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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天底下有没有一种蛊

    御书房寂静无声, 门口宫人只当皇帝在处理政务,而皇后呢,必定在练字。

    内室屏风之后,男人用他略带薄茧的手一层一层褪了她的裙裳, 窗外日头暖绒, 透过窗纱落在她肌肤上, 显得晶莹剔透, 美轮美奂,可如此这般, 少女肌肤仍是沾染了寒气, 微微颤抖。

    郁稚觉得羞耻,皇帝在羞辱她,无声地羞辱她。

    “皇后喜欢这件素纱裙么?”

    “臣妾不喜欢。”

    她蜷缩在角落,视线侧开看向别处。那件绣金线凤凰的烟紫蜀锦袍意味着权势,而这石榴红素纱却是任何女子都穿得,素纱仙气出尘, 受天下女子追捧,尤其是教坊的女子, 或是宫中的舞伎, 他将凤袍赐给贵妃, 将素纱裙给她, 意味着他将她当玩物。

    郁稚读书不好,可她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

    萧歧瞧着她清纯姣好的面容,上一世她就是凭借这副皮囊蛊惑了那么多人?那些年轻臣子,甚至还有李勋!他最看重的将军!

    男人捏在手里的裙裳轻轻放到了别处。

    郁稚浑身微微颤抖,他凝视的目光是折辱。

    男人指尖轻抚过她手臂,少女肌肤是羊脂白玉般滑腻, 叫人爱不释手,继而往下。

    御书房内室的角落门窗紧闭,日头透进来,琉璃屏风隔成一方天地。

    少女将唇瓣咬得绯红。

    男人的指节粗,掌心覆着薄茧,回宫数月已经褪去许多,却仍摩挲得少女肌肤泛红。

    少女垂眸看向别处,瓷白脸颊亦是绯红,虽然倔强,强忍得气息却轻易叫人看出,她不堪承受。

    “真不喜欢么?”男人贴在她耳畔又问,“这件素纱裙,朕亲自挑选的衣料。”

    郁稚偏不给他想听的答案,哪怕已经被欺负得很凶。

    纤细的腿微微颤抖,他左手扣着她手臂按在角落,“站好,郁稚。”

    这冷冽的一声简直要了她的命,她不得不收拢指尖,握住了男人的衣袍。

    李檀那日究竟对皇帝说了什么?!!使得一切退回原点!!皇帝一次比一次更疯!而且只针对她!

    纵然不喜欢,她仍是被迫换上石榴红素纱裙,跌靠在墙角,静待气息平复。

    郁稚抬眸看向男人,他的衣袍完好,唯有胸口衣襟她抓出的褶皱,她恨透了他,这样的阴晴不定,这样的欺她辱她!

    皇帝无视她的目光,只是用帕子清理指节,擦拭蜜露。这样的掌控,他极喜爱。擦拭干净了,将帕子丢进水盆,转身离开内室。

    贵妃已经在外等候多时,收到烟紫色凤袍,李檀心里极其欢喜,这就意味着他要封她为皇后?

    郁后呢?赐死?还是圈禁?李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皇帝的决定,郁后的下场!

    李檀迈入御书房,恭敬行礼,“臣妾谢陛下隆恩、”

    话到一半瞧见了坐在御案边的皇后,郁后身着一袭石榴红素纱长裙,神情虽透着淡淡不悦,但面色潮红,完全没有大难临头之感。

    “皇后娘娘怎么在御书房?!”李檀几乎用质问的口气问皇帝。

    “贵妃觉得皇后应该在何处?”皇帝轻描淡写地反问。

    郁后弑杀君王、迷惑朝臣、霍乱朝纲,她该在天牢!该下十八层地狱!!

    李檀面色难看,身躯僵直。

    “那件凤袍贵妃还满意么?朕听闻你的弟弟已经成年,朕授以荫官,入礼部任职如何?”

    李檀明白了,那件凤袍只是皇帝的搪塞,他完全没有杀郁后的念头,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依旧不杀郁后!皇帝在无声地警告她,叫她闭嘴,再不许提前世的事!

    这一招看似她赢了,实则李檀真正恨透了郁后!

    “凤袍华贵无比,臣妾惶恐,多谢陛下厚爱,臣妾代弟弟谢恩!”李檀规规矩矩行礼,并没有再多言半句。她已经失了所有筹码,不但没有感动皇帝,反而被他牢牢掌控。

    御书房里又清净了。

    郁稚沉默练字,李檀今日好奇怪,明明赢得彻底,凤袍也到手了,后宫众人往后恐怕只认她为皇后,而自己这位皇后形同虚设,贵妃怎么仍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皇帝无声地看着她练字,郁稚正好写到蛊这个字,萧歧忽得开口问她,“皇后,你说天底下有没有一种蛊,用之后可使一人对另一人俯首帖耳、从令如流,哪怕是一个步子一句话,都完美地听从命令?”

    郁稚怔怔地望向他,毛骨悚然,萧歧虽是寡淡的语气,但如若世上真有这样的蛊,他一定会下到自己身上,郁稚深深地肯定。

    皇帝给郁稚的姐姐郁微赐了婚,这一世仍嫁到幽州去。

    夜里她又做噩梦了,梦中她已经与皇帝反目成仇,她披头散发,在未央宫大肆发脾气,将所有摆件瓷器玉雕摔得粉碎,而后皇帝来了,两人开始争吵,梦中她着了那件烟紫色华裳

    “郁稚,醒醒。”

    她被身旁之人摇醒,郁稚泪津津地睁开眼眸,皇帝就坐在床头,他身躯高大,正如守望巢穴的猛兽。

    “又做噩梦了?”

    郁稚点头,“陛下怎么来了?”她是独自安寝的,入睡时皇帝还在御书房没有过来。

    “朕命人去煮安神汤了。”皇帝眉头紧锁,郁稚甚至有种错觉,皇帝似乎已经看她睡颜好几个时辰

    萧歧亲自喂她喝安神汤。白日里那样欺负她,现在又对她这样好,郁稚真真糊涂了。

    萧歧:“看来那犀角香的作用还在,朕命李御医开新的药方,皇后每日服用可好?”

    郁稚也觉得那犀角香真厉害,她这会儿脑子混沌糊涂了,那么一大碗安神汤,皇帝喂给她,她就全张口饮了下去,饮完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可以拒绝的。

    郁稚躺下要睡,皇帝却没有躺下的意思。

    “陛下不睡么?”

    “皇后梦魇,朕就坐在这儿看着你。”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像妻子病重,日夜在榻边侍疾的丈夫。郁稚心想自己确实病了,病得不轻,或许那件凤袍给贵妃才是对的,一个病殃殃的皇后但不起责任

    “你的药看来无效,皇后仍做噩梦。”

    “此药至少七八日后才逐渐见效,先是叫人脑子混沌,慢慢失了意志,失了欲望,不再做梦,对身边人言听计从,有如行尸走肉。”

    “再加入软筋散。”

    郁稚晨起,芍药前来伺候洗漱,“昨夜皇后一睡下,陛下就来未央宫了,守了娘娘一整夜。”

    皇帝守她一整夜?难怪她一做噩梦就被他唤醒了。

    暴君对她哪里有这般情深似海

    御医开的药真不错,一连服用半月之久,郁稚就不再做噩梦了,也兴许是那犀角香的作用散了。

    今日去御书房背书,孟子最后一篇,郁稚支支吾吾背不出来。

    皇帝又气恼,“昨日回去没温习功课?又看话本子了?还是去逗猫摘花了?”她是天底下最不受教的女子。

    郁稚冤枉,“陛下怎么可以这么冤枉臣妾!我昨日回去真没看话本子,背了一下午的书,就是、就是、睡一觉今日起来不记得了。”

    “你会不看话本子?朕不相信。”皇帝将书册扔她面前,“最后一篇抄十遍,就在这儿抄完!”

    郁稚又争辩几句,她最近读书可乖了,真真没碰话本子,皇帝起身要去拿柳条,她才悻悻然不言语了。

    暴君!

    郁稚不情不愿抄书,春寒已退,人手腕也活络了,郁稚这字却越写越丑,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取出前头抄的书,对比之下,那字还是像模像样的。

    手腕没有力气,连握笔都艰难。

    一个时辰后,皇帝眼角余光瞧了她一眼,“皇后这字怎么越来越不像话?”

    “我、”郁稚无可辩驳。可能就是她的缘故,天生的废物,学了这么久,背书背不出来,字也越来越丑。

    少女握笔的手微微颤抖,青玉管笔就这么一下从中落下,笔尖墨水弄脏了纸页。

    “我没有力气”她生怕皇帝动怒。

    没有力气

    “可我这段时日真的认真学了,绝对没有偷懒,也好好练字了”

    男人怔忡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罢了,坐过来,朕带着你写。”

    啊?郁稚眨眨眼,眸光怯怯看向皇帝,他不生气?

    “过来”皇帝揽她在怀里,如从前那般握着她软绵的手,教她写字。

    他的字真好看,郁稚心里不好受,“臣妾资质平庸,陛下亲自教我这么久,我还是写不好。”

    “你是皇后,除了朕谁敢命你写字,皇后在旁人眼里,永远都是学富五车的皇后。”皇帝声音温和,“你一辈子写不好,朕一辈子握着你的手,带你写字。”

    郁稚都不敢相信,这是暴君说的话,“我从前学不好,你都会训斥。”

    “朕往后都不会训斥你,朕保证。”

    掌心包裹着软绵白皙的小手,仿佛回到了她初学识字之时,男人享受着这样的绝对掌控。

    此时此刻她是温暖的是乖顺的,她可以不学无术、可以贪吃贪玩,但她绝对不可以找回上一世的记忆!绝对不能变成上一世的郁后!

    一下午的时光,皇帝都在带着她写字,郁稚觉得暴君似换了个人,他很温柔很耐心,不再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有时她写好一个字,他会夸赞她一句。

    郁稚:“这是陛下握着臣妾的手写的字,不能算作臣妾亲手写的,陛下别夸赞臣妾。”

    男人轻轻将下颌抵在她肩上,“朕方才没有使力。”

    “真的?”郁稚欢喜了,这个字写得真好看,所以是她自己写的?

    “真的。”

    皇帝今日难得好脾气,郁稚觉得他似回到从前,他刚开始教她,也是这样耐心温和。

    “暴君今日真奇怪。”郁稚回到未央宫,嘀嘀咕咕同芍药说,“我今日写字没写好,他竟没有训斥一声。”

    芍药:“自从娘娘生病,陛下对娘娘就很好,昨夜陛下坐在床沿,彻夜未眠,就为了看娘娘有没有梦魇。”

    “又是一夜?”郁稚受宠若惊。她和暴君有这么深的情意么?若是他生病了,可别指望她这样细心周到!

    话又说回来,他一夜一夜地守着她,颇似怕她半夜翻墙出去会情郎!呸呸呸,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夜里沐浴,郁稚不喜欢旁人伺候。她自己褪衣裳,然而解到里衣她就累了,手腕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萧歧夜里过来时,原以为她已经入眠,榻上没找着人,倒瞧见在浴殿池边坐着。

    “夜里寒凉,皇后就这么坐着?”

    少女着轻薄素裙,勾勒出轻盈妖娆身段,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音才回过神。

    郁稚瞧见皇帝眼底担忧,立即解释道,“臣妾自己摘了钗环,又解衣袍,太累了,就在这儿坐会儿。”

    池水已凉,她这哪是坐了一会儿,若非他过来,恐怕要在这儿坐一整夜。

    “衣裳太繁复了。”郁稚又解释道,心里隐隐知道,这几日自己总是走神。

    男人静静凝视她片刻后道,“朕来侍候你沐浴。”

    “啊?”郁稚受宠若惊,皇帝今日怎么了?对她这样体贴?

    “朕已经许久没有侍候皇后沐浴了。”萧歧命宫人换了热水,亲自替她褪去素裙,不容她抗拒。

    他动作轻柔替她沐浴、洗发,一寸一寸擦干肌肤上的水珠,替她擦拭头发,最后擦上馨香发油。

    十六岁、不、她长大一岁了,如今是十七岁的郁稚,她是这样清纯可爱,皇帝不愿去想,有朝一日二十六岁的郁稚占据这具身躯。

    然后呢?

    未央宫里又是无休止的争吵算计!郁后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绝不可能像此时这般懵懂地望着他

    “朕的皇后真的很好看。”萧歧替她穿好寝衣,忽得笑着对她说。

    郁稚身躯微微一僵,暴君今日绝对吃错药啦!!不会是因为她功课实在太差,他被她气疯了吧?!

    “陛下今夜还要守着臣妾么?”郁稚询问,“臣妾近日都不做噩梦了,真的。”

    “如此甚好,看来,李御医的药十分有效。”

    “所以,陛下回去歇息吧。”

    萧歧瞧着她,眼睫上残留水珠,晶莹可爱,“皇后这是在赶朕离开未央宫么?”

    “臣妾没有。”郁稚可是见识过皇帝疯劲的,哪敢拦着他不叫他进未央宫。

    两人已许久未曾亲近,郁稚不太习惯。

    曾经有一段时光,她喜爱被皇帝抱在怀里,喜欢依偎这具火炉似的身躯,可今夜她不喜欢,甚至想他快些结束。

    男人的身躯雄壮,腰腹结实,可她就是没有任何兴趣。

    然而皇帝不同,他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少女的肌肤是他亲手一寸一寸擦拭过的,浸润过温暖泉水,羊脂白玉般美轮美奂,他用唇一一轻印过,如对待易碎的美玉琉璃小心翼翼,他会耐心会好脾气地将她养得更好。

    皇帝要抑制这具皮囊里郁后的灵魂,然而只要他稍微想想,她就是二十六岁的郁稚,就愈加心潮澎湃!

    郁稚,朕的皇后,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记起前世!

    第42章 第 42 章 郁稚,专心一点

    许久不亲近的缘故, 皇帝只要了一回郁稚就哭得凄惨。软筋散实在厉害,她没有力气,皇帝失了理智欺负她。

    最后她裹紧锦被转过身去,不多片刻就入睡了。

    皇帝靠坐床栏, 指尖还残存着她的泪水, 怎么与他刚回宫时一模一样, 若非感受过她的热情, 皇帝真以为她是今夜这般冷淡。

    越发娇气了!不,御医说过那药会令人逐渐失了欲望, 不再思考, 变成行尸走肉,可萧歧喜欢热情的郁稚。

    御医后又说过,可以再添一些别的药,皇帝当时没有回应。

    ***

    晨起后郁稚没有力气,今日无朝会,皇帝亲自替她穿衣裳, 又坐到膳桌前伺候她用膳。

    郁稚很苦恼,“我是不是太废物了?”

