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椅子下的“人”
尤淼心脏差点停跳，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在这时喊她的名字，只是继续保持着沉默，抓紧时间寻找新的武器。
“二十八岁。”
此刻，那高脚老头已经摸完了程炫玉的骨，而且喊出了他的年龄。可他并没有在程炫玉旁边停留，而是转动着身子，重新面向了尤淼。
果然最后受害者还是她啊！！
尤淼右手紧紧攥着刀，扭头死死盯着正在困难转身的高脚老头，眼神都不敢错开，左手在身后拼命摸索着。
她还没找到趁手的武器，那边的程炫玉已经发现了高脚老头的目标是她了。他抬头看了看鬼怪的样子，然后拿出了自己的身份卡。
“编号113，【定身符】！”
一张黄色的上面用朱砂画了古怪符号的长方形符咒出现在程炫玉手中，他毫不犹豫，趁着怪物正在艰难转身的时候，就把符咒朝着它的额头丢去。
尤淼这一刻差点感动得潸然泪下。
程炫玉分明是个大好人啊！
能在这时候不顾自己安危去救同伴的，哪怕是为了以后试探人性阴暗面做铺垫，那也是个超级大好人啊！
放心好了程大佬，我攻略小能手必会在这个马甲使用期间，给予你最贴心的信任体验！
高脚老头的脑袋歪了一下，从屋顶的位置给予了程炫玉一个眼神。
然后，刹那之间，他的两条长腿忽然从那些不同腿拼接的地方一下子断裂开了。足有几十条腿像是拼图碎片一样落在地上，而那张黄符也因为这突然的散架没能命中目标，啪地一下贴到了房顶上。
尤淼：……
你的本体其实是乐高吗？！
高脚老头接下来用行动证明了，他可能还真的是乐高。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腿，像是有意识一样扭动着，又快速拼接到他的下半身，只是这次没有拼太多，只拼到三四米高就停下来，从高脚老头缩成了一个柯南老头。
柯南虽矮，动作却快。他根本就不看程炫玉一眼，一心直奔向年龄更大的曾广树。就像是在广场上抢交谊舞伴的老头一样积极。转眼已经贴到了尤淼面前。
与此同时，尤淼右手大刀猛地挥出，一下将老头斩作两半！
正要再掏出诡核的程炫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动作微微停顿住。
然而，老头被劈做两半的身体却开始慢慢蠕动着，吸收掉了他的几条腿，然后伤口开始自动愈合，重新变成了完好无损的模样。不仅如此，那边堆放着的乐高腿又拼过来几个，丝毫不影响他继续活动。
能拆卸拼装，还能再生，这东西岂不是无敌了？！
尤淼转瞬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这老头的再生不是毫无代价的，他吞噬了两条断腿才完成修复。也就是说，那边的一群乐高腿就是他的后备粮。
只要那些东西都毁了，他就没法再生了！
意识到这点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人。程炫玉也瞬间就发现了这个弱点。他当即再次拿出身份卡，指尖在卡片上一抹，一只黑白相间的小鸟就飞了出来，朝着那一堆乐高腿飞过去。
笃笃笃！笃笃笃！
小鸟的脑袋晃出了残影，很快就把一条腿啄成了碎片，并毫不犹豫朝下一个目标进攻，大有以一鸟之力毁掉那堆腿的意思。
只可惜，它毕竟只是一只啄木鸟而已，哪怕不会疲倦，体积也实在太小了。那些腿又格外坚硬，所以程炫玉只能帮着它加速破坏。一边破坏一边还抬头朝尤淼喊道：“坚持住！只要我把这些都毁了，这只鬼就没办法再生了，加油啊！”
……我真是谢谢你这么贴心，可我是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啊！！
尤淼也是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这个马甲，可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用。
没错，刑天这个角色力量很强，还有堪称无敌的换头乔装技术。可是他就是个纯粹的物理战士。白板开局，没有诡核傍身，自己也没有魔法技能，要说力量大吧，又不像游三水的【化零为整】一样可以直接无视规则轰死对方，面对这种可以再生的鬼怪实在鸡肋。
老头身上挂着七八条腿，虽然被她一次次杀死，可也只是从柯南变成了柯基，仍然能继续攻击。
而在这个时候，尤淼的左手也终于摸到了一根长长的、表面带着冰凉短刺的东西。
——是她要找的杀威棒啊！
按照尤淼从艺术作品中获得的经验，一般像这种可以再生的怪物，躯体被破坏得越厉害，修复身体需要的能量就越多。从这个角度来看，打击面积宽广的杀威棒显然比她的大刀要好用一点。
尤淼毫不犹豫，左手一拽，就把那根带着铁刺的棍棒给拽到了手……
——然而没拽动。
她这单手百多斤的臂力居然没把那东西拉过来。
尤淼只能趁着战斗的空隙扭头看过去，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把棒子固定在墙上。可她这么回头一看，顿时就像是从头顶被浇了一盆冰水，吓得差点忘了自己背后还有个柯基老头。
她抓着的不是杀威棒，而是一只骨头戳出了皮肤的人手。
这只手皮肤发青，僵硬的手臂上方还连接着身体。同样泛着青黑色的躯体蜷缩在公堂太师椅下面，微微有些皱缩的脸上，一双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是什么东西？它是从哪来的？
她和程炫玉来到这个公堂之后一直都很小心，这期间不可能有鬼怪进来而没被他们发现。所以……这东西难道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蹲在了这里？
想到自己刚才和程炫玉说话、假装睡觉，全部都被这么一只鬼直勾勾盯着，尤淼就深深感受到了一股从骨髓中冒出来的恶寒！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尤淼现在很想跟程炫玉开个碰头会，问问他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个青面鬼。可后面的老头鬼已经再次对她发起了攻击。
尤淼只好一个侧滚翻躲过，然后挥刀再战。
“四十一岁！四十一岁！”老头鬼一边喊着，一边转过身再次杀来，尤淼勉强用刀背荡开，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体力不支。
一般情况下，一个永久核心换来的马甲应该是能使用一天以上的。但因为过多消耗，她隐隐感觉到，曾广树的马甲已经提前开始失效了。
她可能没办法撑太久了。
在尤淼的蛇皮走位下，老头鬼的攻击扑了空，巨大的力道直接把桌子都砸成了几半。连带着青面鬼躲藏的太师椅，上面都出现了深深的裂缝。
而就在这时，椅子下面一直安静蹲着像个自闭儿童的青面鬼，眼睛忽然转了一下。
只是一人一鬼打得正欢，没人注意到它正缓慢舒展蜷缩的四肢，然后慢慢从椅子下面爬了出来。
没有眼白的瞳孔缓慢转动着，倒映着昏暗的公堂，就好像是一台没有生命的扫地机器人，正在重新扫描建档自己工作区域的地形图。
无论是忙着毁坏人腿乐高的程炫玉，还是正在激烈打斗的尤淼，忽然间都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冷意。
程炫玉从忙碌中抬起头来，然后才看到了那个悄无声息站在太师椅旁边的青黑色影子。
它沉默着垂手站在那里，瘦骨嶙峋，身披枷锁，就像是一道无害的影子。可程炫玉却分明看到，它那骨头戳出皮肤的手指正在微微颤动，以它为中心，一层透着绿色的冰霜正在缓缓扩散……
这是什么东西？它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那救了他无数次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青面鬼要比老头鬼还要危险得多！
顾不得细想，程炫玉身份卡转动，他脚下的影子顿时和他身体脱离，飞快遁到青面鬼的脚下，然后，四五只黑色的手从影子里伸出来，牢牢缠到了它身上。
可这并没有用，青面鬼对自己身上的束缚恍若未觉，它继续着自己默默观察并逐渐苏醒的动作，朝着还在酣战的一人一鬼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极为细长，白森森的骨茬戳出了皮肤。它张开了嘴，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生涩又冰冷的字。
“死。”
顷刻之间，还在跟尤淼打成一团的柯基老头动作猛地僵住，然后，他的脑袋毫无预兆地从脖子上掉了下去，身上接的那些腿也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尤淼：？！
她简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惊到，站在那里戒备地看着青面鬼，余光也注意着地上的柯基老头，等了好半天，不但青面鬼毫无动静，老头鬼的散件也没有丝毫再生的迹象。
就像是，控制着它活动的某种力量，从规则上被彻底消灭了一样。
而这种消灭，仅仅只用了一个字。
这青面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难道它是诡境派出来帮助探索者的外挂？
尤淼这个童话般的想法仅仅持续了一分钟不到，就被青面鬼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它的脑袋僵硬地转动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缓慢移动到了尤淼身上。
尤淼：！！
这些鬼东西怎么一个个都盯上了她啊？！
“曾女士，往这边跑！它非常危险！”程炫玉喊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这种只用一个字就直接杀了一只鬼的东西，原作里他妈的根本没提过啊！！！
只是，跑有什么用？
程炫玉用来控制它的影子，对青面鬼来说还不如蜘蛛丝的束缚力强，它动作迟缓地朝尤淼迈步走来，那几只黑色的手就像是真正的影子一样，被他轻而易举踩到了脚下。
咯吱——
它再次缓慢抬起手，就像是一台生锈机器一样，这一次，它的手指向了尤淼的方向。
“s……”
一个字还没说完，忽然飞来一块方形胶布，死死粘在了青面鬼的嘴上，打断了它的言灵。尤淼大松一口气，借机跑到了程炫玉身边，紧张地躲到了他背后。
可是这一次也依然没能阻止它多久。
编号233，【好学生的封口膏药】，使用后可以使目标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时限一小时。不分种族都可以使用。
可是在青面鬼脸上，那块膏药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估计最多再过两三分钟，它就会重新恢复言灵能力。
“诡核在它身上似乎不起作用。或者是作用大幅削弱了。”程炫玉飞快思考着，同时仔细观察着青面鬼的外表，希望能猜到一点他的身份，从而找到它的弱点。
瘦削，皮肤发青就不说了。它身上戴着的那套枷锁，看起来像是古代押送犯人的枷拷。只是上面却贴了一些黄符，看起来又像是封印鬼怪的。只是都已经残破了，一看就是没了效果。
只可惜他的唯一一个符咒类诡核【定身符】已经用掉了，不然的话，这种类型的诡核会对青面鬼有特攻也说不定。
尤淼也看到了那些黄符，可她更在意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远离了程炫玉两步，然后就看到青面鬼那只平举着的手指也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了一点。
它的目标果然只有她自己。
哪怕程炫玉攻击了它，这货唯一想要杀死的还是她！
为什么呢？
尤淼回忆着刚才发现它的细节，又看了看他枷锁上那些破碎的黄符，心里一动，连忙又冲到了太师椅旁边，徒手把椅子掀翻了过来。
——果然，在太师椅的背面，也贴着一张刚刚碎裂的黄符！
而刚才自己和老头鬼打斗的时候，把这张符给破坏了！
所以青面鬼才直接杀了老头鬼，接下来就是她！
第52章 052 客栈
她快速瞥了一眼程炫玉，男人眉头紧蹙，还在思考要怎么对付青面鬼。
虽然这玩意儿很强，但尤淼知道程炫玉是紫卡，诡核多人又聪明，只要战线拖得足够长，一定能想出办法杀了它的。
只是……这值得吗？
曾广树这个马甲因为消耗过度，已经快要不能用了。就算是程炫玉把她救下来，要不了多久她刷的好感度也作废了。
不如作废之前废物利用一下，搞个二周目继承好感度！
主意已定，尤淼立刻开始行动。
“你还有多少诡核？”她充满担忧地看着程炫玉。
程炫玉微微一怔，然后意味深长地答道：“还有不少呢。”
终于还是来了吗？他想。
先是示好，然后就开始得寸进尺，一步步试探着从他这里获得好处，最终被贪欲吞噬。
人类啊……果然没有人能摆脱欲望的漩涡。
程炫玉心中的泥沼重新开始翻涌，只是表面上的神情依然淡淡的：“你需要什么类型的？防守类还是攻击类？”
——程炫玉真是个好人啊！
尤淼心中大为感动，表演得也更加真挚了。
“我不需要！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诡核了！”她坚定地说道，“我刚才已经发现了，因为我和那个老头鬼一起破坏了封印这只鬼的太师椅，所以它的目标就只是杀死我和那只鬼！”
