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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他舍不得她死

    今夜的萧歧比以往都要狠心。

    郁稚哭着求他说自己伤口很疼, 男人指尖却死死抵在她的伤口,“现在呢?伤口还疼么?”

    明明两人在最亲密之时,他却想将她彻底弄坏。

    上一世男宠无数,这一世有他看着也胆敢与人私通!为何她两世都这么卑劣混账!!

    天亮离去之前, 萧歧穿戴整齐, 最后回眸看她一眼, 雪白的寝衣被鲜血染红, 她昏睡过去,面色苍白, 满面泪痕, 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死去。

    纵然昨夜从她这儿饱尝滋味,可他没有一丝心软。

    她两世都背叛他,早就该死了!

    萧歧:“可惜,那一刀没能要了你的命。”

    郁稚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她听见了,皇帝盼着她死, 前朝后宫的人都盼着她死,如此连废后的圣旨都免了。

    回到御书房, 通宵的纵情并没有令他心情舒畅, 反而愈加暴躁。

    御案上放着一汤盅, 还温热着, 宫人禀告说,“贵妃娘娘亲自送来的,娘娘她等了陛下半个时辰才回。”

    “她就这么急不可耐么?”皇帝一抬手,汤盅飞落,碎了个四分五裂。

    宫人们被吓得纷纷跪伏在地,这几日皇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萧歧靠坐龙椅平复心绪, 等未央宫的那个女人死了,他也就解脱了,他不必日日夜夜都想着她,所有的恨意情愫也都会烟消云散!

    尽管她两世都背叛了他,但在她死后,他仍会开恩将她以皇后的身份葬入皇陵,让她享受万世香火,待他百年之后,两人同葬,让她生生世世在他身旁为奴。

    萧歧觉得,自己对郁后的恨意,达到了巅峰,只有她死了,才能真正平息他的怒火!

    双指指尖还残留她的血迹,淡淡血腥

    他从未如此热切祈盼她的死亡,可惜,她死不了。

    未过多时,外头太监禀告说,“陛下,镖旗大将军张永忠求见,他、他还私自从天牢里将贺七带了出来。”

    萧歧已经知道贺七是张永忠之子,他虽然器重张永忠,但绝对不会因此饶了贺七的性命。

    张永忠却不顾侍卫阻拦,带着贺七闯入了御书房,他扣着贺七的脖颈下跪,“陛下!贺七是个阉人!他绝对不可能调戏皇后!”

    张永忠直接扒贺七的衣裳,“请陛下亲眼看看!!”

    贺七咬牙咽下所有屈辱,这一切都是拜他那些个兄长们所赐,为了证明清白,他又要受这样的屈辱!!

    贺七:“陛下,奴才是个阉人。”

    御书房里静谧无声。

    贺七:“皇后之所以来藏书阁见奴才,实则是为了藏书阁的话本子,皇后还命奴才教她识字!奴才与皇后娘娘没有任何苟且之事,还请陛下开恩饶奴才一命!”

    阉人?话本子?识字?

    那阵子妖后的字突飞猛进。

    萧歧理了理思绪,因为那本奏疏,他先入为主以为她另寻新欢,在藏书阁时两人只是在练字,至于出宫求娶,更像是玩笑话。

    她一直说她没有背叛,可他始终都没有听。

    他们没有私情,妖后没有背叛他?

    至于那本奏疏,该是有心之人故意煽风点火?

    父子俩退下之后,萧歧坐在御座里沉思良久

    殿外太监禀告,“陛下,未央宫芍药姑娘过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快不成了!”

    ***

    深夜的未央宫,芍药万分焦急地在廊下踱步,御医已经来过了,说皇后无性命之忧,可皇帝还在里头,她真怕皇帝亲手杀了皇后。

    郁稚被腹侧一阵凉意惊醒,皇帝坐在榻侧,正在往她伤口上敷难闻的药膏。

    满屋子的血腥味也掩盖不了草药的气味。

    这是毒药?

    郁稚用仅存的力气推开男人,逃下床榻,伤口好疼,她不禁咬牙落泪,又防备地看着皇帝。

    男人站起身,深深地望着她,“别动,伤口刚止血。”

    “你不是盼着我死么?”郁稚惊恐地步步后退,胡乱抹掉伤口上的草药,“求你给我个痛快,不要再折磨我了!”

    萧歧:“朕没说要你死。”

    郁稚满眼绝望,赤着玉足,身躯摇摇欲坠,“你别靠近”

    “郁稚,过来”

    郁稚步步后退,踉跄间不禁后仰,仓皇的瞬间伴随着一声破碎声,身后那与她同高的花瓶摔落在地,成了四分五裂!

    她虚弱站不稳,朝后跌落,身后便是满地碎片,郁稚无比绝望地等着那划开皮肉的疼痛。

    预料之中疼痛没有来,电光火石之间,男人敏捷地接住了他,两人一道跌入碎瓷片之中。

    郁稚怔忡了一瞬,他、他竟然护住了她?用自己的脊背抵挡那一地的碎瓷片

    好险,萧歧皱眉站起身,那满地的碎瓷片,绝对能叫她失血更严重。

    “你不是要我死么?这又算什么?”郁稚无措地站起,望着他。

    皇帝头一回没有反驳,拉着她回到榻上,继续上药。

    郁稚真糊涂了,他方才还盼着她死,这会儿又那么温柔给她上药,郁稚眸光瞥见他的胳膊,被碎瓷片划出几道深深的伤口,他却不顾上。

    他亲手替她缠上纱布,“别再乱动,若再流血,神仙也救不回来。”

    少女红着眼眸,“明明是你昨夜亲手弄伤的。”

    男人无可辩驳,昨夜的他确实对她狠心,“谁叫你夜夜去见那个贺七?!”

    郁稚:“他比你好,比你温柔,不会动不动就想要我的命!我喜欢与他待在一起!”

    “皇后确定要这么说么?”皇帝的眼神凛冽,郁稚光是这么对视着,都感觉自己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萧歧:“他还活着,朕也不打算杀他。所以你要改口么?”

    郁稚倔强抿着唇不言语。

    萧歧:“朕已经查证,你与并没有私情。”

    “我说过我没有背叛你,是你偏不信。”

    “郁稚,你本性恶劣,很难让人信服!”

    郁稚占了理,胆子壮了些,“明明是你误会了人,你还理直气壮”她委屈地看了眼自己腹间的伤口,满眼的谴责。

    皇帝没有半点儿悔意。

    “所以贺七呢?你将他如何了?”

    “自己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少女眼眸含泪瞪着他,眼神满是谴责,他捅了她一刀,险些杀了她。

    “郁稚,别这么看着朕,你也捅过朕一刀,只是你忘记了。”

    她何时捅过他了?荒谬!他这是又将自己当成那个女子了。

    郁稚:“那我们扯平了?”

    郁稚:“你总说我曾经伤过你,这一回也捅了我一刀,所以我们扯平了?”

    在暴君手里讨生活,据理力争是不成的,她想明白了,她要利用这件事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譬如说一个承诺。

    “扯平?”然而萧歧不得不承认,在听到宫女说她濒死,他的心如碎裂一般疼。

    这一世若她不背叛,那他留她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你又哭什么?!”皇帝侧首瞧过去,她又在落泪了。

    “伤口疼”郁稚哭诉道。

    此时贵妃派宫女小喜前来询问皇后的病情,全后宫都知道郁稚伤势严重,恐怕活不过今晚。

    小喜:“贵妃娘娘已经让内务府开始准备,就等着、等着、娘娘说若皇后今夜情况不好,那她会提醒后宫妃嫔今夜不入眠,都候着。”

    郁稚隔着一道幕帘,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这番话,李檀这是来打听她咽气了没,好让内务府准备操办后事!

    幔帐中两人对视一眼,郁稚又气又恼,“你与李檀就是一伙的,芍药说她几次看到李檀的宫女在藏书阁附近鬼鬼祟祟,就是她告的状是不是?你若想她当皇后,大可以直接说,我一个父母不疼的孤女,又不会占着皇后之位不让!”

    “你们都盼着我死,你又何苦假惺惺来给我上药!”

    萧歧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头一回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宫女没听见里头的动静,“陛下?可是皇后娘娘不成了?”

    这话彻底点燃了皇帝,萧歧撩开幕帘,眼神里是蓬勃怒意,吓得宫女不禁后退几步跪在地上,“陛下?”

    萧歧:“你回去告诉贵妃,皇后身子无碍了,至于那一道封后的诏书,叫她不必等了。”

    宫女落荒而逃。

    “若还有力气,起来用膳,御医说你失血过多,虽然捡回一条命,元气大伤,多进些药膳好好补一补。”萧歧回到榻边,瞧见郁稚裹着被褥背过身去不理睬他。

    郁稚陷在软绵被褥之中,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萧歧可以肯定,他舍不得她死。这一世他没有杀瞿氏,这一世的郁稚不恨他。只要他肯放下仇恨,或许两人可以相安无事

    郁稚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当皇帝离开了。

    然而男人却端着膳食折返回来,“起来,朕伺候你用膳。”

    “你不是想我死么?”

    “郁稚,刀捅在那个位置是死不了人的。”萧歧道,他身经百战,自然知道。

    郁稚抿了抿唇。

    “有你喜爱的糖藕。”他难得哄人,从她榻上拉坐起身,亲自将糖藕喂到她唇边。

    他清楚知道她的喜好,这糖藕瞧着香甜软糯,郁稚很没有骨气地咬了一口。

    “所以你也不会为难贺七对么?”

    “那个阉人就这么让你喜欢么?”皇帝反问。

    阉人?郁稚呆愣住了,贺七是阉人

    皇帝将一口鱼肉喂到她口中,“朕会打发他回去看藏书阁,你不许再见他。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你也不是安分之人。”

    “我怎么就不是安分之人了?我去见他不过是为了看话本子!”

    “什么话本子?”萧歧皱眉。

    不小心说漏嘴了,郁稚顿时噤声了。

    “是这一本?”皇帝顺手从她枕头底下翻出一本册子,果不其然,是一本话本子,“朕还以为你在用功读书。”

    “我、”郁稚如锯了嘴的葫芦。

    “所以你夜里跑去藏书阁,是为了这种话本子?”皇帝语气里尽显无奈。

    郁稚抢夺过来,“看话本子怎么了?自从我开始看话本子,识字越来越多!”

    “那又何必偷偷摸摸?”

    “我不是怕你不许我看么?”郁稚委屈道。

    “这些都是禁书。”

    男人果然很严厉很古板,郁稚将话本子藏到身后,扯开话题,“不是说侍候我用膳么?我还饿着。”

    萧歧气恼,后悔自己被那本奏疏搅乱了心神,又恨她偷偷摸摸去藏书阁。

    可是说到底她是十七岁的郁后,正是贪吃贪玩的年纪。

    用了膳郁稚就歇息了,男人将瓷碗放到一边,静坐着直至她气息平稳均匀,少女的侧颜苍白,纤柔可怜,他指尖轻轻划过她鼻尖。

    上一世他耿耿于怀的那一刀,这一世她还给他了。

    或许他可以待她好一些,毕竟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待皇帝走后,郁稚才睁开眼眸,皇帝与贵妃两人害她,她会平等地给他们穿小鞋报复回去!哼!

    ***

    郁稚养了半个月的伤,今日去御书房读书,皇帝要给她讲孟子第二篇,在御书房门口偶遇了贵妃。

    李檀等了半个月,等来的却是妖后康复的消息,瞧她生龙活虎的,差一步,只差一步,不急,她有的是机会。

    李檀:“参见皇后娘娘。”

    郁稚早知道藏书阁之事是李檀污蔑,“贵妃是来取诏书的么?”

    李檀不解:“什么诏书?”

    郁稚莞尔一笑,“封后诏书。”

    李檀顿时了悟,妖后这是在嘲讽她!!

    不多片刻,臣子从御书房出来,郁稚又对李檀道,“贵妃不进去么?”

    李檀恍惚了一瞬,妖后养病半个月,整个人仿佛变了样,不再是软弱可欺的模样,反而有了几分上一世的性情。

    两人一道踏入御书房,李檀是来禀告宫务的。

    “禀告陛下,开春要给宫人们裁衣裳,内务府预备采买一千匹褐色官布。还有、”

    “褐色的么?”郁稚问道。

    “是,褐色。”

    “小宫女们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这颜色未免老气,换成鲜嫩鹅黄色如何?”