    男人手中握着粥碗, 往她嘴里送了一口, “皇后很好, 朕喜欢侍候你用膳。”

    郁稚觉得皇帝很奇怪, 从昨日起就温柔得不像话,像是变了个人,仿佛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摘给她。

    山药粥暖胃,郁稚一张口,皇帝又舀了一勺给她。

    “唔, 我想吃四喜丸子。”郁稚指了指,皇帝给她夹了一块。

    “想吃鱼脍。”

    皇帝剃了骨头给她。

    “皇后还要吃什么?”

    郁稚偷笑,这感觉真痛快!她现在出息了,竟然能使唤得了皇帝啦!!皇帝一定是中邪了,怎么对她言听计从!!

    桌上摆放着一碟子白切羊肉,御厨没做好有膻味,郁稚用手抓了一块送到皇帝面前。

    男人抿了抿唇,没嫌弃,微微侧首,就着她的手吃羊肉。

    最后皇帝喂她饮药,郁稚闻着酸苦药味,“臣妾这几日不再做噩梦,能不能不喝药了?”

    男人持匙的手微微停顿,“皇后的病还没痊愈,你看你昨日连笔都握不动,还是再饮一段时日。”

    说完就将一勺药强行喂到她口中。

    郁稚觉得皇帝说得在理,今日她仍旧握不住笔,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连昨日皇帝教的,她也统统不记得了,对着书册直发愁。

    郁稚很自责,“臣妾已经很用功读书了”

    岂料皇帝合上书册,“怪朕平日对你太严格,你病未好,不能强行逼你读书,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子么?去书柜里挑一本,朕给你念。”

    诶??少女睁着漆黑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暴君。

    生病的人不是她,而是皇帝,他忽然间这么宠爱她,她都不适应了。

    郁稚真挑了本话本子,皇帝连奏疏都不看了,很耐心地搂她在怀里,念给她听。男人声音深沉温和,这话本子在他诵读之下,变得更有意思了。

    下午皇帝命宫人给她裁剪夏裳,上百匹昂贵轻盈的料子摆到郁稚面前任由她挑选。

    郁稚可不傻,“上一回陛下也说给我制衣,最后全给贵妃。”

    萧歧将一匹水蓝色月光锦递到她面前,他记得她喜欢这颜色,“这一回朕不会了,朕向皇后保证。”

    郁稚得寸进尺,“除非陛下答应臣妾一件事,臣妾再信你。”

    “何事?”

    “唔,带臣妾去行宫如何?”少女凑近央求,眼底带着渴望,“臣妾从未去过行宫。”

    她在梦里去过数次郊外行宫,琼楼玉宇、雕栏石刻、一草一木、有麋鹿有仙鹤,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郁稚想看行宫是否与梦中一样。

    “当然可以,时近立夏,正是好天气。”萧歧答应,“等衣裳制好,朕就带你去行宫。”

    衣料珍贵,刺绣繁复,绣房足足花费一个月才将郁稚的夏裙制好了。

    此时已过立夏,皇帝带着她轻装前往行宫避暑。

    这一个月,行宫重新装葺,帝后的寝宫也改了位置,一切陈旧摆设统统换掉,郁稚踏入行宫时一双眼睛看不过来,总觉得处处都美轮美奂。

    进入寝宫,郁稚环顾四周,一众家具摆设比梦中更华贵,可就是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萧歧:“过来更衣,换上骑服,朕带你去狩猎。”

    上一世那段短暂的甜蜜时光,郁后喜欢狩猎。但今日人得同骑一匹马,这一世的郁稚什么都不会。

    天暖洋洋的,皇家猎场多的是鹿与兔子。身后侍卫远远跟着,郁稚看着身侧两旁高大林木,越看越觉得熟悉。

    “狩一头鹿,回行宫烤鹿肉吃可好?”皇帝的心情也好,重生回来,这是他第一次感觉整个人身心舒畅。

    郁稚点点头,若是要狩鹿,就该往右走。

    果不其然,皇帝扯了扯缰绳,在山路分叉口选了右边那条路。

    那些梦不是凭空而来,她从前一定来过行宫!

    皇帝言出必行,带着郁稚也能追赶上麋鹿,只一箭就狩得一头公鹿!身后赶来的侍卫皆称赞皇帝射术了得!!

    皇帝命侍卫门自行狩猎,不过一个时辰,一行人收获颇多。

    “臣妾也想试试拉弓。”郁稚从皇帝手中拿过弓箭。

    梦里的她会射术,自己猎得了一头鹿,她的手腕就是在狩猎时弄伤。

    身后的男人无有不应得,教她拉弓,耐心十足,“把手放此处,右手曲肘,对准那只兔子,看到没有?”

    郁稚使尽全力,拉不开那张弓!!

    “可我在梦里就拉得开这张弓!”

    “朕说了,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你身子受犀角香影响太深,如今握笔都无力,还是好好养着,往后朕再命人制一张精巧的弓给你可好?”

    郁稚把弓还给皇帝,她对自己很失望,竟这样废物。

    “那等臣妾恢复力气了,陛下再带我来?”

    男人唇角轻扬,温和应下。

    李勋也狩得了一头公鹿,其余人猎的或是兔子或是野鸡,侍卫们兴致盎然,队伍继续前行。

    “陛下,方才为何选右边的道?”郁稚还是不死心,想验证。

    “因为此处鹿多,左侧那边、”

    “左侧过去树木茂密,有野猪是么?”郁稚昂起头问他。

    男人微顿,此时李勋在两人身后道,“禀告皇后,左侧那树林里,确实很多野猪!”

    郁稚惊喜不已,“比起鹿肉,野猪肉是不是更美味?”她就知道,自己来过行宫的!!

    李勋:“是!一会儿臣等去猎一头,夜里在行宫架起炉子炖野猪肉吃!”

    其他侍卫纷纷附和,“李统领你上次没来,陛下可是猎得了两头野猪!”

    “你们带瓦罐了?”郁稚想说,附近有一条小溪,打了溪水回去炖肉更香!

    此时皇帝神情不好,牵拉缰绳调转,“回行宫!”

    侍卫们纷纷不解,皇帝狩猎通常要三四个时辰才尽兴,今日两个时辰不到。

    郁稚:“诶?为何回去,不是要去猎野猪么?”

    皇帝:“朕想起来有奏疏要看。”

    皇帝昨夜不看奏疏,今日不看奏疏,偏偏这一会儿要看,他就是看不得她高兴,“陛下自己回去吧,臣妾想去猎野猪”

    李勋:“陛下,不如臣选几个人留下陪皇后狩猎,其余人护送陛下回行宫?”

    郁稚万分感激地看向李勋。

    皇帝神情冷峻,再不复方才的愉悦,侧首问郁稚,“皇后会骑马么?”

    “臣妾学学就会啦!”

    李勋完全没察觉皇帝不悦,“臣可以教皇后骑马射箭!”

    萧歧:“皇后安危重要,必需随朕回行宫!”

    郁稚不肯,这一个月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皇帝,此时特别专横,郁稚推开他的手臂,自己跳下马匹,“陛下自己回去吧,臣妾回了行宫无事可做。”

    除了李勋,其他侍卫都看得出来,皇帝不悦。男人眉宇微蹙,去揪郁稚,可她立刻跑开了,不肯跟他回行宫。

    男人面色冷峻,不想在侍卫面前失了身份,“行,李勋,你们留下陪皇后狩猎,若天黑之前不能教会皇后射箭,朕唯你是问!”

    侍卫门面面相觑,不等他们反应,皇帝自己策马离开了。

    ***

    山间夜色朦胧时分,郁稚才回到行宫,她学会骑马,还学会了拉弓,只是近日病着没太多力气,不能亲自狩猎,等彻底恢复以后她一定要再来行宫!

    回到寝宫之后,郁稚瘫到椅榻上,浅眠片刻,她听见推门声,再紧接着手腕就被揪住了,连着她整个人都被拉扯起来。

    “听御医说你手伤了?”

    皇帝身着广袖长袍,散着发,但这样闲散的衣着并没有令他看起来更温和几分,依旧凛冽肃穆。

    “臣妾自己弄伤的。”郁稚道,“张弓时不小心被弓弦割到了。”

    伤口不深,而且李勋已经传御医为她包扎。

    “李勋失职了。”男人从眸光到语气都淡淡的。

    郁稚:“不、不是、与他无关,他!”郁稚心急解释,“是臣妾自己弄伤的”

    萧歧打断道,“身为禁军统领,保护皇室是他的职责,皇后受了伤,那他就该罚!”

    李勋自己已经跪在御书房门前请罪。

    皇帝传见他,李勋一一叙述皇后受伤过程,求皇帝责罚。

    萧歧审视着他,没追究郁稚手上那点小伤,反而问他,“你觉得皇后如何?”

    李勋愣住,半响方答,“皇后娘娘她心地纯良、地位尊崇、”

    “皇后很美貌是么?”萧歧问他。

    李勋忽得有些慌乱,“皇后娘娘高贵贤良、”

    萧歧笑了,原来他以为的背叛不是李勋一时间的糊涂决定,而是经年累月的迷恋!

    “你觉得朕对皇后不好?”

    “臣万万不敢这么想!”李勋如临大敌。虽然他心中的确这么认为。皇后纯良,而皇帝他强势专横,不知珍惜。

    “方才朕从皇后寝宫过来,朕说要罚你,皇后还为你求了情,说她受伤不关你的事。”

    男人垂眸望着他,李勋神情微动。

    “三十军棍。”萧歧吩咐下去。

    李勋仰头不敢相信,再重的惩罚他都认,可是他身为禁军统领,该罚也是罚板子,军棍只用来处罚军中之人,皇帝怎么

    三十军棍,非死即伤。

    此时皇帝话锋一转,“并非罚你失职,而是罚你对皇后那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

    这一句无意将李勋打入第十八层地狱。

    “臣、臣没有、”他惊愕到连否认都没有了力气。那点龌龊的心思一直被他埋得很深很深,他自己都不敢承认!

    萧歧笑问:“你敢说你对皇后没有心思?”

    李勋哑口无言,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皇帝一定有读心术,他能窥探到人心中最深层的角落!

    萧歧:“李勋,你守一辈子宫门来赎罪,永远都不要再踏足皇宫内苑一步。”

    良久,李勋僵着身体叩头退下去领罚。听着廊下一声声的军棍,萧歧觉得自己这一世已算是心慈手软了,他只是把那个念头扼杀了,没有要李勋的命。

    寝宫里,郁稚听芍药说皇帝罚李勋三十军棍,还摘了他禁军统领的头衔,贬他去守宫门,这太荒谬了,暴君他不讲道理。

    可她是尝过他手段的人,深夜皇帝来未央宫,郁稚也没有敢为李勋鸣不平。

    她沉默地睡下,等皇帝沐浴完上榻,来解她的寝衣,郁稚推脱说自己乏了,拿开皇帝的手,这已经算是她无声的反抗了。

    “既然皇后乏了,就休息吧。”萧歧没有留宿,起身离开。

    他竟然没为难她,郁稚微微舒一口气,安心入眠。其实这段时日两人鲜少亲近,郁稚知道是自己的缘故,时已立夏,天气渐热,皇帝跟火炉似的,她不喜欢靠近他,皇帝并没有太强势,只偶尔零星要一两回。

    萧歧离开皇后寝宫,反向去了药房,李御医正在配皇后明日起要服的药。皇后已经许久未再做噩梦,皇帝前些日子命李御医减了药量,否则她今日哪有力气学骑马狩猎。

    “皇后的药方,需再改一改。”

    ***

    翌日清晨,郁稚独自用早膳,御厨将昨日猎得的鹿做成几道美味膳肴,鹿肉不含一丝腥味,郁稚多用了几口,而后再饮下汤药。

    李御医的汤药最管用,她已经许久不做噩梦了。

    晌午皇帝就传她去御书房读书。

    “怎么来行宫游玩,还得读书?”

    郁稚嘴上嘀咕,人还是很乖顺地去了皇帝御书房。听闻李勋挨了军棍,性命无忧,只是得养伤数月。

    今日日头尤其好,郁稚到御书房,脊背额间就已经汗津津的了。

    皇帝已在御案前处理政务。

    萧歧今日着一身素雅广袖袍,长身玉立,神情专注,他本就丰神俊朗,从边疆回来大半年,麦色黝深的肌肤养得玉白几分,少了行伍之气,多了君王高深莫测之感,更显高贵俊美。

    “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练字?”这低低的一声,郁稚心头微颤。

    郁稚坐到案边,娴熟地翻开书册,不知为何,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练字到一半,有个字太繁复,她不会写。

    “过来,朕带你写。”

    御案很矮,两人都席地而坐,底下只铺着一层软垫,行宫本就是皇室避暑之地,随意自在,两人的衣角都堆叠在一处。

    御案动了动膝盖,挪过去。

    皇帝经常带她写字,大掌很自然地包裹着她的手心,郁稚心头一颤,她觉得男人的掌心在发烫。

    两人离得近,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男人的左臂很自然地垂在她腰侧,郁稚觉得,那肌理分明的手臂也是发烫的。

    她的心间似燃起了一把火。

    难道是因为今日天热的缘故么?不不不,郁稚寻找到了原因,今日早膳用了鹿肉的缘故!!御厨一定没有把鹿血放干净。

    “郁稚,专心一点。”

    她的心猿意马,很快就被皇帝识破了。他左手轻拍了她的腰肢,轻轻叫她回神。

    真要命!

    郁稚又端正坐好,告诉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可是好几回在榻上,皇帝也会像这样提醒她专心一点,那种时候他的眸底深邃,把她的心都要看化了

    皇帝教完她这个字,郁稚又回到自己位置。

    可她的心不住地跳动颤抖。皇帝握起笔,继续专注处理政务。他这样专注写字的模样,高挺的鼻梁,丰盈的唇,宽阔的肩,很让人不心动

    郁稚轻咬唇瓣,开始懊悔,自己昨夜为何要拒绝他!

    第43章 第 43 章 宠溺

    帝后去行宫避暑, 宫里头冷清下来。

    教习嬷嬷们领着新进宫的宫女来拜见李檀,李檀吩咐嬷嬷,“好好教养,再分配到各宫之中去。”

    她有意在未央宫安排几个眼线, 便起身挑选, 目光一一巡视, 忽然间站在最后的一个小宫女引起她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李檀眼神都亮堂起来。

    十三岁的少女, 还未长开,容貌身姿都并不出彩甚至有些蠢笨模样, 但是这眉宇间与上一世那个来给她通风报信的宫女很像!