程炫玉这次真的怔住了，甚至都忘记了思考，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那个老头鬼已经死了，所以……只要我把那只鬼引开，你就安全了！”
“可是，你……”程炫玉迟疑着看向她。
女人平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早就该死了。”她垂下头，仿佛是很落寞地说道，“像我这种人，样样都不出众，在诡境里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天之骄子的保护，才能活到现在。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活下去，那对于大家来说，就是最有意义的了。”
程炫玉定定看着她，而这个时候，青面鬼嘴上的膏药已经完全消失。他再次张开嘴，想要念出那个字。
程炫玉拿出身份卡，刚准备再使用诡核拖延，却被女人抬手按住了。
“我说了，不用这样。”她温和却坚定地说，“比起我这个必死之人，我更希望你能把这些东西用在还活着的人身上。”
“你不怕死吗？”程炫玉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阴沉沉盯着曾广树，几乎是带着怨恨问道。
“我怕。但是我更怕你们这种探索者之中的希望死掉。”她坦然说道，“如果……如果你觉得我的死能对你有所帮助的话，能不能在离开这里之后，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刑天……”尤淼趁机赶紧把自己正式马甲的样子告诉他，然后说道，“如果你遇到他的话，能不能在危急时刻帮他一把？就当是……就当是我最后的愿望吧。”
“我要是不愿意呢？”程炫玉冷冷说道。
“那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尤淼露出了坚定的微笑。
她最后看了程炫玉一眼，然后转过身，毫不犹豫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跑去。
青面鬼的手指再次转动，并且随着她的步伐，也离程炫玉越来越远了。
“离开这里！活下去！”她最后朝他大喊道。
下一秒，伴随着青面鬼的那个“死”字，中年女人的头突然从脖子上脱落下来。宛如一颗抛出的篮球，一道短短的朝上的抛物线之后，重重坠地。
咚！
就像是在程炫玉心上，砸下了重若千钧的一锤。
曾广树死了。
程炫玉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其实早就预见了她的死亡，很多种死法里面还都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她。
可她死得实在是太早了。
自己还没把这个突然出现对他示好的人了解清楚，还没发现她的真正目的，她就这么突兀地死在自己面前。临死之前，只提了一个堪称卑微的愿望。
就好像这个人心里真的没有任何阴暗面一样。
真的会有这种人存在？这不是谁特意针对他的性格设下的陷阱？
程炫玉冷静分析着一个个可能性，可等他意识到青面鬼已经再次转向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浪费时间在这个危险之地分析，就已经代表着他开始不理智了。
他该离开了。
程炫玉转过身，军装下摆在夜色里旋过一道轻飘飘的弧度，又再次垂落到他修长的腿边。
在离开之前，他的余光瞥到了青面鬼并没有追出来。他站在公堂中央，微微仰着头，好像是在仰望着上方的什么东西。
他走得太急，也就没有注意到，属于曾广树的那具无头尸体，手指轻轻颤了颤。
尤淼一直等到程炫玉走了，青面鬼也随着黎明到来消失了，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还得庆幸灰翼的提醒，她担心自己的原装头受到什么伤害，所以在进来之前就把脑袋藏到了衙门院子里的假山上，所以在曾广树的马甲废掉之后，她不但保留了生命，还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更清楚地看到公堂里后来发生的事。
程炫玉离开后，青面鬼又站了好一会儿。
它这会儿看起来完全没有了任何戾气，就好像尤淼他们出现之前一样，又变成了毫无存在感的样子。
可它抬起头的时候，尤淼却第一次在它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意识。
它好像在盯着屋顶的什么东西，就像是要看得更清楚一点，看得久了，连脖子都扭了起来。
就连那只两次带来死亡的手臂也僵硬地再次抬起来，指向天空，喉咙里再次挤出两个字来：“回去……”
它让谁回去？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说……是它自己想要回去。
尤淼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脑中把这一切都仔仔细细记下来。
借着月光，她还看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青面鬼的脖子上，有一圈黑色的裂口，只是被和肤色差不多的细线缝了起来，所以他们才没在一开始发现。它的头像是曾经被砍断过一样，全靠了那一圈缝线才没掉下来。
结合它身上拷着的枷锁，又是出现在公堂，尤淼对它的身份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随着清晨临近，青面鬼消失了。尤淼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了，才让自己的无头身体重新站起来，艰难地一点点摸到假山边，把自己的原装头又装了回去。
她用领子固定好晃荡的脑袋，叹了口气，有种好不容易中了彩票但是转眼又被人骗光，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萧瑟感。
趁着还没人过来，尤淼走到了青面鬼站立过的地方，仰头往它看的方向看。
——什么都看不到。
可能是因为她这个身体比青面鬼要高？
尤淼又试着弯曲膝盖，上下左右移动了一下，想要复刻昨天晚上青面鬼的视野。可除了一片屋檐，她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也许，那东西就在屋檐上？
尤淼摸了摸下巴，走到公堂门口，一个用力翻到了屋檐上。
这个古镇的衙门可能是没啥钱，屋顶上的瓦片都有多处破损，尤淼一寸寸瓦片摸过去，终于在檐口处摸到了一块表面有凸起的瓦片。
掀起来一看，还挺大，看起来不像是砖瓦，倒像是一块木头。
她擦掉木头上的泥土青苔，然后看着上面露出来的字愣了愣。
“……客栈？”
倒像是个客栈的牌匾。
只是看不出是什么客栈了，可能是为了方便铺屋顶，牌匾的前面被撅掉了。
尤淼沉思着看向下方的县衙院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难道……这座县衙，很久以前曾经是一座客栈？
天色已经大亮，按照前两天的规律，到了天亮之后镇里的居民就会起来正常活动，县衙也会有人来上班，她不能继续呆下去了。
尤淼把自己发现的牌匾一裹，就从不起眼的侧门溜出了县衙。
街道上已经有了人。摆摊卖早点的、赶着早进城做生意的、各种办事的人在街道上挤挤挨挨，如果不是尤淼从中见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这里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古代的小城镇。
她在思考一件事，那些现代游客变成了原住民，那么他们会不会被灌输一些关于这座城镇历史的记忆？
她随手拦住一个年纪挺大的老头，礼貌问道：“老人家，不好意思，我从外地来找人的，想知道咱们这衙门以前是不是个客栈啊？”
“不知道啊。”老头摇头，然后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尤淼，说道，“年轻人，你这是受伤了？赶快找个医馆看看吧，最好再换个衣服，怪吓人的。”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也没问尤淼一直不换衣服是不是因为没钱。
尤淼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愁眉苦脸了一会儿，然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曾经是游客的NPC，怎么就突然注意起她的穿着打扮来了？
早在刚进入诡境的时候探索者们就发现了，虽然他们进入的是一个古代城镇，可那些原住民NPC对于探索者们的现代打扮和拿出来的手机之类电子产品都毫无惊讶，好像是没看到这些一样，依然把他们当成普通人对待。
刑天马甲穿的是古装，尤淼一开始没在意这些。可是刚才那个老头，却是第一个对她一身的带血破衣服提出疑问的人。
发现了这个异常之后，尤淼就更留意了几分周遭。然后她就发现，不止是那个老头，不少行人都在和她擦身而过之后忍不住回头看她，还跟同伴窃窃私语着。
这个小镇开始改变了。
“NPC”变得更加像是真正的原住民，这也代表着他们距离自己原本的身份越来越遥远了。一旦他们真的融入原住民身份，就再也无法回归原本生活。随着诡境消失，他们也会迎来死亡。
而这个状况本来应该在第四天才会出现的。
变异提前了，探索者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尤淼心情沉重地转上了一条人更少一点的路。她摸着背后背着的半块牌匾，有点拿不定主意。
从理智上讲，昨晚那个原作没提过又强得可怕的青面鬼，代表着这个诡境变得更加危险了。她应该继续执行苟的路线，不要参与太多剧情。
可……上个诡境里面为了救外孙女选择和草没伞订立契约的老太太白素兰，还有最后还想喂姥姥的小姑娘安翠羽，却总是时不时往她脑海中闪过，让她没办法对这么多人的死亡置之不理。
第53章 053 故地重游
尤淼站在路口陷入了纠结。也就没留意到有一行人刚拐过弯朝这边走过来。
直到有一声惊喜的叫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这不是昨天那个大哥吗？江哥，你快来看，你说的那个帮了咱们很多的大哥在这里！”
尤淼抬起头，就看到江述和乌月带着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看到她，江述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还加快了脚步。
“……”这怎么又遇上了。
“刑天，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江述笑着朝她打招呼，不过他很有分寸，知道面前男人跟游三水一样高冷，礼貌地停在一段距离外没靠近。
尤淼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她态度平平，可其他人却非常热情。而且不仅是江述，其他几个按说应该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刑大哥，真谢谢你了！”
“是啊，江哥都跟我们说了，多亏了你，我们昨天晚上团结一致，才都活了下来！”
尤淼刚因为一群陌生人的靠近而变得紧张，转眼就又被他们说话的内容惊得忘了社恐。
“你们……昨天晚上都在一起？”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个都没死的啊！
按照原作的介绍，第二天过来的老头鬼算是规则类鬼怪，强度极高，哪怕是昨天晚上她和程炫玉在一起，要是没有那个青面鬼出现，也是肯定要死一个的。现在江述和乌月带这么一群老弱病残，还都活下来了？这不科学啊！
她忍不住问：“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次是一个老太太充满感激地开口道：“昨晚我们都睡下后，来了一个满头白发垂地的鬼怪，它的头发伸出来，往每个人头上刺了一下，然后就盯上了我。要不是大家一起保护我，我早就死在昨夜了！”
“你们把那个鬼杀死了？”
“没有。”还假扮水凝纤的乌月也忍不住插话道，她看起来也非常困惑，“那只鬼非常强，我们都以为肯定是要死几个人的。可是它正追着我们，忽然间动作就停了下来，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然后它的头就突然掉了下来。我们等了好久都没见动弹，才知道这只鬼是突然死了。”
水凝纤是真的觉得不太对劲。
昨天晚上虽然活下来了，可那个白毛鬼死得突然，总让她觉得自己原本推理得好好的故事线被生生拐了个弯。
就像是一段和谐的乐章突然插了一个高音，无论怎么听都透着股不和谐。
面前男人沉默了许久，才又问道：“那个鬼的头是什么时候掉的？”
水凝纤思索片刻，说：“距离现在也就四个小时，反正那时候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四个小时……
也就是说，他们那边第二夜的鬼死的时间，和她遇到的老头鬼差不多同时。