    李檀不卑不亢:“宫女的职责是侍奉主子,并非讨谁欢心,不必穿得鲜嫩。”这颜色还是与其他妃嫔一道选的,李檀知道妃嫔们的心思,不想叫年轻的宫女们抢了风头。

    “可本宫喜欢看她们穿得鲜嫩些,看着也赏心悦目。”郁稚今日打定主意叫板李檀,“春日里穿得老气横秋的多没意思。陛下意下如何?”

    李檀:“褐色稳重,若叫宫女们穿得太过艳丽,恐她们生出其他心思,还请陛下定夺!”

    萧歧忙碌了一早晨,没想到自己会被卷入这种事情。

    “叫宫女们自己选。”皇帝给了一个公平的回答,“往后这种小事,贵妃自己裁夺,不必来回禀朕了。”

    郁稚又起了坏心思:“陛下事忙,往后这等小事,贵妃可以找本宫商量。本宫近日身子好些了。”

    李檀脸色难看,默默退下了。

    “何必去招惹贵妃?”皇帝翻开书册,“她替你承担宫务,若是惹急了她,她甩手不干了,朕看你怎么办?”

    郁稚坐到御案边,“贵妃心存大志,怎么会甩手不干呢?”

    “你先把书读好。”皇帝既然决定了冰释前嫌,那他一定要教导好她

    皇帝仔细讲解了孟子第二篇,郁稚乖巧听着。

    “都懂了没有?”萧歧自认讲得很细致。

    郁稚摇摇头,“没懂。”

    于是皇帝又讲了第二遍,郁稚还是说不懂。

    “哪句不懂?”萧歧有些恼火了,“你这脑袋里装的什么?”

    郁稚睁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哪句都不懂,可能是挨了一刀,流血过多,所以脑子也变笨了,陛下再讲一遍。”

    郁稚其实懂了,但她继续装没懂,她就想看皇帝生气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一直到讲了五遍,都到黄昏了,萧歧反应过来,“郁稚,你是在戏弄朕吗?”

    郁稚摇摇头,“臣妾怎么敢戏弄陛下。”

    萧歧合上书册,“先用膳,夜里朕再教你!”

    郁稚甜甜一笑,“臣妾遵命。”她就是气不过李檀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而这个昏君却偏向李檀。

    回未央宫用了晚膳,皇帝取了笔墨,打算叫郁稚先抄一遍。可等郁稚沐浴完从浴殿出来,皇帝的眼神就凝在了她身上。

    郁稚的身着雪白素纱裙裳,轻透飘逸,浑身并未其他装饰,浓密青丝披散肩身,眼神无辜而清纯,伤病初愈,几分西子娇柔。

    男人不禁倒吸一口气,小妖后!

    “过来抄书。”

    皇帝收起视线,打定主意今夜一定要教会她第二篇。

    隔着矮几,郁稚坐到椅榻对面,瞬间一股淡淡的茉莉发油香气沁人心脾,萧歧不禁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两人已经有半个月不曾亲近了。

    “已经半个月了。”郁稚执起笔。

    “半个月什么?”男人严肃起来。

    “半个月不曾写字了,臣妾都怕生疏了。”郁稚冲着他浅浅一笑。

    皇帝侧开视线,握起墨条研墨,“今夜抄好这一篇才能休息。”

    少女伏案写字,半干的发丝垂落颈窝,水珠顺着锁骨往下落,肌肤如雪白皙,男人的视线又不自觉被吸引,他从不否认,小妖后这副皮囊让人神魂颠倒。

    这般斜着身子,心口若隐若现,“直起腰写。”萧歧命令道。

    初春时节,夜寒冷漫长,郁稚写了一段就停下来了。

    “怎么不写了?”

    “墨太浓稠了。”郁稚看向那一方砚台。

    萧歧这才意识到自己研墨的手从未停下。

    “这个字不会写。”

    “照着书写,还有不会的?”

    “就是不会,陛下教我写。”

    皇帝来到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如从前一般教她写字。发丝不禁蹭到男人侧颜,茉莉香气更浓郁了些。

    男人一晃神,就写错了字,寝宫这种地方果然不适合读书,就该将她扣留在御书房。

    皇帝扔开笔,“今夜的墨太浓了,明日再写。”

    郁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手腕朝内室走去。

    第32章 第 32 章 贪吃贪玩

    皇帝拥着她, 拨开她发丝,轻轻啄吻她颈窝的水珠,念着她伤病初愈,温柔得不像话。

    郁稚主动印上男人的唇。

    萧歧想起上一世的郁后, 恨不得掐死她, 可看着眼前十七岁清纯绝美的郁后,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更宠爱她才好。

    这个吻缱绻而漫长。她有些生疏, 萧歧却很耐心

    郁稚觉得皇帝越来越温柔了,他的唇贴在她耳垂, 但凡她皱一皱眉头, 他就停下来哄她一会儿,恍若将她视若珍宝。

    曾经他如狩猎的猛兽,她怎么哭都不肯饶的。

    郁稚不得不承认,她从中也体会到了曼妙的滋味,然而、

    “伤口好疼!”

    紧要关头,郁稚捂住了腹部的伤口哭诉道, 毫不意外看到男人骤然紧张的神情。

    萧歧起身点灯,又过来看她的伤势。

    伤口早已初愈, 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 怎么会又疼呢?

    “等着, 朕去传御医。”皇帝披了外袍就出去。

    “别传御医。”郁稚道, “就只是伤口疼”

    她眼眸含泪,微微啜泣,“陛下将桌上那暖手炉取来。”

    皇帝照办,手里握着暖手炉替她捂着,“伤口还疼?”

    郁稚在皇帝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唔, 伤口太深,御医说虽然外头长好了,里头还没长好,这段时日会时不时疼。”

    皇帝将暖手炉又握得紧了些,“怎么不告诉朕?朕以为皇后都痊愈了。”

    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郁稚浅浅一笑,“臣妾不想叫陛下担忧。陛下明日还有早朝,不如回寝宫休息?”

    “无妨。”萧歧替她暖着伤口处。

    戛然而止的情、事更令人煎熬,特别是她这样靠在他怀里,皇帝取来寝衣给她穿上,“别再着凉了。”

    “多谢陛下。”郁稚回首去亲他。

    皇帝神情严肃,不动如山,泛红的耳轮出卖了他还未褪去的念,他的胸膛坚如磐石,郁稚企图找个最舒适的角度。

    “你再动就自己捂着。”萧歧忍无可忍。

    郁稚故作可怜,“伤口疼得睡不着。”她从枕下取出那本话本子,“陛下给臣妾念话本子,或许臣妾就能忘记疼痛了。”

    萧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话本子,“朕给你念诗经?”

    郁稚摇头,从男人怀里起来,拿过暖炉,自己裹了被子躺倒榻上,“陛下还是回去吧,臣妾自己熬着就成。”

    她确实困了,闭眸眯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皇帝还真一本正经捧着话本子开始念给她听。这写得都是什么?难怪是禁书!

    这是个荒唐的故事,年轻的贵妇人因丈夫宠妾灭妻,而与年轻健壮的马夫厮混到了一处,越往后越香艳。

    郁稚听得渐渐面红耳赤,而皇帝的脸色却愈加难看,“你喜欢看这种话本子?”

    郁稚理直气壮:“臣妾就爱看这种。”

    皇帝合上书册,“朕不念了,往后你也不许再看这种话本子。”

    郁稚捂着伤口,“哎哟,伤口又疼了。”

    “郁稚,你少在朕面前装模作样!”皇帝语气严肃。

    “可是伤口真的很疼,陛下若不给臣妾念,臣妾恐怕要疼一整夜。”郁稚假装哭诉道,“陛下还是回寝宫吧,免得臣妾打扰你歇息,臣妾自己可以熬过去的,毕竟臣妾自幼父母不疼,这点小伤算什么,即使死了也没有人心疼”

    皇帝沉下怒意,再度翻开话本子,继续给她念。

    郁稚就爱看他生气 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

    萧歧念话本子一直到卯时初,怀里的人熟睡后他才歇息。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今日有大朝会。

    郁稚被吵醒了,她陷在软绵的褥子之中,眼看着皇帝预备下榻,郁稚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回来,同时霸道地跨坐到他怀里,主动印上他的唇。

    昨夜被迫偃旗息鼓的念想,再度被她生涩的吻再度勾了起来。

    幔帐昏暗,皇帝拉开两人的距离,“今日有大朝会,皇后不想朕被臣子们非议?”

    “臣妾也不想耽误陛下,可是就是情不自禁。”少女眼眸沉静如冰,无辜地望着他,她哪里有一位皇后该有的端庄?却是一个眼神就勾魂夺魄。

    待皇帝主动垂首来吻她,郁稚难免笑了。横竖那些臣子们也不喜欢她,再多个迷惑君王的名声她也不在乎。

    皇帝流连凤榻以至于未出现在朝会上,这样的事最好弄得人尽皆知,气死贵妃气死所有人。

    郁稚觉得自己变坏了,这样阴暗的心思,莫名其妙就生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长大了一岁,也或许是因为读了好多话本子的缘故,她觉得皇帝很迷人,宽厚的肩背,高挺的鼻梁,她也越来越能体会这样亲密带来的欢愉。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才穿戴整齐离开未央宫。

    臣子们等了这么久估计早就闹开了。

    萧歧笑了,皇后她是故意的,包括在最亲密时假装伤口疼。这些伎俩都是上一世的郁后玩过的。

    上一世的郁稚就喜欢在清晨缠着他,那时的他以为她只是任性罢了,想要他证明她在他心中比权势更重要,如今细想之下,她的目的不过是叫天下人误会,误会他是一个好色的昏君罢了。

    萧歧不否认,上一世的自己是为她着迷的,否则也不可能独宠她一人。

    他常年征战在外,并非因为嗜好杀戮,他只是喜欢驰骋沙场的自由,他不喜欢勾心斗角的朝堂。

    就好比他喜欢那个潇洒不羁的郁后,初见时是因她的美貌而注意到她,再后来他喜欢她对权力的野心,喜欢她对付政敌时那别出心裁的手段,她越放肆他就越喜欢。

    从懵懂无知的少女到不可一世的妖后,他曾为她着迷过,所以这一世只要她不触碰皇权,他将她拘在身边养着也无妨。

    郁稚晨起,芍药就同她抱怨,“今日奴婢去绣房量体,听绣房的宫女说,贵妃娘娘定的依旧是褐色的料子,宫女们都不喜欢!”

    芍药:“前些时日,宫女们都道贵妃娘娘的好呢,没想到她竟然这样专横!”

    郁稚:“陛下昨日还说让宫女自己决定春衣的颜色,她没问过你们的意思么?”

    芍药听后更加不甘心了,“自然没有问过!奴婢到时候还是穿旧春衣吧,那褐色料子实在是没法看!”

    郁稚:“你从本宫的衣料里选几匹裁衣裳吧。”

    芍药:“真的么?多谢皇后娘娘!”

    芍药不过十四岁,正是爱打扮的年纪,今天她终于感叹自己跟对人了,像欢嫔、愉嫔的宫女们都不被允许穿好看的衣裳!

    然而等下午内务府将今春的衣料送来,主仆二人都惊愕了,料子虽然全是名贵的锦缎丝绸,但这颜色真不比宫女的褐色料子好看多少。

    郁稚终于体会到了芍药的愤怒,“这也太不堪入目了”

    芍药:“连六十岁的嬷嬷穿都嫌老气啊”

    主仆二人很犯愁。芍药扭头去了一趟绣房,回来之后更是义奋填膺道,“皇后娘娘你是没看到,欢嫔愉嫔她们送到绣房制衣的衣料,多是粉霞鎏金这样的耀眼夺目的颜色!内务府的人就是欺负咱们,先将那些好看的料子叫贵妃欢嫔她们挑完了,难看的再送我们宫里来。”

    芍药双手叉腰,“若后宫还是皇后娘娘做主,咱们怎么可能受这个窝囊气!”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郁稚心想若是她做主,她一定会给小宫女们裁剪颜色鲜嫩好看的春衣。

    郁稚:“你别气了,给你银子,你自己去采买几匹好看的衣料?”

    芍药:“绣房只制官布与进贡的衣料,呜呜呜,好不容易等来裁制新春衣,这会儿一点儿也不盼着新衣裳了。”

    郁稚:“”芍药真的很盼着好看的春衣啊,这样显得她这个主子很无能,虽然自己本来就是个废物。

    下午皇帝照例传她去御书房读书。

    郁稚向皇帝告了状,“宫女们都不喜欢褐色,陛下能不能下令换个颜色?”