    小宫女心急要跪, 踉跄一下摔倒在地,“回贵妃、奴婢名叫纯儿。”

    这声音李檀气息凝滞,她十分肯定纯儿就是那个宫女!

    “快起身吧。”李檀亲自扶起她,她是个忠仆,就是有她冒死告密说郁后派杀手暗杀皇帝,李檀才写了那封信!

    李檀嘱咐嬷嬷, “这个宫女就留在悠然宫吧。”

    嬷嬷为难,“回禀贵妃, 这宫女是皇后宫里要的, 未央宫缺个洗衣的宫女, 她又蠢笨只能做些体力活, 所以”

    李檀当场如遭雷击,上一世她是皇后宫里的婢女?不、不可能、

    嬷嬷:“她是皇后贴身大宫女芍药的亲妹妹。”

    “怎么可能?!”李檀失态惊呼道,转而问纯儿,“芍药是你姐姐?”

    纯儿点头,“是”

    荒唐!荒唐!这告密的宫女真是出自未央宫?!

    李檀理了理思绪,是、没错、这也不奇怪, 毕竟越接近妖后之人,就越可能知道她弑君的秘密。

    然而上一世纯儿来她跟前说、说她的主子命她来传信

    所以是妖后故意借她之手送出那封信?因为妖后自己不识字!真正的功劳不在于她?而是在于妖后?这个念头疯狂地发酵,一个又一个的证据在她脑中浮现。

    那个时候妖后与她的父兄已经有了间隙,她最后倒戈向了皇帝?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妖后她就是要弑君夺权!

    ***

    郁稚心猿意马,没法子专心练字,今日天气炎热,皇帝卷起袖口露出一节小臂,她写字时总不经意间碰触,灼热而坚实。

    早知如此,就不食鹿肉了,体内燥热,他的手臂有着很漂亮的轮廓,手掌宽大厚实,时常轻握她的腰肢。

    “这个字不会写”少女眼睫扑闪,期待皇帝再度将自己揽到怀里。

    “不会写的字都先圈出来,朕批阅完奏疏再教你。”

    郁稚只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鹿肉实在太补了,她心口胀得慌,忽然冒出个念头,扑过去将皇帝推倒在地

    男人抬眸,对上她那双水光淋漓的眼眸,但他视若无睹,并且轻声问道,“怎么了?皇后?”

    萧歧:“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郁稚瞬时回魂,“没有、没有不适。”这慌乱否认的模样将男人逗笑了。李御医的药效果甚好。

    “就是天气甚热。”郁稚褪了外头一层薄薄的罩衣,露出里头新裁制的月影纱裙,轻盈飘逸,勾勒出优美的弧度,衬得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晶莹剔透。

    “还是披上吧,皇后身子向来孱弱,若是受了风就又病了。”男人笑笑,亲手替她披上。

    这正人君子的做派叫郁稚愣了神,“这都入夏了,才不会受风生病!”她又赌气褪下罩衣。

    男人轻挑眉峰,继续翻看奏疏,“随你。”

    郁稚忽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她抬手贴了贴发烫的面颊,发誓再不食鹿肉了!!

    晚膳两人也是在书房用,皇帝如往常一般伺候她用膳,夹了口鹿肉给她。

    “臣妾不爱食鹿肉。”

    “朕亲自狩的鹿,皇后好歹尝一尝。”

    郁稚将筷子推到皇帝唇边,“陛下自己吃吧。”吃了他就明白了,这鹿肉简直是个祸害!!她这会儿心理还燃着火呢!

    男人张口吃下,盘里余下的鹿肉也尽数入了他腹中。

    晚膳过后,皇帝又亲自侍候她饮药,郁稚觉得这药既然能驱她梦魇,也能平复她的心火,于是一口一口尽数饮下。

    膳后她破天荒地取来书册,理直气壮告诉皇帝,“这些字臣妾统统都不会写。”足足二十多个字,若是从前,不会也装会了,今日倒是实诚。

    皇帝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

    郁稚侧颜本就泛红,被他看得羞涩,“陛下看什么?”

    萧歧:“皇后变得这么好学,朕都有些不习惯了。”

    郁稚反驳道,“臣妾哪里是突然变得好学,臣妾一直都很好学!”

    皇帝不置可否,不过收起药碗,语气甚是惋惜,“可惜今日奏疏实在太多,朕要通宵达旦批阅,无暇教你写字,明日再教可好?”

    郁稚心里蹿着一把火,一双美目泪津津地望着他,带着几分幽怨,“那陛下的意思是今夜都不来臣妾寝宫了么?”

    “你希望朕来么?”

    萧歧变得好奇怪,这游刃有余的语气像在逗弄小猫!郁稚赌气回应,“若是太晚还是别来了,免得吵醒臣妾!”

    “那朕就不来打扰皇后了。”

    爱来不来,最好永远都别来!郁稚抱着书册起身,行礼离开,“那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

    从前他无论多忙都会过来,今夜甚是古怪,像是故意钓着她。

    李御医的药似乎无用,她心中的火越烧越旺,或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夜里她又做梦了。

    这一会儿并非噩梦,而是

    梦中她回到未央宫,自己似乎又长大几岁,褪去几分稚嫩,身躯愈加成熟。皇帝凯旋,所有后妃都出宫迎接,偏偏她独坐凤榻,满心的怨恨,帝后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

    深夜,男人势如破竹闯入未央宫,她的心腹宫女侍卫都拦他不住。皇帝还未卸甲,皮肤黝黑,满身风尘,粗俗不堪。

    他为何回宫?!她一点都不想他回来!他若长长久久待在边疆该多好!!!

    郁稚推拒之下只触到冰冷的铠甲,力量悬殊注定了她被压制,娇养出的一身凝滞雪肌成了他饱腹之物!

    梦里她恨透了他,恨不得杀之敲骨吸髓!饮血啖肉!

    郁稚挣扎醒来,下意识地去寻榻边那抹身影,空无一人前段时日她一做梦,萧歧都会将她唤醒,他彻夜守着她,他亲手侍候她用膳,侍候她沐浴,为她穿衣

    她抬手擦拭额间薄汗,这样的夜晚太闷热,颈间也汗津津,身下丝绸褥子都汗湿了

    郁稚去浴殿,进入早已冰凉的池水,趴在池壁边,心中那把火久久不熄,那个梦虽然荒唐,可是细细品茗之下,很妙,非常妙,梦中的皇帝只比现实里的肌肤更黝黑些,肌理一样紧实的。

    梦中他跟恶狼似的。

    诶!不能再想了!!郁稚往脸上泼了几捧泉水!!

    翌日清晨,郁稚起得早,入夏以来都是好天气,她从满衣柜的新夏裙里挑了一袭粉霞薄绡夏裙,清凉舒适,芍药又给她绾了个漂亮发髻,缀上晶莹碧玺发饰,如此一装扮,美得小宫女们痴愣愣地盯着郁稚,移不开眼了。

    郁稚手持纨扇,去御书房陪皇帝用膳,如此行在廊下,堪比西子貂蝉,弱不禁风又美轮美奂。

    萧歧已经等在膳桌边上,瞧她进来,眸光也只是淡淡驻留了一瞬,端起已经凉好的粥。

    郁稚故意坐得离他近些,皇帝侍候她用早膳。这段时日两人亲密无间,宫人们也都见怪不怪,帝后的关系完全不似传闻中那么坏,甚至有些浓情蜜意。

    “皇后,这粥烫么?”皇帝体贴入微。

    “唔,不烫。”郁稚浅浅一笑。心里却暴君必定是瞎了!她今日特别打扮过,他像是没看见,只在意粥烫不烫!

    早膳慢条斯理地用了半个时辰。

    等坐到书案前,萧歧说先教她写昨日不会的那几个字,郁稚心头微微一喜,很自然地坐到他怀里。

    少女发上抹着茉莉发油,淡淡馨香,身上粉霞薄绡轻盈的一层,郁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轻轻后靠,彼此能感受到对方体温。

    两夜独眠,郁稚发现自己竟有些想念男人温热的身躯。

    皇帝是真只教她写字,握着她的手极尽耐心,完全没有借机亲近的意思,反而是郁稚自己心脏怦怦直跳。

    他的一双手臂,将她圈在案牍之间的一方小天地,左手绕过她的腰肢,放置在案上。

    “郁稚,腰别塌着,好好写字。”男人左掌轻拍了下她腰肢提醒,温润声音覆在她耳边,郁稚顿时脸颊通红,端正坐好。

    心中那火苗就没熄灭过!暴君温柔的时候,这声音该死的好听!!简直要命!!

    郁稚心想自己不如就这么把他扑倒在地毯?不不不,太猛浪了,况且前日还是自己拒绝了他,不许他亲近!若是自己主动,那不是往后都会被他嘲笑么!

    宫女送今日的药进殿。

    皇帝大手接过,又给她凉药又侍候她用药,体贴入微,看她将最后一滴药咽下去,皇帝才放她到御案边上,“这些字,你自己再练几遍。”

    他如此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做派,叫郁稚抓心挠肺的!!

    郁稚埋头练字,她没办法专注,眼角余光不禁去瞥男人的小臂,他的小臂是烫的。

    许久,郁稚将书册推到皇帝面前,“陛下,这个字臣妾不认得。”

    她轻轻俯身过去,从皇帝的角度看,粉霞色薄绡轻掩着心口雪白,若隐若现,她一双晶莹眉目看着人,着实勾魂,少女的小心思其实不明显,但她就是故意的。

    男人眉峰轻动,张口一本正经道,“皇后,坐姿要端正。”

    又语重心长:“你是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难道要朕请宫中教习嬷嬷来教你仪态么?”

    郁稚:“”她端正坐好了,遭到训斥后如锯了嘴的葫芦,闷闷说声,“臣妾知道了。”而后再不发一言。

    皇帝望着她,似笑非笑,这感觉绝非阴冷,而是逗弄一只小猫时的暗自愉悦。可是这一切,涉世未深的少女怎么可能知晓呢。

    她只当自己拒绝皇帝,所以他往后都不会再宠幸她了。自从他凯旋归来,几乎夜夜来未央宫,郁稚从一开始的拒绝,再到如今,她能体会其中美妙滋味,自己被他养足了胃口。

    再也写不下去了,她扔开笔,朝着坐姿端雅的男人扑过去,少女莽撞而急切,男人那铜墙铁壁般的身躯就这么被她撞倒在地。

    地上铺陈着消暑用的竹席,皇帝本就未束发,青丝散开来,郁稚得寸进尺按他在地,男人那石青色光广袖长袍与少女粉霞的薄绡,两道绚丽的颜色交织叠加。

    “皇后要做什么?”皇帝临危不乱,笑着问她的语气近乎宠溺。

    郁稚忽然发现,男人温柔时的眉眼非常迷人。她轻咬唇瓣,而后莽撞地凑上前吻住了男人唇角!

    哼!

    第44章 第 44 章 疼爱得如珠如玉

    莽撞扑倒人, 亲了一口之后对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从前不用她主动,皇帝自会掌控一切,这会儿他按兵不动,郁稚羞涩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半响皇帝将她扶坐起身, 两人就这么席地而坐面对着面, “这几日朕在吃药, 御医说吃这药需得清心斋戒几日。”

    郁稚简直要疯, “我、我、”她一双手绞着衣角,找到理由, “都是吃你那鹿肉的缘故!”

    萧歧自始至终都是逗猫的神情, 淡淡的笑意盘桓在眼底,十七岁的郁后实在是太可爱了。

    两人对坐着,额头几近乎相抵,他轻声哄她,“好,那我们以后都不吃了。”

    这声音似蛊惑, 暧昧的温暖气息萦绕周身,郁稚觉得心里这把火烧得更旺了, 跌跌撞撞从软垫上站起身要逃。

    “去哪儿?坐下写字。”皇帝将人拽回去, 眼神饱含深意地看她, “皇后, 其实你不是要亲近朕,只是寻个借口不肯认真读书写字是么?”

    郁稚承不承认都难堪,于是赌气执起笔继续练字,不搭理他。

    从前她嫌弃皇帝,觉得他粗俗、蛮横、胸膛太坚实、手臂太刚硬、一双含戾的眼眸怎么看怎么讨厌,如今颠倒过来, 她竟觉得这些都好迷人

    既然他要斋戒,那今夜两人必定也不会同榻而眠。

    夜里一道用膳,皇帝仍体贴侍候她用了药才放她回寝宫。

    “夜里少看话本子,认真温习功课才是正经,听见没有?”

    “明日还要考你,考不好就要罚抄。”

    “臣妾知道了。”郁稚嘴上答应,心里却嘀咕,皇帝他一日比一日唠叨,有时教训她如同父亲教训女儿一般,不过这段时日自己的功课确实长进不小。

    她迫不及待要走,感觉再不走还得扑倒他一次,心里烦躁得很,回去先用凉泉沐浴才能消下去些!!

    然而跨出御书房时,瞧见外头跪了个人,原来是李勋,他赤着上身,浑身是伤,身后背着一根荆条。

    郁稚知道负荆请罪的典故,只是心思一晃,心道李勋的身躯比起暴君的钢筋铁骨,似乎更精瘦几分,但各有各的特色。

    原来世上除了男子会欣赏女子的身段,女子也会垂涎爸1四八一流9流散

    “你不是要回宫练字?”幽幽男鬼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郁稚吓得猛然回首。

    皇帝眼底早没有方才的逗弄戏谑,有的只是冷戾阴沉,郁稚感觉自己做坏事被当堂逮住。

    皇帝又没有读心术,他不会知道自己所思所想!

    但是郁稚哪里知道自己这会儿的神态,透着心虚。

    “臣妾告退”自己若为李勋求情,皇帝必定罚他罚得更狠,于是立即开溜。

    回到寝宫后,立即褪了衣裳将自己完全浸入浴殿那一池冷泉之中!

    芍药惊呼:“娘娘这是要生病的!”皇后的身子本就孱弱!

    郁稚摆摆手,舒适地匍匐在池壁边上,都怪那几口鹿肉!害她变成一个水性杨花?不不不这个词也太严重了,横竖她只是想一想罢了。

    但李勋那副身材也确实可圈可点,哎呀,不能再想啦!!

    若她是公主就好了,她可以豢养好多好多男宠,哪一个都比暴君温柔百倍!!哼!

    入睡前,芍药忽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盒进内室,“娘娘,这是陛下方才差人送来的赏赐。”

    螺钿漆盒十分精美,郁稚欢喜打开,芍药还来不及看是什么,郁稚就啪地一声合上了。

    “你出去吧”

    芍药失望地行礼退下,心中猜想究竟是什么,皇后不给她看?首饰?香馕?男女传情之物左不过这些物件。

    郁稚再度打开漆盒,雪白通透的玉件气势昂扬,她气得扔开,这简直是迄今为止对她最大的折辱!!

