱杀人,我不太相信一张太师椅下面的黄符,就能把它镇压这么多年。所以,这里一定还藏着别的什么。”
……是她从未想过的角度。不愧是乌月。
尤淼看着乌月奋力干活的场景,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诡都》里面凡是叫得上名字的角色,就没一个智商拉胯的。所以她只要能找对合作伙伴,起码活下去是没问题的。
这让尤淼更加坚定了自己广撒网不结仇的行动方针。
乌月已经挖到了一米多深,还是没什么发现,可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大门却被突然被人砰砰拍响了。
“开门!县衙捉拿犯人!快开门!!”
尤淼:?
她第一反应还真的是衙役办案,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从外面过来,可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会在晚上出现的“衙役”,只会是鬼。
第四个夜晚的鬼怪出现了。
按照民俗故事的剧情,这时应该到了侦破真凶的时候,可放在诡境里,七天的后一半白天变短,鬼怪的力量进一步被解放,夜晚就是它们的无差别乱杀时刻。
乌月抬头看了眼门口,然后抬手一挥,一张白色封条就糊到了门上。
封条表面发出淡淡的光,外面的声音也一下子静了下来,可随着光芒黯淡下来,砸门声又再次响起,且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尤淼甚至听到了混杂在砸门声中的细微嚓嚓声,就像是尖锐的爪子抓在木板上一样。忽然间,木门发出一声碎裂的脆响,一根钢针一样的东西猛地刺了进来。
半尺厚的木门就这么被戳了个洞,一只红色的眼睛立刻堵在了洞口处。
那只眼睛的瞳孔缩得如同针尖一样大小,眼周还有一圈嫩黄色的纹路,很显然不是人类的眼睛。
站在外面的怪物有一只画眉鸟的眼睛。
乌月又看了一眼门口,这次的目光多了点凝重。
“我感觉我快要挖到了,还需要一会儿,要不你撑一会儿?”
尤淼:“……行啊,我觉得自己脑壳还是挺硬的,要不你把我扔出去看能不能砸死它们?”
她现在就剩个头了!还要怎么撑!
乌月又叹了口气,不舍地看了看自己挖了一半的洞,放下了铲子。
还是命重要。至于线索……明天晚上再想办法来看看吧。
她抄起刑天的头,就准备从后门离开。可就在这时,她却听到了门外发出的一声尖叫。
不太像是人发出的,反而像是……鸟。
乌月准备跑路的动作停下,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
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重重砸开。紧接着,两具依稀能看到上面挂着羽毛的尸体就倒了进来。同时响起的还有紧绷却让人安心的男声。
“里面有人吗?我是探索者,鬼怪已经被我杀了,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
这声音……
乌月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把刑天的头一裹藏起来。
就在她刚藏好的刹那,进来的人也看清了她的样子。
“……乌月?”江述眼睛微眯,喊出了她的名字。
“没想到是你,多谢了。”乌月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她自然地点头朝他道谢。
“你在这里干什么?”江述的目光移向了她刚挖出来的大坑。
“当然是和你在这里的目的一样了。”乌月冷笑一声,“而且,我有必要向你汇报吗?”
她充满戒备的样子让江述皱起了眉。他刚想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后面却突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不进去?是里面的人已经死了吗?”
程炫玉从他身后走出来,看到乌月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扫视了乌月周围,等发现确实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时目光才定了下来。
“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程炫玉问道。
被包得暗无天日的尤淼:……
你这么问,是觉得现在三缺一吗?
第63章 063 招魂
乌月比尤淼要镇定多了。她淡淡瞥了眼走进来的两个男人,什么都没回答,反倒是回到自己的大坑前,继续往下挖了起来。
“刑天……呢?”程炫玉问。
“当然是死了啊。”乌月头也不抬答道,“当时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吧,那个青面鬼杀死了他。”
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唇上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了。
这人又开始犯病了。
江述觉得很困扰,他本来是因为时间越来越紧迫而选择和程炫玉联手的。平时在元素研究院他和程炫玉接触不多,可也知道除了有一点小小的怪癖外,这人从能力上来说无可挑剔。
可他没想到,这人的怪癖发作起来,是直接让他能力归零了。
他几乎是立刻决定直接略过程炫玉自己行动了。
“交换线索吧。”江述冷静道,“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相信你不知道的东西。不如我们一起?或者只是交换线索,然后分开行动也可以。”
乌月犹豫了一下。她不想再跟江述合作,但是互相利用还是可以的。
“好啊,你先说。”
江述不以为意,也毫不遮掩地把自己查到的信息告诉了乌月。
他和乌月最开始的调查方向有点相似,只不过当初乌月想要找到沈小官的真正头颅,他则是打算先一步抓到真凶。
他知道原作剧情,也清楚真凶其实是一个姓张的箍桶匠。这消息不难打听。可等他找到张箍桶匠的家的时候,却只看到满屋的鲜血和尸体。
有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先一步来到这里,杀死了真凶。
江述意识到,“一鸟害七命”这个故事的剧情发生了改变,他只能按照新的线索重新查起。经过仔细检查,他在屋子里发现了一个还活着的人。
那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浑身沾满了鲜血,看起来已经吓疯了。只满嘴胡乱念叨着“无头鬼回来了”之类的胡话。江述耐下性子追问了半天,终于是又得到了一点线索——大概近百年前,这里横死过一个赶尸人,当时的镇民把他的无头尸体埋到了附近,可后来墓里的尸体却消失了,还发生过一段类似的无头鬼杀人事件。
江述问到了当初埋葬赶尸人的地方。尝试着挖开了那早已变成了农田的旧墓址,不出意外,里面并没有尸体,但江述却在泥土中发现了半块已经快要烂掉的木牌,上面写着“赶尸”两个字。
看木牌的材质,和刑天给他看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所以,那里以前曾经是一间“赶尸客栈”?
跟身在三次元却不咋了解本世界民俗的尤淼不同,江述平时通过编号066【文明之窗】了解过不少来自异世界的知识,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客栈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所以他才会联合程炫玉,立刻回到曾经的赶尸客栈寻找线索。
乌月听完江述的话,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嘴:“如果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的话,我们的交易无法成立。因为我知道的线索显然比你要多。”
江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你知道吗,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
“……什么?”
“昨天晚上,你也遇到了无头鬼影吧?它是不是一直想要取走你的头?”
“是又怎么样?”
“赶尸人因为自己的头不见了,所以传说里他一直在收集别人的头颅。那么,沈小官失踪的头会不会是被它拿走了?”江述说道。
乌月何等聪明,江述这么一点,她就瞬间把所有线索联系了起来。
一直以来,“一鸟害七命”的剧情都基本围绕着原来的故事展开。现在真凶被杀了,头也被藏了起来。那这个故事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这也就意味着,原本“活过七天”的诡境,第七天很可能会被拉到无限长。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无法结束的诡境。
乌月深深地、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尤淼也听傻了。
她完全想不到,仅仅是编号042的提示多了后半句,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最重要的是……无头鬼影被她给吞了啊!除了当时他是怎么死的之外,别的什么信息都没获得!难道就因为她的缘故,所有人都得死在这了?!
尤淼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解决这件事!
她不顾自己正在三个大佬的注视下,用脑袋撞了好几下乌月,示意她别矫情了赶紧跟江述联手。
乌月get了她的意思,也快速调整状态,把自己得知的线索告诉了江述,包括但不限于旺人村,以及她怀疑县衙还藏着“邪气”的猜测。
江述听得很专注,但又不是完全专注。
他的目光时不时会飘向乌月背后的包裹。他确定刚才不是错觉,那个包裹好像是……动了一下。
“你那个包里装的是什么?”江述忽然问道。
尤淼觉得自己没心也吓得心脏狂跳几下。
乌月却镇定地把包往身边又拉了拉,蹙眉道:“这和你没关系吧?你的合作伙伴难道还要求把随身物品也要上交?”
“当然不是。”江述笑了笑,“来挖吧。”
就连一直掉线的程炫玉都加入了挖地行列。他们这种老手出门都会带上组装铲,三个人加在一起快顶得上一台小型挖掘机了,等地面挖到三米多深的时候,乌月一铲子下去,忽然听到了一声不属于土地的脆响。
乌月的动作慢了下来。三个人一起把土拨到一边,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口黑漆漆的铁棺材。
那棺材非常小,就好像是给幼儿用的一样。铁棺表面弹了墨线,还贴满了黄符,一看就是镇压什么邪祟用的。
三颗脑袋一起凑了过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许久之后,江述慎重地戴上了一只满是黑毛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撕开了黄符。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里面的邪祟好像在埋藏的这么多年中耗尽了法力,一点都不带作妖的。
几人更加谨慎地打开了棺材,一股陈腐的气息冒了出来,等他们看清里面的东西,顿时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棺材里是一颗人头。
可埋在地下这么多年,那颗头却依然是栩栩如生的样子,甚至还定格在一个惊讶的表情上,仿佛下一秒就能问出“为什么”。
“这是赶尸人的头吧?”乌月最先反应过来。
孔系舟说过,赶尸客栈出事那天,镇民只埋葬了赶尸人的尸体,所以,头应该是还被留在里面。
只是……几十年过去了,为什么这颗头还是和刚砍下来的时候一样?