    皇帝嫌弃地看她一眼,“朕要管你读书也就罢了,朕还要管那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是萧歧瞧不起她,只是相比起上一世的郁后,眼前十七岁的她确实扶不上墙。

    郁稚:“可是内务府送到未央宫的衣料也都不堪入目”

    “那要怪谁?”皇帝嗤之以鼻,“谁叫朕的皇后不识字,只能让权给旁人,若凤印还在你手里,内务府会这般轻待你?与其想着衣料,倒不如好好读书识字。”

    皇帝是下定决心要教好她的。

    郁稚眼神幽怨,捂住了伤口道,“陛下别说了,臣妾伤口又开始疼了。”

    皇帝冷笑了声,“有多疼?那就传御医来诊断,最好是喝几副药?皇后的伤口就不会疼了。”

    “还是别劳烦御医了。”郁稚默默垂首继续抄写

    萧歧冷眼打量着她,郁稚这个人的本性是不甘被欺压的,她一定会奋起反抗,说要教导她,不光要教她读书识字,还要教她怎么成为一个贤后,所以第一步自然逼迫她主动夺回凤印。

    郁稚今日学得特别好,皇帝讲一遍就全懂了,字也全会写了,“臣妾先回未央宫了。”

    “唔,回去吧。”萧歧心道她这是想办法帮宫女们换料子颜色去了?倒也也不是那么扶不上墙。

    郁稚回到未央宫,小太监已经将话本子取来了,足足二十本新的话本子,嘿嘿。

    虽然那些衣料是难看了一些,但比起掌管宫务,她还是更喜欢无忧无虑躺在未央宫的椅榻上看话本子。

    任何事都无法阻挡她看话本子!

    接连好几日,皇帝夜里去未央宫时,门口的小宫女见了他就跑,像是给郁稚通风报信,主仆己人似乎在密谋什么事?

    萧歧没有拆穿。

    直至月底绣房制完了春衣送到未央宫,芍药的两件褐色春衣太难看了,试穿了一回扔柜子里去。

    郁稚的十多件春衣,大多也老气横秋,但她并无所谓。

    天气渐暖,萧歧今日经过花园时,就偶遇了好几位妃嫔,各个穿得鲜艳夺目,夜里到未央宫时,郁稚正跪坐在椅榻上写字。

    身上着了一件宽大的广袖织锦长袍,颜色灰尘尘的,哪里像是个十七岁女子的衣裳,宫中颐养天年的老太妃都比她穿得更鲜艳些。

    “你身上穿得都是什么?”

    郁稚继续练字,“绣房新制的春衣啊。”

    “不堪入目。”皇帝评价道。

    郁稚:“不是陛下说的吗,别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读好书才是最要紧的。”

    皇帝:“你今日不来御书房,都是在寝宫里练字?”

    郁稚点点头,她这几日找到一本特别有意思的话本子,整日窝在寝宫里头,找了借口不去御书房读书。

    萧歧打量着她,“练字需要找人放哨么?”

    “唔?”郁稚眼神无辜,“臣妾不懂陛下的意思。”

    皇帝:“你找了个小宫女放哨,朕每每来未央宫,她都进殿知会你一声,所以皇后都在未央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郁稚:“臣妾在练字,陛下不觉得臣妾近日的字写得更好了么?”她神情拘谨,挪了挪膝盖,将身下的狐皮垫子压得更严实了些。

    皇帝忽得笑了,“皇后的字确实很有进益。”

    皇帝:“皇后继续练吧,朕先沐浴。”

    那垫子底下全是话本子,可不能叫皇帝瞧见,否则他非撕了不可。见皇帝从椅榻上站起身,这举动叫郁稚微微放松。

    可下一瞬,面前的矮几被挪开了,男人将人拽到身前来,抬手就掀开了她坐着的垫子。

    三四本话本子赫然出现在皇帝眼前,男人的神情瞬间就凛冽开来,“你偷偷去了藏书阁?”

    “没、没有!”郁稚生怕皇帝一怒之下又寻贺七麻烦,“这些话本子都是臣妾命人从宫外寻来的,臣妾没有去藏书阁!”

    皇帝的脸色没有好转,看她的眼神充斥着鄙弃,仿佛她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这几本?”皇帝质问。

    郁稚眼神瞥了眼内室衣柜,重重的点了点头,“就这几本,没有其他的了。”

    然而下一瞬,皇帝转身朝着内室的衣柜走去。

    完了,她心爱的话本子,那些可都是孤本啊!!郁稚跳下一榻,先皇帝一步挡在衣柜前头。

    “让开。”萧歧语气沉沉地命令道。

    郁稚委屈道,“臣妾都认真读书写字了,陛下就纵我一回吧。”

    男人轻而易举地将人拉开,一打开衣柜,十多本话本子掉落下来,萧歧更气了,竟然塞了满满一柜子的话本子!

    郁稚立即去捡。

    “你捡多少,朕就烧多少。”皇帝切齿道。

    曾经不可一世的郁后,在他悉心教导之下,竟然成了个贪吃贪玩的女子?!皇帝真不知道是哪一处出了问题!

    “朕教你读书识字,不是让你看这些小情小爱的话本子的!”萧歧扶额,“郁稚,你当你自己是十六七岁的寻常女子么?”

    郁稚抱着心爱的话本子,耷拉着眉眼委屈得很,“可臣妾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寻常女子,凭什么别人都能看,就臣妾不能?你给我讲的四书五经全是大道理,我不喜欢”

    郁稚继续哭诉,“臣妾幼年时在家不受宠爱,衣不蔽体,食难裹腹,凄惨无比,如今进宫之后,不过是喜欢看一些话本子,陛下也要拘着臣妾”

    萧歧压下怒意,她不但贪吃贪玩,还学会了卖惨!

    “朕问你,话本子和朕,你更喜欢谁?”

    啊?

    “自然是陛下啦,臣妾最喜欢陛下了!”郁稚心道这种蠢问题,傻子都知道怎么回答。

    “既然更喜欢朕,那你去烧了这些话本子。”

    郁稚:“喜欢陛下和看话本子之间并不冲突啊”

    男人眼神挑衅,“两样只能选一样,选吧。”

    郁稚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册,他这么凶,她当然喜欢话本子,可若这么选,自己这一柜子的话本子会在今夜化为灰烬。

    “若陛下能容我看话本子,我以后必定会好好读书。”

    她倒是聪明,“若是朕不容你看呢?”

    郁稚的神情倔强,可又显得有些怕他,咕哝道,“那我往后就不读书了。”

    “郁稚,你真是顽劣难教!”

    萧歧看着满柜子的话本子,“这些话本子暂且没收了,放到朕书房里去。你不许再寻新的,往后每日都来御书房读书,若是读得好,朕就归还一本。”

    郁稚没想到皇帝这么阴险狡诈!

    “欢嫔她们也看话本子!陛下怎么不管管她们?”郁稚急了。

    好一招祸水东引,皇帝嗤笑一声:“朕只管你,不管旁人。现在去浴殿沐浴。”

    郁稚委屈地看着皇帝,“陛下今夜留宿么?”

    “朕哪一日来未央宫不留宿?”萧歧反问。

    郁稚瞧着皇帝,他就是个色魔,“陛下以后每回来未央宫,都请带一本话本子,否则不许进臣妾寝宫。”

    萧歧不喜欢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眼神在倔强小脸上扫了一眼,抬手轻抚她的发丝,正当郁稚以为他已妥协,男人笑着在她耳畔轻问,“郁稚你找死么?”

    “去沐浴!”皇帝粗鲁地推了得她踉跄一下,不给她好脸色。

    郁稚气结,皇帝真奇怪,他一边厌恶她,一边又沉迷与她欢好。

    可待郁稚从浴殿出来,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身着绛紫色竹纹寝衣,再雪白的肌肤配上这等衣料,也让人的失了些许兴致。

    萧歧:“你没有其他寝衣了么?”

    “这件新的,料子更软绵些。”少女微微一笑凑上去亲他。

    皇帝亲手褪去她的寝衣,里头那件乌青的小衣更是惨不忍睹,二十六岁的郁稚也从不穿这么老气的衣裳!

    萧歧虽是男子,不大在意衣饰,但前头他替她穿衣时也会挑明亮养眼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更娇俏灵动,这一世小妖后的脑子不灵光,也就剩这副皮囊尚可入眼,这会儿瞧着她穿这样老气的衣裳,倒有几分暴殄天物之感。

    今日贵妃来御书房觐见,自己倒是着了件橙色春裙,欢嫔她们也都衣着华丽,竟命绣房制这样的衣裳给皇后,贵妃未免私心太过了。

    萧歧扯下小衣扔开,入眸是雪白胴体,俯身啄吻浅色唇瓣,“明日来御书房读书,别穿这些新衣裳来污朕的眼睛。”

    郁稚嘀咕:“去年得春衣都小了”

    “朕见年也没丰腴几分,怎么、”话说一半,瞧见少女心口波澜,气息微微一滞,没继续往下说。

    唇瓣熨烫在膻中,再往下轻轻啄吻,余光瞥见腹侧的两寸伤疤。

    怎么没动静了?郁稚睁开眼眸的同时,一抹凉意落在她伤疤处,萧歧今夜带了太医院秘传的祛疤药膏,仔细替她抹开。

    “这药膏祛疤最是有效。”皇帝道。

    郁稚欢喜道:“陛下对臣妾真好!”

    “朕不想在亲密之时见到你这道疤。”皇帝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明明就是他留下的这道疤,他还嫌弃上了?真难伺候,郁稚腹诽道。

    “那臣妾也不想在亲密时,见到陛下身上的疤痕。”

    男人微敞的衣襟之下,胸膛上也布着几道战场上疤痕,比起她浅色的疤痕,更显狰狞恐怖。

    “你有资格嫌弃朕?”萧歧道,这小小一瓶药膏价值万两,其中药材珍贵难觅,只够她一个人用的,哪有多余的抹到他身上。

    郁稚也不傻,知道这药膏珍贵,将手臂伸到皇帝面前,“这儿也有疤,陛下也帮着擦药膏吧?”

    萧歧仔细瞧了,“何来的疤痕?”

    “就这儿”郁稚指了指,可瞧了却是没有,“怎么不见了?臣妾明明记得这儿有道疤痕的”

    “怎么这么糊涂?自己哪儿有疤都记不住?”皇帝嘲讽道,可下个瞬间一段记忆涌现,上一世他曾带她去狩猎,她的手臂被弓弦割伤过,就在她所指之处!

    男人骤然转换的神情,眼神不可思议地望着榻上衣裳半褪的女人。

    第33章 第 33 章 你别撒娇

    喉间越扼越紧的手心, 郁稚感觉自己行走在悬崖边缘,稍不留神他就置她于死地。男人双眸猩红,透过少女,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郁后, 明明神态眸光都不一样, 可男人已经分不清自己想扼死她还是想、

    窗外春雨令人更心烦意乱, 她的指尖触及他肌理分明的手臂, 带着央求的意思,却被狠心拨开, 扼她颈间的手掌时而收紧时而释力。

    她的腰肢软绵得不像话。

    郁稚头脑一片空白, 最终呜咽出声,或许这最终唤起了男人的理智,喉间的掌心彻底释了力

    郁稚如受惊的幼猫,从濒死边缘回过魂,胡乱披了衣裳蜷缩到角落,贴在冰冷墙面。

    榻上软绵的狐毛毯子上沾染血渍, 萧歧不禁回忆起上一世的最后,两人在席榻间较劲, 郁后会咬得他渗血, 可他依旧占上风, 眼前柔弱少女哪有半分魄力?

    “你不是她。”萧歧再度肯定。

    他果然将她当做那个女子, 郁稚气息不稳,防备而委屈地瞪着男人。

    “是朕不好,吓着你了。”下一瞬他贴近,眸光闪烁,温柔怜爱地吻她。

    郁稚脑子混乱,萧歧就是个疯子!方才那濒死之感, 仿佛失足从悬崖落下,永无至今地往下跌落,这感觉既叫她陌生,又叫她回味,明明他那样狠心。

    郁稚气不过,避开他的唇,张口咬在男人肩膀,齿尖深深嵌入肌理。

    发泄完怒意的男人纵着她,甚至不禁失笑,不论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都是她,连咬人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然而他这身躯结实,郁稚牙都痛了,也没伤他几分,攥起拳头用力敲打,这个人是铁铸的不成?!!