    ***

    翌日清晨,芍药唤她起床,还特意挑了比昨日更精致华丽的衣裳,“娘娘,该去御书房练字了?去晚了陛下又要责备。”

    郁稚匍匐在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软枕,乌黑浓密的发丝披散在雪背,“我今日不想去练字了。”

    芍药:“怎么不去?”

    郁稚扭头看向内侧,“我病了!”

    芍药瞧她这样,知道必定又同皇帝闹不合,“陛下似乎已经连着两夜宿在御书房了?”

    “他爱宿那就宿哪儿,我又没权力管着他!”

    芍药欲言又止,顿了顿,继续道,“奴婢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小猫儿,唔,那只猫可馋了,奴婢吃啥他都跟在后头要吃。后来有一日,他不问奴婢要吃的了,奴婢还奇怪呢。后来才发现村里河边有个打鱼的老翁时常喂她小鱼,久而久之,他就不粘奴婢了。”

    郁稚困惑望向芍药。

    芍药:“唔,行宫的主事嬷嬷有个干女儿叫簌簌,那个宫女生得可好看啦,这几日一直在御书房伺候。她今日清晨在宫女们面前得意,说是陛下赐她一瓶珍贵的祛疤膏药!还说陛下对她说话如何如何温柔。有好几个宫女真信了,都说她要进宫当娘娘啦!她们还一起挤兑奴婢!”

    芍药:“听说上回陛下来行宫,也是她在御书房伺候的。”

    郁稚领悟了,芍药的意思是如果一只猫在家不吃饭,那他必定在其他地方吃饱啦!!

    郁稚:“陛下这几日在服药么?”

    芍药:“诶?没听说啊,药房只煎皇后的药。”

    所以什么斋戒也是骗人的!

    郁稚又翻了个身,“不关我的事,我病了要休息,今日不去御书房练字!”

    芍药叹息:“奴婢早就劝娘娘不要用凉泉沐浴了。”这倒好,遭皇帝冷落,人还病了。

    芍药后又端了药来,郁稚命她搁在榻边。

    一直睡到午后,人困倦昏沉,感觉有人将落在榻沿的薄毯重新盖到她腹上,郁稚缓缓睁开眼眸,果然瞧见榻边那个高大的身影。

    “听宫人说你病了?”皇帝温柔体贴地关怀。

    睡醒的少女眼底盛着晶莹水珠,娇憨可爱,头发也乱了,“是的,病了,不能来御书房练字了,还望陛下体谅。”

    萧歧瞥见榻边的药碗,“怎么连药也不喝,可是又要做噩梦?”

    郁稚不搭理人,她觉得心里的火熄下去了。皇帝偏不饶她,抬手轻覆在她额间,“朕看你没受寒生病,不过是偷懒不肯读书。”

    郁稚继续不搭理人。

    萧歧打开榻边的漆盒,盒子一角上磕坏了,可见她昨日多气愤,男人漂亮的指尖拿起玉件,“朕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

    “不喜欢,陛下还请拿回去吧。”

    这玉温润稀有,稍微在掌心握一会儿便暖了。

    郁稚:“臣妾要休息,请陛下离开。”

    萧歧轻笑,“你又赶朕走?”

    他指尖轻拂过她足踝、雪白小腿,轻薄的夏裙如薄薄一层蝉衣轻落在她身上,美轮美奂。

    “你做什么?”郁稚如惊弓之鸟,不可置信地去推皇帝。

    力量悬殊,她总是斗不过他的,他玩弄她就如同玩弄手中的玉件,绝对的掌控。

    玉件虽温润,可还是微凉,玉体轻颤,郁稚双眸通红,眼眶充斥着泪水,皇帝一手扣着少女皓腕,两人近在咫尺地对视着。

    男人神情过于平静,但郁稚仍能体会到他积压的怒意。哼,她没生气,他又在气些什么。郁稚不求饶,只是侧开眼眸,倔强得很。

    他摆弄玉件的手不曾停下,甚至愈加过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少女有着小巧的鼻,清澈的眉眼,还有那贝齿轻咬的绯红唇瓣,无论怎么看都是清纯的、无辜的、

    天下所有人都会被她这副皮囊蛊惑,然而他不会,他深知她骨子里的倔强卑劣!所以哪怕她落泪,他也不曾心软,甚至更觉得有趣!

    直至把她惹哭了,皇帝一松开双手,郁稚就反扑起来,将他狠狠推开,夺过他手里的玉件砸向墙角。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萧歧你就是个混蛋!!”她不可抑制地痛哭。他将她当什么了?!

    皇帝欺负了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眉宇间都透着愉悦,扯过她的帕子轻轻擦拭指尖,依旧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将衣裳穿好,跟朕来御书房,练字。”

    上一世光明磊落的皇帝,这一世成了这阴郁模样,萧歧觉得,这完全也是拜他的皇后所赐!

    郁稚后悔来行宫了!她一丝一毫都不愉快!

    于是下午两人又席地坐在御案边上,他批他的奏疏,她练她的字,若说有什么不同,少女瓷白的脸上多了一份幽怨与不服。

    外头艳阳高照,皇帝完全没有要出去狩猎的意思。

    “好好写字,若有一个字写得不好,罚抄一百遍。”

    郁稚心里咬牙切齿,她真真恨透了皇帝,他们两人就是一对怨偶!!

    “漱漱,快给我们瞧瞧那瓶御赐的膏药!”外头几个小宫女在说话。

    皇帝在午间出去过,这会儿御书房的门又闭着。故而她们用完午膳回来,以为御书房里仍空无一人。

    虚掩的窗外,一个小宫女从袖口里取出白瓷瓶,“我干娘说了,这瓶药价值不菲,擦在伤口处,一日就能愈合,若涂抹在肌肤上,能叫肌肤晶莹剔透。”

    “哇!皇后娘娘那样美貌,必定每日涂抹这药膏吧?”

    漱漱:“那可不是,我干娘说了,这瓶药稀有,皇后那儿恐怕也没有呢!”

    “皇后也没有的膏药,陛下给了你,那陛下必定对你另眼看待!”

    “说不定今日会招你侍寝呢!”

    “那陛下肯定要带你回宫,说不定能封个美人当当!”

    萧歧从一堆奏疏中抬起眼眸,先是看向郁稚,郁稚正埋首写字。

    皇帝正要起身出去,廊下已经有嬷嬷吩咐宫女们住口了。

    “昨日那小宫女点灯时,弄翻了灯盏,朕命她去药房取一瓶烫伤药。”皇帝随口道。这一世,他决定当一个仁慈的君王。

    郁稚抬眸,浅浅笑道,“陛下不必向臣妾解释。”

    郁稚:“即使是真的,臣妾也无权过问。”

    “你是皇后,小宫女们胡乱编排,你自然得责罚。否则宫里头谣言横行、”

    “无风不起浪,臣妾怎么知道是胡乱编排还是确有其事。”郁稚打断道,“若臣妾贸然训斥,那不是委屈了漱漱?”

    漱漱?皇帝眉宇微蹙,“所以你早就听闻了此事?”

    “郁稚,虽然朕欺负你,但也只欺负你一人。没有欺负过别人。”皇帝认认真真告诉她。

    郁稚继续练字不搭理人,皇帝凝视他片刻,见她这样,也只继续批阅奏疏,只是写的字更潦草几分!

    夜里两人依旧一道用膳,皇帝没有再亲手侍候,郁稚也只自己吃自己的。宫人们见此情形,也都更小心侍候。

    宫人端来药碗,郁稚并没有喝。皇帝细问宫人才知道她今日一整日都没有饮药!

    “今夜皇后留宿御书房。”皇帝命令道,他也并非圣人,只能忍两夜。

    郁稚气笑了,倒也没强硬地拒绝,笑意盈盈地看向皇帝,眉宇间泛着温柔,“陛下,难道不是在斋戒么?”

    语气轻盈妖娆又带着十足嘲讽。

    若是他承认斋戒,那她今夜没有理由留下,若是不承认,他前头便是在说谎,那这难道不意味着漱漱的事绝非空穴来风。

    两人波涛暗涌的对视间,萧歧对眼前的少女,他的皇后,他既恨得咬牙切齿,又疼爱得如珠如玉!

    饶是狠心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卑劣的女人,伤得他体无完肤,也叫他欲罢不能,销魂夺魄!!

    第45章 第 45 章 粘人

    郁稚独自回到寝宫, 皇帝今夜依旧宿在御书房。但郁稚不再闷闷不乐,感觉狠狠出了口恶气!

    一夜好眠,翌日芍药进内室伺候。

    “娘娘今日不必早起,方才御书房传话, 娘娘今日无需去御书房练字。”

    郁稚睡够了起榻, 看来皇帝昨日真被她气着了。

    芍药吞吞吐吐, “陛下昨夜召漱漱侍寝了。”

    诶?郁稚微微一怔。

    芍药:“今日圣旨就下来了, 封她为嫔,过几日随陛下回宫, 这会儿宫里头估计也已经知晓。”

    芍药:“也难怪陛下动心, 漱漱与皇后生得有几分相似。”

    郁稚怔忡片刻,而后微微一笑,“那很好啊,横竖我也不想去御书房练字!”

    芍药替她从衣柜里取出衣裳,就退下了。

    郁稚唇边的笑意顿时消散!整个人失神坐到榻缘。

    “哼!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她余光瞧见枕边那个漆盒,这个脏东西怎么还在这儿, 尘封已久的坏脾气上来,抱起盒子就往地上摔, 顿时精美漆盒与里头的玉件尽数摔个粉碎。

    她仍旧不解气, 怒意自心起, 又瞧见花瓶里那几枝桃花, 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桃花?!还开得如此艳丽!抽出来扔出窗外!

    “臭花!不许开!”

    口中不断重复念着暴君昏君!

    一口气骂骂咧咧,直至骂得饥肠辘辘才撩开幕帘走出内室,预备好好用一顿早膳!

    可引入眼帘的场景叫少女彻底冰封在了原地,芍药口中那个昨夜一度春宵的君王,此刻正如往常一般坐在膳桌边上,红豆粥给她晾好了。

    “皇后起得好早。”男人一袭茶色素纱长袍, 显得仪态端雅,从容不迫。如此倒显得郁稚毫无风度。他见怪不怪,上一世的郁后生气,也会在寝宫中砸东西。

    膳桌旁边还站着局促不安的芍药,“娘娘,奴婢是不得已才欺哄娘娘的。”

    一句话叫郁稚更下不来台,所以漱漱的事就是皇帝故意骗人。

    郁稚对自己的坏脾气与小性子都表示羞愧,她以前从不这样的,她还以为寝宫里没有别人。

    郁稚收敛神态,到膳桌边坐下,横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毕竟皇帝也心虚吧。

    “皇后用粥么?”萧歧端起粥碗侍候她,郁稚也不端着,张口吃粥,红豆粥的甜度与温度都正好。这大半年来,皇帝比宫人伺候得更叫郁稚舒心。

    萧歧唇角浅笑,郁稚立即皱眉,他不安好心!从前耀武扬威、神情肃穆的男人,这几日的笑意太多了。

    “陛下在嘲讽臣妾?”郁稚心里别扭。

    皇帝认真看她,深邃眼眸里也蕴着淡淡笑意,“所以,皇后也是会吃醋的是么?”

    男人不禁回想上一世,他远在北疆,偶尔也会有风言风语传回皇城,什么部族首领献上北疆第一美女,什么君王帐中舞姬妖娆,虽然都不是事实,但不知他这位深居皇宫的皇后,是否会在意些许。

    郁稚气笑了,“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与那个贺七一道写字,与李勋一道狩猎,朕会怎么想?”男人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郁稚没经历过这个,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她与皇帝之间,需要认真论吃不吃醋这件事么?

    可男人的眼神实在太较真,郁稚吃入腹中的那口粥把心与胃都暖了起来,“唔所以你这两日莫名其妙闹别扭,就是因为那日李勋带我狩猎?”

    不至于啊郁稚觉得皇帝对自己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男人下颚绷得紧,遭她反问,失了那一份从容不迫。

    “旁的女子也就罢了,你是皇后,自然该端庄自持!”

    “所以,你这样生气是因为我身为皇后,却与侍卫一道狩猎,拂了你身为君王的面子?”郁稚很认真地问他。

    她像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一字一句问得很认真。

    男人不语,就只是用平静凛冽的眼神凝视着她。

    郁稚领悟了,“那你下次若是吃醋就直说嘛,闹什么别扭!”但她身为皇后,确实不宜与侍卫太接近,于是又认认真真,“臣妾保证,往后都不会再犯这样得错了,真的。”

    皇帝又微微一笑,“朕说过没有吃醋。就是要你时刻牢记身份!”

    “行,臣妾会记得的。那我们和好了?继续用膳吧。”郁稚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上一世利落果断的男人,终究被她弄得别扭阴暗。萧歧再度端起粥碗,“膳后皇后得继续服药。”

    郁稚可以肯定,天气燥热的缘故,自己这心里的火苗又蹿了起来,等坐到案边写字时,火已经熊熊燃烧。

    郁稚压住那个念头,总不能说独自安寝两夜,她就变成大色魔吧?若是再度扑倒皇帝,以后自己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可是又有字不会写?过来。”皇帝一本正经。

    “臣妾会写的。”郁稚咕哝道,视线往男人身上瞟了一眼,他今日穿得有些清凉,轻薄的衣料可见雄壮的身躯,衣袖撩至手肘处,那轮廓分明的小臂,该是滚烫的。

    “朕教你写。”她不过去,皇帝反而自己过来,大掌包裹住她的手,带她写字。

    郁稚心跳加速,男人小臂肌肤触碰到她的,果然滚烫的,心中顿时如烈火燎原,她头脑发昏,转过身去就去推人。

    萧歧估计是没有防备,轻而易举地被她推倒在竹席上。郁稚有那么瞬间的羞涩,自己果然又干了蠢事,但下一瞬觉得横竖都做这样出格的事,先灭了心中那团火再说!!!

    郁稚化身恶霸,不给男人拒绝的机会,徒手解他玉带。

    萧歧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客为主。

    郁稚羞涩,皇帝那双眼眸叫她更加羞涩,她褪下外衣遮住他的眼睛。皇帝很配合地没有摘去。

    最后像是认命了一般,一双手掌轻轻贴合她腰肢,安慰她,或是说鼓励她。

    郁稚觉得皇帝是不愿意的,因为若换做从前她主动,他必定已经掌管全局。

    但她从中获得乐趣,她视男人为暴君,从来只有他欺负她的分,这回换她欺负人,她甚至解下浮光锦发带将皇帝的手给绑了起来!