“在诡境里,就不要纠结是否科学了。”江述说着,还用那只戴了手套的手轻轻拨弄着人头。可不管他怎么弄,那个看起来很像重要道具的头都没有反应。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程炫玉冷不丁开口道。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江述都直接把他的存在忽略了。这会儿突然开口,倒是个恢复正常的好现象。
“我这里有一件诡核,可以利用尸体召唤死者灵魂。如果赶尸人还没投胎的话。”
程炫玉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但逻辑清晰情绪冷静,让两个人都放心了很多。
“肯定没有投胎,不然的话这个诡境就是绝境了。”江述催促道,“快一点。”
乌月:“……”
她觉得这事很不好说,因为赶尸人确实是留下了一个无头黑影,但……这个影子被刑天给吞了。
到时候万一没召唤出来灵魂,把刑天的头给勾出来了,就不好解释了。
乌月悄悄把包裹系得更紧了些,还打了个死结。
尤淼:……
虽然我现在不太完整了,但你也不能真的不把我当人吧?
程炫玉拿出了一个黄铜铃铛,有点像是道士驱鬼用的,只是里面没有铃芯。他随手一抛,铃铛就悬浮在了那颗人头的上方,在黑暗中散发出了淡黄色的光晕。
明明没有铃芯,黄铜铃铛却发出了幽幽的清响。
一声声从低弱到清脆,宛如渐近的亡者脚步声。而被铃铛笼罩着的人头,也刹那间睁开了眼睛。
就在乌月紧紧按着刑天的头,防止他不受控制滚出来的时候,三人一头同时听到了外面的叩门声。
公堂的木门刚才已经被江述拆掉了,真有人要进来的话是完全不用敲门的。可这敲门声却真切地响在每个人耳边,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叩响了阴阳两界的门一样。
一道黑色身影慢慢从空气中析出,众人也都绷紧了神经。等影子逐渐清晰到他们都能看清楚形状时,就连最镇定的江述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尤淼觉得乌月抓着包的手突然紧得要命。她正要提醒她自己虽然是个头但也有痛觉时,就听到程炫玉震惊到有些变调的声音。
“……刑天?!”
第64章 064 死去活来
……她被发现了?!
尤淼下一瞬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她被发现了,乌月就早开始带着她跑了。
那程炫玉喊她的名字做什么?
尤淼费力地从乌月紧抓着的包裹里挤出一条缝来,悄悄往外看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宽肩窄腰,一袭破破烂烂的黑衣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他像是木头一样立在那里,再往上看的时候,她就发现脖子上面空空如也了。
有点眼熟。
不对,是非常眼熟!这不是她这个马甲的身体吗?!
亲眼看着自己白天刚刚埋起来的尸体又站在自己面前,江述的震撼可能超过了所有人。他想起这人身上奇怪的符号和神秘的换头能力,手指已经扣在了封魔枪的扳机上,只等他一有什么动作就立刻按下。
可那家伙却只是沉默地站着,反倒是程炫玉再次喊了一声:“刑天?”
依然没有回应。
程炫玉紧盯着他,黑暗之中,男人的双眼像是燃着两团火,【命运硬币】在他的指间翻飞着,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再次询问什么,只是到最后都压了下去。
“编号157,【招魂铃】,只要灵魂存在,就能召唤尸体所属的灵魂。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刑天……从一开始,就只有赶尸人。”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在索取别人的信任的时候,到底有几分是真心的?”
尤淼:……
这人正常了没多久又开始发癫了。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其实还没死的话,是不是要彻底疯了?
她把自己往包里又塞了塞,然后认真思考起面前的状况来。
刑天很显然并不是什么赶尸人。
虽然刚才在看到马甲被召唤来的时候尤淼也很震惊,可等冷静下来之后她就知道不是这样。
刑天的马甲一直很正常,很听指挥,就算是出现过关于赶尸人的记忆片段,也是在她和无头鬼影遭遇之后。
那为什么【招魂铃】叫来的会是刑天?
尤淼不禁再次回想起她之前和无头鬼影交手的一幕。影子试图吸收她的头,却没成功,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难道是它并没有消失,而是仍然存在于刑天的躯体中?
仔细想想,刑天这个马甲也确实是有些奇怪。因为她醒过来的时候,意识是在头里面,虽然后来操纵着身体把脑袋装上去了,可却不像其他的脑袋一样能够完美融合。就好像是只有头是她的本体,身体只是个被她意识操控的高达一样……
对啊,说不定这个马甲的身体就只是个容器呢!
尤淼脑中一瞬间豁然开朗!
如果她在这个诡境里的马甲本体其实只有一颗头的话,那一切都很好解释了。她就像是一个拥有很高精神力的虫母,可以通过精神力控制刑天这具身体,甚至能够利用其他尸体上的永久核心通过换头方式变换操控容器的外形。
所以只要她的头没事,哪怕是身体千疮百孔也能活下去!
穿越第四天,尤淼终于搞清楚了自己马甲的真正用法!
她盯着那具身体,开始努力召唤,想让她的高达再次回来。可也许是之前中过死咒,许久她都没感受到回应。
“不管他之前的身份是什么,他都已经死了。”江述冷静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问出来沈小官的头在哪,好确保诡境能正常结束。程炫玉,你有办法吗?”
“我不太清楚。毕竟还没遇到过召唤亡灵却连身体一起叫来的情况。”程炫玉冷漠地说道,“不如先把头装上去试试,再看看它能不能开口吧。”
江述也没有意见,他拿起棺材里的那颗人头,小心地不让上面的黄铜铃铛掉下来,就准备往刑天的脖子上放。
就在那颗头即将占据尤淼原装脑袋的位置时,江述忽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呵笑声。
熟悉的刺骨的冷意缓缓泛上指尖,白霜迅速覆盖上墙面。江述心中大震,刚想直接把头安上去,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就让他就地一个打滚——
死咒擦身而过,江述也看清了那个缓步走进来的身影。
它身上的枷锁已经被卸掉了大半,上面的黄符也早已消失。它动作灵活,步伐从容,除了皮肤仍然发青以外,看上去已经和一个活人没什么区别了。
“我说这么个破地方为什么能困住我几十年,原来是那老东西的头埋在这里。”它满意地看着江述手里的人头,说道,“好了,现在把它给我吧。”
比起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青面鬼现在的威慑力简直翻了几倍。在它的注视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动弹。江述慢慢站了起来,双手捧着人头越过头顶,看起来就像是完全被它压服,打算老老实实奉上一样。
可就在青面鬼脸上露出笑意的时候,旁边的乌月却突然抽出了五张黄符,手一扬朝着青面鬼丢去!
这是她白天的时候特意买了黄表纸,用朱砂一点点在刑天的指导下画出来的。威力比起昨晚的血描餐巾纸强了不止一点半点。青面鬼被迫一个侧身躲过,而江述也趁这个时间冲到了无头尸体旁边,把赶尸人的人头按了上去。
一直悠悠回荡着的铃声忽然停了。
保存了几十年依然栩栩如生的人头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它僵硬地转过头去,眼睛准确地盯上了青面鬼。
“田四,你还是违背了约定。”赶尸人幽幽开口。
青面鬼冷笑一声:“先违约的人是你。你答应了我爹娘把我送回家,可后来呢?我在外无家可归,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何曾违约?旺人村被战乱波及,已经迁走,我会帮你想办法找到……”
没等他说完,青面鬼突然暴起,一根手指指向赶尸人,大喝一声:“死!”
赶尸人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突然袭击杀死他的。现在他故技重施,想要在他说出约定内容之前再次杀掉他。可这一次他显然要失望了。
一口黑漆漆的锅挡在赶尸人面前,替他挡下了那一次攻击。江述也大喊一声:“拦住他,至少也要知道旺人村的消息!”
在这一刻,三个人表现出了惊人的团结。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处于不同阵营,可在生死危机面前,此刻却表现出了极大的默契。
无论多强的诡核,在青面鬼面前都和一次性物品一样。可它们终究是可以阻拦它一下的。于是,现在的公堂几乎变成了氪金大赛,多少珍贵的诡核像是不要贡献点一样被砸了出来。任何一个蓝卡探索者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心痛得吐血。
而程炫玉也趁这个机会抓紧问道:“沈小官的头是你拿走的吗,你把它藏在哪了?”
赶尸人看他一眼,闭眼:“是又如何?这是我们死人的纠葛,与活人无关。”
程炫玉急得冒火:“怎么无关?你没发现现在外面白天越来越短了吗?那沈小官死得有怨气,再不让他入土为安,一旦成了厉鬼,你就要对付两个这种等级的鬼了!”