    ***

    翌日晌午,郁稚命芍药从衣柜里挑出最丑的那件深灰色裙裳,又披了件更丑的棕色罩衣,梳寻常发髻,不戴一样珠饰去了御书房。

    步出寝宫时,外头太监们各个瞠目结舌,皇后娘娘的衣着实在是太丑了。

    “哪怕宫里最年长的嬷嬷,也不穿这颜色的衣裳。”

    “别说是嬷嬷,我老家村里最傻的丫头,也不买这颜色的粗布。”

    郁稚偶遇欢嫔她们正在御花园赏春景,两人打扮得都十分娇俏艳丽,欢嫔瞧见郁稚就笑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这是穿了新衣裳?”

    愉嫔:“到底是江南的锦缎,皇后娘娘穿着真好看。”

    两人一唱一和说完,又笑作了一团。

    郁稚不搭理她们,带着芍药走开了,一路上遇见的宫人太监皆被这一身扎眼丑衣服吸引了目光。

    等到了御书房门口,那儿正候着一堆人要觐见皇帝呢。

    原来皇帝昨日提拔了几位年轻官员,早朝过后纷纷携夫人来谢恩,夫人们也大多与郁稚年纪相仿,请过安后,眼神都落在了郁稚身上,众人皆知皇后失宠,地位朝不保夕。

    “这位便是废后?生得真好看,可这身衣裳”

    “我奶娘也不穿这么丑的衣裳,看料子倒是好的。”

    “好可怜的女子。可见不能以美色事人,一朝遭夫君厌弃了,就什么都完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但凡有点手段,也不至于落到这下场。”

    “这衣裳真的好丑”

    郁稚穿这衣裳原本打算来污皇帝的眼,但她没想到这儿这么多人,书房里有人在,她也只能等着。

    等了片刻,李檀坐着轿辇来御书房了,她每日雷打不动来向皇帝禀告宫务。

    年轻贵妇们见了这位宠妃就殷勤了。

    “臣妇正预备去悠然宫拜见贵妃娘娘,有幸这就见着了,拜见贵妃。”

    “贵妃娘娘正如传闻中那般雍容华贵。”

    李檀衣着清新又不失华贵,郁稚的穿戴与她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本宫正是听闻你们进宫谢恩,特意来次见见各位夫人。”李檀笑道,“皇后娘娘也过来了,给皇后请安。”

    “还要多谢贵妃,派内务府的人送了这些衣料给本宫。”郁稚微微一笑,反正已经丢人了,她也不会放过李檀。

    原来这衣料是贵妃的意思?

    几位年轻夫人立刻对视了一眼,她们似乎嗅到了一丝后宫争斗?看来贵妃也不是什么善茬嘛。

    只是寻常人家妾室失宠了,主母也大多会照拂一二,贵妃还未封后,竟然敢这么对皇后?

    夫人们对贵妃的好感瞬间就掉了一大截,这手段太过拙劣。

    李檀笑道,“皇后娘娘喜欢,臣妾就放心了。”

    “哈、”吏部主事的夫人很年轻,不自禁笑出了声,立即捂住了嘴。其他夫人们也都纷纷抑住唇角。

    李檀脸色也不好了,郁稚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现在脸皮厚。

    等到其他人一一谢恩离开,皇帝最后宣两人进殿。只是郁稚一踏入御书房就吸引了萧歧的注意,男人的眼神满是嫌弃。

    “你这穿的是什么?”

    郁稚一本正经回道,“绣房制的新衣裳,这衣料还是贵妃替我选的,陛下觉得不好看么?”

    李檀立即辩解,“禀告陛下,这衣料是欢嫔她们挑剩下,命人送到未央宫的,臣妾并不知情!”

    话音刚落,御书房里瞬间寂静。

    李檀回过神,自己说错话了!君王面前最忌讳指摘他人,皇帝一定当她在污蔑欢嫔她们!

    她说的是事实,这些衣料都是欢嫔她们的主意,没想到皇后竟真命绣房裁了衣裳穿上了身,这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贵妃掌管宫务,也该做到事事公允。”萧歧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行了,退下吧。”

    李檀脸色已经极差,若不是她了解皇后脾性,还真要以为郁稚与欢她们联手一起陷害她!

    原本近在咫尺皇后之位,似乎又变得遥不可及!

    李檀:“臣妾遵命。”

    终于清净了,皇帝瞥向郁稚,“还不过来读书?”

    郁稚走到皇帝跟前,正准备坐下读书,皇帝忍无可忍道,“罢了,你去内室将衣裳脱下。”

    “白日宣淫不好吧陛下?”郁稚怔怔地望着皇帝。

    下一瞬萧歧揪着她往内室走,从衣柜里取出郁稚从前落下的衣裳塞到她怀里,“换了!若再穿那些丑衣裳,朕就、”

    郁稚:“就如何?”

    男人横眉威胁道,“扒光了丢出御书房。”

    郁稚:“”暴君折磨人的手段可厉害。

    萧歧随手替她选的衣裳是去年制的,浅浅青色,穿上之后别有一番韵味,回到御案前,皇帝多看了她两眼,这么穿着实养眼,这样的她在跟前,哪怕读书不好,他也会少训斥两句。

    萧歧难得起了兴致,“发髻都乱了,过来朕替你梳头。”

    能拖延不读书,郁稚自然欢喜,乖乖地坐到他面前让梳头。

    萧歧从御案抽屉里取出象牙梳,里头还有她落下的几样发饰。不知不觉间,他的书房里堆了她许多物件,一大堆话本子还在书柜上搁着呢。

    上一世两人也有过亲密时光,但也远没有如今这般就好似两人的生活真正相濡以沫了。

    “今日臣妾若好好读书,你会奖励臣妾一本话本子么?”郁稚憋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

    “你怎么总想着吃喝玩乐呢?”萧歧反问。

    “那臣妾还能想什么呢?”郁稚嘟囔道,“你就给我一本吧?成不成?”

    “你不要撒娇。”他撇开她央求的手腕。

    阳春三月,半合的轩窗外隐约可见枝头桃花,萧歧不自觉地从抽屉里挑选了一对粉碧玺发饰缀在她发髻上。

    “陛下绾发的手艺有长进。”郁稚夸赞道,他以前总扯痛她的发丝,如今不会了。

    男人望向自己手心,曾握兵器的手,战场上磨出的茧子渐渐褪去,如今熟能生巧轻易帮她绾简单优美的发髻。

    郁稚扭头瞧他,皇帝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他有时候粗鲁得可怕,有时有待她很好很好。男人高挺鼻梁,他皮肤不似她雪白,英挺的容貌更显得他有些侵略性,指尖轻轻落到他轻抿的唇,皇帝才回过魂,拨弄开她的手,“坐过去,读书、”

    郁稚凑上前去印在男人的唇上,不是浅尝辄止,试着侵略,窗外暖阳斜斜,一缕光亮落在她眉宇间,肌肤珠光雪白,眼睫也轻颤。

    萧歧没有推开她,而是闭上眼眸沉溺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轻盈而曼妙。

    “一会儿就给臣妾一本话本子吧?”郁稚退开些许央求道。

    萧歧皱眉看着她一脸讨好的模样,粗鲁地将人推开,“你这招没用,坐好开始念书!”

    郁稚颓丧地坐到御案边上,心不甘情不愿地翻开了书册。

    萧歧冷眼打量她,冷不丁道,“明日朕命人从私库里选几匹鲜亮的料子去绣房,替你做几件春衣,还有宫人们,也重新制。往后来见朕都要好好装扮。”

    郁稚浅浅一笑:“臣妾这样装扮是不是很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皇帝道。

    他难得赞扬她,郁稚顿时又有点沾沾自喜,没想到皇帝接着指了指墙角,“就与那尊花瓶一般赏心悦目。”

    他这是在讽刺她像花瓶?少女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下午他同她讲经典,郁稚听得特别用心,生字也全会写了,最后眼巴巴地看着皇帝,摊开双手伸到他面前。

    “赐臣妾一本话本子吧,否则臣妾不走。”

    萧歧瞧着她,上一世赫赫扬扬的人这一世怎么就被养成了个没出息的人?!

    “等你把《孟子》学完,再来问朕讨要。”

    郁稚顿时挤出两滴眼泪,惊呼道,“那不是要了臣妾的命么?你不给我话本子,我不活了。”

    “郁稚你是无赖么?滚出御书房。别叫朕生气。”萧歧不满意,明明教了她那么多道理,给了她那么多古籍经典,她怎么就只要话本子?!

    郁稚才不肯滚,顿时就做起真正的无赖,跪在御座前头抱着男人的腰身赌气道,“我不走!除非你给我话本子!”

    萧歧推她几次无果。

    郁稚哭诉道,“臣妾只要一本可以么?就一本!”

    她见皇帝无动于衷,甚至用看鄙弃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又站起身双手叉腰道,“你若不给我话本子,你今夜不许来未央宫!”

    萧歧真是气笑了,她真是同上一世一样的执拗脾气。

    萧歧严肃道:“简直无理取闹。”

    “罢了,你去选一本吧。”男人忽就松了口。

    “真的吗陛下?”少女泪眼婆娑的小脸上顿时露出笑意,“那臣妾就去挑啦?”少女的身影轻盈,欢欢喜喜地跑去满墙书柜前头。

    萧歧打量着她,上一世的目标是皇权,这一世的目标却只是不入流的话本子,郁稚,你可真有出息。

    罢了若她一直这么不学无术、吃喝玩乐也好,总比上一世那野心勃勃的郁后更叫人省心。

    郁稚选完话本子塞到袖子里,“陛下政务繁忙,臣妾告退啦。”少女眸光晶莹,肉眼可见的欢喜,她甚至凑到皇帝跟前,轻轻啄吻了他一记。

    只是皇帝不轻易放行,“慢着,把话本子拿出来给朕看看。”

    郁稚不情不愿地掏出来递到皇帝手上,她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好心!!

    萧歧随手翻开一页,话本子里那香艳的配图就映入眼帘,郁稚一下就羞红了脸,撇开这些不论,这话本子的故事很生动有趣的!

    萧歧:“皇后喜欢看这样的?”

    郁稚立即辩解,“臣妾只是随后取了一本厚的!”而且这本正是她看到一半没看完的。

    萧歧啪地一下合上话本子,“你看这样的,白日里还有心思读书?教你识字不是为叫你看这些,去换一本!”

    郁稚不情不愿地换了一本,给皇帝检查过后,他才放行,“回去只能看一个时辰,然后就温习今天的功课,朕夜里来未央宫要考你,若是答不出来或者写错了字,往后就不许看话本子了。”

    夜里还要考功课?!郁稚忍不住抱怨,“陛下是臣妾的夫君,又不是书院里的老夫子,怎么总要逼我读书?怎么不见陛下督促后宫其他妃嫔?”

    皇帝听后没恼,好整以暇地回她道,“第一,你是皇后,第二,后宫女子就数你心性最差,或许熟读了经典或许能矫正一二!”

    在他眼里,她怎么就是最差的了?郁稚脸上尽写着不服!

    罢了,她也争论不过他,还是早些离开,眼不见为净,“臣妾回未央宫了。”少女规规矩矩行了礼,哪里还有方才的雀跃。

    皇帝又将人叫住,郁稚脸上浮现不悦,“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男人攥着她的手腕,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不言语。

    郁稚领悟男人眼神里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凑上去轻轻啄吻,皇帝这才放行。

    什么人嘛!郁稚跨出御书房,愤恨极了,简直莫名其妙!从前觉得他强势凶悍,她怕他得紧,连眼神都不敢对上,如今他依旧强势,郁稚却只想咬他泄恨!

    但是郁稚行到拐角处驻足,取出藏在袖子里的话本子,少女不禁窃喜,皇帝不许她拿这本,她偷藏带了出来,横竖他也不会知晓!

    对付暴君,只能用阳奉阴违的法子!

    皇帝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之下。他承认自己为美色所迷,若她一直这么愚蠢不堪也成,这一世他大可以就这么养着她。

    只是既然要将她当做金丝雀来养,自然是要好好装扮的,萧歧实在见不得她那些难看衣裳。

    于是吩咐内务府的人送些料子,不多片刻,上百匹名贵丝绸锦罗就陈列眼前,萧歧随意选了几匹颜色鲜嫩的,此时一匹烟紫色的蜀锦入了眼。

    上一世最后那几年,郁后多着紫色,显得尊贵而孤傲。

    萧歧吩咐绣娘,“用这匹衣料,为皇后裁剪一套裙裳,身后要用金线绣凤凰,袖口缀金珠,还有做得富丽华贵些,皇后会喜欢。”

    绣娘们一一记下,捧着衣料告退了。

    “皇后的烟紫色裙裳由我来制吧,我的绣工最好。”

    “你可真会邀功,知道陛下最看重这件衣裳,就揽下这活,你绣工哪里好了,别到时候绣不好,惹怒陛下。”

    “就是,凤凰可是好绣的?若是有什么差池,陛下可是会怪罪整个绣房的人!”