    皇帝遮着眼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丰盈的唇形、迷人的下颚。

    郁稚动作轻柔些许,捧住他的脸,轻轻啄吻。

    没有了目光的对视,她胆大包天

    书房之中是一场无声的凌虐,并非暴力,而是少女磕磕碰碰,如初初茅庐的幼崽,这儿探探,那儿试试,寂静之中唯有男人隐忍的气息。

    直至她探索累乏了,才不得不停歇下来,人忽得有些失落,哎呀,她究竟在做什么?天底下哪有她这样的女子

    知道她已经用尽所有手段,男人才撑坐起身,浮光锦发带轻而易挣脱断了,他将人揽到怀里,耳语温柔似水,“皇后哭什么呢?”

    “你不是做得很好么?”

    郁稚把自己弄累了,又莫名其妙觉得伤心,明明她才是霸道的那个人,她才是欺负皇帝的按个人,自己也不知自己伤心委屈什么?

    皇帝带着她探索最后一段路,一双手掌温柔地抚在她后背、肩头。

    在她耳边说着情话,说她很英勇很妙,说他很喜欢,郁稚才渐渐从情绪中解脱出来。

    最后两人一同从高处坠落,她额间渗着薄汗,男人唇角一一吻过。郁稚的手心从男人的鬓发一直划过筋骨分明的脖颈,最后落在他胸膛。

    她觉得皇帝好温柔好温柔

    一下午的时光倾负于此,直至傍晚用过晚膳,两人才又重新坐回御案边,他批阅奏疏,而她则继续练字。

    这样的无声无息,可谁也无忽略静谧之中那一抹温存。

    男人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这一世实在是太销魂了。就如此这般继续下去吧,他以价值连城的药养着她,继续醉生梦死,自欺欺人,有何不可呢?毕竟上一世那样清醒,还落得个凄惨下场!

    行宫的回忆总是很美妙的,两世都是,郁稚与皇帝一道避暑,整整两个月都在行宫,虽然偶尔也有吵闹,但她从未像如此轻松愉快,他教她写字、教她骑马狩猎、他带着她在山野中奔跑,他们在炎热的夜晚缠绵,最后交颈而眠。

    立秋那日两人方回皇宫,贵妃前来未央宫拜见。

    帝后不在宫中,后宫却从不安宁,妃嫔们猜测着皇后是否会有身孕,宫中明年可会诞下皇帝长子

    再见李檀,郁稚发现她浑然不同了,眼角眉梢间尽是愉悦,像是掌握了什么新的筹码,足以将她拽下皇后之位。

    李檀确实发现了不得了的真相,足以叫帝后的关系彻底分崩离析!既然皇帝舍不掉妖后,那妖后呢?

    若她发现瞿氏的死是皇帝一手策划?

    若她发现自己的药中掺杂了软筋散?

    上一世皇后亲手捅了皇帝一刀,皇帝原谅她,可这一世若再捅一刀呢?

    苍天眷顾她李檀,这一世她重生了,皇后没有,这才是她真正的筹码!

    回宫后第一夜,皇帝召见臣子议事,郁稚独自安寝。数月不做的噩梦又回来了!

    深夜她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瞿氏与季容的声音。

    季容也就罢了,可瞿氏是个已死之人。

    “皇后,我的儿,我好无辜,我从未想过要杀你,明明是你要杀我”

    “皇帝为何那样心狠手辣?”

    “我的儿,你为何要杀一个真心待你之人。”

    郁稚惊呼着醒来!!寂静的未央宫里再没有一丝丝的声音,她抬眸环顾四周,梦中的声音那样真实

    如同瞿氏的魂魄归来,在她耳边鸣冤。

    犀角香可见鬼怪,所以她的病不但没有好,还加重了

    泪水不住地落,梦醒之后她依旧悲伤情绪依旧翻涌。郁稚再不肯留在未央宫,这地方简直是个鬼窟!于是披了衣裳坐着轿辇去御书房。

    臣子们才出宫,皇帝正靠坐御座翻看他们递上的奏疏,大门忽得开了一条小小得缝,少女如幼猫一般偷溜进来。

    皇帝瞧见她,惊讶于她深夜出现,这是头一回她深夜主动过来。

    “皇后”

    郁稚心中恐惧,又不想与他说噩梦的事,郁稚横冲直撞钻他怀里,跨坐他腿上,鹅黄色鲜艳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男人脖颈沾染上她温热泪水。

    “怎么了?皇后?”

    少女急于感受他的体温,无声抱他更紧一些,好确认他是真实的。

    男人无奈叹息:“郁稚,我们分开才不过两个时辰。”嘴上这么说,却将手中奏疏放下将她抱紧。

    实在是太粘人了,怎么这么粘人了?上一世的郁稚从不粘他。

    第46章 第 46 章 破灭

    自从萧歧从行宫回来, 政务堆积,他异常忙碌,夜里也只在御书房浅眠两三个时辰。

    郁稚唯能独自宿于未央宫,她觉得自己得了癔症, 夜里总隐约听见瞿氏的声音。

    一声声地在她耳边哭诉说皇帝害死她, 然而瞿氏明明是她亲手手刃!

    郁稚偷偷命李御医多开几副药。夜里噩梦, 白日里也愈加疲倦, 握笔的手越来越无力。

    月初时皇帝生辰宴,宫中大肆宴请皇室宗亲、文卫大臣。

    李檀将宫宴安排得妥妥帖帖, 宴上膳食得臣子们称赞, 郁稚昏昏沉沉,她被夜里那婉转诡异的哭诉声足足折磨了半个月。

    “这段时日没有朕看着,你可有好好练字?”皇帝这几日才得了稍许空闲。

    “陛下放心,臣妾有在认真读书的。”郁稚嘀咕一句。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别说练字,前头学的四书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晚膳过后, 有伎人进殿演出。

    李檀道,“宫中的乐舞没什么意思, 臣妾特意派人寻来民间奇人, 他们天南地北到处演, 深得百姓喜爱。”

    先是一队精奇杂耍, 臣子家眷看得入神,无不鼓掌称奇,再是有一对少女,二人看着平平无奇。

    康王妃开口询问:“敢问贵妃,这二人有何奇技?”

    此时其中一女子开口道,“敢问贵妃, 这二人有何奇技?”

    宴上众人万分惊愕,这女子的声音与康王妃的一模一样,难辨真假!!

    康王妃道:“他们二人就是近几年声名大噪的民间奇人!擅长模仿人声!”

    李檀笑道:“康王妃见多识广。”

    这一对奇人将康王妃与贵妃的对话又模仿了一遍,众人觉得有趣极了!!

    此时康王爷起身,“他们只模仿得了女子?可能模仿男子?”

    他话音未落,一女子立即复述这一句,将康王爷的声音学得一分不差!!

    再之后是狮虎熊豹、蝉鸣鸟叫、这一对奇人将皇室宗亲、大臣家眷都逗得十分开怀。

    “真真是开了眼界了,民间竟然有这样的奇人!”

    “今日这宴吃得实在有趣!贵妃娘娘好安排!”

    郁稚也觉得有趣,想着若她开口,那女子可模仿她的声音?对了,还有皇帝的

    “陛下?”郁稚欢喜地看向皇帝。

    却见男人手持酒杯,面上不见一丝一毫的喜色,甚至是有些憎恶这宴会的场面!

    李檀也留意皇帝的神情,但她偏没有命那两人退下。

    皇帝起身要走,眼神冷不丁地看着郁稚一眼,“皇后是不是该回寝宫喝药了?”

    诶?

    “不急,臣妾还想再听一会儿”

    皇帝没再管她,提前离开了他自己的寿宴。

    夜里郁稚依旧宿在未央宫,她再度听见瞿氏在她耳边哭诉,而且这哭声越来越响,直至将浅眠的她彻底吵醒。

    清醒之后,瞿氏的声音也没有消失,隐隐地从外室传来。

    “郁稚,我的儿”

    郁稚忍着心中惊恐下了榻,轻轻地撩开幕帘,她屏住呼吸,连手都是颤抖的。

    寝宫灰暗,她赫然瞧见那两个身影,与瞿氏很像

    “参见皇后娘娘。”

    “参加皇后娘娘。”

    郁稚面色惨白,立即命人点了灯,跪着的两人就是方才那一对奇人!还有季容所以这一切是季容的戏弄!根本不是瞿氏的魂魄归来索命!

    “谁准你们进未央宫的?!”

    季容,“妹妹别气,我有话同你说。”

    郁稚濒临崩溃,“你想说什么?!”

    季容道,“妹妹,我是嫉妒你得圣宠,可母亲与我从未真正想夺你性命,反而是母亲发现你藏着匕首,以为是你要杀她,所以她最后才那样歇斯底里!这些时日我查探下来,发现你我都被陛下骗了!”

    季容说郁稚在密室里听见瞿氏密谋杀她,也全是皇帝寻了民间口技奇人诓骗她!!

    郁稚不信,“他若要杀瞿氏,何必大费周章?!”

    季容:“因为陛下发现你对我母亲言听计从,十分不满,要杀她,可若他动手,你必定会记恨她,故而才设了这个圈套,让你误以为我母亲要杀你!”

    季容:“我的母亲没有害你母亲!她不过是为你嫡母担了罪名,包括那个刘氏的说辞,都是陛下事先安排好的!”

    季容同她说了很多很多,皇帝他阴险狠毒,一直在欺骗她,企图掌控她,包括她每日饮的药里有软筋散、有夺人神智叫人言听计从的药。

    郁稚统统不信,皇帝对她很好,他只是这段时日太忙,他在行宫时每日亲自侍候她吃药,侍候她沐浴穿衣,他对她很疼爱,还教她读书写字,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季容:“皇后没有发现,陛下再忙,也会询问皇后每日是否饮药?”

    她生病之后,皇帝确实比从前更体贴,饶是他政务再忙,白日里也会派人来询问她是否吃过药了。

    郁稚平复心绪,季容与李檀共谋要将她拉下皇后之位,她不能被三言两语就蛊惑了。

    于是她命人赶季容出去,并且再不许她踏足未央宫,并且处罚了今晚守夜的宫女!

    ***

    翌日皇帝传她去御书房读书,方跨进殿,郁稚就瞧见御案上那碗温好的药。

    萧歧:“朕听说你膳后没吃药?过来,朕亲自侍候你吃。”

    郁稚浅浅一笑,“已经吃了将近两个月的药,好苦,臣妾不想吃。”

    皇帝:“良药苦口,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些,你就要断药。朕不许。”他强势地舀了一勺舀递到她唇边。

    若是旁人瞧见,必定会赞叹帝王家难得有如此相濡以沫的夫妻,君王纡尊降贵侍候他的妻子用药。

    郁稚:“这药没什么用,臣妾昨日又做噩梦。故而今日起来就不想吃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细致入微地观察男人的神情,他神情明显不悦!

    萧歧:“皇后说又做噩梦了么?”

    郁稚点头,“一整夜的噩梦。”

    “李御医真该死!朕白白升了他的职!”萧歧忽得发火,神情愈加恼怒,好似李御医犯了欺君之罪!!

    “只是臣妾这回梦见瞿氏、瞿氏口口声声喊冤”郁稚继续道,“臣妾都要怀疑氏她的魂魄来复仇了。”

    “皇后别胡思乱想,这天底下没有鬼,哪怕真有,朕也会叫她魂飞魄散!”萧歧搁下药碗,眼底明显狠戾!

    郁稚打个哈欠,“臣妾这会儿困顿,也没力气写字,可否接着内室床榻歇息一会儿?”

    皇帝瞧她面色确实不佳,“去吧,有朕在,皇后不会再做噩梦。”

    “多谢陛下。”

    男人见她纤柔的背影,面上残留的温和神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命人去太医院宣李院判来御书房!!

    郁稚面朝床内侧睡着,良久,她可以感知皇帝坐到榻缘,明明政务繁忙,却选择守着她。

    “皇后”

    “皇后”

    他轻唤了几声,确认郁稚熟睡之后才离开。

    “皇后说她还做噩梦,李御医,你给朕一个解释。你不是说服了那药,皇后再无噩梦!”

    李御医:“臣不敢欺君,这药可以使人无梦、木讷、无法思考、对陛下言听计从,可陛下前段时日吩咐减少药量,故而皇后才”

    郁稚隐约间听见皇帝与李御医的对话。原来自己吃的那药的确有问题!可以使她渐渐如同行尸走肉!季容还说里头加了软筋散。

    郁稚回想之前,她手腕无力写不好字,皇帝并没有一丝恼怒,反而体贴地握着她手腕带她写!!

    下午她醒来,李御医还在,皇帝命他把脉开药,午膳之后宫女将新煎好的药端来。

    郁稚执意不肯喝,“臣妾宁愿做噩梦,也不要再吃这么苦的药。”

    萧歧态度温和,“再喝几副,若是无效,从此就不喝了可好?”

    郁稚不肯,对峙了半个时辰,皇帝才叫人撤了药。但郁稚看他的神情,丝毫不会退让,她可以肯定,萧歧会将药掺在其他膳食里逼着她吃下去!

    枕边人竟然时时刻刻算计她,她不禁毛骨悚然。

    郁稚写着字,叹气昨日那两个奇人,“可惜她们不知我母亲的声音,若是知道该多好,我可日日听见我母亲对我嘘寒问暖、”

    萧歧果然不悦,“皇后,你的母亲已故,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少女略显示闲失落,“是,这也有坏处,若这样的奇人动了歪心思,譬如模仿一位臣子的声音,说些大逆不道之话,再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朵里,那可真是冤枉了。”

    “你给朕好好写字。”

    皇帝恼了,郁稚浅浅一笑,“臣妾不说了。”

    李檀来禀告宫务时,皇帝又训斥她一通,“往后这样的人,不许出现在宫宴上!”

    李檀似早料到,也不过是淡淡应了一声。

    随后几日,郁稚发现自己每日饮下的甜羹里掺杂着一丝丝苦味,可以肯定里头掺了药,可她仍是一饮而尽,宫女们收拾膳桌时,其中有一人特意瞧了眼装甜羹的瓷碗。

    郁稚细致入微地观察,而后进内室,用催吐的法子将甜羹吐了个干净!

    呕吐过后她双眸通红,她已经对萧歧放下偏见,她觉得他温柔体贴、高大伟岸,是她的夫君也是教她读书写字的良师。

    这样的人骨子里竟然如此阴险卑鄙!!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郁稚不可抑制地继续观察他。

    萧歧是个太可怕的人,他对她所有的好,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完完全全占据她,叫她为他所有、为他掌控!