他看人一向观察入微,从行动轨迹和各种传说中,已经推断出赶尸人应该是属于正面阵营。
他虽然杀人,可却并不像青面鬼一样乱杀,杀的是凶手,是罪犯和戎人。而且看他现在依然神志清明,应该是能沟通的。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话,赶尸人猛的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抹惊骇。
他沉声道:“我拿走了那人的头,是因为那沈家流着戎人的血!当初戎人屠了旺人村,害得这田四尸首无处安置,是以要用他们的尸首镇压怨气。可却没料到这等事。既然如此,你就去……”
他正要说出那地方,所有人就都听到青面鬼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怨气?一颗人头就想平息怨气?我田四一生杀人无数,砍了脑袋是我该得的。可我那家里乡亲何等无辜,为什么就要受这战乱之苦,一个个变成孤魂野鬼?我尚且有家人托赶尸人送我回葬,他们又要身葬何方?!”
最后一声怒喝,含血带泣,怨气几乎冲天而起!
哗啦啦——
原来只是覆盖着薄霜的公堂之上,宛如卷过了一场极寒飓风,稍脆的瓷器墨砚被急剧下降的温度冻得纷纷碎裂。现场拿出来的诡核更是同时爆开!
乌月手中的黄符被风吹得纷纷扬扬散开,甚至身后的包带也被吹得断裂开来,只是因为冷到麻木,所以乌月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咚。
这一声落地声在兵荒马乱的公堂中并不明显,可就在包裹散开的时候,却几乎是所有人和鬼的目光都凝聚在那掉出来的东西身上。
这又是一个人头。皮肤苍白,五官平平无奇,只有那一双睁着的眼睛看着众人,目光里充满了鲜活的惊愕,仿佛死亡在那双眼中活了过来一样。
“……刑天?!”
程炫玉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喊出这个名字了,虽然这让他显得很像个复读机。可实际上……他好像也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自我思维的复读机。
甚至不只是声音的复读机,还有图像的录像机。
他都快记不清刑天是第几次死在他面前了。女人、男人、完整的、残缺的,每一次他都死得荡气回肠,但是每一次之后又还有下一次更加令人难忘的死亡。
他这次是真的死了吗?
他还会再活过来吗?带着一个新的身份?
或者是,他现在是处于薛定谔的死亡状态,还有抢救一下的可能性?
第65章 065 CG回收
尤淼现在也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她被甩出来得太突然,还一出来就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以至于连及时闭上眼睛装成一个普通的死人头都做不到。
所以她只能沉默着,保持着不眨眼的姿势,想要假装一个安静的死不瞑目的普通人头。
可那句老话没说错,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哪怕尤淼是历经三个马甲的老演员了,此刻也很难睁着眼睛假装自己死了。
青面鬼忽然轻笑一声:“我记得你。我曾经杀过你一次,没想到却是被你骗了。能在我死后骗到我,你可真是了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夸张地说,这里的所有人和鬼都被她骗过。
……这么一想就更尴尬了啊!
面对一屋子的苦主,还个被她反复横跳搞得要精神分裂的程炫玉,尤淼觉得自己此刻的尴尬甚至压过了恐惧。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青面鬼的话,只好盯着自己的身体看,并加大了呼唤力度,想要让它再次听自己的指挥。
可她的沉默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原来如此。虽然还活着,可其实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啊。我说也是,一颗连行动能力都没有的人头而已。仅仅是温度就能让你冻死了。”
青面鬼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得意。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没有诡核也没有身体的情况下,她什么都做不了。
尤淼对垃圾话完全屏蔽,集中注意力召唤自己的身体。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真的感觉到了一点微弱的回应。
赶尸人:“……”
他明明已经死了,可这个人头直勾勾盯着他,还是感觉有些发毛。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这具囚禁着自己的躯体中似乎藏着一股可怕到极点的力量,他这个外来者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倾覆。
和一个已经死去的身体试图建立联系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在屏蔽信号的房间里偷偷玩手机,好不容易连上了一格信号,结果手机抬得稍微高了点,嘎嘣一下又没了。你只能按下火气,重新耐着性子一点点找那个最合适的位置。
只可惜现在这个环境,并不适合她精雕细琢一点点找联系点。
“死吧!”
她听到青面鬼带着尖笑的声音,心里就是一凉,觉得自己可能要迎来穿书以来的第一个便当了。就是不知道她死了是真的死掉还是会回归原本世界。
她已经准备迎接死亡,可预想之中的濒死感却并没有降临到她身上。尤淼惊讶睁开眼,就看到一只巫毒娃娃正挡在她面前。被死咒击中之后,娃娃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在她面前砰一声消失了。
尤淼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乌月替她挡下了这次攻击。小癫人程炫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距离她很近的位置,正用一种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目光望着她。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咬牙道,“你现在……还活着吗?”
本来以为他会问什么为难问题的尤淼:“……是的,暂时还活着。”
男人的嘴角微微勾了下,居然真的没有再问什么了。
还差一点……拜托了,一定要联系上……至少也要让她有独立逃跑的能力啊,再这么下去,她可就真的死了!
也许是因为尤淼的渴望太过强烈,也许是因为她刚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这一次她的感应居然非常顺利,一个混沌的意识朝她伸出了触角。
像是木桩子一样的刑天忽然站了起来,他就那么顶着赶尸人的头,一步步朝着地上自己的头颅走过去。
又是一道死咒射来,这一次没了别人用诡核替她抵挡,反倒是刑天灵活地一个侧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死咒。
可他的身体只是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继续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去。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到了人头的面前。
“刑天他……是真正的不死之身?”乌月震撼地看着连续中了两道死咒却依然屹立不倒的男人,再回想起男人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发自内心不愿承认他只是因为不想干活而假装成一个弱小人头被她带了一天。
“应该不是这样。”江述否认道,“任何存在都不可能永恒不死。他对死咒没有反应,要不就是他比青面鬼要强得多,要不就是……他只有头是弱点,而身体本身就是没有生命的。”
尤淼不知道自己和男主的猜测殊途同归地重合了,她紧张又激动地看着自己的高达在自己面前缓慢蹲下来,双手把她捧了起来。她的视角渐高,然后被放在了……胸口?
等等啊大兄弟,我下的命令不是这样的!
你要做的是把你脖子上那个配件脑袋摘掉把我装上去,然后充分利用身体优势赶快逃出去啊!你把我挡在胸口干什么?等高达被打烂了,我还是要死的啊!
尤淼试图再下指令,可和她接上头的那道混沌的意识却并没有回应。他紧紧将她贴在胸口。因为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所以尤淼的脸就直接贴在了冰冷得像是水泥地的胸口上。
“请您……不要害怕。”
她头顶上,原本属于赶尸人的头忽然发出了模糊的声音。那声音断续又呆板,就像是一个人突然被机器操控了,正在表达着机器的感情一样。
“我的……忠诚,将和您的召唤一起……永恒不灭。”
尤淼费了很大力气才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当她意识到这几句话来源于GM004【刑天之首】的道具说明时,忽然就感觉到了一股撕裂般的剧痛。
好像是有人用斧头从她的额头中央劈下,一把将她的脑袋劈成了两半一样,一半贴在了刑天的胸口,另外一半则飘飘悠悠着,不知道进入到哪里的黑暗之中。
她之前觉得,自己进入无头鬼影的二次元视角的时候就已经很神奇了。可却没想到居然还能有更加奇特的视角。
她的左眼贴在刑天的胸前,看到的是他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人头的样子。
而她的右眼原本只是一片黑,可几秒钟之后,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擦去了黑暗一样,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她看到的是……一个单膝跪地的男人,他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人头高高举起,姿态虔诚得就像是在给自己的神献上祭品。
他手中的人头正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宛如涅磐之火一般,烧去平平无奇的五官皮肉,露出了里面更加熟悉的银发黑瞳。
男人的胸口处有一颗眼睛,正在滴溜溜转动着,而她的左眼也同步看到了黑衣女人一步从黑洞中跨出的样子。
她的左眼看着女人风衣腰间垂挂的锁链。她的右眼从女人的角度看着刑天献上人头。
真·两只眼睛各看各的。
在场的三个人都彻底被眼前诡谲的一幕震住了。
特别是江述,自从他确认程炫玉废了一半以后,已经变得更加慎重了起来——队友靠不住了,可不是只能靠自己吗?所以哪怕后来刑天的人头突然出现,还表现出活着的迹象,他也始终面不改色,冷静而理智地处理着一切突发状况。
可这一幕一出来,他也绷不住了。
虽然没有头,可看着那身黑风衣,那腰上垂挂的锁链,甚至是那只让他印象深刻的苍白的手,江述也能认出来,这就是他寻找了许久的游三水!