难道说，那个青面鬼的一个“死”字，不光能杀死面前的鬼怪，还能合并同类项把同一类鬼灭族了？
这到底是什么Bug存在啊？！！
更可怕的是，它还不是原剧情里面的一部分，极大可能并不遵循一夜一鬼原则。它很有可能每天晚上都会出现。
尤淼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来阻止它了。不然的话再遇上了，那绝对是十死无生。
“刑天，你昨天晚上怎么样？”江述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尤淼张口就想着随便扯个理由把昨天晚上糊弄过去，可忽然间灵机一动，又改了主意。
“昨晚找地方躲了一夜。没遇到鬼。”刑天说道。
还不等众人因为他的平安一夜感觉惊叹，男人就把背上的包裹解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解开来，露出里面的半块牌匾。
“早晨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衙门，然后在公堂屋顶上发现了这个。”
众人注意力都被他露出来的东西吸引，刑天也大方解释道：“这东西藏在瓦片中央，我猜测这可能代表着这里的县衙曾经是个客栈。我正准备去找原住民打探一下相关线索，要是你们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往这方面查一下。”
这的确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像是衙门这种地方，一般来说建立的时候都是要找专门的堪舆大师看过风水才定下来的，再怎么穷都不会在一间普通客栈旧址上建造，还把客栈牌匾用来当瓦片。不用刑天进一步提醒，已经有人想到这后面肯定隐藏着什么。
“好的，我们今天就分头去查这条线索。”江述带着兴奋隐隐说道。
尤淼把任务甩出去，就又跟昨天一样甩手走了，留下一堆免费劳力帮她干活。
只是连班级活动都没组织过的她却忘了，像是江述这种人，要查一件事情肯定是要从源头查起的。
“咱们怎么查？”刑天离开后，水凝纤问道。
江述略一沉吟，说：“分头行动。今天古镇里的原住民已经开始觉醒了，你带着他们，先找成衣店，用身上的金银饰品换一些当地人的衣服。我去县衙看看。”
“还要去县衙？刑天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你不信任他？”
江述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说过信任他啊，我只是信任他背后的那个人罢了。”
白天的县衙看上去就和古装剧里一样威严，就连当地的百姓路过门口，都是低头匆匆走过。江述站在远处一棵树下，看着门口站岗的衙役，在心里更改了从正面进入的念头。
他取出身份卡，手指一抹，一张【百变怪】的诡核就出现在他手中。江述将那一团粉红色的橡皮泥一样的东西具现化，然后均匀涂抹到自己身上。
“我要模拟‘空气’。”
刹那之间，他的身体扭曲起来。从躯体到衣服，都变成了透明的状态。只是这种透明并不稳定，就像是破旧的电子管一样，时不时会闪烁一下，然后显出一只手或者一直脚。
没办法，【百变怪】这个诡核确实模拟性能差了点。不过相对它价值的贡献点来说，已经是他开发出的最物美价廉的使用方式了。
江述抬脚迈出了树荫，他贴着树影斑驳的地方走，这样偶尔暴露一下也能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很快就来到了县衙的侧门边。他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等有送菜的菜农来的时候，一闪身从接菜的衙役身边闪了过去。
县衙比他想象中要窄小荒凉。
院子里满是杂草，虽然有假山水池，可池里的水早就干涸了，看上去就像是多年没人打理的样子。
江述路过假山的时候随意瞟了一眼，然后目光就忽然凝住。
在假山顶端的那个凹槽里，他看到了一抹新鲜的血迹。
也许就在昨夜，这里曾经发生过血案。
意识到这点之后，江述就注意到了更多细节。比如从正门到公堂门口那几个跨度过大的脚印，仿佛有一个腿极其长的跛脚怪物曾经两步从大门跨入公堂。还有在门槛处残留的血迹，和假山上的血迹新鲜度如出一辙。
刑天说他早晨来过县衙，要不就是他在撒谎，昨夜他就在这里参与了一场鬼怪杀人案，要不就是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批造访县衙的人。
江述几下跳到了公堂的屋顶上，按照刑天的描述寻找他说过的找到半块牌匾的地方。他还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就听到下面传来了一声男人激动的哭喊：“大人，小儿的头找到了！是被埋在了河边，请大人一定要为草民找到凶手啊！”
江述顿时来了兴趣。他趴在房顶上，悄悄掀开几块瓦片，往下面公堂看去。
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激动地指着同样跪着的两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说道：“就是这两位，黄大狗黄小狗兄弟帮我找到的我儿头颅！大人请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被点名的那两个男人不自在地抬起头，支支吾吾说着自己“找到”沈小官脑袋的经过。
江述看着那两人的长相挑了挑眉。
这赫然就是昨天他和刑天一起从门缝里看到的那黄家两兄弟。
但他们昨天看见的人，表情僵硬形容枯槁，现在虽然外形还是灰扑扑的，可眼神灵动，俨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或者说是，活生生进入自己角色的傀儡。一旦结束了这场“演出”，他们极大可能就会重新恢复昨天的样子，或者直接死去。
而且按照他知道的故事，黄家兄弟拿来领赏的人头是他们老父亲的，昨天他才见过那个老父亲活着的样子，这才一天，就已经沤烂到可以不分年龄的地步。这说明诡境里的时间并非和现实一一对应，它对照的是剧情。
刑天的猜测是对的，按照剧情，今天晚上要死的，就是被冤杀的假凶手。
江述准备把瓦片放回去，再去县衙的其他地方找找，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那人的身材很是高大，几乎就和他肩并肩靠在一起，可是不知为什么，刚才的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在他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之前，封魔枪已经被江述拔了出来，砰地一声，带着红光的子弹直逼那人的额头！
子弹命中了那人的额头，却没有射进去。他的皮肤像是变成了某种坚硬的石头一样，本来连鬼怪都能撕裂的子弹嵌入皮肤半寸，然后就再也没能深入了。
“你真是越来越鲁莽了，江述。”
那人脸部的皮肤有一部分褪去了石色，让江述看清了他的长相。
“程炫玉？”他惊讶道，然后很快道歉，“不好意思，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以为是鬼怪袭击。”
江述仔细观察着他的身上同样的石头颜色，这才发现程炫玉也早就掀开了瓦片在看下面的审案。他可能是使用了某种让人忽略他的存在的诡核，所以才没被发现。
“我也很意外，你居然也在这个诡境中。”程炫玉说道，“我之前亮明身份的时候，我以为你会站出来和我合作的。”
……跟你合作，然后做不到无条件信任你就被你杀吗？
深知自己这位同僚是个什么德行的江述在心里吐槽，可表面上依然一片太平，委婉道：“我更喜欢单独行动。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程炫玉摇头：“我不是来找线索的，我是来找一个人……或者说，找她的尸体吧。”
第54章 054 失踪的头
程炫玉在清晨时分安全回到了他的团队驻地。
他熟练又冷静地跟其他人宣布了董幼晴和裘广背叛后被杀的事实，做好安抚，然后汇总线索，做出第三天的行动安排。
一切都非常顺利，只是程炫玉在做这些他已经熟极而流的事情时，脑中却总是不由自主闪过一张平凡的女人面孔。
她满足了他对于“信任”的一切幻想。
但是两个人的认识时间其实也只有几个小时而已。也许是她还没来得及表现出逐利的阴暗面就已经死了呢？所以也没必要神化这个人。
可她确实是到死的时候还信任着他，并且愿意以自己的死为他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各种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拉扯，让程炫玉的心里一直没能安定下来。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再回到县衙一趟。
去查一下白天那里会有什么线索。还有……如果可能的话，帮那个女人把尸体收敛了。离开诡境后，还能交给她的家人。
可来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可能要落空了。
公堂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审讯，所有人的表现都非常正常，完全没有一大早过来发现了三具尸体的异样感。
昨天晚上混乱的打斗现场可能是在清晨的某一刻刷新了，连带着尸体和血迹都消失殆尽。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痕迹了。
程炫玉在那一刻意识到，他将永远无法弥补自己心里那个缺口了。
也许它只有针尖大小，可却将在之后很久都让他如鲠在喉，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会不断猜忌怀疑下去。
江述对自己这位同僚冷淡的态度没什么惊讶的。因为凡是元素研究院和他共事过几年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程炫玉也是出了名的没有朋友。
江述也没有做那个想要感化他的圣母的想法，只是出于同事情谊问了一句：“你要找谁的尸体？需要我帮忙吗？”
“你不认识的人。”程炫玉随口敷衍道，然后他想了想曾广树临死前的嘱托，又问了一句，“对了，你要是见过一个叫刑天的男人，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和别人有个约定，要帮刑天一个忙。”
江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他掩藏住自己心里的震惊，假装随口问道：“只有一个名字可太不好找了，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跟我说一下，也许我见过呢。”
“青年男性，身高190公分以上，穿一身古装黑色长袍，衣服上有沾着血迹的破口……”程炫玉皱着眉，把他从曾广树口中最后听到的话告诉了江述。
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刑天！
他先是接近自己，然后又想办法让程炫玉在寻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就连他提过的游三水，其实也是他这样蓄意接近的一员？
江述心中百转千折，表面上却没透露出分毫来。只是在跟程炫玉分开的时候，他似是无意地提醒道：“我来的时候，在假山顶上看到了一抹没有消失的血迹。你说公堂里的尸体血迹都被刷新了，那还留着的血迹是谁的？”
程炫玉瞳孔微微张大，然后才深深看了江述一眼：“我知道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昨夜他们的战斗都是在公堂发生的。并没有人去过假山那边。
昨天晚上死者的血迹都消失了，那么还留着的血迹是属于谁的？
昨天晚上是谁在假山上方望着公堂里发生的一切，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人死去而毫无动静？
江述无意把刑天往最坏的地方想，所以也只是跟程炫玉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县衙。
他先是去了一趟沈家，沈家拿到了自己儿子的头，正在张罗葬礼。他站在外围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在离开的路上又拐到黄家看了眼。
小院里依然一片荒芜，只是里面的三个人都不见了。想来是已经躲到了另外的地方，正在等待最后一场谢幕的演出。
“下一幕，冤杀……”
沈家老爷去外地行商，无意间看到了自己儿子遇害那天带出门的画眉鸟。把遛鸟的人错认为凶手，害死了第三条性命。
所以第三天的时候，故事剧情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开展。
这会不会代表着，在第三天的时候，诡境地图可以拓展到古镇外了？
江述这么一路思考着，慢慢回到了团队聚集地。