    郁稚又主动召见季容几回,并且每次皇帝问她还做不做噩梦,郁稚都会说她经常梦见瞿氏

    重生归来的男人做事滴水不漏,心道郁稚会梦到瞿氏必定是有缘故的。查探一番才知道那被他忽略已久的季容,经常进出未央宫!所以必定是季容对郁稚说了些什么!

    于是月底这一日夜里,男人悄无声息地去见季容

    季容:“嫔妾真的没有对皇后说什么!”

    萧歧质问许久,季容仍是不肯说事情,萧歧恼了,“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嫔妾真的没有说,我母亲去了,我与皇后是自小的姐妹之情,故而我才去未央宫、”

    “皇后亲手杀了你母亲,你与她有什么姐妹情?!”萧歧真起了杀心。

    季容:“皇后与我母亲她们两人是被挑拨离间,互相以为对方置自己于死地,她们才闹到那等地步!那背后挑拨之人,难道不是陛下么?!”

    这段时日,贵妃已经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季容也惊讶于如此高高在上的君王,为何要算计她的母亲!!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啊。”长久的寂静之后,萧歧开口道,横竖郁后不在,他也无需伪装,“所以你将这一切都告诉了皇后?”

    季容:“皇后没有信”

    季容心在颤抖,“陛下还使得皇后相信,我母亲杀了她母亲,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当初我母亲不过是为鲁国公夫人担了罪名!”

    季容:“我母亲对皇后再不好,当初也是将她养大了的!陛下为何为何要这样”

    萧歧笑了,“你看看你母亲将皇后养成什么样?!将她养得卑劣柔弱、阴险狡诈、杀人如麻、令朕憎恶!像她这样的人当上皇后简直可笑,但朕大发慈悲允她继续当皇后,唯一的条件是她对朕言听计从,可瞿氏太碍眼了,所以朕只能除之。”

    萧歧想起上一世,郁后万死也难消他心中怒火!!

    弑君杀夫,在他死后她落了他们的孩子,广招男宠夜夜笙歌,蛊惑将军叛国,将他的江山祸害个干净!!!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瞿氏,就因为他当初一剑杀了蛊惑皇后的瞿氏!!所以她恨了他一辈子!!

    萧歧这一世发誓要当个仁慈的君王,于是他给了季容两个选择,一是出宫,二是自裁!

    于是第二日,季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宫中。

    皇帝殊不知他做多错多,他与季容讲话时,郁稚就在隔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说她卑劣,说她阴险,说她令他憎恶!!

    这几句话彻底打破了这段时日的温存幻象!原来一直以来萧歧是这么想她的!!

    夜里他来未央宫,这段时日他异常忙碌,两人已经多日未亲近过了。

    皇帝查看了她写的字,又握住她的手腕矫正,说她写的字不端正。

    郁稚坐在他怀里,她不明白,既然他憎恶她,觉得她是那样卑劣的女子,为何还要一次次来未央宫呢?

    他吻她时那样热烈,指尖褪她寝衣时,眉宇间止不住地愉悦兴奋。

    所以他为何要与这样卑劣的女子欢好呢?郁稚想不明白。

    “皇后”男人轻贴她肌肤,一寸一寸,白若凝脂,在她耳边说着情话,“朕心悦于你”

    第47章 第 47 章 真心假意

    大约是多日不曾亲近的缘故, 皇帝觉得郁稚没有在行宫时热情了,尽管他已经无限温柔,这滋味品咂起来仍旧不对。

    “热死了!”结束后郁稚将人推开,瓷白小脸满是厌弃。

    皇帝也没恼, 抬手拨开她汗湿的发, “内室放置了两大块冰还热?”

    “你身上热。”郁稚抱怨, 萧歧的体温异于常人, 似火炉。

    “冬日里头也不见你嫌弃!过河拆桥!”萧歧将少女厌弃的神情完全归结于这炎热夜晚。

    郁稚脑子里全是皇帝说的那些话,说她卑劣说憎恶他, 此时此刻她也憎恶他!

    抬起小腿踹向坐在榻尾的男人, 他赤着上身,宽肩窄腰,紧实腹部挨了这么一记,好似小猫轻挠,反而被当做夫妻乐趣,伸手反拽出她雪白足踝, 在少女惊呼声中将她整个人带到自己面前,拦腰抱起。

    稳步迈向浴殿, 将她扔入凉泉之中, 自己也扯开最后的衣料步入其中, “怎样?皇后可觉得凉快了?!”

    男人胸膛依偎靠近, 再不似火炉,挽过她背后发丝,专横将人压在池壁上。

    郁稚杀人的心都有了!

    清晨用早膳,皇帝先端起了那碗甜羹,轻轻搅动散了热气,体贴地喂到她唇边。

    “不喝, 甜羹再清甜,臣妾也都喝腻了。”

    男人的手没有移开,“这里头加了药,皇后还是喝了吧。”萧歧很满意两人如今的关系,这药她必须喝下去。

    “什么药?”郁稚气息一凝,以为他要坦白。

    “避子药。”萧歧道,“皇后年轻,实在担不起母亲的职责。”

    此话说出口,她不喝也得喝,郁稚张开口,任由皇帝一勺一勺将甜羹尽数喂入她口中。

    萧歧:“午后来御书房读书!哪日你能将四书倒背如流,再考虑子嗣。”

    皇帝离开之后,郁稚怔怔地坐到梳妆台前。一切的温存尽是假象,她离开鲁国公府那阴暗潮湿的屋子,却掉进了另外一个深渊!

    此时一把匕首进入她视线,就在打开的妆奁之中,皇帝给她的银匕首,刀柄上缀满宝石,异常华丽

    若她没有记错,无数次的梦里她用这把匕首刺向皇帝腹部!

    若是可以,她此时就想这么做!或许那些梦不是虚无缥缈的梦,而是对未来的预知!

    其实瞿氏对她并没有那么坏。瞿氏到底照顾了她许多年,替她梳头、伺候她沐浴、用膳。若非那暴君设计离间她与瞿

    真正弑杀她母亲的凶手不是瞿氏,而是嫡母!

    若她刺杀皇帝,那鲁国公府会是什么下场?身为她嫡母的鲁国公夫人可会沦为阶下囚?这是郁稚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鲁国公府的手段!

    她真的好恨萧歧啊!

    她以为他是真心对她好,将他当做天底下唯一的亲人,原来并不是,到头来她不过是一个玩物,任由他搓圆揉扁,戏弄掌控!

    她不想喝药,不想变成言听计从的行尸走肉,不想变回那个手腕无力的废物!

    用这把他赏赐的匕首弑杀萧歧,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喷发。

    “娘娘,贵妃来给娘娘送秋衣的料子。”芍药这么轻唤了一声。

    郁稚猛得回过神,手中华丽昂贵的匕首落到地上,这清脆的一声吸引了李檀的注意。

    李檀拾起匕首,递还给郁稚,“臣妾打搅皇后了,只因春衣的料子皇后并不十分满意,故而这回的秋衣,臣妾亲自挑选衣料送过来。”

    李檀运筹帷幄,季容就是她所安排的棋子,将一切皇帝所作所为都抖落到郁后面前,这一世她还能安生?

    郁稚换上笑意,“多谢贵妃了。”

    “这是陛下所赐匕首?实在是异常精美。”李檀认出来了!这是上一世皇后刺杀皇帝所用匕首!

    郁稚放下匕首,并且转移注意去了外室,“我瞧瞧贵妃送来什么料子。”

    所以知道真相的皇后要重蹈覆辙,亲手刺杀皇帝?这后面的戏可太精彩了。

    李檀发现,尽管看起来这一世皇帝稳坐朝堂,其实很多事情的走向与上一世大差不差,比如瞿氏死于皇帝之手。

    比如那通风报信的宫女纯儿入了未央宫,比如郁微远嫁幽州,比如皇后憎恶皇帝或许她真能如愿呢!最后帝后关系分崩离析!

    皇帝依旧忙碌,可他每日都盯着她用那碗甜羹,但凡郁稚表现出一点反抗,他都会强势霸道地叫她饮尽每一滴的汤羹,这叫郁稚对他的恨意与日俱增!!

    每个同榻而眠的夜里,她都会佯装睡觉,实则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枕边人。

    --你为何要那样对我,萧歧?

    男人有着英挺的眉眼,高耸的鼻梁,在睡梦中也依旧凛冽的眉眼。

    匕首被她压在枕下,她不敢去取。

    皇帝很警觉,哪怕在睡梦中,一旦她拔出刀鞘,这声音也能叫他清醒。他日夜处理政务很疲惫,依旧来未央宫,若是他能再疲惫一些,她杀他是不是更容易。

    他从心里鄙弃她,觉得她是个卑劣之人。

    殊不知如今的郁稚也恨透了他。

    只是她不会一击毙命,而是会目光移动到男人腹,若他只是受伤,不死,鲁国公府会因为有一个弑君的女儿而完全覆灭!也算是她尽孝,报了弑母之仇。

    这个计划在郁稚脑中徘徊多日,刺杀皇帝的念头一日比一日强烈!

    这日夜里,皇帝难得早来了未央宫,两人一道用膳,郁稚便叫人添了几壶酒,她给皇帝斟的酒他尽数饮下。

    夜里两人温存,明日还需早起,皇帝并没有索要太多。

    反倒是郁稚在他熄灭宫灯之后,重新又跨坐他怀里,跃跃欲试如初生的幼虎,扑上前去亲吻皇帝的唇角。

    猝不及防的,皇帝后仰撞到背后床栏,她哪里来的力气?

    “郁稚。”皇帝轻斥。

    郁稚缩回手,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如犯错的稚子。男人谴责的目光凝视着她。

    “那我们一起歇息吧。”

    萧歧不发一言,看她规规矩矩躺好了,自己才又躺下,他后悔今夜来未央宫,政务堆积如山,他该留在御书房。

    皇帝清净了片刻,正要入眠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往他怀里钻,他的皇后在他怀里找到了舒适的位置。

    萧歧:“”

    “我有点冷。”她说着还将手探入了他的衣摆,男人的体温高于常人,他没有反抗,而后她安心地闭起眼。

    前几日还说热,这会儿又说冷?

    幔帐里安静片刻。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郁稚瞬间精神了,忽就听皇帝在她耳边切齿道了一声,“妖后!”

    高大身躯如山峦一般覆了上来,他亲手为她穿上的寝衣又被他亲手撩起。

    黑暗中他并不温柔地吻她!

    萧歧已经忙碌得连着两日未眠,白日里更是在御书房见了许多臣子,臣子们互相争论,萧歧不胜其烦。

    结束后他揽她在怀,沉沉睡去。

    皇帝的气息平稳许久,郁稚从枕下摸出那柄匕首,轻拔刀鞘,紧紧握住刀柄。

    只要她再狠一狠心,就不用再吃药了!

    她真的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她真的好恨萧歧!!!

    下定了决心,决心朝着那一处刺了过去!

    下一瞬她握刀的手腕被扳着扣到床榻,明明已经熟睡的男人果决地除去了她的武器,将她压在榻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黑暗中他的眼眸似恶魂,“皇后,你要杀朕?!”

    多年的边关兵戎生涯,叫萧歧即使睡觉,也只是浅眠,足以应对暗杀,这也是为何他上一世遭刺杀能活下来的缘故!

    “没有”少女完全没吓傻了,她、她、不是

    男人眸光汹涌,问她要一个解释。郁稚真的吓着了,她思绪很乱,她不确定方才自己是否要治他于死地,她满腔怨恨。

    她稳定心绪,“臣妾只是想割下陛下的一缕头发”

    皇帝显然并不相信。

    求生的本能叫她立即想到一个借口,“臣妾近日看了本话本子,说是夫妻之间,若各自割下一缕头发缠绑在一起,下一世能继续做夫妻”

    男人的眼神复杂,带着探究,带着难以置信

    匕首到他手中,他可以轻而易举割了她的喉咙!

    终究他没这么做,他似乎相信她所言了。

    “原来如此。”他手起刀落,割下两人的头发,而后捆绑在一起递给了郁稚,“皇后这回满意了?”

    郁稚心不可抑制的狂跳。

    他们是怎样的夫妻啊,他以药控制她,将她欺骗得彻底,而她想杀了他!

    男人将匕首扔到一边,“还不困么?”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紧得郁稚都要窒息,周身都是他的温度他的气息!!

    郁稚对他的恨到了极限,杀他又如何?她不心虚!!

    翌日醒来,皇帝仍将甜羹喂到她唇边,“乖乖喝了。”

    郁稚今日说什么都不肯喝,她破罐子破摔,“若臣妾不喝,陛下会如何做呢?”

    “朕都是为了皇后好。你也不想夜夜噩梦,对么?”皇帝将话说开,他丝毫不介意承认每日这碗甜羹里掺了药。

    郁稚抿了抿唇,“我不喝,有本事你、唔”

    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没工夫与她多言,于是萧歧露出了粗暴的那一面,扣了她的下颚逼迫她张口,将甜羹一滴不落地尽数灌入她喉咙!

    咳咳!!郁稚狼狈地跌坐在地,呛得不住咳嗽。

    “看来朕这段时日宠你太过,叫你忘了天高地厚!”

    皇帝不允许她变回上一世的郁后,那个阴险毒辣,据他于千里之外的女人!

    “皇后幽禁未央宫!若是再敢踏出寝宫一步,朕就折了你的腿,从此你就困在龙榻上!!”萧歧气得拂袖离开,他已经不愿去想她昨夜的话是真是假,她是否真要杀他,他只知道这一世他要牢牢掌控她!

    第48章 第 48 章 如同一只才幻化人形的狐……

    皇帝命人收缴未央宫所有尖锐器具, 包括梳妆台上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钗首饰,一件不留。

    这并非皇帝第一次软禁皇后,横竖这对帝后夫妻隔三差五都要闹一回,宫里头见怪不怪。但李檀知道, 这一回完全不同。

    皇帝的所忧所怒, 皇后的所憎所恨, 她都一清二楚。

    “陛下昨夜没有传御医?”李檀问宫人。

    小喜:“没有, 听说陛下今晨是发着火离开未央宫的。”

    看来皇后没有伤到陛下,好可惜, 只差一点儿她就能叫皇帝明白, 其实这一世的郁后与上一世一样阴险毒辣,会弑夫杀君!