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和刑天又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连青面鬼也被这突然出现人身上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苍白的手伸出来,接过了男人手中的那颗人头。
宛如完成了一场跨越千年的交接。
人头上还燃烧着蓝色火焰,看起来就是非常唬人的样子,可在游三水手中,它乖顺得就像是家养的小猫咪,甚至有种回归母亲怀抱的依恋雀跃感。火舌欢快舔舐着女人苍白修长的手指,她轻轻抬起手,把这人头放回到了自己脖子上。
尤淼终于从这一幕中发现了一丝异样的熟悉感。
这些天她过得太惊险刺激,甚至都忘了她穿书前的事。
漫展的卫生间里突然出现的游三水“COSER”,喊着让她还给她什么,然后一把取下自己的头……
眼前这简直就是那一幕的CG回收。
不同的是,现在是倒放。
当游三水的头终于被安放在脖子上的时候,尤淼的视角也终于归于正常。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身上的锁链,然后还从口袋里摸到了黑色的身份卡,用手指划开了诡核库。
一切如旧。
除了【谜之角色X的骨灰坛】没了以外,像是【化零为整】这种诡核都还在,甚至使用次数都变成了(3/3)。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诡核。
【编号:395】
【名称:亡灵裁判所】
【使用次数:单独诡境(1/1)】
【地狱并不存在,天堂也只是泡影
但裁判所永存
去称量灵魂和羽毛的重量,第一片上升,第二片吹回,第三片堕入深渊
误入此间的人啊,请不要对亡者说谎
除非,你也想变成一片羽毛】
第66章 066 【亡灵裁判所】
尤淼把这段话读了五遍。
并不是很难懂,更朦胧写意的诡核说明她也看过不少了。纯粹只是因为这是她通过正当途径拿到手的第一个诡核。
没错,尤淼已经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她第一次穿书作为游三水经历的那一个诡境嘛!
当时她只是顺手把诡核捡了起来,然后就消失了。谁能想到它还会自动存储起来呢?
不愧是自己穿的第一个马甲,不管是外表还是配备道具都实在好用!
她满意极了,嘴角不由自主就勾起愉快的弧度,也把围观群众的心都给勾了起来。
他们看到那颗人头和她的身体珠联璧合在了一起,好像原本就是一个整体一样。她舒展手指,转动手腕,最后似乎是对这个身体很满意,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程炫玉凑到了江述旁边,低声问道:“你认识她吗?”
江述缓慢摇头:“不知道。”
程炫玉皱眉:“你不认识游三水?院里发的通缉令,紫卡以上都看过。突然出现的神秘黑卡……她和刑天什么关系?那个人头,到底是刑天的还是她的?”
他被不停反转的现实搞得格外敏感,现在已经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认识的人一开始就是游三水,还是刑天又给自己搞了一副新身体。
“我说的是,我不知道。”江述格外冷漠地说。他此刻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刚才程炫玉的样子,那是被反复反转的现实折磨的濒临崩溃的样子。
“你看到的那张通缉令,还是根据我的记忆AI还原的。我以为自己是认识她的。”他看着游三水的侧影说道,“只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认识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她。”
尤淼欣赏着自己的诡核库,越看越满意。可有人却被她这怡然自得的模样给激怒了。
“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原来就是个女人。”青面鬼阴沉地扫视着游三水,特别在她略显纤细的腰和笔直修长的双腿上停留了许久。
太弱了,他几乎是一瞬间下了结论。
刚才的恐怖威压已经消失了,这让他越发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也许这个女人是从哪个小千世界出来的,而那威压是那个世界的渗透。单看这女人本身,确实是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杀了多少了。”他嘴角一咧,手指笔直指向游三水,“装神弄鬼的,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女人手中的身份卡放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目光似乎是从银发下面微微瞥了他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而已。
刑天没有动,乌月和程炫玉都没有动,可青面鬼却觉得自己死后都没感觉到的冷意扑面而来,熟悉的威压再次铺天盖地,让它动弹不得。
轰隆隆——
数百根粗大的石柱拔地而起,脚下是烟尘四起地动山摇,头顶被灰色的浓云所笼罩。它一个站立不稳地跌倒在地,青面鬼只觉得肩上的压力再次增大,它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尖叫,紧接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啊?”
乌月看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自从刑天的头被甩出来之后,自己就从一个背负秘密的人变成了全场最懵逼的一个。最开始还好,只有程炫玉一个不正常。可自从那个银发女人突然出现然后接力走了人头之后,她最后一个正常的合作伙伴江述也弃她而去,只剩她一个人头脑风暴着“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她只看到了青面鬼想要杀死银发女人,可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却突然定在了那里,甚至眼睛都不再转一下。而刑天自从把头交出去之后,也一直跪在那里没有动过……
这情况她要不要跑?
尤淼听到了乌月自言自语的疑问,目光看向迷茫的三人,低笑一声:“那就让你们也一起看看吧。”
尤淼想要看看,这个诡核的能力界限在哪里。
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顷刻之间,程炫玉、江述、乌月和刑天眼前都暗了下来。
他们正坐在一个像是圆形角斗场的露天剧场内,身前和身后都是一圈圈阶梯座椅,椅子大部分都藏在阴影里,他们看不清楚上面是否有别的人或者什么坐着。唯一能看到的是剧场中央光圈里的东西。
四个足有五米高的巨大骷髅簇拥着一张白骨王座。而游三水正端坐在王座之上,俯瞰着下方的青面鬼——在外面不可一世的青面鬼此刻正被两个大骷髅牢牢压在一块凹陷的石板上,表情狰狞而又痛苦。
它甚至连仇恨地盯着游三水都做不到,因为只要它稍一抬头,旁边的大骷髅就会伸出手去,组成它们躯体的骨刺深深扎入它的后脖颈,让青面鬼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告诉我,旺人村在哪里?”
她的声音轻飘飘从上面落下来,一如她单手支着下颌的动作一样漫不经心。可随着这句话问出口,青面鬼只觉得脖子上的尖刺已经扎入到骨髓中,仿佛只要他一句话答错就会彻底死在这里。
他生前就是恶贯满盈的死刑犯,死后更是凭借怨气成为厉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除了被官府押上刑场的那一刻,他还从未如此恐慌过。
“我说!”他终于是屈辱地开口了,“旺人村在宇安府鲁塘县,就在东边四百里处!”
哟,居然还真的说了。
没人知道,尤淼此刻王者的坐姿下,藏着一颗多么不王者的心。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诡核会这么强,看着之前对自己动辄死亡威胁的青面鬼沦为阶下囚的样子,她现在感觉就像是三十八度大热天灌下一瓶冰阔落,爽得天灵盖都快要掀起来了。
眼看他已经说出了旺人村的位置,接下来只要让赶尸人再把他送回去安葬就能解决任务,尤淼也就想挥挥手把他放走了。可就在这时,她的眼前突然暗了一下,紧接着就好像被解开了一层蒙布一样,骤然看到了青面鬼背后的东西。
他的背后背着一座山。
那是人体组成的山。足足上百个人的尸体,死状惨烈,永不瞑目。压着他的也并不是骷髅手中的骨刺,而是这些人。
乌月四个人最开始骤然来到这里的时候,自然是紧张得全身紧绷,可随着王座上游三水游刃有余的装逼,他们也渐渐放松下来,彻底代入到了围观庭审的吃瓜群众身份。现在看着青面鬼交代出旺人村的位置,游三水却突然直勾勾盯着它没了声音,不由得也有些奇怪起来。
“怎么回事?她是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我想不是。她可能是……看到了别的什么。”
江述神情凝重地盯着游三水。她突然定格的姿势,不自觉轻轻弹了一下的食指,甚至是身体突然顿住的角度……都一一和记忆里的某个瞬间对照上了。
几乎是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是哪里。
他和游三水一起经历过这个诡境,那个被鬼怪环绕的角斗场后来被游三水破解收走了诡核。现在虽然周围已经没有了那些鬼怪,可江述也猜到了他们应该就是在这个诡核之中。
所以,她现在很可能就和当初一样,看到了青面鬼身上经历过的死亡。
“你在撒谎。”
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却让青面鬼本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裂开来。
他不顾自己正在两个恐怖大骷髅的压制下,拼命挣扎起来,目眦欲裂道:“我哪里撒谎了?!旺人村曾经就是在那里!只是后来被戎人给灭了!我那些父老乡亲一个都没活下来!你不去替他们伸冤,反而来质问我?你到底算什么东西?!”
“是啊,那些人还活着的时候,它可能确实在那里。只是现在它已经不在了。”
她慢慢抬起手,苍白的手指笔直指向跪在地上的青面鬼,直呼其名:“田四,旺人村现在,都在你身上。”
那虚空一指像是一刹那把一座山压到了它背上一样,青面鬼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直接趴到了地上。它惊恐万状地转过身,却赫然对上了一双流淌着鲜血的眼睛!
“小四儿啊,为什么……我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他熟悉的老村长的声音幽幽响起来,让生前就已经恶贯满盈的厉鬼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游三水仿佛欣赏一般看着它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继续冷静说道:“旺人村的人,生前被戎人所杀,魂魄在故居上徘徊不散。可是你在杀了赶尸人之后,自己回到了旺人村,看到这么多无辜魂魄,就生了歹念。你仗着自己比他们稍强一点,将这些人的魂魄全部吞了下去。用一整个旺人村把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一个可以口出死咒的强大厉鬼。”
一直呆滞坐着的刑天的脖子上,那颗曾经属于赶尸人的人头忽然颤动了两下,双眼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我没有!我……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他们都死了!我是他们的乡亲,只有我有本事替他们报仇,他们为我付出一点又怎么了?!况且我又不是白白拿的,后来我替他们杀了多少戎人你知道吗?!”