不少人已经回来了，正在交流着收集到的情报。他环视一圈，没看到水凝纤，便找了个身边的人问道：“水凝纤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被问的那人挠了挠头，说道：“水小姐本来是和我们一道的。可等走到城门口时，她说按照你透露的剧情，今天可能就能出城了。她就跟着一个家在城外的客栈小二直接出城查看了。”
江述：？！
这姑娘还真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她行动力未免也太强了一点吧？他只是想想，她就直接在没确定地图是否开放的时候莽出去了！
江述顿时就坐不住了。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你，你，还有你，都跟我一起走！还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呢，咱们得去帮忙！”
水凝纤不是贸然决定出城的。
她花了很久反复琢磨江述给他们讲过的那个故事。然后分析出了故事里面贯穿全文的道具——第一个死者沈小官真正的头。
故事里，沈小官的头先是失踪，继而被黄家兄弟老父亲的头顶替，一直到真凶伏法才找到，这桩悬案算是了结。所以，对于探索者们来说，如果能提前找到沈小官的头，也许就能破解这个诡境了。
水凝纤认为，既然存在这么一条路，就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离开古镇，抵达沈小官头颅所在地。
她观察了古镇几天，终于发现了一条线索——古镇内的一些酒楼饭馆，是雇佣了一些居住在城外的居民的。每天他们都会从城门进出，要是跟着这些NPC走，也许能找到一条安全的路。
她找准了一名客栈小二出城的时机，跟在后面，果然顺利出了城。而且可能是她运气好，这名小二所走的方向正是城中人传言曾经发现沈小官尸体的方向。
她停在了那片犹带血迹的树林里，远远看着店小二进了自家村子，才从树后闪身出来，迫不及待奔向了血迹最多的那片区域。
她记得沈小官的头是藏在一棵空心树里，因此目标非常明确。主要锁定在那些树干粗大的树上。这一次好运气再次眷顾了她，没花多长时间，她就发现了一棵被雷劈掉了一半的大树。
水凝纤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她动作轻灵如同猿猴，哪怕身上穿着行动不便的旗袍，也轻松地几下爬到树顶。她充满期待地看向里面，可等看到空空如也的树洞时却忍不住愣了一下。
……没有？
怎么会没有啊？是她找错了吗？
水凝纤环视四周，方圆百米之内，只有这棵树的树干足以藏下一颗人头，其他那些只有手臂粗细的，简直就跟游戏里非目标景物的贴图一样敷衍。
她重新看向洞里，经过更仔细的检查，才在那黑色的粗糙树皮上，发现了早已凝固的血液。
这里确实曾经盛装过尸体的一部分，只是现在那部分已经不见了。
是谁拿走了那颗头？是别的探索者，还是……这个诡境本身，不允许探索者提前发现它？
水凝纤站在树上，正思考得出神，忽然听到有人在下面喊了一声：“喂！”
她下意识循声低头，等看清出声的是什么时，眼睛却猛然睁大，差点没站稳从树上摔下去。
一个皮肤青黑、身形极瘦的人形站在下面。它头部的皮肤萎缩到紧紧贴在骨头上，一双眼睛只有黑色没有眼白。它上半身套着枷锁，木枷上还贴着早已破损的黄符。一看就不是个正常活人。
可这个本应在夜晚才出现杀人的鬼怪，却大大方方站在太阳下，还像是正常人一样跟她打招呼。
“姑娘，你可知道旺人村在哪？”
它声音沙哑，可如果不看长相，却完全是个活生生的人在问路。
水凝纤浑身紧绷。她能感觉到那看似正常的鬼怪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她怕自己回答了鬼的问话就会被做上标记，可她更担心如果不回应，就会被这奇异的鬼当场杀死。
许久之后，她才谨慎开口：“我不知道。”
“从未听说过？”
“从未听说过。我……我是外地人，别说旺人村，我连那边的村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指着刚才那客栈小二前往的村子说道。
青面鬼终于转过身，朝着那还在冒着炊烟的村子望去。
“既然如此，我便去那村里问一问。”它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我旺人村是方圆百里最富庶的村子，那些人想必一定知晓。”
水凝纤没有应声。她一直站在树上，默默看着那青面鬼逐渐远去，才手脚发软地重新爬了下来。
刑天的警告是对的。
这才第三天，已经有强悍的恶鬼在白天出没了。而且神志清楚宛如活人，接下来的几天，一定是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大屠杀。
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应对的，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第55章 055 无头鬼影
水凝纤在回城的路上，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了。
因为她发现，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她出城的时候，分明才是中午，可现在不过过了一两个小时，天色就已经显出黄昏颓色。
而这还不是结束，在她抵达城门口之前，黛青之色已经逐渐笼罩天空，甚至眼看就要到了宵禁时分。
进入诡境第三天，白天的时间开始缩短了。
水凝纤赶路的步伐更加快了几分，想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城内。可忽然间，她却听到了两声清脆的鸟鸣声。
那是……画眉的叫声。
水凝纤以前对鸟类不关心，可在经过第一夜之后，这声音已经变成了她最警惕的声音之一。
水凝纤下意识抬起头来，就在她头顶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眼周有嫩黄色纹路的画眉鸟。对上她的视线，那只鸟眼睛弯了弯，嘴角也朝后咧去，露出了一个和人类酷肖的笑容来。
画眉鸟在笑。
它是在笑自己即将死在这里，还是因为要展开一场杀戮而觉得高兴？
水凝纤手掌一翻，身份卡已经出现在手中。可就在她想要拿出诡核的时候，忽然身体却猛地僵住了。
皎洁的月光下，她的影子清楚地映在地上。可是此刻地上却并非只有一道影子。还有一道身影和她的影子并排站立着，就像是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朋友。
她的影子非常正常，而旁边那道黑影……没有头。
月光之下，一个女人孤零零站立着，而她面前的地上，却映着两道影子。
水凝纤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小心翼翼往旁边探出。等摸到影子对应的实体应该在的地方时，手指却什么都没摸到。
这个突然出现的影子，似乎只能以影子形式存在，而没有真实躯体。
水凝纤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多出来的无头鬼影也如影随形跟着她向前。可除了跟随之外，它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
难道这东西就仅仅是个视觉上的异常？
水凝纤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墙根处。高大的城墙阴影斜斜投下来，正好遮住了无头鬼影的一半，还有她的左手。
“啊！”
一阵剧痛猛地传来，水凝纤眼睁睁看着那原本木偶一样的无头鬼影忽然动了起来，将自己和他连接起来的手臂影子一把拧掉。而与此同时，她的左臂竟然真的从手肘处被拧掉，以一种极其不符合物质守恒定律的诡异姿态直接消失在空气中。
真实的手臂消失了，可影子却还在。无头鬼影迫不及待把那节拧下来的手臂放到自己脖子上面，顿时就变成了一个脖子上长着一只手的新怪物。
这个影子不能和自己的影子连起来！
水凝纤一边给自己的断臂止血，一边冷静分析着。
一旦有别的遮挡物让两人影子相连，它就会通过影子直接伤害自己肉身。而且，可能因为本身是没有头的，它似乎对找到一颗脑袋很有执念。
这次自己只是损失了一条手臂，那么下次……很有可能它会直接取走自己的头。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片阴云飘来遮住了月亮，一人一鬼的影子在地上快速模糊了界限。
水凝纤几乎是瞬间拿出身份卡，手指在上面一划，一盏风灯就掉了出来，同时，她的后腰上又长出了一只青灰色的手，把风灯牢牢提在手中。明亮的黄光重新把她的影子清晰照了出来。
原本蠢蠢欲动的鬼影不甘愿地停了下来，继续保持乖顺的姿态亦步亦趋跟着水凝纤往前走。
水凝纤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的鬼虽然凶了点，但只要知道行动规则，倒是不难对付。
不过，她显然放松得太早了。
一直没有动静的那只画眉鸟忽然张开了翅膀。
它尖锐的喙中传出了人类的声音，一道高亢的男声扯着嗓子唱着：“冤煞我也！冤煞我也！”
那声音哀婉悲戚，在这月色被遮蔽的夜里更让人毛骨悚然。一边唱着，画眉鸟一边飞起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风灯的后面，用自己的身体在无头鬼影和水凝纤的影子之间形成了一道桥梁。
——要糟。
水凝纤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就要远离那只鸟，可无头鬼影的动作比她更快，它的手腕翻转，瞬间就先抓住了画眉鸟的影子。
小小的一只鸟瞬间被撕裂。它原本圆润的躯体被拉长到几乎无法想象的长度，羽毛和骨肉四处飞溅。
可哪怕是遭受着这样的痛苦，那只鸟脸上却依然挂着和人类一样的诡异微笑，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水凝纤，仿佛是预见了接下来水凝纤即将遭遇的噩梦。
水凝纤手指微动，在无头鬼影越过画眉鸟的影子接触自己之前猛地一划！
编号056，【动态摩擦系数】！
水凝纤的眼前浮现出一条半透明的调节钮。她一口气把按钮拉到最小，刹那间，水凝纤的身体就像是涂了一层油一样，随着她一个微小的动作猛地滑了出去。在无头鬼影擦到她之前，和黑影拉出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仅仅是这一条缝隙就救了她的命。这就是科学战胜玄学的例子！
在快要撞到城墙的刹那，水凝纤又一口气把调节钮拉到最大。她的身体猛地因为无限大摩擦力挺住，关节处甚至因为惯性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可也正是因为这一下急刹车，影子一下没跟上，直接没入到城墙阴影里。
有效！无头鬼影并非绝对意义的不可甩脱！
只是这种摆脱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而已。
不到一秒钟，那道黑影已经再次出现在水凝纤的影子旁边。而且，原本脖子上面的人手轮廓已经消失了，似乎是它并不满意这样的头，一定要找到真正的脑袋一样。
水凝纤及时通过将摩擦系数降低再次拉远距离，同时向城内再靠近一段。
可她没办法一直这样躲避下去。因为编号056的使用次数只剩下一次了。
而且，天上的云越来越浓，甚至已经开始有雨滴落下来。没有月光，仅仅靠着她那盏【不灭风灯】，想要维持清晰的影子轮廓确实非常困难。
消灭影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光。
水凝纤手掌一翻，顿时又出现了十个【不灭风灯】，被同时召唤出的丝线悬在了她周围。顿时，多个光源同时作用下，她脚下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片白地下，只剩下孤零零一个无头鬼影还落在地上。可它不但没被光消灭，反而是在徘徊几下之后，毫不犹豫往水凝纤脚底下钻去。
它想要替代她的影子！
水凝纤大惊失色，立刻动用了最后一次摩擦系数改变，她再次往前滑出几十米，而随着诡核使用次数归零，无头鬼影也再次贴近到她身边。
雨渐大，月光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她的影子快要像是冰融化在水里，和无头鬼影之间的界限无限趋近于零。
就在水凝纤要绝望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前方出现的一点光。
因为天色突然暗下来，原本城门口聚集着打算出城寻找线索的探索者们都已经警惕地早早躲起来了，所以这时候，除了城头上还在按照角色要求巡逻的士兵外，方圆几公里内都是空无一人。
所以当看到那一点光缓慢靠近时，已经绝望的水凝纤几乎以为这是另外一个鬼了。
光点慢慢靠近，那是个打着黑伞的高大男人。细密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又在尖端处汇集成透明的珠帘。他微微抬起伞来，露出了珠帘后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僵硬得像是一具尸体，哪怕是他手中提着的暖黄灯光也没给这张脸带来任何暖意。可落在水凝纤眼中，他的出现却不啻于救世主一般。