    绣娘们一边走一边争论,险些迎面撞上宜贵妃的仪驾。

    宜贵妃的贴身宫女棠儿训斥道,“你们眼瞎了不成?!胆敢冲撞贵妃、”

    “慢着、”李檀瞧着绣娘们各个手里捧着珍贵衣料,“你们在争论何事?”

    “回贵妃的话,陛下命奴婢们给皇后制衣裳,奴婢们正分派绣活呢,其中有一匹烟紫色的蜀锦,陛下特别看重”

    绣娘细无巨细地回答。

    李檀走到烟紫色衣料前,伸手触碰衣料,指尖不禁颤抖,这颜色、这颜色是上一世郁后最喜爱的颜色。

    李檀:“你、你是说陛下命你们在背后以金线绣凤凰?”

    绣娘:“回贵妃的话,是,还要在袖口缀珍珠,吩咐用镂空象牙扣要尽可能制得华丽,皇后才会喜欢。”

    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衣裳,连细枝末节分毫不差,可上一世的衣裳明明是绣房制的,这一世皇帝怎么会、怎么会、

    皇帝还说皇后会喜欢这不就意味着皇帝他、李檀已经面色惨白,脊背发凉。一直以来她忽略了一件事,瞿氏死了,这一世的瞿氏死得太早了!

    ***

    皇帝到未央宫时,郁稚已经沐浴更衣躺在榻上。

    她看了一下午的话本子,压根没有温习功课,皇帝撩开幔帐,她正闭着眼睛要入睡。

    萧歧见她身着一袭珍珠白寝衣,算是赏心悦目,“皇后这就要入眠了?”

    郁稚睁开眼眸,佯装困倦地揉揉眼睛,“臣妾很困,还以为陛下不过来了。”

    男人微微皱眉,她还是稚子不成?怕是看话本子看累了?他也没戳穿她,放下幕帘转身去了她书案前。

    果真是一个字都没练,连书都没打开,好一个不学无术的妖后!

    郁稚躺着,心道只要自己假装睡觉,皇帝就不会考她功课了。

    片刻之后,她真昏昏欲睡了,萧歧从浴殿出来一身的水汽,再次掀开幔帐,“别装睡了,坐起身来,说了今夜要考你功课,就必须考。”

    郁稚不情不愿地跪坐起身,满脸怨气地看着皇帝。

    “你这些小聪明用错了地方,朕起过誓,这一回一定要将你教好。”男人义正辞严。

    郁稚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天底下的夫妻,估计就你我这般,就寝的时辰你还要考我功课的。”

    萧歧不理会她,环起手臂开始考她,“你学《孟子》也有些时日了,朕问你,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天子不仁,则如何?”

    郁稚眨眨眼看着皇帝,“臣妾不知。臣妾记这些做什么?陛下才是天子,陛下自己知道就成了。”

    “想不起来?明日来御书房抄一千遍。”皇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郁稚抿了抿唇,她想不起来。

    萧歧:“天子不仁,不保四海,给朕记住了。”上一世她手段厉害,将朝堂搅得腥风血雨!

    郁稚伏低做小,“记住了”

    男人摊开手心,伸到她面前,“写字给朕看。”

    少女直犯难,白玉似的指尖轻轻男人宽厚手心,轻轻描了一画,若青葱抚过。男人神情肃穆,郁稚都不敢抬眸看他,一直写到社稷两个字就卡主了。

    “哎呀,臣妾明日抄书的时候就会写了。”郁稚准备耍无赖,一头栽进男人胸膛里哀求道,伸手去抱他,“陛下今日就饶了臣妾吧。”

    皇帝却不答应,扣着少女肩头,推开她软绵绵的身子,“你坐好了,别耍无赖。”

    郁稚满脸委屈地望着他,她真不喜欢学这些乏味的经典。少女眉目含泪,姿态婀娜,白色锦缎寝衣衬得她整个人羊脂白玉般清纯美貌。

    男人在心中暗骂一句小妖后!

    “朕今夜没什么兴致,你别作这等姿态来勾引。”

    诶?郁稚眸光孱弱,在烛光映衬之下显得清纯灵气,她被他刁难得直发愁,哪里勾引他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哄人

    皇帝捏住她的手腕, 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又考了她许多问题,郁稚支支吾吾只能答出零星几个来,皇帝生气, 说他这段时日白教她了!

    等他考完教完已是子时过半, 两人都是一肚子气, 郁稚都想抱着枕头去偏殿睡觉, 再不理他了,哪有他这么严格的人!

    “明日来御书房, 你先将前头那几章抄一百遍。”

    郁稚不情不愿应下, 扯了被褥转过身去要安寝了,却不想此时一本厚厚的话本子露了出来,瞬间入了男人的视线,正是他今日在御书房扣下的那本。

    萧歧顿时冒了火气,“是不是要将你那些话本子全烧了,你才有心思读书?”

    郁稚耷拉着眉眼, 咬了咬唇角无可辩驳。

    书册翻开的那页上有一副画,十分香艳。

    依稀记得二十六岁的郁后心性高傲, 从未曾卑躬屈膝地讨好他。

    春夜寒凉, 男人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少女唇瓣, “不罚你, 你是不长记性。”

    昏暗幔帐之中,郁稚脊背发凉,隐约可见男人英挺的五官与宽阔的胸膛,已不是方才禁欲肃穆的模样,眼底浓稠如墨,眼神饱含深意, 直勾勾地望着她。

    “既然看了一下午,可都学会了?”

    郁稚轻轻啄吻男人下颚,再是唇角,心脏,男人闲适地靠在床榻,欣赏着他的皇后纠结幽怨又不得不讨他欢心的模样。

    那本厚实的画本子翻开着,被他压在掌下。

    “不是喜欢么?怎么不继续了?”

    男人腰腹间线条优美紧实,只是继而往下便是折辱了。

    郁稚跪坐在榻上,神情幽怨,眼神又不得不央求他,眼泪滑落脸颊,瞧着实在可怜,若是换做其他男人,心早就软绵了。

    “还看不看话本子了?”萧歧慢条斯理地问她。

    少女一听便知道他放过自己了,立即摇头,“不看了,再不看了,陛下就饶了臣妾吧!”

    不看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下一回会将话本子藏得更好些!

    萧歧知道她骨子里的叛逆,指尖翻到书册下一页,再瞧瞧不受教的少女,吐出两个字:跪好

    “我再不看话本子了,真的!”

    卯时初刻,幔帐之中传来一声婉转哭诉,凤榻上那本厚实话本子早已由指尖翻过了好几页。

    皇帝从中品尝到了乐趣,这会儿少女嵌在怀抱,孟春清晨天微凉,坚实胸膛上覆着一层薄汗,郁稚已经没有力气嫌弃。

    余韵久久不散。

    “我真再不看话本子了。”她喃喃重复,这一回没说谎。

    “很好,今日起用功读书。”皇帝达到目的,便没有再折腾人,任由她赖在自己怀里。

    郁稚闭着眼眸,软绵绵地靠着,“陛下的语气很像我父亲对嫡姐说话的样子。”

    “鲁国公从不对你这么说么?”萧歧只知道鲁国公不太重视郁稚。

    郁稚摇摇头,“父亲从不管我,他只看重姐姐,他会给姐姐请最好的女夫子教她功课,也会将华贵的绫罗珠钗送到姐姐的院子,姐姐喜欢制香,他命人搜罗最好的香料,姐姐有阵子喜欢骑马,父亲命人买来最好的大宛马而我自幼只能蜷缩在家中最偏僻破败的屋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郁稚见男人沉默,心想自己计划得逞,“臣妾进了宫受陛下庇护,不想要最好的香料,也不想要大宛马,我只想要看话本子”

    郁稚喃喃诉说着,却不知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是啊,鲁国公那样苛待她,为何上一世他要杀她父兄,她会那般歇斯底里地阻拦呢?若重生回来的是二十六岁的郁稚,萧歧真的很想亲口问一问她。

    男人铁石心肠,再度掐住了纤细腰肢按向床榻,“你以为说这些,朕会怜悯你么?”

    少女额头磕到软枕上,一双皓腕满是腰带勒出的痕迹,她眼泪都流干了,“卯时了,陛下今日有朝会、”

    “那又如何?叫朝臣都侯着罢了。”

    “唔、疼、”少女失声惊叫。

    皇帝的手扣在了她腹侧伤口处,虽然表面已经愈合,实则内里血肉还未长好,少女疼得蜷缩起来,额间直冒冷汗。

    “弄伤没有?”男人呼吸一滞,去查看她的伤势。

    郁稚气恼地将人推开,捂着伤口扯过被褥蜷缩到床榻内侧,负气再不理他,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伤口没渗血,可就是疼。

    此时外头宫人提醒皇帝卯时了。

    皇帝坐在榻边,侧首看着她小声哭泣,纤柔肩头微微耸动,他留着她性命已经是开恩,妖后有何资格对他发脾气?像她这般卑劣之人、

    “别哭了,过来让朕看看伤口。”男人的语气难得温和几分。

    少女却赌气将头埋入被褥,不搭理他。

    “郁稚。”

    他一本正经喊她的名字,她依旧不搭理,少女的泪水浸湿了软枕。

    “你就知道欺负我一人。”良久之后,少女才闷闷地传出这样一句话,她的背影纤柔又倔强。

    男人抿着唇,两世加起来,他都没有哄过人。

    “你不是说你父亲会将最华丽的锦缎给你姐姐么?”萧歧终于想起一件能叫她欢心的事。

    “朕选了几匹颜色鲜艳的衣料命绣房给你制春裙。”

    诶?郁稚眨眨眼,仔细听了起来。

    “有一匹烟紫的绸缎你肯定会喜欢。”

    烟紫色郁稚没有这颜色的衣裳,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

    “朕命人用金线绣凤凰,领口袖口缀上珍珠,你喜欢什么扣子?朕命人从私库里取出象牙扣,你可喜欢?”

    喜欢的郁稚不敢想象这衣裳该有多富丽夺目,少女睁着湿漉漉的眼眸,听得更仔细些了。

    “还有一匹石榴红素纱,任何饰物都不缀,只裁剪一身简单的广袖长裙,皇后穿了必定好看。”

    萧歧只是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命人为她裁剪衣裳。

    他又说了几件,郁稚越听越喜欢,这几件衣裳她每一件都喜欢。

    可是若这样就消气了,她也太没出息了。

    “朕看看,伤口如何了?”萧歧拉着她坐起身,撩开寝衫,伤口处有些泛红但没流血。

    郁稚嘀咕:“若因为几件衣裳就不生气了,那臣妾也太没出息了。”

    “那皇后想如何?”萧歧好整以暇,想听听她究竟要什么?

    郁稚顿时眸光熠熠,“除非陛下将话本子都还给臣妾,往后不拘着我,我想看几本就看几本。”

    她就这点出息?萧歧以为她至少问他要回皇后金印。

    “还要什么?”萧歧再给了她一次机会。

    皇帝答应啦?少女很没出息地笑逐颜开,“我今日能不能不抄书了?”

    萧歧听后神情凝滞了,郁稚以为她不肯答应,立即捂住了腹侧伤口处,“臣妾伤口疼,没有力气抄书”

    男人缓缓吐了一口气,罢了,她这样蠢蠢笨笨的也挺好。

    “好不好嘛?”郁稚摇了摇他的胳膊,“或者只抄一遍?”

    昏暗幔帐之中,男人俯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指尖与少女发丝纠缠在一道,十七岁的郁稚真的太好欺负了。

    萧歧顺势将她抱到怀里,“再给一回朕就答应。”

    皇帝穿戴完毕时已是卯时过半,没时间用早膳了,瞧着榻上困倦入睡的人,

    眉宇间舒展开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两世都从她这儿饱尝了欲念滋味,这一世暂时也没有腻烦她。

    或许可以放下前世的仇恨,或许可以更宠爱她几分。

    “下午来御书房,至少抄十遍,听见了?”