鬼泣之声骤然变大,如雷霆暴雨,如山风呜咽,它背上的每一具尸体都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用全力在嘶吼!他们的身体都残缺不全了,可却依然在用悲鸣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他们不愿意!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他们活着的时候受刀枪屠戮,死后也没什么复仇的念头,惟愿安稳超度,投生到太平年间过上平凡的一辈子。谁愿意被这么个恶人裹挟着,死后也不得安宁无法超生?!
游三水的嘴角勾起个冰冷的弧度,手指收回,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眼角。
“我说过的,不要跟亡者说谎。现在,该你接受审判了。”
第67章 067 愿君怜惜世间人
她漫不经心朝旁边的另外两个骷髅护卫点了下头,下一秒,青面鬼发出了自己生前死后最大的一声惨叫!
他身上背的尸山突然动了起来,贴他最紧的老村长最先伸出手来,用自己只剩两根手指的手用力抠进他的胸部,活生生拽出了一根雪白的肋骨!
“啊啊啊啊不要啊——我错了,请饶过我啊啊啊啊啊——”
青面鬼凄厉地尖叫着,可却被旁边两个骷髅护卫压着动弹不得。它身上的尸体一个个挤下来,在他的身上抓挠着,每一次都带走一片肉,或是抽走一根半根骨头,特别是洁白整齐的肋骨,都被一根根拔了出来,又在混乱中插到了它身上。
惨叫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彻底没了声音,那些原本旺人村的村民也停了动作,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样,顺着圆形角斗场的台阶走上去,一起坐到了观众席的位置上。
只剩下早已没了声息的青面鬼还站在那里,它的脊椎从大张的嘴巴里穿了出来,全身的肋骨插在侧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白色的羽毛。
啪,啪,啪。
白骨王座上,游三水鼓掌轻笑:“看,又是一片可以称量灵魂的羽毛啊。”
这一刻,无论是从前不认识游三水的乌月和程炫玉,还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江述,背后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这个人……或者无论说是不是人,都绝对是一个不能得罪的狠角色。
她身份成谜也就不说了,可怕的是那份心性。她刚刚来到这里,显然对当前的情况还不太了解,可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了那个让他们万分忌惮的青面鬼,甚至全程还带着欣赏的微笑。
这份冷酷和果断,让众人对她的警惕更提高了三分。
尤淼却没有他们想的这么复杂。她现在就是单纯很高兴。
换了个很强的马甲,还顺利解决了青面鬼,【化零为整】又能用了,而且自己测试诡核的目的也完成了,接下来她只要安静等七天过去就行。没什么不高兴的。
【亡灵裁判所】并非永久核心,但每一个诡境都可以使用一次。它不但可以从某个个体口中获得任何真相,还能把活人带进裁判所这个独立空间。在一些关键时刻,是可以直接救下一大批人的好用道具。
就是可能是吓到围观群众了。
尤淼瞥了一眼观众席上各个戒备警惕的诡都主角配角们,有心想要解释两句,可转瞬她就想到了【诡都档案】里面游三水的人设。
复仇者、冷漠、沉默……
嗯,还是别解释了吧,让大家就这么误会下去,说不定她还能再涨点契合度呢。
尤淼就把稍微和颜悦色一点的想法按了下去,继续保持着高冷的沉默,拿出了身份卡,打算解除诡核把他们都放出去。
结果一看之下,她就发现有点不太对。
【亡灵裁判所】的使用次数,赫然还是“单独诡境(1/1)”。
啊这……她刚才不是审判过了青面鬼了吗?怎么还能用?
尤淼有点茫然,但转念一想,能不能用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她就朝着台下打了个响指:“刑天,过来。”
一直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的黑衣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沿着通道一步步走向了裁判所中央。
他的脖子上还顶着一个老人的头,满脸悲戚流着血泪,看起来和高大健壮的年轻男性身材非常不搭边。可也正是这种不搭边揭示了一个事实——赶尸人是赶尸人,至于刑天,真的只是个暂时放置人头的容器罢了。
尤淼看着眼前的刑天,感觉也非常奇异。
虽然脱离了这具身体,可她仍然能感到自己和刑天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她能通过这种联系给身体下指令,而得到的是百分百的遵照执行以及……某种异常亲昵的回应。
就跟她闺蜜陪她家金毛玩丢球游戏时一样的亲热。
尤淼不由得第一次产生出一个疑问来——她的这些马甲彼此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们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吗?在她没有穿书的时间里,它们是否还依旧存在?
不过这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她指挥着刑天站在刚才青面鬼受审的石板上,当男人站好的时候,骷髅护卫骚动了一下,可也许是游三水的压制,他们并没有上前压着他跪下。
“告诉我,沈小官的头是被你拿走的吗?现在在哪里?”
还是那样平淡的声音,她问的人却是被刑天的躯体禁锢住的赶尸人。
赶尸人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木然开口:“是我拿走的,现在它被埋在沈家的祠堂院子里。”
尤淼仔细看了一下刑天的背后,没发现有尸体跳出来指证。说明赶尸人并没有撒谎。
再低头看一眼身份卡,【亡灵裁判所】的使用次数已经变成了(0/1)。
……所以多出来的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很怪。
“我真后悔啊……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没把田四的尸首送回旺人村,才害得他变成厉鬼为害一方,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助纣为虐,帮他杀人,想要以此压住他的凶性。却没想到……这畜生早就把旺人村的魂魄都给吞了!是我没及时发现,还养虎为患……”
赶尸人还在说着,随着他情绪逐渐激动,一道飘忽的身影也慢慢出现在刑天的身边,那是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小老头,穿着件靛蓝色的破棉衣,形容委顿,完全看不出是个身怀绝技的赶尸人的样子。
他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游三水说道:“我犯下如此罪过,也无法正常回归地府,活该受百年磔刑才能转世。只是此间事情却再也无法插手。这位小友,我观你气度不凡,也是身怀大气运之辈。待我离去,不知那位沈小官的鬼魂可否交你处置?”
啊这……就算你不说,各位探索者为了通关诡境,也会想方设法把沈小官的事解决的啊?
尤淼意识到,这个赶尸人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是身在诡境中,等到七天一到,他就会随着诡境破解消失,或者是没有被破解再入新的轮回。
他都这么可怜了,就让他安心地先结束这个轮回吧。
“死人就该去他所归属的地方。无论是沈家那个,还是你,都一样。”游三水冷漠地说道。
赶尸人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来,似乎是欣慰,又似乎是担忧。
“多谢。”他低声道谢,“只是希望……您在行走人间时,能多怜惜世间苦命人。”
尤淼:?
这话说得太耐人寻味了,让尤淼觉得,他可能是看出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可就在她想要问一下的时候,赶尸人又开口了:“鄙人曲通幽,若是小友日后有需要的地方,随时来寻我便是。”
话音随着身影淡去逐渐飘远,刑天脖子上的人头也咚的一声掉下来,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了白骨,随即化作一摊粉末。
剩下被吹捧上天的游三水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地上那堆骨灰,喉咙里含着说不出口的呐喊。
——你倒是说说该怎么找到你啊!而且听你说的好像还知道我这个身份的背景信息,倒是说说再走啊!
尤淼纠结了没多久,就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抬头看了眼各个紧张戒备的主角团,她挥了挥手,就把诡核的效果给解除了。
裁判所彻底消失,他们又重新站在了县衙公堂中。
“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走吧,尽快解决这个诡境。那些已经变成NPC的人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游三水背对他们站着,无头刑天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一样恭敬地站在她旁边。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偶然卷入了这个诡境中的过客,有种超然的遗世独立之感。
江述目光复杂地看着游三水的背影,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恭敬地说道:“请放心,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解决的,只是……这个诡境的诡核您需要吗?”
他也不是有意把自己放到这么个低姿态,只是面前的人性格实在难以捉摸,实力又如此强大,谁知道她是不是像上次一样,只是来取一个对她来说有用的诡核呢?万一因为所有权争夺把她得罪了,这人一怒之下拖着数千人一起去死,这可就因小失大了。
虽然江述心里隐隐觉得她不会这样做,可他也不敢用这么多人的性命犯险。
……你这是在考验我啊,小江同志!
尤淼当然很想要这个诡核,特别是试验了【亡灵裁判所】之后,她就更想要了。像是这种持续七天的大型诡境的核,效果一定非常惊人,多半还是个永久核心。
可游三水的逼格放在这里,她还不想让这个马甲变成一个自走式诡核收集器的人设,于是只能忍痛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们走吧,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存在。”
江述答应了一声,再也没了别的问题,向两个同伴示意了一下,率先离开了县衙。
乌月也转身要走,可就在这时,她听到落在最后的程炫玉突然开了口。
“我有一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想确认一下。”
乌月心里咯噔一声,就觉得这人又要发癫。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赶快跑路以免被波及,可脚步却不由自主慢了下来,还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刑天是谁?你又是谁?我认识的人是你还是刑天?”