“刑天……”她呢喃道，继而大喊，“救命啊！”
尤淼：？？！
尤淼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遇到这种事。
不久之前，她在告别男主一行人之后，是真的准备找个安全地方苟着的。可当她看房看到第五套的时候，她发现天色开始变暗了。
白昼缩短，夜晚变长，是原剧情第四天才开始发生的事。
这个关键信号的提前让尤淼果断放弃了自己之前看好的安全屋，为了防止城内无差别大逃杀提前，她准备把自己的躲藏地点改到城外。
而当她拿着从城中伞店顺来的折叠伞走出城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一个从一圈聚光灯下滑过来的人影。
人影在她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下来，一怔，然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干脆利落扑倒抱大腿：“刑天！救命啊！”
这不易容成水凝纤的乌月么？
不对啊！乌月大佬你怎么能跟我喊救命呢？
尤淼此刻比她还要懵，她一开始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可随着水凝纤靠过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旁边，多出了另外一道没有头的影子……
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礼物呢？！
而且你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大佬，怎么能跟我喊救命？该喊救命的人是我才对啊！！
第56章 056 记忆
水凝纤也是没想到，当自己靠近刑天的时候，脚下的无头鬼影居然会转移到对方身上。
她看着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脚底下，瞬间意识到了原来摆脱这个无头鬼影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
水凝纤站在原地，脑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按照她一贯的做事风格，这会儿她应该趁机赶快离开，然后找个地方变装等安全了再出来。
可是，面前这个人是刑天。
一个不知来历、不知是死是活、但却毋庸置疑神秘又强大的男人。
说来也是神奇，水凝纤从未见过这人出手，可他偶尔说出的一两句话却无一不是切中肯綮，救下了许多人的性命。他的作风亦正亦邪，明明救下了那些人质，可却又不愿意和他们又更深的接触，反倒是像个随性妄为的游侠一样抽身而退。
他甚至还能进行比她还要完美的变装，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水凝纤没有能背叛之后一直藏起来的信心。
几乎是转瞬间，水凝纤就完成了权衡利弊。她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成了最坚定的忠诚，拿出身份卡果断道：“刑大哥，我这里有诡核【塑料人偶】，它可以作为替身转移影子！”
可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说完，刑天也忽然一把抓住了她。他的手掌宛如铁铐一样死死钳着她的手臂，阴沉着一张脸开口：“你别……”
水凝纤：“我别……什么？”
尤淼：“……”
那句“你别想就这么走了”没能顺利说出来。
众所周知，《诡都》世界观之中的角色，除了曾经的国民白月光是绝对正面的以外（现在是不是不好说），其他的角色包括男主都是非常现实的。像是现在这样只有自己陷入险境的情况，以利益至上出名的乌月肯定是要脚底抹油开溜的。
所以她情急之下才拉着乌月让她别走，至少她怎么把这鬼带来的，也得怎么把它带走。
也是她忽略了一件事，现在的自己是顶着刑天的马甲，而且已经牢牢贴上了强者的标签。乌月怕被自己以后报复，不敢走也是有可能的啊。
尤淼的舌头紧急转了个弯：“你别离我太远，要不然发生什么我可没法管你！”
水凝纤：？
这个鬼不是应该避免大家靠太近，以免影子互相交叉才对吗？
不过大佬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理由，水凝纤也就保守地又往前了几步，帮他举起了风灯。
【塑料人偶】也被放了出来。这是个外表有点像商场模特的等身高人偶，只是它也属于仍然寄居着鬼怪的诡核，放出来的时间太长就会失控。
塑料人形落地后就开始缓慢伸展肢体，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往前挪步。而无头鬼影也果然盯上了新的目标，迅速又从刑天脚下窜到了塑料人偶下面。
转移目标果然有用！
塑料人偶的行动迟缓，来不及躲避，无头鬼影直接摘掉了塑料人偶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就不动了。
——可以了！
两人都是心中一喜，可他们还没高兴太久，就见鬼影像是对塑料人偶的头特别不满意一样，又把好不容易找到的脑袋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咚地一声又给扔了出去。
两人：“……”
“怎么办？”
眼见着无头鬼影又开始寻觅目标，水凝纤心中焦急。她看向刑天，却见男人也在看着她，那张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他是决定了要把自己推出去作为牺牲品了吗？
水凝纤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可同时，也多出了一种早该如此的释然。
是啊，连她在刚发现鬼影可以转移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丢下刑天跑路。现在刑天比自己更强、更聪明，凭什么她会觉得自己不会成为牺牲品？
她不是早就有了死在诡境里的觉悟了吗？
水凝纤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就在她准备自己直接说出想要出来送死的话时，只听刑天说道：“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无头鬼在寻找一个适合它的头。它可以把三次元的物品变成影子，同时也能把影子变回成为三次元物品。”他看着水凝纤断掉的左臂说道，“你的左手不是被它摘了下来，然后又去掉了吗？你赶快去找一下，也许能找到完整的左手，找个医生或者诡核帮你接回去。”
水凝纤这次是真的愣在了那里。
“我去找我的左手？”她迟疑道，“那这边……”
“你赶快去吧，捡了胳膊就跑，我已经想到要怎么办了。”刑天朝她点了点头说道。
看到【塑料人偶】的头被完整重新丢了出来的时候，尤淼就已经有了个隐隐的想法。
这东西既然在找头，那就给它一个嘛！比如，自己现在的这个可拆卸脑袋，连她的原装身体都没法把头给连上，就不信这个鬼影能顺利融合。
等它发现不合适了，反正也是会完整再还回来的。而他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逃跑。等到鬼影离开了，她再回来捡头就行了。
只是这一套操作不能让水凝纤看到，所以她得想办法把她先支走，自己才能肆无忌惮暴露可拆卸脑袋的事实。
水凝纤完全不知道尤淼心里的小九九，此刻已经彻底被她的牺牲精神所感动了。
“我明白了，”她深深看她一眼，说道，“我本名乌月。这次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如果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尤淼是信的，不但相信，而且还大受感动。
这可是原来男主才有的待遇！而乌月的好感度刷到这个地步，就代表以后她是真的会愿意为了她赴死的！
尤淼看着乌月离开的背影，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在越发昏暗的灯光里，无头鬼影再次回到了她的脚下，对着她身体的突出部位伸出了蠢蠢欲动的手。
而尤淼的动作比它更直接，她直接摘掉了自己的脑袋，对着影子的位置把脑袋按在了它的脖子上。
这一刹那，尤淼看到了她人生中最奇特的东西。
世界本来是清晰立体的。可在她的头接上影子脖子的刹那，眼前的一切却突然像是被某种伟力压扁了一样。那是宛若维系原子和星球的究极核力，在一瞬间将立体的景物压作纤薄的平面，同时还剥夺了一切物质的颜色，透明的雨、微红的城墙、还有绿森森的丛林，顷刻间全部变成了失色的灰。
而这二次元的景儿也只持续了一瞬，尤淼正在惊叹世界的变换，突然间脑中嗡地一声响，眼前景物顷刻便如同洗衣机里的一只手帕一样，随着螺旋的水流顷刻间搅得七零八落。巨量碎片涌入脑中，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位于哪里。
尤淼在赌。
其实她一直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刑天这个身体貌似拥有可以同化一切拥有永久核心人头的能力，但是他的原装头却无法接到脖子上。这是不是代表着，这颗头拥有可以永远不被同化的特质？
现在无头鬼影一副不弄死她们不罢休的架势，也就只能拿出来赌一把了。
尤淼凝重的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接连涌入眼前的碎片冲散了思绪。
同样是雨天，破屋，屋外是阵阵的雷霆闪电。
一道道亮紫的光时不时闪过，照亮屋内的景象。
墙边是并排摆着的几口棺材，靠边的一口棺盖推开，里面却是空的。
眼前是个皮肤青黑身量干瘦的男人，手脚都用枷锁铐着，枷锁上贴满了朱砂绘就的黄符。男人双眼紧闭，脖子上是一圈明显的缝线痕迹，把那曾经断过的脑袋跟身体接在一起。
一道严肃男声响起：“我应了送你回家，自不会食言。可你也见了，如今战火蔓延，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炸雷在头顶爆响，压住了那人接下来要说的话。等到雷声渐落，尤淼也只听到一个尾巴。
“……你需应下我，不可为非作歹，否则……”
男人的话却没有说完。
面前的青黑人形忽然暴起！枷锁上的黄符亮了一下，可转瞬就被暴烈的力道撕成碎片，符镇不住他，锁拷不住他，那发黑枯瘦的手猛地一挥，一把就将男人的头抓了下来！
天旋地转。
尤淼的视线高高飞到了空中，最后看到的就是一片鲜血冲天而起，在墙上泼泼洒洒漾了一片。那鲜红看起来，极像是个肩膀上没了头的人形模样。
她忽然又清醒了过来。
雨还在下，应该是没过去多久。景物重新变得鲜明立体。她的视线低低平铺在地上，是自己的脑袋落在地上。只感觉到湿冷，可却没了刚才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尤淼控制着刑天的身体走过去，把脑袋捡起来重新安在脖子上，举目四望，却没看见任何异常。
无头鬼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如同是它只为了让她看到这些片段一样。
尤淼扶了扶自己那始终不怎么服帖的可拆卸脑袋，再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地面，忽然生出个奇怪的念头来。
她这个马甲一直不怎么强，会不会是因为她没找到真正的金手指的原因？
比如，她真正的金手指，其实可能是这个连无头鬼影都能克死的脑袋？
第57章 057 反目成仇
虽是一时兴起，可尤淼仔细想了又想，觉得这猜测越想越靠谱。
无头鬼影对探索者杀心这么重，肯定不会主动给他们提供线索。那自己看到的那些碎片就不太可能是无头鬼影舍身献上的，更可能是他被迫入侵时露出的一鳞半爪。
可能是因为抢来的东西可信度更高，尤淼忽然就对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升起了浓浓的兴趣。
她想起自己在刚才的幻境里看到的那个青黑人形。虽然看起来更加接近活人，可从它身上戴着的重重枷锁和枷锁上面的黄符能看出来，这家伙极有可能就是她昨天晚上才见过的青面鬼。
无头鬼影和青面鬼有关系，甚至它的头就是被青面鬼砍掉的，这一点确实是她没想到的。
尤淼蹙起眉，仔细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所有细节。
那些回忆中，无头鬼影无疑还是个活人，可青面鬼却在出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身首分离，身披枷锁，死得非常不体面。可就是这么一具不体面的尸体，却是跟一个活人呆在同一个房间里，活人还一本正经地跟他交流着，这件事甚至比青面鬼的存在本身还要怪异。
一个活人，跟一个身上贴满了黄符的尸体呆在一个摆放了棺材的房间里，还说要送它回家，这是什么情况？
尤淼忽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看过的一些影视作品，然后在想到一个职业的时候脑中豁然开朗——