    未央宫大门被锁起来,没有钗环首饰,郁稚每日披散发丝,在幽闭的寝宫里走来走去,皇帝每日都会派人来送汤药, 御前宫女会看着她饮下。

    这汤药无用,她依旧每日噩梦。

    梦中的萧歧与郁稚, 成了史书上最传奇的存在, 他们二人曾携手将帝国推向繁华盛世, 却也在他们相继身死魂灭之后, 帝国彻底走向覆灭!

    在梦中

    永宁元年,她十五岁嫁入皇室,婚后虽夫妻聚少离多,但她独宠于帝,后宫妃嫔无一不对她俯首称臣。

    永宁三年,暴君北伐、穷兵黩武, 她趁机监国,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朝堂哀嚎遍地,血流成河。

    永年四年,皇帝凯旋而归,朝臣皆上奏废除皇后,皇帝却置若罔闻,夜夜于未央宫宠幸皇后。

    永年五年,他们二人已生嫌隙,自此之后她愈加贪恋权势,萧歧愈加嗜战,国力日渐强盛,二人也渐渐背道而驰。

    永宁十年,帝国已至最耀眼处,享四海朝奉,皇帝恐外戚窃国,意图弑杀她的父兄,她与萧歧彻底反目。

    而后北境战事复起,萧歧亲自率领兵北伐,半路遭她的私兵埋伏,虽然逃出生天,但萧歧重伤赴战场直至战死,同年她自焚于未央宫!

    “妖后昏君,一个祸害朝堂,一个穷兵黩武,死得其所!”

    梦中的百姓是这样谩骂的

    她死之后的魂魄游离皇宫,朝堂上没了她的铁血手腕,朝臣内斗不止,宗室推举的新帝无能,边境没了萧歧主动讨伐,蛮族入侵、烧杀抢夺。

    强大的帝国在短短三年之间分崩离析,以至民不聊生,此时天下才百姓无一不怀念他们口中的妖后昏君!

    她的梦戛然而止!

    “皇后娘娘,贵妃派人送来一件衣裳。”芍药捧着一件衣袍进殿。

    皇帝只在未央宫留了芍药一人,偌大的宫殿,光是夜里的灯盏都要点几百盏,院子的花草也无人修剪,落叶也无人清扫,再富贵华丽,也渐成了冷宫。

    殿里昏暗,这件华服的出现瞬间惹人注目。

    烟紫色的绚丽蜀锦,以金线绣凤,袖口缀着莹白珍珠,熠熠生辉。

    这是皇帝赐给李檀的衣裳,她为何

    芍药忙着去点宫灯,几百盏呢,若不点亮,夜间的未央宫显得冷冷清清甚至有些阴森。

    郁稚提起凤袍,伴随着清亮一声,此时一把短刀落到地上。

    所以李檀真正要送来的是这把刀?想叫她自裁?荒唐可笑,她郁稚再自暴自弃也不至于此,她绝对不会像梦中那般,自尽于未央宫!

    这一切都是李檀的计谋,瞿氏的死,皇帝的药

    可是郁稚不得不承认,她愿意看清真相!相比起自裁,她更想用这把刀亲手杀了萧歧!这一回她会更果断坚决!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两个御前宫女又来送药。

    郁稚慌忙藏起刀,她依旧不肯喝,这药叫她脑子昏沉!萧歧企图用药控制她,削弱她的意志,她偏不叫他如愿!

    宫女像是早料到了,“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几个宫女上来将她摁住,一勺一勺将药灌入她口中!这药里还掺着软筋散,郁稚没有力气对抗,只能任由苦涩的汤药流入喉咙。

    宫女走后,她无力地伏在椅榻上,不住地干呕,她披散着发丝,身上只着一袭白色素纱裙,药汁弄脏了衣裳,俨然是幽静的妖艳女鬼,在这样的夜色之中显得阴森瘆人,却又异常美丽。

    梦中有那么几年,她恨透了萧歧,因为梦中的瞿氏很好,而萧歧却一剑杀了她!

    此时此刻,郁稚觉得自己对萧歧的恨意与梦中达成了一致,都想亲手用匕首杀了萧歧!!

    一连多日,郁稚日渐消沉,等到第十日,她已经不会反抗了,宫人一口一口喂她吃药,她都会木讷地启唇饮下。

    在旁人眼里,皇后终于乖顺了

    第十一日夜里,御前宫女照样来伺候她用药,这是这一夜她们并未离开,而是在浴殿中注入温泉,伺候郁稚沐浴更衣。

    皇后消瘦几分,她的美愈加惊人,身着水蓝色寝衣,乌黑发丝毫无点缀,就这么坐在凤榻上,表情淡淡的,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都会为她着迷,不,不止男子,此时未央宫里的宫女都很难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皇帝在夜深人静时才推开未央宫的门。

    他立在榻前,静静欣赏着,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待她,是她一次一次地反抗。若是早这么乖乖喝药,享受这穷奢极欲的皇室生活,他怎么会这样待她?

    “今日起,朕解了你的足禁可好?”他这语气,如神明赦免世人。

    来之前有人禀告说,皇后在未央宫私藏刀具意图刺杀君王,萧歧他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做第二次,若是敢,那么从此以后她这位皇后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的指背轻轻摩挲少女脸颊,她淡淡地看着他,不发一言,少女那用温泉浸润过的肌肤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他亲手解她的小衣。服用软筋散多日,少女婀娜的身躯轻易被他掌控。

    ***

    “陛下,今夜去了未央宫?”李檀神情十分惊喜。

    小喜不明白,“帝后前头闹成那样,陛下今夜去未央宫,那不就是主动与皇后讲和,不知娘娘为何会高兴?”

    李檀笑而 不语,那样汹涌的恨意,与上一世如出一辙,皇后藏着那柄刀,今夜必定会给皇帝沉重一击,叫他彻底认清现实!

    这一对帝后夫妻,两世的孽缘,他们休想讲和,只有一个死了,或则全死了,其他人才能好过,他们自己才能好过!!

    李檀希望,她亲自挑选的那柄刀,能扎得深入皮肉,叫皇帝痛苦,撕心裂肺地痛苦!!

    今夜,她只需要饮着茶,静静地等,等未央宫传御医!

    她乖顺得叫人心疼,然而再心疼萧歧也没有停下,他迷恋郁后的美色,这是他两世都承认的事情。

    他喜欢今日这般乖顺的她、喜欢前些日子那么主动配合的她、也喜欢歇斯底里的她,似乎她在凤榻间的模样,他都喜欢。

    若是她真与上一世那般刺杀他,他就命人打造一副镣铐,将她永远囚禁在凤榻上!

    就这么随意一个念头,都叫他心潮澎湃!

    “今日怎么那么乖顺?”他的唇贪婪少女脖间流连,啄吻残留的水珠。

    “往后都这么乖,好不好?”

    郁稚不语,她乖顺全是因为汤药,她力气不多,她自然得留着,等皇帝睡去,她再反抗!只要他今夜敢留宿!!

    十日未见,萧歧如山中饥饿了整个冬季的野兽!

    许久许久,久到郁稚捏着他的衣襟隐隐啜泣。

    终于萧歧翻身去了另外一侧,伏在榻上心满意足地睡去。郁稚借着月光,看着他肌理遒劲的脊背,长年征战在外,他背上没有一处刀疤。

    这样坚实的肌肉,郁稚用目光丈量的心脏的位置,就在那处吧一击毙命,从此她不必再饮药了!

    她必须杀了他,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

    等郁稚自己反应过来,她已经手持匕首!

    就这样,扎入他的心脏,一击毙命!

    少女双眸通红,她残存的力量足够了,梦中的恨意似乎在此刻完全倾泻注入她的灵魂,她是恨萧歧的,一直都是恨的!!

    心中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来了,她好难受,头也剧烈地疼痛起来!

    周身似乎有另外一个灵魂,逼迫她动手,她的心都要炸开了!!

    萧歧

    萧歧

    郁稚好痛苦,该是那些药汁的缘故,此时此刻她想杀他,又想狂奔出去跳入御花园那一池子的冷泉!!

    有什么东西似要将她的灵魂撕裂,彻底碾碎,真的好痛苦!!!

    画面一帧一帧,如同走马灯那般从她脑子里闪现,她的那些梦,不,不是梦,而是记忆,以不肯阻挡之势注入了她的灵魂,与她的恨意交织,如水与火在海面上交汇,如烟火在苍穹之下绽开!!

    她的灵魂动荡如同海啸!!

    天呐!!!天呐!!!她捧着心脏,几乎要哀嚎出声,她孱弱的躯体不堪忍受这翻涌的记忆!!

    燥热的盛夏夜晚,一切渐渐平复,伴随着一记清亮的声音,郁稚清醒了。

    少女充斥恨意的目光无影无踪,有的只是清澈而如梦初醒的眼神。

    诶?

    诶?

    她手里还握着柄短刀?她看了看刀,又看了看榻上的男人。

    少女不可抑制地倒吸一口气,郁稚?!!你在干什么蠢事!!!上一世还不够,这一世怎么又要杀他!!你不要命了吗?!!

    她慌乱地将刀鞘合好,手忙脚乱藏到枕下!!

    她醒了,彻底醒了,谢天谢地,她在生死关头醒了!!!

    这动静将伏榻上的男人也吵醒了,萧歧微微侧身用凛冽而狐疑的目光看向她。

    该死!这暴君也重生了,他比上一世更迷人!!

    等等,郁稚捂住了自己的嘴,刚恢复记忆,她就只注意这一点?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萧歧没有看到刀,更没看到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眸。她捂着嘴,睁着一双清纯无辜的眼眸,身上的衣裙凌乱,裙摆几乎遮不住白皙足背。

    她如同一只幼猫,不,如同一只刚幻化人形的妖狐,清纯而妩媚。

    少女甚至歪了歪脑袋,讨好般冲他甜甜一笑。

    萧歧:“”

    第49章 第 49 章 反常谄媚

    昏暗幔帐之中, 二人沉默对视,男人眼角眉梢显得凛冽而又残存几分困惑。

    郁稚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脏乱跳,两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江倒海, 上一世的记忆占领先锋, 这一世的记忆反而变得模糊如同梦境, 她大梦初醒!

    眼前这具强壮的身躯, 于她而言应该埋在战场上了。如今却赤着在她面前,随着他淡淡的呼吸, 腰腹肌理微微起伏。

    “你还有力气?”男人声音低沉而凛冽。

    下个瞬间郁稚扑进他怀里, 她的心脏如同止战之后的战场,狂野凋零,破碎空匮,而眼前这具温热的、鲜活的躯体填补了她内心的空洞。

    她如徘徊人间的女鬼,终于附到了活人身上,贪婪汲取着他的阳气, “萧歧,我想你”萧歧, 我错了

    少女嘤咛出声, 埋首在他坚实胸膛, 她发了疯地思念他。

    萧歧始终皱眉, 垂首看着他在怀里衣衫微凌的人,看来她确实还有力气。也是,他们已经有十日未曾见面。

    “唔、”

    男人唇瓣覆下来的瞬间,少女美目微睁,她、她、她还混沌

    “皇后有多想朕?”男人声音似蛊惑,熠熠生辉的眼眸望进她的眸子, 他这样鲜活的感觉愈加震撼她心!!

    “告诉朕好不好,你有多想?”他语气渐渐急促。

    她是阴暗女鬼,而他的阳气瞬间缠绕她周身,使得她在人间存活。

    “我、我、”她向上天许的愿望成真了?在未央宫被火焰吞噬那个瞬间,她希望来世能再见他一面,她会用尽所有向他忏悔赎罪,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会跪在他面前

    但郁稚没想到这一世两人还是做夫妻,彻底觉醒的瞬间他们居然在凤榻上

    这滋味不对,很不对,今夜并非头一回亲密,但就是不一样,她很生涩,甚至惊恐得微颤,皇帝没有时间细细品咂,心中莫名被点了一把火,并且呈燎原之势。

    她指尖轻探入他发丝,她的眼眸没有一丝恨意,更不似前几回那般木讷。

    少女眸光闪耀,不错眼地凝视着他,仿佛看不够。

    她两世都没有这般凝视过他,这种可以被称作深情、迷恋的眼神,萧歧从来不曾拥有过

    卯时已过,她从最初的生涩到现在,翻身坐到他怀里,外头太监禀告说今日有大朝会,皇帝该起了。

    两人都置若罔闻,她掌心贴在他侧颜,侧首绕过他高挺鼻梁,强势亲吻。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情、爱!

    郁稚死前后悔无及,若再给她一次机会从头再来,她必定会当一个贤良的皇后。然而事与愿违,清醒后第一日就重蹈覆辙,做了耽误朝政的妖后。

    晌午时分,两人静对着用早膳。

    “不要以为昨夜你、”萧歧主动开口,顿了顿道,“不要以为那样就不必喝药了。”

    萧歧从他的皇后这儿得到过很多很多销魂的体验,可是无论哪一回都比不上这一回。

    他接过宫人递来的药碗,舀了一勺喂到她唇边。这样的药还有几碗,料定了她不肯喝药,故而备着,这碗打翻还有下一碗。

    郁稚乖顺地喝药,萧歧不杀她已经是顶好的了!喝药算什么,哪怕是这药喝下去变成傻子她也心甘情愿,小命要紧!!

    “不劳烦陛下,臣妾自己喝。”少女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伸手去接药碗。

    “皇后这是把朕当傻子?手放下。”皇帝神情阴沉几分。

    宫人们都见识过皇后砸药碗的情形,这碗药若到她手里,必定当场连药带碗都四分五裂。

    要知道她最强烈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人反目成仇、互相要致对方于死地那会,此时男人好看的手握着药碗亲自喂药,这巨大的反差叫她内心翻江倒海!!

    她乖顺地饮了药。

    皇帝又端起红豆粥,“苦不苦?”

    “陛下亲自喂臣妾喝粥?”郁稚眼神流露惊愕。

    男人没理会,将温度正好的粥送到她口中。

    萧歧他、他、他图什么啊?!郁稚开始挖掘这一世模糊的记忆,他亲自侍候她沐浴更衣、教她读书写字

    他重生回来第一日,难道不该将她五马分尸吊在城楼上么?!

    结果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郁稚眼神一滞,应该是凯旋回城那一日,他所做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云雨?!!

    唉,终究是上一世她将他拒于未央宫门外留下的创伤。

    郁稚摸了摸脖子,得亏这创伤,他对她意犹未尽,所以才留她一命,嗯

    “喝粥还能噎到?”男人蹙起的眉头没有舒展开过来,眼神打量着她。皇后很反常。

    “不、不、没有噎到。”郁稚又是谄媚一笑,“陛下怎么知道臣妾爱喝红豆粥,这温度也晾得刚刚好,陛下对臣妾真好。”

    这几句讨好的话不但没叫男人,反而叫她锋利的眉眼更多了几分困惑,深深地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也看穿了。

    用完早膳,皇帝将她从座椅上拉起来,郁稚踉跄跟上,“陛下做什么?”