尤淼:……
大哥,你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了啊。
尤淼侧过头去,就看到了男人眼中那近乎癫狂的固执,这种抛却一切也要弄明白的求知欲让她觉得有些困扰,特别是在有的问题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情况下……
斟酌片刻,尤淼选择了继续谜语人。
她缓缓抬起手,放在了身边无头男人的肩膀上。
“这是我的半身。”银发女人缓缓开口道,这一刻,她那一贯冰冷的声音里似乎也多了一丝温情,“而我,只是一个复仇者。”
这话听起来好像什么都没说,可程炫玉眼中却流露出顿悟之色。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深深朝她鞠了个躬,然后毫不犹豫离开了县衙。
第68章 068 【亡人死咒】
尤淼的装逼姿势一直持续到所有人都离开,她竖着耳朵听着动静,等确定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之后,她火速脱离苦大仇深游三水状态,以一种不符合人设的敏捷趴下来,一寸寸在地上找着。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公堂的屋顶被昨天的战斗打破了一个大洞,银色柔光倾泻下来,为她寻找目标提供了很大方便。
而她也确实没找多久,就从地上的砖缝里发现了一颗闪烁着诡异青色的小石头。
尤淼小心地把它捡起来,充满激动地把它往黑色身份卡角落的一个凹槽里按了一下。
如她所料,石头瞬间被薄薄的卡片吸收,几分钟之后,半透明的说明在空中弹了出来。
【编号:424】
【名称:亡人死咒】
【使用次数:不限】
【他回来了
带着受刑的枷,洗不清的罪,以及满腔野望
对一千个徘徊的幽火伸出双手——
“来帮助我吧,亲爱的朋友们。用你们苍白却无辜的灵魂,助我成王。”
通往亡人村的路上,你永远不会踽踽独行】
就是这个!
一般来说,诡核的说明可能会谜语人,但绝对不会出bug。所以,刚才在亡灵裁判所里面,看到连续出现两次的“单独诡境使用次数(1/1)”之后,她就隐隐生出了一个想法。
也许,就跟上次诡境突然冒出个电话鬼一样,这个诡境其实也是由两个叠加而成的?
原本的“沈小官一鸟害七命”故事线是非常完整的,诡境也是围绕着这条线展开。可如今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就跟做数学题一样,如果把干扰项梳理出来,就能看出其实这是另外一条故事线。所以,才会出现两次使用次数。
也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推测,她才大大方方把另外一个诡核让了出去。
现在证实自己的猜测没错,尤淼的心情格外好,至少这次诡境她没白来不是吗?
等她做完阅读理解,黑卡之中飞出了一道绿光,在她的脖子上环绕一圈,最后凝固成一道墨绿色的刺青。
尤淼捡了把刀照了下,发现有点像是针线缝合的形状,和她左眼下的荆棘刺青还挺搭调。
“挺好,我也有永久核心了。”她高兴地说,“就是这玩意儿不能乱用。看那个青面鬼能猜出这东西的用法,极大可能是献祭灵魂来释放死咒。我还没做好准备成为反派。”
身旁没有回应。
她抬头看向无头男人的脖子上方,没有头,没有声带,自然也没法回答她的话。可她尝试像刚才一样用意识沟通,却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可以忠实执行她的命令,但是却好像是没有自我意识一样。
但是尤淼分明记得,之前他召唤出“游三水”,把人头递过去的时候说的话——“我的忠诚,将和您的召唤一起永恒不灭。”
她的这些马甲……到底有没有自己的独立意识?
尤淼手指点着下巴,抬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这问题已经超出了自己脑内CPU的运转负荷。
还是等这次副本结束,她再看看论坛大神们的讨论,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点启发吧。
*
漫长的黑夜过去,探索者们纷纷走出藏身处,庆贺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什么?你们昨天也没死人?”一个探索者大声问道。
“是啊,我们也都很奇怪……我们这一队就六个人,前面几天都死了三个了。诡核也没多少,本来以为昨天晚上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你说这是不是在攒着等今天晚上来一波大的啊?”
“不好说,这都第五天了,谁知道呢……”
他们聊了一阵就散去了,谁都发现了现在白天时间越来越短,他们必须抓紧每一分一秒寻找线索。哪怕不能破解诡境,起码也能在晚上更加安全些。
可等他们来到每天的例行刷新点沈家,想要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新进展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早早围了一圈人。
因为在昨天大家发现了当地人已经开始对他们的奇装异服有所反应,所以探索者们纷纷都换上了当地人的衣服。这会儿聚在一起,一时半会儿居然分不清谁是探索者,谁是本地居民。
人群中间吵嚷非常,有人在大哭,也有人在尖叫。新来的探索者们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一个瘦小的男人还借着身形便利,灵活地挤到了最前方,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等看清了圈里的情况,他就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正在大声哭喊的是沈家老爷,他的样子比他之前听到的还要狼狈得多,一身绸缎衣服跪在地上,一手抱着个腐烂的人头,另外一只手狠狠捶着地面,发出如同野兽嚎叫一样的哭声。而他的旁边,则是被婢女搀扶着的早就昏厥过去的沈夫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在这两个人的身边,还站着个和这混乱场面格格不入的男人。和为了融入人群换了古装的探索者们不同,他穿了件一看就是探索者的黑色工装夹克,满脸同情地安慰着沈老爷:“不管怎么说,找到了真的尸体就好,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的凶手,让这桩冤案沉冤得雪。”
沈老爷猛地抬起头来,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江少侠出手相助!还请江少侠为我指出凶手到底是谁?是谁害了我儿?!”
江述但笑不语,目光却投向人群之外。伴着一阵喧哗,一个身形娇小却英姿飒爽的女人走了过来,她肩上扛着个和她的身材相当不匹配的大箱子,穿过人群让出来的道路走到中间,砰地一声把箱子扔到了地上。
“张公的罪证都在这里了。”乌月说道。
“多谢。”江述笑道。他打开了箱子,露出了里面燃着褐色血迹的一件件物品。
有染血的棍子、空鸟笼、卖鸟的契书,还有散碎的银子。
“这是城里的箍桶匠张公,那天早上,就是他出门撞见了你们的儿子,看到那只画眉鸟才心生歹念。杀人抢了鸟,然后把鸟卖给了外地人李吉——就是前两天被屈打成招冤杀的那个‘凶手’。”江述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展示给他们看,同时也留心观察着沈老爷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震惊、愤怒又不敢置信的,那是一个正常的失去儿子的老父亲的表情,可随着他说出的细节越来越多,他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变得僵硬、呆板,看起来……就和他第二天,透过门缝看到的黄家院子里的父子三人一样。
“多谢……还要——赶快——告知——县太爷,把他们……砍了——为我儿报仇。”
就连声音也变得呆板起来,就像是一个制作得非常精良的人偶一样,只在固定程序的控制下说着提前安排好的台词。
江述的目光已经犀利起来,表面却依然带着微笑,说完接下来的台词:“这还没完呢!你们之前不是拿到了一个说是你们儿子的人头吗?其实那是城里黄家老先生的人头,是他两个儿子为了钱谋害了亲生父亲,用他的头来领取赏金呢。这两个也是杀人凶手,也要一并斩了!”
伴着他的话,沈老爷脸上的呆板像是病毒一样,无声而迅速地向周围扩散开来。
看热闹的探索者们忽然发现,周围的原住民们开始变得奇怪。
他们本来都和自己一样在看热闹,可突然之间,他们却像是一个个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眼神空洞,表情呆滞,木雕泥塑一样杵在那里。眼神直勾勾望着正在那里陈述案情的江述。
“怎么回事啊……这些人好诡异……”钻到了最前面看热闹的瘦小男人嘀咕着,他看着周围的原住民,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自觉就把手伸到口袋里,握住了自己的身份卡。
“把他们……砍了!!!”
沈老爷的声音骤然拔高,尖叫得几乎变了调。这一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可这却只是个开始,就像是刚才的表情变化一样,这一声尖叫也在传染。
“啊——死人了!好可怕!!”
“脑袋掉了!都死了!!”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尖叫起来,他们的表情扭曲而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样,一个个动作癫狂,甚至是抓起了手边能碰到的东西,对着身边不分敌我地发动了攻击!
“乌月!”江述大喊了一声,同时手指一划,一张近乎透明的大网就被他甩了出来,刹那间将周围几十个暴动的原住民定住!
乌月也是面色沉肃,她右手一伸,在江述的帮助下已经恢复了的镰刀皆斩就出现在手中,她凝目看向人群,在皆斩的作用下,能看到从天穹上延伸下来无数根红线,每一根都连接着一个原住民。他们发疯的时候,这些红线就如同血管一样,将猩红的什么东西传输到这些人身上。
乌月高高跳起,手臂用力一挥,无形的刀锋划过,转眼就是十几根红线被斩断!