赶尸人！
民间传说中，在一些地方如果有人客死他乡，家中是会派赶尸人把亲属的尸首从外地运送回来的。那青面鬼的尸体特点，正像是个被斩首后收殓尸体然后赶尸回乡的囚犯！
这么一说，那无头鬼影的原身就是个赶尸人！
尤淼激动地往前猛走几步！可脚步又一下子慢了下来。
赶尸人怎么会被自己赶回的尸体突然割了脑袋呢？这赶尸人水平未免也太菜了吧？
而且这个诡境原本根本没什么赶尸人的角色，突然加进来的这个设定，显然对应的是编号042的后半句提示，“两头死半城”。
一个已经被她消灭的无头鬼影，还有一个脑袋是缝上去的青面鬼，就能让半个城的人都死了？
联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青面鬼的恐怖能力，尤淼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也不是她能解决的。所以她决定尽快回城，把自己猜到的这些赶快告诉江述，然后让男主抓紧时间解决掉青面鬼。
至于青面鬼这么强要怎么解决？那可是男主啊！反正她只要把包袱丢出去，男主肯定是有办法的！
只是这么一想尤淼就觉得轻松多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重新撑上了伞，继续往城里走去。
有的时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刚走到城门附近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对话声。
“江述，快点！刑大哥正在一个人对付那个无头鬼影，咱们得尽快过去帮他！”
“先别急，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万一帮了倒忙……”
尤淼一听这声音，顿时更轻松了。
看来是乌月回去的时候碰上了江述，然后两个人一起来救她了啊！
这还省了她解释的功夫。
尤淼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转了个弯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小跑过去，果然就看到了携手前来的水凝纤和江述。
因为正下着雨，光线又太暗，她也就忽略了江述在看到她的时候骤变的脸色。
表面上兴奋，可尤淼还是很注重人设的，她操着一把带点冰冷质感的稳重男声开口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我没事……”
砰！
尤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枪响打断了。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撤，脚尖前方正好错开了那个带着灼热温度的弹孔。
……啊？？什么情况？江述居然开枪打她？！
尤淼大为震惊且不解，甚至怀疑是江述认错了人，比如把她认成了无头鬼什么的。
显然她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水凝纤比她先一步尖叫起来：“江述！你疯了吗？那是刑天！”
“我知道。”江述的声音冷静且沉稳，“我还知道他很可能是杀死了那个无头鬼影回来的。”
“那你发什么疯？！”
“你才是什么都不明白！你知道刑天是谁吗？他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探索者，他从一开始就是诡境里诞生的鬼怪！”
……啊？？？
别说尤淼本人，就连水凝纤都被这话给震住了。
只是她毕竟比尤淼反应快得多，很快就冷静下来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最开始信任刑天的人可是你。”
“证据有很多，最直接的就是，他混入当时的人质队伍时，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和曾广树认识。”江述看着尤淼说道。
尤淼：！
她张口就想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曾广树，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误会是怎么产生的。
她确实是不认识曾广树，但她单方面认识灰翼。
曾广树是灰翼的替身，她杀了这个替身，然后自己又利用换头术变成了曾广树，所以……四舍五入她就是刚开始就认识曾广树了。
可她瞒得很好啊！江述是怎么知道她就是曾广树的？
恰好在这时，江述又开口道：“也许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可能想不到，他另外想骗的程炫玉和我认识，是他告诉了我那一夜在县衙发生的事，然后，我们在县衙院子里的假山上发现了新鲜的血迹。”
“县衙里属于死者的血迹和尸体在天亮之后都被刷新了，只有假山上的血迹还留着，所以，那血迹是属于活人的。”江述紧盯着尤淼说，“昨天晚上，当公堂中在发生那场惨烈的杀戮时，外面的假山上正有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不是这样啊！
我又不是一开始就在假山上看着，只是曾广树的马甲死了才换位置的。怎么你说得我跟个操纵别人生死的幕后BOSS一样？？
可她偏偏又没法解释。毕竟江述他们不知道有灰翼的存在，也不清楚她这个马甲的换头原理。她要不就是承认她和曾广树是两个人她确实冷眼旁观了，要不就得承认曾广树是她杀的然后换掉了她的头。
两个感觉都是必死选项啊！
尤淼硬着头皮说：“你听我解释，那个曾广树其实是灰翼来着……”
他看起来很为难，就像是在思考要如何编造理由一样。
江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只是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没人知道，他才是最不愿意相信刑天其实是鬼怪的人。
游三水自从上次一别后再无音讯，他一直在寻找游三水的踪迹，所以在刑天暗示他自己和游三水有关系的时候他才会那样信任他。
可他错了。
游三水就是游三水，她不应依附于任何人而存在。是他擅自把她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扯上关系，所以他活该自食恶果。
江述平稳呼吸，重新举起了枪，枪口瞄准了面前这个怪物。
“等等！”
水凝纤忽然一个闪身，张开双臂挡在了刑天面前。大雨瓢泼中，那双眼睛亮若辰星，坚定无比地看着他：“你这个证据并不充足，刑天帮过我们，你不能杀他。”
江述眼含警告：“水小姐，我理解你因为对方刚救过你而显得不理智。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危，哪怕不杀了他，至少也得把这个危险的家伙控制起来。”
水凝纤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眼尾勾起，那张原本只是温婉秀丽的面孔突然就多了点锋芒毕露的妩媚。
“大家的安危？江述，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在乎你们这些人是死是活吧？”
“……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本来我们走到一起就是起源于一个各怀心思的意外，我没有义务为你们的生死负责。同样，你们也无权干涉我的选择。”她依然挡在封魔枪面前，冷冷说道，“别拿狗屁群众安危来压我，刑天我保定了。”
江述深吸了一口气：“你是真的疯了。我说过了，他可能已经死了，他是鬼怪！你以为保护了他就会帮你？！”
“我管他是人是鬼。我只知道，刚才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她一字一顿道，“哪怕是他马上就要杀了我，我乌月答应下来的事，也绝不食言！”
——这就是乌月啊。
虽然乍一看上去心狠手辣又利益至上，可她却又是诡都之中最为爱憎分明的一个。
她恨你，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要不分青红皂白把你给挫骨扬灰了。她要是对你有好感，那就是哪怕被千夫所指她也会站在你身边。
无怪论坛那么多人把乌月看作女神。这样敢爱敢恨又一诺千金的姑娘，谁能不爱啊？
第58章 058 反向PUA
尤淼的感动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然后在现实面前，她就很坚定地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的乌月。
她默默往前站了一步，和乌月并肩站立，示意自己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承担江述的怒火。
而江述也在听到乌月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放弃了任何劝说的念头。
自由核心第四城主候选人，千面魔女乌月。她只能被战胜，而不会被劝服。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你能不能保住他吧。”江述冷冷说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紫卡的流光一闪而过。七张泛黄的乐谱忽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尤淼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编号125，【不可战胜的BGM】
别看名字搞笑，可这东西算得上是最强诡核之一。看来面对乌月，非完全体的江述是真的一点都没留余地，直接用出了全力。
随着第一张乐谱在他的手中化作灰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低沉哀伤的音乐。而伴着这音乐，乌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巨石压住了一样，连抬一下手指的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
放弃吧，不要挣扎了。在这毫无希望的音乐中，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选择向既定的命运妥协才是最好的选择。
突如其来的灰心丧气让乌月惊讶不已，眼看着江述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就要越过她朝刑天下手，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身份卡上。
一面透明的盾牌自她身上腾起，乌月顿时觉得浑身一轻。她右手一伸，一把比人还要高的黑色长柄巨镰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哦哦哦！是乌月的永久核心【皆斩】！果然和小说里写得一样酷炫！而且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像妙妙的草没伞的某种特定形态，也难怪上一期漫画后面卢征龙会怀疑妙妙是乌月。
女人洁白的手臂将巨镰猛地一挥，只听一阵宛如撕纸的破裂声，空气中的BGM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皆斩】，专斩无形之物。可以是声音，甚至可以是……空气。
江述马不停蹄用出了第二张乐谱。欢快无比的音乐响起，只是这次尤淼和乌月都没感觉到什么，反倒是江述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速度快得肉眼几乎看不见，连续躲过几次皆斩的攻击。
明白了，这张乐谱是给使用者本身加Buff的，接下来就要看乌月怎么破掉这个了。
尤淼看得沉迷，可也没忘了眼前这场战斗是因何而起的。她看到江述往自己这边靠近，下意识就上前了一步，想要帮乌月拦他一下。
“你的对手是我！”
阴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让尤淼从观战状态一下子抽离了出来。她极快地往旁边一个侧滚，躲过一发子弹，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身穿军礼服式长大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容貌英挺身材颀长，只是那张俊脸上宛如能拧出水来的阴鸷破坏了那翩翩君子的气质。对上尤淼的目光，他脸上的阴沉居然又加深了几分，就好像天上的闪电直接劈到了他脸上一样。
尤淼：“……”
那个，虽然她利用了剧本优势攻略了一下程炫玉，但是，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占他便宜的吗？