    “沐浴更衣,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浴殿里早已经注满温泉,郁稚发现皇帝是认真的,他要亲自伺候她沐浴更衣?!对了,这一世他曾无数次这般。

    萧歧他到底图什么啊?!!这是他的癖好乐趣?!

    上一世他嗜战,哪怕是回皇宫整休数月,也是拉着她在床笫间欢愉或者去行宫骑马狩猎

    可是他替她褪去寝衣时很温柔,哪怕掌心薄茧轻磨她肌肤,也很温柔,替她清洗发丝时很温柔,甚至还会涂抹发油,最后替她穿上好看的衣裙。

    而后用布巾轻轻擦拭发丝。

    这是郁稚上一世的习惯,擦完发油再擦干头发,如此一来每一根发丝都顺滑。

    郁稚始终震惊,前头失忆时也就罢了,这一回强烈的反差叫她不知所措。

    包括昨夜,他意乱、情迷时会在她耳边讲情话,简直烫耳朵!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羞愧,上一世从他手中争权,与他无休无止地争吵,他予她权势富贵,而她最后却害死了他,她很后悔,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少女眸光湿润,伸手环抱住男人劲腰,仰首轻轻啄吻他的唇角,带着如昨夜一般深情的眼神。

    皇帝丝毫不动容,“这是皇后的新招数?”

    啊?郁稚不解。

    皇帝:“缠得朕错过早朝,还宣扬出去说是朕流连后宫所致,害朕落个荒、淫昏君的名声?”

    郁稚:“”少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抿住唇说不出反驳的话。也不怪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上一世她确实做过这种事。

    可她这一世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郁稚正准备解释,下一瞬就被抱坐到后头那张紫檀木长桌上,大掌撩起她的裙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皇帝似乎料定了这是她又一个计谋,故意罚她。

    少女脸颊瞬间飞上一片彩霞。他、他、变成这样,都要怪上一世的她,郁稚满心歉意,她真心要补偿他的!!

    他给他喝那些药,不就是怕她想起前世么?所以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掩藏自己,然后待在他身边默默补偿,譬如有人刺杀,她就以身相护,哪怕她身死,也算是赎了上一世的罪。

    他凶悍罚她,看她眼眸湿润才觉得罚到了点子上,看她下回还敢不敢!

    郁稚掌心轻轻贴合他侧颜,忍着疼道,“陛下别生气,你要怎样都可以的”声音轻柔的,清纯面庞上还挂着残留的泉水珠子,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萧歧似更恼了一些!更认定这是她有意为之!

    这样谄媚讨好的模样,哪里还有上一世郁后的风骨!!

    萧歧又爱又恨,强势扣住她的下颚,逼迫她启唇与他相吻。

    郁稚微微蹙眉,她想说其实他不必这样的,这一世他想要什么,她都会满足他的。

    最后,萧歧抱着她去床榻,看着软绵无力的郁稚,“你不是她”她这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她不是上一世的郁后,是他判定错误,皇帝愈加怀疑。

    郁稚闭着眼眸,虽然疲惫意识还算清醒。

    啊,对对对,我不是她,我不是她,陛下你可千万别把我当做上一世那个妖后!!我已经改邪归正了!真的!!

    下午,萧歧传李御医前来把平安脉,顺便查看了皇后的情形。

    她这样的乖顺或许是装的,也或许是那药起了效果。

    郁稚紧张啊,李御医医术高明,会不会发现她是装的?不过上一世的李御医随皇帝行军打仗,他劳苦功高。

    “李御医,好久不见”郁稚对他浅浅一笑。

    顿时李御医头皮发麻,坐在边上的皇帝神情更凛冽几分。

    皇后的脉很正常,太正常了,不像是药起了效果,可是这笑意是怎么回事?

    此时李檀来了未央宫,昨夜未央宫一夜都没有动静,她借了个由头过来查看。

    郁稚一瞧见李檀,顿时露出欣赏的神色,上一世李檀传信给行军途中的皇帝告密了暗杀的事。

    “宜贵妃,好久不见”郁稚的笑意更明显了。这叫李檀愣住,她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竟然全用不上!

    事后李御医单独见皇帝,“臣觉得皇后不像装的,或许可能那药真的起效果了”

    “或许?可能?朕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李御医一头冷汗,“臣有一计,陛下夜里装醉去未央宫,但看皇后如何对待陛下,就可知道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荒唐!”他萧歧两世光明磊落,不屑于这等下作手段!

    第50章 第 50 章 好心当作驴肝肺!

    郁稚待皇帝走后, 迅速扑腾回内室去枕下摸那把匕首,诶??没有了?!!

    方才宫女整理过床榻,必定是将匕首拿走了。罢了,拿走就拿走, 这一世她宁愿自尽也不会再伤萧歧分毫!!

    御书房里, 男人指尖把玩着匕首。私藏匕首, 装疯卖傻, 趁他放下戒备再动手?他眸光深邃如墨,看来李御医的药毫无作用!

    晚间, 萧歧传芍药来御书房问话, “皇后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芍药:“禀告陛下,皇后她、她悠闲躺在椅榻上,一下午都在看话本子。还命御茶膳房做了许多点心小食。”

    芍药头皮发麻,连她也已经不懂皇后,怎么就生出弑君的念头?!

    “皇后没有读书练字?”

    芍药疑惑,这种侍候皇帝还要管着皇后功课?

    芍药不敢欺君, “没有”

    皇帝:“简直玩物丧志!”他竟全白教了!如此顽劣不堪!

    ***

    深夜郁稚正倚靠床榻看书,人识字了就是好啊, 上一辈子忙着整顿朝纲、争权夺势, 都没工夫享受, 原来这些民间的话本子这么有意思。

    “娘娘, 陛下驾到。”小宫女禀告。

    郁稚慌忙将话本子藏好,起身相迎,皇帝这是醉了?

    太监搀扶着他进殿禀告道,“皇后娘娘,陛下晚膳时多用了两壶酒。”

    醉了好,醉了好, 这正是她表忠心的好时机!

    “扶陛下躺到椅榻上。”她殷勤备至,忙着给他背后垫上软枕,扭头又吩咐小宫女,“芍药你去煮一碗醒酒汤。”

    待宫人们各自忙去,郁稚爬上椅榻,用纤柔肩膀轻轻承着男人身躯,好叫他靠她身上能舒适些。

    印象中,萧歧从不曾醉酒。

    她轻摇罗扇替他扇风,帝后夫妻从上一世斗到这一世,他们从不曾这般亲昵,“怎么就喝得这样醉呢?可有什么烦心事?”

    六分酒意是真的,但萧歧真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醒酒汤送来了,郁稚亲自侍候他喝,一勺刚递到唇边,萧歧不肯喝,推开她手腕,“朕要沐浴。”

    “沐浴?好好好,臣妾这就去准备。”郁稚下定决心要赎罪,立即起身去备热泉。

    男人目光落在矮几上的醒酒汤,吩咐御前侍卫,“送去给李御医,验一验可有毒。”

    整个未央宫的宫人都察觉了,皇后今日特别殷勤,亲自给皇帝备寝衣,备热泉,忙前忙后,然后还亲自侍候皇帝沐浴

    萧歧皱眉瞧着她,小脸红扑扑的,来解他的外袍。

    “皇后这是做什么?”

    平日里自己沐浴都懒惰,这未免装得也太天衣无缝了。

    郁稚冲着男人笑道,“臣妾从未伺候陛下沐浴,今日陛下喝了酒,就叫臣妾尽尽做妻子的职责。”

    萧歧:“”做妻子的什么?

    可惜她不知道上一世自己弑君杀夫的壮举!

    “诶?陛下外袍里头怎么还穿着一层软甲,这么热的天难道宫里头近日不太平,有人要刺杀陛下?”

    郁稚替他褪软甲,一抬眸,醉酒的人瞳孔蒙着一层水雾,他清醒地凝望着她,那样深邃迷人。

    少女心头一颤,顿时如锯了嘴的葫芦,这件软甲是用来防她的!!郁稚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对皇帝好,叫他知道她真心悔过赎罪!!

    “陛下进玉池子里靠着吧,臣妾替你沐浴洗发!”郁稚扶着皇帝进入浴池。

    郁稚瞧着眼前轮廓分明的宽阔胸膛,男人小臂遒劲、肌肤滚烫,上一世自己真是瞎了眼,只知道仇恨他报复他,怎么没欣赏他这副身经百战的身躯,如此迷人。

    横竖他酒醉着,郁稚趁机摸了他腰腹,肌理紧实,岂能是上一世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年轻文臣可比的!

    原来她上一世竟然是一只吃不来细糠的大山猪!

    醉酒的人静静靠在白玉池壁上,只感觉一双小手攥着布巾在替他擦拭,而后她那双不安分的手在他腰腹间

    又过许久,周身沁出浓郁香气,皇帝缓缓睁眸,“皇后给朕擦了什么?”

    郁稚跪坐在他身后,忙得不亦乐乎,正往他发丝上涂抹膏脂,芳香浓郁,嘴里还咕哝着:擦得香喷喷的。

    男人神色不满,“皇后给朕擦这些,可是要满朝文武都闻见朕身上的脂粉气,误会朕是个浸、淫、女、色的昏君?”

    诶?郁稚双手油光光,愣了愣顿时委屈,“陛下是这么想臣妾的?”

    “我、我、”郁稚眼眶发酸,“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桂花发油,里头还掺了芍药花瓣,比臣妾原先那瓶发油更好,臣妾自己都舍不得用!!”

    好心当作驴肝肺!!

    萧歧凝视她片刻,看来这瓶发油也需验毒。

    “罢了,皇后继续吧。”

    酒意愈加浓烈,萧歧再度闭起眼眸,能叫她伺候这一回也不容易,两世加起来也统共这一回。

    郁稚心道,算了,都怪自己上一世的口碑太差。她不跟皇帝计较。于是又殷勤地伺候他,替他擦干身上的水珠,擦干头发,穿上寝衣。

    上一世的萧歧喜欢着铠甲,哪怕回宫上朝,也是金甲不离身,这一世穿上广袖素纱长袍,真正是越看越赏心悦目!

    “哇!!臣妾的夫君怎么如此丰神俊朗,简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潘安再世,不,不对,潘安也不及陛下容姿!!”

    唯见少女立在他面前,眸光熠熠如仰望神明,小嘴不停地夸赞着他。

    萧歧:“”

    若非知道她私藏刀具意图弑君,萧歧会以为她就是这样清纯无邪,天真烂漫。

    萧歧:“朕困了,要休息。”男人理了理袖口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陛下先喝醒酒汤吧?否则明日晨起要头疼的。”郁稚殷勤地去端醒酒汤,这才发现那碗汤早就被宫人收走了。

    “臣妾亲自去煮一碗!”

    怎么变得这么啰嗦?皇帝随她去了,她煮的东西他不会入口,必定有毒,等明日晨起问李御医就知晓了。

    他这一回不会再手下留情!

    郁稚煮好醒酒汤,皇帝已经入眠,呼吸均匀绵长。罢了,明日晨起若他头疼再传御医吧,她热得满头汗,想要赎罪也不容易啊。

    沐浴过后跟着爬上床榻,凑近听着男人的气息,他是真实的,是活着的萧歧,她不禁又落泪,轻轻依偎在他胸膛,继续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真的知错了!

    少女时而亲亲他的下颌、唇角,时而摸摸他的腰腹,男人无法入睡,微微蹙眉,但郁稚没有发现,她越看越觉得皇帝迷人。

    他的喉结,他略带薄茧的手,她都轻轻啄吻过,再是胸膛,似继而往下,似乎停不下来了

    要不要明日向他和盘托出?就说自己已经清醒了,彻底记起了前世。

    她会跪伏在他面前,向他忏悔,向他赎罪。

    萧歧必定会怒火滔天,他应该这样的,毕竟上一世是她害死了他,害他横尸荒野,害他为天下人指责,她害了他一生

    明日若要杀要剐,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他能消气。

    皇帝舒适靠着,少女的唇是温软的,她小心翼翼,好似他是什么易碎的玉珏,她那样视若珍宝。可惜事与愿违,这一世她仍要杀他,这简直是逃不开的宿命!

    然而霎时间,男人头皮发麻,她、她竟然、她竟然敢、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妖后!!究竟意欲何为?!她竟还没有要停下的打算!!

    男人睁开眼眸,怒而将人推开,榻尾那纤柔的身躯瞬间撞到床栏上,痛苦不堪。

    几乎是同时,男人如困兽一般反扑,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质问,“你是皇后,你怎能如此自甘下贱?!是谁教你的?!!”

    他怒极了,咆哮声伴着颤抖!上一世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年轻臣子,她是否也、

    少女眸光怔忡,“臣妾以为陛下睡着了”

    她似乎完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唇瓣晶莹,她甚至用舌尖轻舐,而后继续无辜地望着他。

    “臣妾只是想叫陛下快活”

    萧歧气疯了,他无法控制地用最不堪的词来训斥她,“没错,你就是这样的郁稚,你自小卑劣,无人教导,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哪怕你成了皇后,哪怕朕教你四书,哪怕你倒背如流,还是那副样子,你永远都改不了你的本性!普天之下,哪有你这样可恶的女子!”

    这样的话,似尖锐的刀,能伤得任何女子体无完肤。

    郁稚一字一句都听完了。他对她做过的事,凭什么她不可以对他做,他是不是忘记了,他口中这等下贱的事,他做过不知一回。

    所以她不会生气,她对他亏欠太多。少女面上不露一丝恼意,反而替他摆好枕头,“那我们休息吧?”

    若换做从前,她早就与他争吵,可是这一回没有,萧歧知道这是她的伪装,意图叫他放松警惕。

    郁稚躺下要休息,忽发现自己那本话本子从枕下露出来,她立即挪了挪枕头遮好。

    这破绽萧歧余光瞧见,他冷笑着凑近,目光近在咫尺与她对视,平静而危险,“皇后装得这样乖顺,还口口声声说要叫朕快活。那你枕下藏的是什么?”

    少女顿时警醒,立即伸手去按枕头,却被男人先一步按住。

    男人寝衣微敞,笑意阴冷,“是刀?你想趁着朕酒醉杀朕,是么?”

    少女神情纠结,欲言又止,“唔,不是”误会大了。

    萧歧心脏都麻木了,她改不了的,别说是两世,哪怕是十世,他再教也教不好她!妖后就是妖后!

    皇帝抬手掀翻她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