失去了红线控制的原住民瘫倒在地上,引得更多探索者惊呼出声。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话喊到一半就自动消音,因为一个巨大的黑球正在缓慢扩张,把他和周围几十个人同时笼罩在内。他惊恐地抬起头,只看到头顶和脚下都是闪烁的星光。
一个身穿军礼服的英俊男人站在中央。他表情冷淡地注视着他们,眼皮微垂,如同神佛从天庭窥伺人间,是大悲悯也是众生平等的无情。
“我们找到了这个诡核的故事线。所以它启动了自我防护机制。”程炫玉耐心解释道,“这是最后的战斗了,请大家努力活下来吧。”
第69章 069 记忆片段
“真是热闹啊。”
古镇最高的塔顶上,尤淼以一个非常装逼的姿势迎风站着,衣摆和锁链都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她就在这声音里惬意地看着下方的大乱斗。
江述他们是真的很给力,在她摆平了青面鬼之后,他们迅速制定了计划,打算快速解决这个诡境了。
现在,冲突爆发的中心地带被江述三人压制住了,而在镇内的其他地方,零星的冲突也被程炫玉团队的其他人提前布置好,联合零散探索者的力量压了下来。
力求只是控制原住民,而不是杀死。这样在诡核破解后也许能活下更多的人。
也是因为有了他们这样周密的安排,尤淼此刻才能悠闲地在这里看热闹。
“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绚丽的粉红色烟花炸开,尤淼不由得再次吹了个口哨。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周围某种桎梏的消退。
这个诡核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且因为比原作提前结束,那些变成原住民的探索者,应该也有不少能活下来。
尤淼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放松的笑容。她抬起头来,看向浓云散尽的天空。
原本这里是诡境的一部分,所以天空是宛如贴图一样的虚假明亮。可因为诡核的控制力减弱了,所以天空最先显示出了真实的色彩。
外界现在是黄昏时分,并不算明亮的余晖斜照大地,让这几天一到了夜里就心惊胆战的尤淼格外安心。
“啊!!!”
正在仰望天空的尤淼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从上方传来的注视,她敏感地抬头朝视线方向看过去,本想回应注视,可什么都还没看到,左眼下方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她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惨叫声。猛地抬手按住了左眼下方的荆棘刺青!
烫。
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滚烫,可能是因为太过疼痛,她甚至觉得那里在汩汩朝外流着鲜血。可等她勉强放下手眯着眼睛看过去,手掌上又是干干净净的一片,就好像刚才指缝里的温热都只是错觉一样。
好像有一把锥子,从刺青处插了进去,尖锐又巨大的力道,简直要把她的头从那里一劈两半。
这位置太过敏感,尤淼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流出了泪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旁边的刑天突然靠了过来。他双臂张开,小心翼翼把她圈在怀中。
她的脸又贴上了那片冰冷的胸膛。可这次她不再是之前那两只眼睛各看各的的状态了,虽然疼痛难忍,也依然看到了刑天胸前亮起的一个红色记号。
那像是一只朝着下方看着的眼睛。
符号很简单,可看起来却如同神佛的眼睛一般,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地俯瞰人间。
刑天的双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也被迫贴着那个符号。一开始她只因为不舒服而用手推他,想跟昨晚一样用意识命令他松开手。可等她无意中把一只眼睛凑过去的时候,却差点一下子忘了疼痛。
透过那只眼睛,她居然看到了另外一片场景。
那里好像是一片战场。
满地的尸体和残缺的兵器,还有她认不出来的残破旗帜在风里无力地飘着。除了树梢上有乌鸦在盘旋尖叫,她看不到任何有人活着的痕迹。
可尸山之中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也沾满了血,它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总算是摸到了旁边的一个着力点。指骨凸起手掌用力,将连在下面的身体给拔了出来。
一袭带血的残破黑衣,宛如废墟最后的守望者一般茕茕孑立。可那宽阔的肩膀上面,却没有头。
他似是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可没走两步就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接下来的动作就小心了许多,用双手摸索着踉跄往前走。
这个人没头还能动虽然很不科学,但没头了看不到路却莫名地很科学……
尤淼就这么看着他摸爬滚打走了一会儿,忽然单膝跪了下来,在一堆尸体中翻了一会儿,翻出个人头来,然后抬手就给自己装上去了。
尤淼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这个男人的长相,可他留给她的却始终是一个背影。
有了头以后,他的速度就快得多了。男人仍然在战场上徘徊着,时不时弯腰在尸堆中寻找着什么。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动作却越来越急切。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却又害怕找到。
终于,他的身影忽然停在了一座尸堆前方。
这里可能是这片战场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足有上千具尸体横七竖八堆在一起,聚成了一座让人望而生畏的山。男人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尤淼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他才慢慢弯下腰去。
一寸,又一寸,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打碎了他的脊梁。他颤抖着手从尸山里面翻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双手捧起,像是要确认一样对着光仔细看了又看。
尤淼也在他的手举起来的时候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另外一个人头。一头银发从脖子上的伤口处被整齐切断,紧闭的左眼下方还有着一个不知道多深的伤口,仿佛直通大脑一般。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人头被男人捧起来的时候银发垂下,让尤淼看清楚了它的样貌。
那张脸,和游三水长得一模一样。
“啊——”
尤淼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却依然强撑着看下去。看黑衣男人发出了一声如同濒死野兽一样的嚎叫。那是人类痛苦悲伤到了极点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随手拔出旁边的一把剑,对着那座尸山发泄一般狂劈乱砍。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偌大一座尸山,几息之间就给他连皮带骨砍成了肉泥。
可这种发泄也没办法让死人活过来。发泄过后的男人呆呆看着手中的人头,半晌之后,他终于下了个决定。
他把手中的剑横了过来,一剑斩下了自己的头。
然后,他任由那颗好不容易找到的自己的头滚到了一边,反倒是珍而重之地把手里游三水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女人的头颅和高大男性的躯体并不适配,脖子上的皮肉也并没有弥合。可黑衣男人却并没有在乎这些细节。他一手提着剑,一手小心翼翼护着脖子上的头,就这么蹒跚着走远了。
“呼——”
尤淼猛地把自己从刑天的怀里拔了出来,就像是在水里憋了很久终于接触到空气一样,她猛吸了一大口还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忽然间就感觉到头不疼了。
“怎么回事?”
她惊讶地回过头,刑天依然规规矩矩站在旁边,头顶上被注视的感觉也消失了,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刑天,过来。”她喊道。
无头男人乖乖走了过来,停在了她面前。
尤淼以虎狼之姿撕开了男人胸前的衣服,凑上去仔细观察,还下手摸了又摸。
不是错觉……
虽然不再发着红光,可男人胸前确实是有一个很浅的伤疤,摸起来的形状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只“眼睛”。
所以……她刚才看到的,是刑天的记忆?
为什么游三水的头会被丢在战场上?然后还被刑天割了自己的头带走啊?刑天和游三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迟疑着望向眼前的男人:“你……”
她没组织好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就再次被熟悉的黑暗笼罩了。
喂!先别急着穿回去啊!我还没说完,也看到这个诡境结束啊!
沈家的周围,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四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不过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没有死。甚至还有些“原住民”已经坐了起来。
他们先是茫然地摸着头,惊疑自己怎么会倒在这里,可随即这几天的记忆就回归脑海。除了极少数脑袋不清醒的人之外,无一例外开始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深刻意识到自己这是从死神面前走了一遭。
“谢谢!谢谢你们!这是救了我的命啊!”
他们痛哭流涕着朝旁边的探索者道谢。那些累死累活打了半天的人心里纵然有气,这会儿也发不出来了。
“不用客气。”他绷着脸说道,“我们其实也没干什么。关键线索都是那三个人发现的——喏,谢他们去吧。”
这人就想去找真正的恩人道谢,可等看到三个人身上一个比一个血肉模糊的样子,却又偃旗息鼓了。
算了算了,这种时候恩人应该也没功夫听他们讲废话,还是把谢意藏好,等安全了再上门道谢好了。
他们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个军装男人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朝着某个方向遥遥望去,很久都没有回过来。
“怎么了?”江述问。
程炫玉遥遥看向古镇内最高的塔,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几分钟前的样子。
他好像隐约看见,塔顶有两个人影来着。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是他眼花了?还是说……那个人已经确定他们这边没有危险了,所以就离开了?
“没事。”程炫玉摇头,他看向诡境破碎后留下的青色诡核,问道:“这个东西交给谁?”
这话当然不是问江述的,这么多人在场,诡核反正也是要上交诡核库的,他要是想要的话到时候兑换就是。可现在在场的可还有个自由核心的乌月在。
元素研究院和自由核心关系向来有点微妙,要是他们就这么拿走了,恐怕乌月会有点想法。
可乌月却很痛快:“你们拿走就是了。我现在又不算城主,争取到了那三个人也不会高看我一眼。”
江述深深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恐怕第四城主你还当不上。”
乌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正好,这说明她真的是我们自由核心的人。到时候元素研究院恐怕会更加坐立不安吧?”
江述被她噎了一下,只好转身捡起了地上的诡核,先收在自己身上。
古镇已经重新恢复了枫叶节的样子,只是当初的游客已经有很多人永远留在了诡境中。他们走出古镇,正好迎面撞上了元素研究院的一群人。
“江调查员,程调查员,总算找到你们了。”领头的人匆匆朝他们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爆发诡境,多亏有你们在。”
江述摇了摇头:“我们其实没做太多……算了,我回去做记录。你们赶快去做善后工作吧。”
那人笑着应了一声,可却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事吗?”江述问。
“有件小事……”那人吞吞吐吐说道,“江哥,我刚才才知道的消息。大概就十几分钟前吧,鹧鸪山那边……好像有人看到雾气散掉了,还有人在山上看到了一个一身白的老太太。”
江述的呼吸停顿了一下,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第70章 070 影子现身?