    郁稚装作没听到,横竖他要去朝会了,没时间再欺负人。

    ***

    郁稚又做梦了,梦中暴君凯旋归来,不知何原因他异常震怒,命人绑了她的父兄要定罪斩杀,她跪下苦苦哀求,可皇帝不念夫妻之情,还说若再求一句,就连她那嫁去幽州的嫡姐一家一道杀。

    郁稚是哭着醒来的,芍药正好进寝宫,“皇后做噩梦了?这都过了午时了,陛下派人前来传皇后去御书房。”

    郁稚擦拭泪水,洗漱更衣去了御书房。

    “掩耳盗铃不成?以为今日躲着不来御书房,今日就不必抄书了?”皇帝的眼神堪比书院中最严厉的夫子,“坐下抄书,今日若抄不好不许用晚膳,不好好读书,朕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整日在想洗什么。”

    “可臣妾今日还未用早膳。”郁稚委屈嘀咕道。

    “竟是睡到这个时辰?”皇帝没有丝毫同情的意思。

    “我太疲乏了。”郁稚实话实说。

    瞧着小皇后困倦模样,皇帝许是想起什么,没再继续训斥,“坐下抄书。”

    清晨还同她温存缠绵,到了御书房还是这严厉架势,郁稚瞧御案上堆满奏疏,于是取了笔墨纸砚,“臣妾去窗口椅榻上抄。”

    皇帝允了,他政务繁忙,也没工夫看着她抄书,“字迹工整,朕会检查,若错一个字揪重抄一遍。”

    郁稚满脸怨气地坐到椅榻上,因为对皇帝的不满,落笔时多用了几分力气。古往今来哪有她这种倒霉皇后,天天被皇帝逼着读书写字。

    等抄完一页纸放到边上,郁稚才发现底下还有一页纸,因为两页纸粘在一道,墨汁渗透,第二页纸上的字迹也十分清晰。

    诶?

    少女福至心灵,只要她每抄一遍都垫两页纸,意味着十遍只需要抄五遍。

    郁稚狡黠一笑,抬眸看看御案前的男人,她可以偷懒啦!

    一个时辰之后,郁稚抱着抄完的纸页去御案前,“陛下,臣妾抄完了。”

    男人诧异,以她的磨蹭速度,这十遍至少抄到黄昏,粗略翻翻还真抄了十遍。

    “臣妾想回未央宫休息。”郁稚装得乖顺,湿漉漉的眼眸眨啊眨的。

    “去吧。朕今日也没工夫教你功课。”皇帝难得放过她一回。

    郁稚眼神瞥向书架上的话本子,“昨夜陛下答应说臣妾可以随意看话本子,那臣妾可不可以取几本回未央宫?”

    男人眼神示意她可以,郁稚就欢快地去了书架前,嘿嘿,顺利过关。

    殊不知男人疑心重,又拿起她抄的书仔细端详起来。

    “臣妾告退。”郁稚挑了几本话本子后,迫不及待地离开御书房,整个人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慢着。”男人叫住了她,“朕问你,你幼年时若犯了错,你父亲如何罚你?”

    诶?郁稚疑惑,“父亲没有罚过我。”

    “你兄长姐姐们呢?被你父亲罚过没有?”

    皇帝的神情意味深长,郁稚没有警觉,“唔有一回兄长功课没做好,听说父亲用藤条打他得满地求饶。”

    “藤条?”男人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就走开了。

    郁稚困惑极了,他做什么去?视线追随着男人的身影,发现他朝着角落的花瓶走去,那人身高花瓶里竖着几支宫人们清晨刚剪的柳枝。

    “手摊开。”男人命令道,神情肃穆,威严冷峻。

    “臣妾做错了什么?”少女水汪汪的眼眸里满是无辜。

    “命你抄十遍,你究竟抄了几遍?”男人这架势,不似夫君,倒是像极了严厉的父亲,书院夫子。

    郁稚这段时日胆子大了,偏不可承认,“臣妾抄的就是十遍,陛下说臣妾抄少了,也得要有证据、哎哟!”

    男人扼住少女皓腕,用柳条狠狠抽打在她手心。

    “你再欺骗朕试试?!”

    她心性如此,上一世变坏了,这一世哪怕知道瞿氏真面目,也会因为其他缘故而学坏!萧歧不肯饶他,这一世他偏要教好她!

    郁稚瞬间就眼泪汪汪了,手心火辣辣地疼,“可我抄的就是十遍”

    皇帝气结,抬手又一记挥下来,郁稚可不傻,转身就跑,鞋都跑掉了,踩着软绵的地毯如矫捷的幼猫,“有话好好说,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打你算轻的了,站好!再跑就别怪朕下重手!”萧歧只嫌柳条太软绵,该命人取一根藤条来。

    “不跑是傻子!!”

    御书房里头的动静外头宫人们都听见了,各个揪心不已,皇后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少女踩着矮柜一溜烟爬上了更高的书架,收了裙裾,如幼猫一般躲在上头,皇帝的心怎么这么狠啊,他可是真打!!

    萧歧脸色黑如锅底,这书柜里都是孤本,上头还摆着几件珍宝瓷器,木架脆弱,她体态轻盈倒是无碍,他若强行拉扯,恐怕会毁了书架,他手握柳条的架势如同握着马鞭,“你给朕下来!”

    “我不!”鞋袜都跑掉了,少女扯过裙裾遮住雪白足背,跪坐在书架上。

    “朕怎么就选了你,皇城随便哪个名门贵女都比你好!”皇帝说气话,看看她这不成器的样子,读书也读不好,仪态也不好,样样都不如上一世的郁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郁稚气鼓鼓地,抱着膝盖坐成一团,像极了陶娃娃,壮起胆子回呛道,“因为我生得好看,而你好色,所以你选我!”

    男人瞬间就气笑了,“你下来,朕不打你,也不叫你抄书了,你回未央宫去吧,朕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郁稚道:“我又不傻,这会儿下来你肯定打我。”

    这会儿倒是聪明了!

    “好,很好!”萧歧抬手挪开了边上矮柜,“你有本事就一直待在上头!”

    “我、”郁稚这就骑虎难下了。

    萧歧扔开柳条,转身回到了御案前,翻开奏疏,这一世郁稚的混账程度,完全都不比上一世少。

    抬眸看向书架上的少女,唇角浮现稍纵即逝的浅笑,一字一句狠声低语道,“你要是敢下来,看朕怎么罚你!”

    第35章 第 35 章 没心没肺的东西,两世都……

    郁稚生生地在书架上待了半个时辰, 皇帝气定神闲地在御案前批阅奏疏。罢了,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还不如早点挨了。

    可皇帝已经挪开矮柜,她下不来了。

    “陛下”

    皇帝没抬眸, 继续批阅奏疏, “方才不是跑得挺快么?自己想法子下来!”

    郁稚不得不示弱, “陛下抱我下来吧”

    过去半个时辰, 男人脑子里已经想了几百种惩罚她的方式,怎肯抱她下来。

    “臣妾知错了, 臣妾再不偷懒了, 以后都好好抄书。”

    装乖装得跟真的似的!皇帝不搭理她。

    郁稚只能垂下小腿,自己尝试着从书架上跳下来,只是这架子实在不稳,“陛下、陛下、”

    待萧歧察觉到异样,架子已经开始倾斜,他立即起身朝着郁稚奔过去, 郁稚已经摔了下来,萧歧只来得及扶住架子。

    孤本书册、珍贵瓷器摔了一地。

    “哎哟, 膝盖好疼”郁稚抱着膝盖哭诉道。

    真摔疼了?萧歧困惑, 不, 肯定是为了逃避责罚装模作样!

    此时外头太监禀告说宜贵妃求见。李檀每日都会来御书房禀告宫务, 萧歧抬手指了指边上,“去那给朕跪好,不要出声。”

    皇帝走出去同时拉上了幕帘,他这丢人现眼的皇后!读书一塌糊涂,连仪态规矩也是乱七八糟!

    李檀面色如常地进御书房,禀告了一些琐事, 她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了,宫人禀告说皇后在里头,她听见了瓷漆碎裂声音,想来里头皇帝皇后闹得厉害。

    通过制衣的事,她有几分肯定皇帝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可是若这样,那皇帝为何还不杀皇后,这难道不奇怪么?

    或许,皇帝不想叫妖后死得太痛快?

    内室幕帘遮气,李檀用眼角余光窥探里头清醒,地上一片狼藉,皇后似乎跪着?

    李檀决定暂时蛰伏起来,静观其变。

    “贵妃处理宫务得心应手,比皇后强了百遍!”男人说着眸光也瞥向那道幕帘,他那美丽而又不争气的皇后!看他这回怎么罚她!

    “多谢陛下夸赞。”李檀的心稍定了些许,她手中握着筹码,总有一日足以登上皇后宝座,不怕,慢慢来。

    “听闻皇后娘娘这些时日身子渐好了,臣妾想着既然陛下没有、没有废后的意思,那等皇后彻底康健之后,臣妾将凤印还给皇后。”李檀试探道。

    萧歧这会儿强忍着怒火,“谁说朕没有废后的念头?”

    “皇后她实在是、”萧歧迫不及待要罚她,“实在是、顽劣难教,贵妃安心收好凤印。”

    李檀顿时欢喜了,只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臣妾遵命。”皇帝有没有前世记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意废后。这一世的皇后那样浅薄无知,废后是早晚的事。

    皇帝:“朕还有许多奏疏要看。”

    李檀笑着告退,等御书房的门一合上,皇帝就已经撩开了幕帘,瞧着满地的碎瓷片与凌乱的书册,再看看跪着的人,男人握着柳条居高临下地命令,“手摊开。”

    郁稚蜷缩着,满脸都是犯错后的恐惧,她将右手掌心伸到皇帝面前。

    “双手。”男人声音透着浓浓的怒意。

    啪--

    柳条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郁稚手心,一连十多记,可见皇帝是真恼了!

    李檀缓缓行在廊下,听见动静,正好一扇窗虚掩着,她隐约瞧见了里头的情形,皇帝是真的下了重手。所以她的猜测没有错?

    “再抄二十遍!”皇帝转身离开,郁稚瞧见他曳地的衣角,她紧跟着离开内室,只是膝盖那儿实在疼得厉害。

    皇帝瞧她一瘸一拐,“别再装了,今日不抄完不许用晚膳。”说完指了指御案一侧,“就坐这儿抄,在朕眼皮子底下抄,朕看你还怎么偷懒!”

    好凶!郁稚一瘸一拐坐到了御案边上,可膝盖还是疼,伸手轻抚。

    “可是又装模作样不肯抄书?”萧歧真的恼了,哪有她这般顽劣难教之人。垂眸去瞧,却瞧见了裙裳上一摊血迹。

    郁稚自己也吃惊,撩起裙摆,膝盖竟然磕伤得厉害?!好几道伤口这会儿正往外渗血

    男人抿了抿唇,“伤成这样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伤了。”真到这时候她又不哭了,抬手去捂伤口,疼得直呲牙。

    “不要动了。”皇帝拨开她的手,将她抱到旁边椅榻上,取来药箱清理伤口上药。

    伤口并不深,可他方才命她跪了好一会儿,血迹才沾染了裙裳。想来跪着的时候是生疼生疼的。

    “还疼么?”萧歧问她。

    “不疼。”郁稚自己倒是冷静。

    怎么可能不疼?两个膝盖都伤了,左侧那个血迹干涸与衣裳黏连在了一处。

    “真不疼?”

    少女一本正经:“当然是假的,可我若说疼,你又要说我是假装的,说我不肯抄书才说疼。”

    “朕哪有这么专横?”

    郁稚眼眸红红的不言语。

    “疼也是活该,谁叫你爬书架的?是猫不成?”男人数落道,“教养你怎么这么难?皇城哪个名门贵女跟你似的顽劣难教?若朕有子嗣,经朕这般悉心教导,早就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而你倒好”

    郁稚:“”

    少女膝盖白里透红,伤口浅浅的,擦了点药就好了。

    郁稚觉得皇帝训斥她的话越来越多了。

    萧歧冷眼看她,从前若是受伤弄疼了必定要哭,这会儿忍着眼泪,若有所思,瞧着反而更可怜几分。

    “脑子摔坏了?怎么不言语?”皇帝问她。

    少女睁着晶莹润眸,平静问他:“臣妾是皇后,又并非公主,陛下怎么老想着教导我呢?”