不但没占着便宜，还真切调动演技给他纯真的少男心带来了一场美好的心灵体验，让他一度拥有了一个至死都无条件信任他的好队友，他这是赚了一个亿啊！
所以老程啊，这事要不就算了呗？
但程炫玉显然觉得，没法就这么算了。
他冷笑一声：“刑天？你是曾广树的朋友，还是你就是她本人？”
尤淼：“……”
“算了，不劳烦你费心找理由。”他又打断了尤淼的纠结。
程炫玉手指间夹着一枚硬币，轻轻向上抛去，同时低声开口：“刑天就是我认识的曾广树？”
硬币落下，正面朝上。
答案是“是”。
一切都是骗局。他认识的那个曾广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哥，【命运硬币】的使用代价可是剥夺一种对外界的感知，你就为了这么个问题就使用它合适吗？！
曾广树又不是一直由她假扮的，她之前可是一直是灰翼来着！你要是问刑天就是曾广树吗，就会获得一个立起来的硬币了！
尤淼百口莫辩。而程炫玉已经伴着突然失去的嗅觉，冷笑一声，直接冲了过来。
一颗半人高的黑色圆球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它的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亮点，刚一出现就开始迅速扩大，甚至直接穿过了一切障碍物，把两个人完全笼罩在里面。
天与地都变成了黑色，上面点缀着璀璨星辰。程炫玉右手重重一挥，一颗星星就从天穹上落了下来，拖着火焰朝尤淼重重砸过来。
EXM？？？这到底是什么作弊道具啊？你都能召唤流星了昨天晚上怎么不拿出来对付青面鬼？？
尤淼凭借这个身体超常的素质飞身躲过，万幸这流星是mini款的，只是燎伤了她一缕头发。眼看程炫玉又要召唤更多，她怒吼道：“你总说我不信任你，那你信任过别人吗？！”
“你是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哪里……你能听见我说话？”
尤淼震惊抬头，只见程炫玉正朝她微笑着，还点了点头：“抱歉，虽然听不见，可我能读懂唇语。”
……这个狗东西！
尤淼也冷笑起来。她这个马甲有过吓哭小姑娘的先例，笑起来比他威慑力强多了。
“你看，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能看懂我说话呢，昨天晚上还在那么紧急的生死时刻写字让你安心，你怎么敢说对我好的啊？”
反PUA第一招，先行一步PUA回去。
“生死时刻？我真的怀疑，昨天晚上的那个青面鬼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其实那家伙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你才愿意配合演一出苦肉计？”程炫玉越想越深。
尤淼都快被气笑了。
“不算什么？那你自己对鬼怪的感知是垃圾吗？我要真的连那东西都不怕，为什么还要给你这种能被青面鬼杀一百次的垃圾演戏？”
尤淼索性说开了：“是，我是在你面前演了一下，可说白了，那也是因为我信任你真的会对信任你的人以诚相待，想获得你关键时刻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罢了。而你不但没有帮过我，反而是从一开始就隐瞒了你能读唇语的信息，还放任我的尸体被那个青面鬼破坏，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话九真一假，说着说着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开始真情实感黯然神伤起来。
黑衣男人站在一片星海之中。在这样广袤的背景下，他高大的身形也显得弱小起来。只是他却仍然站得笔直，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隔着星海看向他，仿佛真的是曾经心怀希望过、但又永远不会再亮起了。
程炫玉忽然一阵恍惚。
是谁先开始信任谁，谁又先背叛了谁？
“你……为什么信任我？”他听到自己问。
当然是因为你是连作也比现实单纯简单的纸片人啊！
——这种真实理由当然是不能说的。
男人诚恳地看着他：“因为我了解你。他们说你是痴心妄想，可我知道你只是真的希望能找到一个哪怕明白你并非光明磊落也能信任你的人。我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但很抱歉，我只能同样靠隐瞒来让你看到一个这样的我。”
长久的沉默。
连星空好像都暗淡了下来，流星也不再坠落。
尤淼侧耳细听，仿佛听到了一些来自江述和乌月的打斗声。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这片星空的屏蔽开始变弱了。不知道是因为道具快要失效，还是因为程炫玉真的又被她忽悠瘸了主动减弱了控制。
她绷紧了全身肌肉，同时目光飞快扫视着周围星穹，只等着看哪一处薄弱了，就立刻动用蛮力冲出去。
而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冷意。
无论是外面激战正酣的乌月江述，还是仍然恍惚的程炫玉，都感受到了这股冷意。它突如其来又如此强烈，如同在海底炸开的冰霜炸弹一般，蛮横霸道地吸取了四周所有的温度。甚至不仅是人体感受到了冷，就连周围本应是虚无的漆黑星穹都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紧接着不堪重负一般猛地炸裂开来。
程炫玉惊讶地抬起头来，他并没有解除诡核控制，可星空却直接从外界被破坏了。是谁有这样的能量？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可月亮却并没有出来。地上落了一层小冰粒。天空的云都好像被冻结住了一样，凝滞不动地垂挂在那里。
一个全身皮肤青黑的瘦削人形站在那里。它身上仍然披挂着贴黄符的枷锁，只是和昨晚第一次见面时相比，那双眼睛明显灵活了很多。就像是画师为恶鬼点了睛，看起来竟有了几分属于人类的狡狯。
它竖起一根细长的手指，遥遥指向一个方向。干瘪的嘴咧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来。
“死。”
第59章 059 分头Final
青面鬼刚出现的时候，乌月就暗自心惊。
她还记得这家伙。不久前自己还给它指过路，那时候这家伙还蓬头垢面像个野人，可此刻居然不知从哪找了顶发冠，把那一头乱发束了起来。
它看起来更加像个活人了。
乌月正在心惊，就见青面鬼忽然伸手指向了她，吐出一个字：“死。”
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乌月抓起镰刀猛地一挥。只听铮的一声响，皆斩的刃面好像忽然变成了烧热的黄油一般，突然变红，然后就软塌塌地弯了下去。
好消息，皆斩斩断了那一根死亡之线。
坏消息，皆斩不能……或者是在她养好之前都不能用了。
乌月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不露分毫。她一挥手把皆斩收起来，看着青面鬼的目光已然警惕到了极点。
“你骗了我，那里根本没有旺人村。”
它再次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乌月：“你躲过了一次，可你还有多少这种等级的诡核？”
它连诡核都知道！
诡境之中的鬼怪，大部分都只残留着残忍嗜杀的混沌本能，很少有神志如此清醒还对人类世界了解很多的存在。哪怕有，也多半像是上一个诡境里那个体验店程序一样，只有智力比较出众，抓到了本体瞬间解决。
在《诡都》的后期，确实有不少像是青面鬼这样强大到可怕同时又冷静狡诈的鬼怪，可，它们不该出现在现在。
全乱了。就连如许本人来了，或许都不知道接下来剧情会往哪里发展。
眼见着青面鬼就要再次对乌月下出死咒，江述忽然大吼一声：“跑！这东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它出现的刹那，不但程炫玉的星穹破碎，就连他没有用掉的那几张乐谱也直接凭空变成了粉末。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诡核克星。在找到它的弱点之前，任何反抗都不过是在浪费诡核而已。
四人同时停手，不约而同往四个方向跑去。
这种分散目标的做法放在别的鬼怪身上是管用的，至少也能让对方迷糊那么一两秒。可青面鬼却只是轻笑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朝着乌月追去。
它的目标很明确，只要在这里把自己讨厌的对象杀死就好。至于其他的，还有四天时间，足够他把他们统统留下来。
尤淼本来已经快要跑远了，可当她扭头看到乌月几乎豁出命奔跑的样子时，忽然脚步又慢了下来。
本来乌月是不用她担心的，重要配角，又那么强，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么个除了换头之外一个诡核都没有的人插手帮忙。
可是，想到刚才乌月义无反顾地对她的维护，尤淼又犹豫了起来。
这不是个纸片人。
纸片人乌月是论坛女神，江述官配，可眼前的乌月却是不顾一切在主角面前维护她的人。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不得已的离别，现在她不想让自己再次追悔莫及了。
尤淼一个急刹车，掉转方向往乌月那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往这边来！有黄纸吗？拿出来给我！”
乌月眼中闪过意外和感动，却毫不犹豫朝着尤淼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在自己的随身物品中搜索，还真找到一叠黄纸——景区酒店里的原色餐巾纸。
尤淼：……
也、也行吧！反正她也就是尝试一下，都凑合用呗！
尤淼让乌月帮她拿着刀，自己把餐巾纸铺在刀面上，右手食指在刀锋上一滑而过，抖着手用伤口里挤出来的血开始在餐巾纸上画符。
复杂的弧线交错，渐渐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尤淼匆匆勾完最后一笔，然后把餐巾纸往乌月手上一拍：“成了！”
“这是什么？”乌月慎重地看着这张染血的餐巾纸。
“偶然看见的一个驱鬼符，说不定能对付它。”
“……说不定？”
“对，说不定。”
乌月沉默了。看着餐巾纸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复杂。
对付鬼怪确实是符咒类诡核更有加成效果。但是，人家用的是黄表纸朱砂画符，你这原色餐巾纸+人血手绘，能管用吗？
尤淼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可这也是她灵机一动能想出的最有可能起作用的特攻法宝了。
餐巾纸不出奇，可这上面的图案，却是尤淼从之前无头鬼影的记忆里看到的，在青面鬼还只是一具普通尸体的时候用来封印它的东西。不仅如此，还有之前在县衙，它还蜷缩在太师椅下面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太师椅下面贴着的也是这么一张黄符。
这种符对青面鬼肯定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就是不知道她这餐巾纸+血的配置能不能有用了。
乌月也不是纠结的性子，她心里怀疑，可青面鬼已经再次伸出了手。她便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用那餐巾纸符箓裹住，用力朝青面鬼丢过去。
看着他们凑在一起嘀咕半天最后只是扔来一块石头，青面鬼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可随着石头扔到眼前，它的脸色却忽然大变！
那上面裹着的一层薄薄的软纸，可纸上附着的东西却给了他一种熟悉又厌恶的压迫感。它曾经被这种东西镇压了几十年，所以现在刚看到它，几乎没空去分辨威力，顿时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块石头上。
“死！”
原本的言灵死咒落到了石头上，那张薄薄的餐巾纸顷刻间就被巨大的力量击得粉碎。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青面鬼惊怒交加，只是这次的目标已经转到了那个叫刑天的男人身上。
刚才攻击完之后，它就发现了那张纸上面附着的力量极其微弱，根本对它构不成威胁。可这并没有让它放松下来。
知道这种符咒的，只有几十年前那个赶尸人。可那个人已经早就被它杀死了。为什么现在这个男人会知道？
他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说，他是另外一个赶尸人？
青面鬼脸上现出浓浓的厌恶之色来。一瞬间心中杀意陡生。
“有用！”乌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到底是什么符咒？”
“……我也不知道，偶然见到的。”
乌月二话不说，从包里又拿出一叠餐巾纸，连带着拿出一瓶朱砂来：“我都忘了，我这有朱砂，快点再画几张，炸死它！”