咚咚咚!咚咚咚!
模模糊糊中,尤淼听到有人在砸门。
“有人在里面吗?有的话答应一声啊!我们是漫展工作人员,卫生间门坏了,我们正在找人维修!”
她还没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听到那句“漫展工作人员”,就赶紧先应了一句:“有人啊!不好意思刚才没听到!”
敲门声停住了,尤淼也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果然,她又穿回到了现实中。
还是在漫展的卫生间里,只是这会儿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甚至还保留着往外走的姿势,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样。
她看了看手机,卫生间信号很差,她上不去网,只能看出来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工作人员借来了工具,从外面打开了门,她才总算是又回到了人声鼎沸的现实世界中。
她刚一出来,乔令舒就马上迎了过来。她满脸焦急:“怎么回事啊?怎么就你一个人被锁进去了?这主办方怎么搞的!没事吧大水?”
“没事。”尤淼摇头。
“真没事?”
“真没事啊!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你哪里好了啊!”乔令舒一巴掌拍她后腰上,“你自己照照镜子,表情都木了,就跟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冷酷。我可怜的大水哟……一个人被关在卫生间里都吓傻了吧?”
……冷酷?
尤淼拿出手机摄像头照了照。发现自己的表情确实是带着点没散的杀气,跟她这身打扮一搭配,看上去特别像是个进宫行刺的杀手。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刚在一个生死一线的恐怖副本里度过了三四天,要说对现实一点影响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尤淼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周围的奇装异服群众的热闹一点点温暖自己,然后她的目光才一点点恢复了普通社畜被社会毒打过的混浊。
嗯,不错,现代和平社会普通人就该是这种眼神,味对了。
乔令舒觉得自己这个基友是真的有点脆弱,才被关在卫生间里半个小时,就吓得有点神经过敏了。她怜惜地看着尤淼,正在想要不要暂停一下给闺蜜买杯奶茶压压惊,忽然就听到入口处传来了一阵高分贝的喧哗。
“啊——”
“天啊!影子影子!”
尤淼被这些尖叫声唬得一跳,她刚从无限流副本里出来,思维还没别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就以为是谁的影子又变成鬼了。她眼神瞬间变得凛冽,一摸腰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在副本里,身边也没有管制刀具。
而在这时候,乔令舒也打听出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紧跟着就一起尖叫起来。
她不光叫,还摇尤淼的胳膊:“大水你听见了没?影子来了啊!诡都漫画的作者影子!”
……哦豁。
尤淼顿时就精神了,跟着伸长了脖子:“在哪?”
她一眼看过去,却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来人被挤在中间,连个头顶也看不到。
这也不奇怪。《诡都》作为最近风头最劲的漫画,早就已经风靡整个二次元圈子。虽然漫改剧情和原作差距很大,可影子画功太强了,再加上漫画剧情算得上是原作伏笔的合理拓展,读者只觉得角色不但没有OOC,世界观反而比小说更加具体完整了。
再加上影子连微博都没有,所以如今已经有了“编画双绝”的名号,以神秘和强大这种中二人设闻名整个圈子。
尤淼也特别想见见影子,不过和其他人不同,她想揪着他的脖领子问问这货到底是怎么把她搞到漫画里的。有可能的话,甚至还想私下里揍他一顿泄愤。
那群人越走越近,尤淼仗着自己个子高,踮起脚往人群里看,还真的好运地看到了一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头顶。
Emmmm……
怎么头发这么少、脑袋这么尖、头顶这么光啊?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像是富士山的脑袋!
还没看到人,尤淼就先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不过很快,看着其他仍然满脸激动簇拥着那富士山脑袋的人群,尤淼又开始了自我反省。
她确实不应该在这时候搞颜值歧视。毕竟对于一个艺术创作者来说,他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长成某麻将爱好者那样的,只要作品足够好,不是依然能够娶到富婆大美女吗……
……不行啊!她说服不了自己!就算是作品更重要,可影子长得也太磕碜点了吧?!
人群稍微松散了些,尤淼也彻底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别说,虽然他头又尖又小,可身子却又圆又大,猛一看就像是个尖头鸡蛋一样,满脸油光地笑着,在人群簇拥下志得意满地往前走,还一边喊道:“别挤别挤!我也只是作为一名普通参与者来感受一下漫展的气氛,签名?签名大家都有!”
别说尤淼,就连乔令舒也受不了了。
“这是影子?也太油腻了点吧……”尤淼听到她小声吐槽,本来想上前要签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真是……想到诡都是这种人画出来的,瞬间感觉就不想看了呢。”尤淼也跟着一起吐槽。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了作为颜控读者塌房的悲痛。
只不过,对于尤淼来说,好不容易逮到了影子,她可不能轻易放过,总得旁敲侧击问点什么。
她抖擞精神,在旁边乔令舒敬佩的目光中,就开始跟着往人群里挤了。
事实证明,像她们两个肤浅的颜狗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还是尊重作品的。尤淼一边往里挤,一边听旁边的两个人在聊天。
“影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说是正好路过附近,看到EJ有很多诡都角色,很感兴趣才过来看看的。”
“不是吧?这怎么能证明他是影子?”
“看见身边那个工作人员没?他是EJ请来的A漫那边的人,他能证明!”
“嚯,这可太好了。我早就想问问为什么影子要把漫画改成这个狗样了!”
尤淼默默听着,心里也无比赞同。
只可惜她来的匆忙,不然找COSER借把刀,一会儿不但要问,还得拿刀抵着脖子问她为什么会穿越!
她排着队,距离影子越来越近。也听到了那个男人和周围粉丝说话的声音。
“剧本?放心啦,剧本我心里有数,虽然有改动,可都是根据原作的伏笔进行的延伸,我认为这是对原作世界观的拓展,要比原作更好!”
“签名当然没问题啦,你这么漂亮的妹子,签在哪里都——可——以哦!”
“哈哈哈,我只是出来放松一下,不会影响漫画创作的,诡都还是会在晚上九点更新。请期待下一个副本!”
尤淼听着听着,嘴角就忍不住再次抽搐起来。
这个人……怎么说呢,就算她忽略颜值,也实在是觉得太猥琐油腻了些。
可作品里面完全看不出这样啊……无论是《诡异都市》小说还是漫画,都是在认真地讲一个故事塑造一个世界,并不像一般的男性向作品一样充满了对女性的猥琐yy,这也是它备受大家喜欢的原因。
看来作品和作者真得分开来看,谁能想到作者是这个德行呢……
尤淼等得无聊又无语,只好打开手机,点开A漫,想要再欣赏一下不油腻的纸片人。
可这一看之下,她顿时就惊了。
《诡异都市》的漫画封面上,赫然有更新的提示!
她惊愕地抬头看了看被围在中间的秃头男人,又点开漫画看了看。发现并不是bug,漫画确实更新了,还一口气就是史无前例的二十五话。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尤淼不是唯一一个被油到的人。在她排到跟前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受不了现实的落差离开了队伍。所以她排队的时间要比自己想象中要短。
秃顶男人签完手下的名字,再一抬头,眼前就是一亮。
这是个穿一身古风黑色劲装的年轻女人。虽然并不是他最喜欢的丰满那一款,可腰细腿长,眉目英朗,自有一股飒爽的韵味。他和善笑着伸出手:“小姐姐,是要签名吗?签在哪里?”
女人却没立刻答应他,她皱着眉上下打量着他,一直到秃顶男人都有些心虚了,才冷不丁问道:“你真是影子?”
秃顶男心里一跳,微笑反问:“不然呢?”
尤淼低头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然后递到他面前:“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刚还说了晚上九点更新,可漫画怎么就现在更新了呢?”
“咚”的一声响,男人桌下的膝盖一下子撞到了桌子腿,疼得一声惨叫。
尤淼这一声不但吓到了秃顶男人,周围的人也纷纷低头去看A漫,这么一看之下,顿时也都叫出声来。
“我去,真更新了啊!”
“影子怎么这时候更新啊?还是25话这么多!他是牲口吗?!”
“嘘——人就在那边呢,怎么说话的?”
“嘘个屁啊!没听那姑娘说吗?这货满嘴瞎话,他真是影子吗?”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传入男人耳中,他越发心慌,把桌子一推,站起来拔腿就跑!
“这货要跑!”
“好家伙,果然是假货啊!抓住他!”
秃顶男人虽然胖,可动作却相当灵活。他左突右冲,很快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眼看就要跑出去了。
可就在这时,尤淼却清楚地看到,他一条腿往后诡异地一伸,突然身子就往旁边栽了下去。
更倒霉的是,旁边正好是一座堆起来的颜料罐子,被他一撞,颜料山噼里啪啦倒了下来,五颜六色地泼了他一身!
“啊啊啊!谁拉我?这东西谁放在这里的?!”
男人满身满脸颜料地坐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骂骂咧咧着。就在这时候,两个身穿警服的人也走到了他身前。
“熊康是吧?有人举报你伪造身份扰乱公共秩序,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