    萧歧没好气,他觉得自己的脾气早就被她磨坏了。

    萧歧:“朕说过,因为你的本性太坏。”

    她哪里坏了?她连蚂蚁都不会踩的,郁稚始终不明白。

    “疼、”郁稚不禁蹙眉。

    皇帝擦完药合起药瓶,“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爬书架了。”

    这一句的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郁稚却没顺势下台阶,睁着水汪汪的眼眸地瞪着他。

    皇帝再怎么生气,看到她这雪白清纯的模样,终究还是消了几分气。

    男人抱着她在怀里,软绵绵的,“罢了,谁让你自小在鲁国公那破败角落里无人教导,若是幼年时就进宫,养在朕身边,朕或许还能将你教得好一些。”

    郁稚眸光闪动,“若陛下从小养我,那我是公主还是皇后?”

    皇帝神情肃穆不言语,郁稚继续道,“若我是公主那该有多好啊。”她天马行空地想象起来,“虽然有一个严厉的父皇,但不至于短了我吃喝,我每年都会好多华丽的新衣裳。”

    “当朕的皇后朕短了你吃喝了?”萧歧质问,“朕还命人替你制衣裳。”

    没心没肺的东西,两世都是。

    萧歧:“你去将剩下的五遍书抄了。”

    郁稚不想抄书,赖在他怀里,仰头瞧见男人干净尖锐的下颚线,英挺的鼻梁。若他真在她年幼时将自己从鲁国公府那个阴暗的角落救出来,自己一定会比现在更喜爱他几分。

    恍惚间,少女软绵的唇瓣轻轻贴在男人下颚。

    窗外春色正浓,日光伴着馨香透过窗纱,这是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她主动的,男人并不讨厌,虽然也猜得到她是为了不抄书才亲近自己。

    可是上一世的郁稚从不主动亲近,至少不是真心亲近。

    窗外的人早已经走开了,李檀心绪万千,她抓住了对话中的重要信息,皇帝说皇后本性就是坏的!

    所以他也是重生而来,这就已经肯定了八九分!!

    “好了,朕还有许多奏疏要看,你去抄书。”萧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胳膊从自己颈后移开,温柔低语。

    少女面色潮红,眼眸湿润,发丝微微凌乱,实际上皇帝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里衣的衣襟,都被她抓的不那么妥帖了。

    郁稚没听他的话,右手去扣了他的衣襟,跪坐起身,仰头再去吻他。

    下个瞬间她就疼得头皮发麻,她忘记自己的膝盖受了伤。

    皇帝立即握了她的足踝挪开,刚向训斥她,就瞧见少女晶莹目光,两世加在一起,萧歧头一回在她眼眸里看到了这样的渴望。

    “朕抱你去榻上休息?”男人声音低哑。

    “唔、”郁稚点点头,眼神游离开了。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很渴望亲近这具温暖的躯体,可她难以启齿。

    皇帝抱她去榻上休息,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他的脖颈,在情事上她从不主动。

    相较于上一世那紧闭的未央宫,这般无声的邀约,动摇了男人的决定,抬手扯下幔帐,瞧着少女恍若盛着一汪秋水的眼眸,轻尝她嫣红口脂。

    郁稚抬手摘下凤钗,任由乌黑发丝如瀑倾泻,她直起腰身去吻他。

    “若是自养在身边,朕还是会娶你为后。”情愫暗涌间,萧歧回答郁稚的问题,“不叫你去祸害旁人。只是新婚那夜,朕会更温柔一些。”

    郁稚对皇帝最初的恐惧就是源于新婚。

    “有多温柔?”郁稚反问,少女孱弱而晶莹的眸光直勾勾地望着他。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叫男人气息一滞。

    第36章 第 36 章 原来我只是替身!

    郁稚心性并非天生就坏的, 皇帝觉得若是自幼养她在身边,便不会有瞿氏母女的事,她不会仇恨他,更不会因父兄而弑君, 他会耐心教养。

    皇帝很温柔, 郁稚乖顺地闭起眼眸, 他从未对她这么温柔, 连向来粗鲁的吻,如今也不一样了。

    掌心之下的肌理似乎也不再是铜墙铁壁了, 指尖穿入男人发丝, 怎么连发丝也柔软了。

    她不禁轻咬唇角,外面艳阳高照,她觉得自己就如同午后在廊下偷腥的猫儿,她从未品咂出过如此美妙的滋味。

    将这样一个午后当做这一世的新婚之夜,荒谬至极,却意犹未尽。

    男人没有贪心一直索要, 只温柔的一回,新婚之夜的她是那么纤柔脆弱

    “你休息够了就去抄书。”皇帝道。

    榻上的少女陷在软绵被褥之中, 脸颊绯红, 状似回味, 抬眸瞧他一眼, 红晕更明显了。

    “那你晚上还来未央宫么?”

    “来,哪一夜朕不来了?”

    郁稚:“有时候你太忙就不来。”

    男人望进她的眼眸,“你又不盼着朕来。”

    你来我往的对话,莫名多了几分黏腻。

    郁稚哪里察觉得到,只是脸颊微微发烫,睁着湿漉漉的眼眸看他。从前他不来, 她会庆幸自己能睡个安稳觉,可是如今不同了。

    罢了,这一世的她不过十七岁,有他教导,与前世那个心狠手辣的妖后不是一路人了。

    “那你希望朕来不来未央宫?”他耐心问她。

    少女眼底盘桓着陌生的情愫,对眼前这具雄壮躯体的渴望。

    “你先去抄书,朕去整理书架,还要批阅奏疏。”皇帝道,“你回未央宫命人备好晚膳,朕今夜早些过来,我们一道用晚膳,如此安排可好?”

    郁稚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唔,好。”

    明明余韵已消,但她的脸颊知不知为何更发烫了。

    书架那还一片狼藉,好多古籍孤本落在碎瓷片中,皇帝头疼,要去整理,忽得想起什么又驻足郑重其事地嘱咐她,“不许再那样称呼朕,朕没有公主。”

    郁稚又点头,躺回榻上,心脏怦怦直跳,人在意乱情迷时就是会做许多荒唐的事,说许多荒唐的话。

    心里有一点而甘甜晕染开来,似湖面涟漪,痒痒的,十七岁的郁后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总之是叫人愉悦的东西。

    ***

    郁稚抄完书就离开了御书房,皇帝在书案前批阅奏疏,连头都没抬。

    郁稚清晰地记得皇帝命她备晚膳,于是她头一回对此上了心。皇帝喜欢吃什么呢?常年在边疆的缘故,他似乎不喜欢精致繁复的菜肴,于是郁稚命小厨房做了炙牛肉、炖鱼羹这几道简单的菜,还备了皇帝喜欢的烈酒。

    然而一直等到深夜,饭菜都冷了,酒香也散了,皇帝一直都没有来。

    哪有这样的人,出尔反尔!他这般与负心人有什么区别!!

    芍药劝她用膳,她都没有听,独自坐在椅榻上等着他,她觉得自己陷入莫名的情愫。

    宫人们偷偷议论,“皇后不喜欢陛下来未央宫,从前总抱怨,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一直到子时过后,皇帝才姗姗来迟。

    郁稚问他,“陛下不是说来用晚膳么?”

    男人氅衣上一身的雨水,去内室更衣,耐心解释道,“礼部的人来御书房议事,方才离开。”

    原来如此,郁稚:“陛下淋了一身的雨,先沐浴吧。”

    “好。”

    皇帝去褪淋湿的雪白里衣,郁稚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瞥,可又心虚,“臣妾去命人热一热饭菜。”

    萧歧:“好。”

    嘴上说着好,浓稠如墨的眼神却凝在她身上,待里衣落下,俯首亲昵吻她,合着她说的沐浴用膳,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朕也不喜欢臣子们耽误到深夜,偏他们喋喋不休不肯走。”

    郁稚心里又欢喜了,掌心轻轻贴合男人英挺的面容,壮起胆子出格地将人推倒在榻,自己跟着爬上凤榻。

    少女如幼虎,莽撞而冲动。

    啄吻他的唇瓣、他的面颊、他的额心。萧歧哪见过她这一面,上一世她曾伪装讨好过他,可是两人从不曾如现在这般真正亲密。

    未央宫的门再不会将他阻拦在外,她是甜腻的,热情的,这一世他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那些年轻的臣子休想再近她的身!

    而且,他已经不想再问二十六岁的郁稚那些问题了

    没有白日的温柔,甚至比从前更凶悍几分,但郁稚丝毫不厌恶。

    她不再觉得男人那紧实的肌理有多瘆人,掌心抚过他胸膛,有别样的滋味。

    寅时初刻,宫人们早已经歇下,皇帝取来花厅里早已经凉透的饭菜。郁稚饿极了,跪坐起来,伸手要去拿盘子里的肉。

    “你这什么仪态,哪里有皇后的样子?”

    郁稚缩回手,想起自己是皇后,确实不该失态。

    “往后若你不肯用筷,朕来伺候用膳。”欢愉过后,皇帝语气难得温和,夹了她爱食的糖醋排骨喂给她。

    郁稚道,“可陛下不知道臣妾爱吃什么。”

    “朕说过都知道。”

    矮几上十五道菜,郁稚只喜欢吃其中五道,“那你说我爱吃哪几道。”

    男人不言语,只是之后夹了五次菜,就是她喜爱吃的五道菜。郁稚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她喜欢的这道八仙过海,不常命小厨房做,皇帝怎么也知道?

    第六口,皇帝夹的炙牛肉,腥气太重,郁稚并不是太喜欢,所以皇帝前头都是误打误撞。

    “你只喜欢吃前面五道菜,这一道你不喜欢吃。”萧歧道,男人精神得很,面上有肉眼可见的自信,“但你不吃怎么长肉?”

    郁稚骇然,“陛下竟都知道”

    她也不喜欢这样的潮湿的天气,用过晚膳后她钻入被窝,身旁是火炉一般的男人,郁稚觉得舒适极了。

    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餮足感,特别皇帝还轻轻抚着她的发丝。

    “唔,陛下同我说说那个女子好不好?”

    萧歧也闭着眼眸,掌心把玩着少女软绵的发丝。他这怨气刚消下去,她又来招惹。

    郁稚:“就是那个背叛陛下的女子,陛下从前很喜欢她?臣妾与她很像?”

    皇帝:“像,但她比你更美貌。”

    萧歧没有说谎,二十六岁的郁稚如真正盛开的牡丹,清纯绝美,而十七岁的郁稚过于纤瘦了。

    郁稚:“她学富五车?”

    皇帝:“她不识字,认识的字还没有你多。她骨子里坏透了,经常把朕拒之门外,不肯叫朕亲近。”

    郁稚咕哝:“只是不叫你进寝宫,哪里坏了了?”

    萧歧:“她很固执,总是不听朕的话,也不信朕,朕予她权势,以为再怎么不合,夫妻是同心对外的,她的父兄意图夺皇权,朕察觉之后要杀他们,那个女子她却站在她父兄那边,你觉得这样对么?”

    这是皇权争斗的事,郁稚可不敢胡说,“那陛下想过杀她么?”

    “她那个时候怀了身孕,朕要去战场,朕不想她们母子受外戚掌控,如此而已。”

    郁稚:“她就是在那时弑君的?”

    皇帝默认了,他质问郁稚,“皇后不觉得这个女子可恶么?”

    诶?郁稚可不想与皇帝一道在背后说坏话。

    “朕问你,她可恶么?”

    “唔,可恶可恶。”

    自己说自己坏话,男人唇角微微一笑,从自己这样卑劣的玩笑中获得了乐趣,“皇后以后会这样对朕么?”

    啊?少女立即表忠心道,“臣妾怎么会有这种胆子!臣妾对陛下忠心耿耿,哪怕有人用刀架在臣妾脖子上,臣妾也绝对不会伤陛下分毫!”

    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意味深长的笑意叫郁稚脊背发凉。

    然而郁稚忽得有疑惑,“那女子趁陛下熟睡时用匕首刺杀陛下,是伤在腹了么?”