“……”
尤淼任劳任怨开始画符，祈祷着这次用朱砂画的符效果能更好些。而就在这时，乌月忽然感受到一股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濒死感。
“闪开！”她尖叫起来，“离我远点！！！”
可能是因为个人经历的原因，乌月对自己的死亡看得比别人淡很多。刚才刑天特意拐回来救她的时候她固然很感动，可当死亡真的要降临之时，乌月却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离开。
不要为了她而死，这桩交易并不划算。
可她没想到，当刑天被她重重推开之后，青面鬼细长的手指指向的却并不是她。
刑天也愣在了那里，看样子也被这突然转变的目标给惊到了，甚至是忘记了继续逃跑。就在乌月恨不得冲上去把他再拉回来的时候，就见男人抬起手来，果断摘掉了自己的脑袋。
“接住！帮我收好！”他把自己的脑袋用力朝乌月丢了过去。
乌月心中震惊不已，可还是下意识把那颗脑袋接了个满怀，然后按照刑天的指示拼命往前跑去。
在她身后，青面鬼的死亡一指落到了黑衣男人的无头躯体上，那具强壮的身躯抽搐了一下，然后如同一座山一般轰然坠地。
他死了。为了救自己而死。还是在自己叫嚣着要保护他之后，这让自己的那些大话显得更加可笑了。
乌月心中一片茫然，她想要哭泣，想要怒吼，可那些情绪却都沉甸甸地压在自己胸前，和那颗人头一样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直到一声低吼打断了她的思绪。
“跑快点啊！你不会就只能跑到这个速度吧？！”
乌月：……？！
她错愕地低下头去，只见那个早就该下线、接下来的任务本来应该是被她找个地方好好安葬的脑袋正在大声指挥她行动：“跑进城里，往人多的地方去，它就找不到你了！”
……这什么东西啊？！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坚持有什么意义——江述他好像没说错，这种只有一个脑袋还能继续叭叭的东西，确实不是人类啊！
乌月的脑中一片混沌，接下来几乎是被那颗脑袋指挥着跑进城的。
她找到一间看起来比较安全的民居，踹门进门锁门一气呵成，然后就把怀里的人头掏了出来，恶狠狠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刑天啊。”
“我不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乌月抓狂道，“你是人还是鬼？！”
“这……重要吗？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同样，就算我是鬼，我也是帮过你的好鬼啊！”
乌月一下子没了声音。
许久之后，她才重新开口，只是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些幽幽的。
“你说得没错，是人是鬼都会害我，你是什么确实无所谓了。”
尤淼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信口开河的狡辩可能是触及到了乌月那惨痛的过去。她刚想开口弥补一二，就听乌月捋了一把头发，说道：“现在我知道你的秘密了，那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吧。在你之前把我支开的时候，到底从那个无头鬼身上发现了什么？”
第60章 060 似曾相识的符号
天色渐明。晨光熹微中，被恐惧折磨了一夜的探索者们纷纷走出藏身点。或是悲伤地哀悼在昨夜不幸丧命的同伴，或是聚在一起交换情报，庆幸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昨天晚上真的太危险了，以前都是死一个，或者只要不回应鬼怪一个都不会死。昨天就是直接群杀啊……”
“可不是吗，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死的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就跟死神来了一样，总不会是乱杀吧？”
“这个我倒猜出来了。那只画眉鸟在外面喊着‘冤煞我也’，而且我们死的一个同伴刚好在诡境里被冤枉了，所以我猜是不是被冤杀的就是昨天的目标？”
他们正在交谈着，忽然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大喊着：“新消息！那个沈家老爷从外面回来了，据说还带回了杀害沈小官的凶手！”
人群轰地一声响，然后就一窝蜂跟着传消息那人又跑了出去，都挤在了沈家外面。
经过这三天，大部分探索者也都猜了出来，这次诡境的核心剧情应该就是围绕着那个出门遛鸟却被割了头的沈小官一家展开的，所以沈家的任何动向都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而现在，沈大老爷正一大早就在家里狂喜乱舞，又哭又笑地说他帮儿子报仇了。
原来是他昨日出门经商，在街上发现了一个遛鸟路人，那人提着的鸟笼子里装着的正是他儿子被杀当天出门带着的画眉。
沈小官当时带出门的鸟和鸟笼一起不见了踪影，沈老爷顿时就把这画眉当做赃物，把那个名叫李吉的男人告上衙门。听说重刑之下李吉已经承认了杀人的犯罪事实，脑袋都被砍了。
不说在一天时间里是怎么完成的经商办案判刑行刑的全过程，听到这段剧情，探索者们无一例外都想起了昨天晚上死的人。
如果第三夜死亡的关键词真的是“冤杀”的话，那么这个李吉很有可能就是被冤枉的啊！
“编号042提示的是一鸟害七命，按照一个完整的故事来推断，接下来的剧情应该就是寻找真凶，然后再找回沈小官的人头了对吧？”
“有道理！这么一说，我们只要能提前找到真凶和人头，这个诡境不是就结束了吗！”
“喂，你们没人注意编号042提供的后半句提示吗？‘两头死半城’又是什么意思啊？”
“蠢啊你，李吉是被冤杀的，那沈小官昨天被送来的人头估计也是假的了。真的假的加一起这不就两个头了？这是说我们要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到了最后一天这两个头会害死半个城的人！”
“有道理啊！我听说昨天就能出城了，那咱们赶紧去寻找线索！”
探索者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渐渐都自信地觉得自己掌握了破解诡境的真相。他们谁都没留意，一个荆钗布裙背着包裹的年轻女人正从他们身边慢慢走过，把他们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女人走到僻静处，把背后的包裹解了下来，打开以后，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你看，就算没有我们提示，大家也都猜出了这个诡境的关键所在。”已经改变了装扮的乌月小声说道。
“只猜对了六成。”人头开口道，“很遗憾，剩下的四成里才隐藏着最恐怖的杀机。”
闻言，乌月脸上也露出了苦涩和慎重来。
“是啊，有谁会知道这个诡境，其实是融合了两个民间传说呢？”
时间进入第四天，诡境的故事线已经非常明朗了。编号042的前半句提示无疑是围绕着民间故事《沈小官一鸟害七命》展开，而后半段则更加隐晦，有人认为“两头”指的是沈小官的真假头颅，可还有人认为“两头”指的是城的两头，到时候鬼怪的杀戮会从城两边展开，到死了半座城才会结束。只能说是人和人的脑回路差别可能比人和鬼差别还大。
乌月倒是也想把自己和刑天交流的内容告诉大家。但是，青面鬼的存在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赶尸人的猜测更是只凭刑天从无头鬼影处接收的记忆。她们说出来只会被怀疑不说，还有可能被当成为了贡献点惑乱军心的心机家。所以，乌月只能寄希望于找到更多证据，然后再联合其他人。
“你让我查的那个客栈还没有头绪，但是，昨天我已经查到了几个在这个古镇居住了五十年以上的老人，也许他们能知道得更多些。”乌月说。
“那你去吧。把我放在安全的地方就行。”
乌月为难地看他一眼，委婉道：“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哪里都不安全。”
尤淼：“……”
她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
她昨天晚上就是一时冲动想要当个英雄，结果没想到还把自己的身体赔了进去。虽然万幸捡了一条命，可到现在为止，不管她怎么用力感应都没有得到身体的回应，仿佛是刑天的那具身体真的彻底死去了一样。
所以现在，她也只能被乌月背着到处跑，贡献一点（并不存在的）智力决策了。
就在尤淼怀疑自己一直到诡境结束都要作为一个挂件存在的时候，城门外的树林里也迎来了两个男人。
昨夜下了场大雨，可却并没有让那场殊死搏斗的痕迹消失。两人沿着那些惨烈的印记一路追踪过去，然后在看到地上那具尸体的时候同时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具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男性尸体。他四肢摊开躺在地上，黑衣被泥水糊在了冰凉的身体上，而脖子上面，头已经消失了。
哪怕两个人站在这里看着他衣冠不整的样子这么久，他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他是完全死了吗？”程炫玉问道。
江述沉默片刻，点头：“应该是的。”
哪怕他知道这个人有换头的能力，可是……头不见了，身体也这么被暴尸在这里，哪怕是真的鬼怪估计也活不下来了。
可江述此刻却没有半点高兴的心情，相反，他心中一片迷惘，脑中反复回忆着和刑天相处的点点滴滴，到最后不知为什么思绪又转到了游三水身上，黑衣女人的银发遮着眼睛，薄唇勾起一个冷漠讥诮的弧度，像是在嘲讽他迟来的心软。
程炫玉心中同样不好受。
昨夜刑天对他的指责言犹在耳，而最后浮现脑海的却是男人毫不犹豫转身奔向乌月的背影。
这一次的男人没有再用什么假身份，但因为乌月不顾一切地维护他，所以在生死之际，他也仍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护她周全。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正是程炫玉一直在追求的。但……刑天说得对，他自己都没对别人交付全部的信任，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对自己毫无保留？
是他活该一辈子自怨自艾，而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程炫玉轻声开口：“让他就这么躺着不太好，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江述沉默着点头，率先一步蹲下身，想要把男人的无头尸体先带走。
刑天的衣服本来就因为昨天的打斗全乱了，江述这么一用力，更是直接让那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衫直接扯破了，露出了胸前布满伤疤的肌肉来。
江述觉得这样对于一个曾经顶天立地的汉子来说太不雅观了，便伸手向帮他把衣服拉起来。可触手却摸到了一片轻微的凸起，他皱眉看去，顿时视线就在男人苍白的皮肤上定住了。
男人的皮肤苍白，却布满了陈年的伤疤，就像是一位曾经在沙场浴血拼杀的战士一样。可他刚才触摸到的那种手感却不太一样，线条更加锐利细腻，就像是用更细的东西刻进去的一样。
江述又把尸体放下来，对着光看了看，等他认清楚那刻的是什么的时候，目光凝滞了很久都没说话。
“你在干什么？”程炫玉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对刑天的感情更加复杂，也就更看不得他死了尸体还这样被摆弄。
“……没事。”
江述重新把尸体扛起来，和程炫玉一起挖坑埋尸体。可他脑海中还是不断浮现出刚才他看到的被刻在刑天胸口的符号。
那符号很简单，看起来像是一只看向下方的眼睛。可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所以还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符号。
那是在流光都市元素研究院本部的地下，只有他和戚云危在的时候，戚云危展示给他的一张拍摄于诡境降临前黑海城附近的照片。
照片上一群带着尖顶兜帽的人正在举行诡异的祭祀，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木质墓碑上，就画着这么个疑似眼睛的符号。
他和戚云危都怀疑，这张照片上的祭祀仪式和诡境降临有莫大的关系。那么，如今胸前也刻着那个符号的刑天和那个祭祀有关系吗？如果有，他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存在？
原本已经随着刑天的死亡而落下帷幕的怀疑忽然再次涌上心头，给这个人本来就神秘的身份笼上了一层更加诡谲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