    “是,扎得很深。”

    郁稚抬手撩开皇帝的寝衣,“唔,可是陛下腹上为何没有疤痕?”她是真的好奇,水汪汪的眼眸扑闪扑闪的,甚至凑近去瞧。

    男人的腹轮廓分明,一道疤都没有落下,淡淡痕迹都不存在。

    每当萧歧觉得自己玩弄她于鼓掌之上,这幼猫总会无意中扑过来咬他一口。

    “时间久了,那疤就淡了。”男人随意扯了个理由。

    “可不是说扎得很深嘛?”郁稚咕哝问道。

    “朕说淡了就淡了,你非要惹朕生气么?!”萧歧轻斥道。

    郁稚一下就噤声了,她就随便问问,他做什么那么凶?每回牵扯到那个女子,皇帝都会发脾气。

    “那我不问便是了。”说完她俯身,轻轻啄吻那原本该有伤疤的地方。

    这软绵而又故意讨好的一记,顿时叫男人醒了神,再瞧见瞧见她委屈的眼神妖后手段果然了得,轻易就勾起来了。

    横竖夜还长。

    男人捉了她的手臂就将人往怀里带。

    “陛下,很喜欢那个女子么?”

    男人不言语,一心控着她的腰肢。

    “陛下封臣妾为皇后,也是因为她么?”郁稚赌气又问。

    萧歧都快溺死其中了,她却还是问这样的问题。

    “不要得寸进尺,皇后。”皇帝冷声道。

    “原来我只是替身!!”少女遭了训斥,更加伤心了,泪水滴落,皇帝一抬眸就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她看起来好委屈。

    他被她高高悬起,她却钻牛角尖了,无心欢好。

    “简直无理取闹。”萧歧发现自己只会被她惹生气。

    郁稚更委屈了,“难怪陛下夜夜来未央宫,也是因为我像她么”

    “不然你以为你能登上皇后宝座?”萧歧忍无可忍,决定好好治治她,抱着她转了个身,俯身去轻琢她馨香雪白的颈窝,一边也没耽误训斥她。

    “朕就是把你当做她替身。若换做旁人,必定感恩戴德,偏偏你要刨根问底。你若不乖巧,换另一个便是了。你若不想朕来未央宫,朕也可以不来。”

    男人与她额头相抵,满意地看着少女眼泪汪汪静若寒蝉,“或者朕该将你送回鲁国公府,那个阴暗潮湿的院子?”

    如此将人恐吓了一顿,皇帝才觉得舒心了。

    郁稚眼泪汪汪,呜呜呜,自己实在是太可怜了!

    ***

    翌日清晨,秀女们入宫面圣。秀女之中有两人最是出挑,一位是礼部侍郎之女张屏儿,还有一位便是郁稚的姐姐郁微。

    晌午时分,鲁国公夫人于氏与郁微来未央宫拜见。于氏向来是个严厉肃穆之人,“瞿氏是怎么死的?”

    郁稚本能地心生恐惧,“母亲,乳母她是、是病故的。”

    “好端端的病故?季容呢?”

    郁稚心脏怦怦直跳,季容一来,必定会将真想和盘托出,那自己到时候、

    “母亲,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见面说话,何必去叫不相干的人来。”郁微笑道,“妹妹,这几年在宫中过得可好?”

    郁稚心里欢喜开来,长姐是个温柔的姐姐,从前她捡到姐姐的首饰,于夫人以为是她偷盗,命婆子狠狠打她,还是姐姐在旁边劝阻的。

    郁微:“往后我们姐妹到了一处,必定能相互扶持。”

    于夫人跟着话锋一转,“十日之后选秀,你可要好好相助你姐姐。”

    郁稚立即点头,“女儿知道的。”

    郁微才是正主,郁稚知道自己样样都不如姐姐,当年自己顶替姐姐入宫,也不过是姐姐身子不好需要调理。

    御书房里,李檀带着一众秀女前来拜见皇帝。

    “陛下,这位便是礼部张侍郎之女,张屏儿,自小才名远扬。”

    李檀自知美貌不比那妖后,但是天底下难道就她郁稚最美么?张屏儿才华远超皇后,美貌也只差了一步。

    萧歧语气温和,“可读过四书?”

    张屏儿生得漂亮讨喜,“回陛下,臣女八岁就读完四书了。”

    八岁就读完了?男人再想想他那位十七岁连字都认不全的皇后,简直天壤之别。

    “你父亲为你请了几位夫子?”

    张屏儿不卑不亢,“只请了一位秀才作夫子,但我父亲说了,修行在个人,夫子教了书,能学好全凭自己的努力,故而臣女自六岁起就早起晚卧,日夜不缀读书”

    张屏儿不但文采斐然,古琴与下棋也了得

    等到下午,郁稚带着郁微来御书房时,秀女们还未离开,皇帝仍与张屏儿说着话。

    郁稚步入御书房时,就感觉皇帝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甚至略带着嫌弃。

    郁稚:“”皇帝果然是花心大萝卜,这就开始嫌弃她了!

    贵妃起身:“臣妾先带秀女们下去休息。”

    郁微让郁稚带着她来御书房,只是为了皇帝能单独见她。

    郁稚:“陛下,这位是臣妾的姐姐、”

    萧歧:“既是秀女,怎么没有其他人一同前来?皇后不要坏了规矩。”

    这话一出,其他秀女都默默看郁微的笑话,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来传言是真的,皇帝并不喜欢皇后,反而对贵妃更和颜悦色几分。

    郁稚被莫名其妙训斥了一句,面上也挂不住,此时李檀出来解围,“是臣妾念着她们姐妹许久未见,故而叫郁微先去未央宫拜见皇后。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这就带秀女们下去。”

    郁微面色苍白,直愣愣地跟着李檀离开了御书房,甚至连拜见皇帝的机会都没有。

    郁稚这般不受皇帝待见,自己家身为她的姐姐,是否也会受她牵连?郁微心事重重。

    “真是委屈郁大小姐了。”李檀笑道:“凭着家世与身份,当年你才该登上皇后宝座,不知为何白白便宜了她人。若我身为姐姐,如今屈居庶妹之下,进宫看人脸色,我必定是不服气的。”

    御书房里,萧歧语气不善,“站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读书?”

    皇帝遣走旁人,竟然是为了教她读书?!郁稚觉得自己被皇帝在秀女们面前狠狠拂了面子。

    萧歧:“你可知道张屏儿她每日几点起来读书?”

    “臣妾不知道。”郁稚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书案旁边。

    萧歧:“卯时初刻。”

    “那又如何?”少女起了叛逆心。

    “你卯时初刻在做什么?”皇帝不依不饶,“整日不是睡觉就是看话本子,吃喝玩乐,出了御书房,朕不见你读过书。”

    郁稚百无聊赖地翻开书册,这态度哪里是认真听训。

    萧歧:“你可知道张屏儿她几岁读完四书的?”

    “臣妾不知道。”郁稚也有些恼火了。

    “她八岁就熟读四书了,你八岁在做什么?你十七岁连字都认不全。”

    皇帝:“张屏儿不但聪慧还勤勉,而你呢?命你抄十遍书,你都能用旁门左道的法子偷懒。”

    郁稚气极了,抬眸直勾勾看向皇帝,“我八岁时确实没熟读四书,当也没妨碍我十五岁就被册封为皇后。”

    她挑能气着皇帝的话说,“至于为何当上皇后,陛下难道不应该反省么?为何能让一个不识字的女子当上皇后?”

    萧歧靠坐在龙椅上凝视着她,“你也可以不再是皇后。”

    郁稚才不要再这受他训斥,“臣妾自然知道,陛下若真心喜爱张屏儿,就改立她为皇后,臣妾告退。”

    “站住。”萧歧压下被她惹起的气,“朕不生气,朕发过誓要教好你,坐下来读书。”

    郁稚只能忍气吞声坐回去,她暗暗发誓,再不同皇帝亲近!

    傍晚回到未央宫后,郁稚越想越气,亲手合上殿门,吩咐芍药不要打扰她!然而脱了外袍爬上床榻,用薄被裹住自己倒头睡觉。

    待夜里皇帝来未央宫,殿门紧闭,宫人们一个个跑得没影,夜色朦胧,廊下灯火晦暗不明,萧歧推了推殿门,“皇后?”

    他没有从殿门那端得到任何回应,某一段遥远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郁稚被推门声吵醒,她赤足来到门前。

    皇帝隐约看到门后的身影,“郁稚,把殿门打开。”

    他鲜少唤她的全名,这叫郁稚毛骨悚然,他立在外面多久了?

    方才她又陷在了梦中,那个梦很杂乱,她与皇帝反目成仇,各自为营,互相都要置于对方于死地。

    梦中的她也将皇帝拒之门外。仿佛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她的梦多少与皇帝口中那个女子的遭遇相似,这太瘆人了。

    她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郁稚的心很慌乱,她没有打开门闩,背过身抵住了殿门,她的身影在朱红大门前显得格外纤柔。

    “郁稚?将殿门打开。”

    皇帝语气温和哄她。

    然而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尽管他知道她就在那里,男人浑身冰冷,仿佛得了癔症,死死盯着那倒封闭的门。

    上一世,妖后也是这般这一世她又这样!就在这一瞬间,那拉扯着理智的弦彻底崩短了,那隔了两世的滔天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来人!将殿门砸了!”

    第37章 第 37 章 二十六岁的郁稚

    殿门倒下之时, 郁稚也跌倒在地,萧歧这个疯子!他、他竟真将殿门拆了。她节节败退,眼看着殿外那个模糊的身影靠近,本能起身狼狈逃开。

    皇帝知道自己被前世记忆影响, 可他仍止不住滔天怒意, 一步一步朝着幽暗寝宫走去, 满目都是少女惊愕神情, 看他有如洪水猛兽。

    她被逼到墙角,有如幼兽望着豺狼虎豹, 那样绝望, 郁稚糊涂了,她仿佛还在梦中,梦中的萧歧死在了边疆,那么眼前之人是、是、他的冤魂!来向她索命了!

    “朕有没有警告过你,永远都不要将朕拒之门外?”

    男人的声音是冰冷而绝望的,一步一步接近她, “你为何屡教不改,郁稚?”

    郁稚满脸惊恐, 面色苍白,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她真的分不清了。

    “你是人还是鬼?”少女用干涩的声音询问道。

    郁稚:“你不是死在边疆了么?!”

    有那么片刻, 皇帝的气息是凝滞的。

    “皇后说什么?朕没有听清楚。”萧歧宁可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女蜷缩在角落,身影止不住地颤抖,绝望地望着他。皇帝清晰地知道她不是在装疯卖傻。

    “朕吓着你了?”他语气温和几分。

    她的眼神困惑而惊愕,男人不禁屏息几瞬。

    皇帝砸未央宫大门的事,后宫已经人尽皆知,李檀与其他妃嫔前来劝阻, 或者说其中大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

    “陛下莫要动怒,皇后必定是无心的。”李檀劝道。

    愉嫔:“皇后娘娘未免也太大胆了,竟然将陛下拒之门外。”

    郁稚捂住耳朵,她真的糊涂了手上的疤痕,她明明记得手上有疤痕的!!

    翻开衣袖去寻,却不见一丝痕迹。

    李檀道:“皇后受伤了?快、快传御医。”

    然而只有萧歧知道,她在寻手上的疤痕。男人眉头轻拧,视线穿过一众妃嫔,牢牢地凝固在她身上。她还是十七岁的郁稚么?或者说她从来都、

    “郁稚?”男人轻触她的手臂,郁稚立即吓得躲开。

    “别、别杀我!”她惊呼着躲开。

    这一声将其他妃嫔吓得不轻,皇后这是疯了不成?

    “你们都退下!”萧歧命令其他妃嫔。

    寝宫里只留了皇帝与郁稚两人,男人俯身与她平视,确定她没有在伪装,这样惨白的脸色,这样恐惧的神情,是伪装不出来的。

    郁稚:“我似乎做了个噩梦、”

    “朕不想听你的梦。”萧歧一字一句道,“这些都是虚幻的,皇后记住了。”

    郁稚点点头。

    不多片刻,李檀传来了御医,一同前来的还有郁微。皇帝亲口说了一句,皇后因受到惊吓发了癔症,御医自然顺着皇帝的意思诊断,还开了药方。

    她得了癔症?郁稚出神地坐在床榻上,或许是吧,否则她怎么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呢?皇帝好好的在她面前,没有死在边疆

    皇宫深夜,无人入眠。皇帝盯着御医开了药方,命令芍药每日按时煎药,看着郁稚喝下去。

    李檀:“臣妾听说过癔症,哪怕是看好了,往后还时不时发作。若是将来在宫宴或者祭祀时,皇后发作起来,那还怎么得了”

    郁微是打定了主意投靠贵妃的,立即屈膝跪下,“陛下,臣女的妹妹自小体弱,如今又得了这病,实在不堪皇后之位,若是将来丢了皇室颜面,臣女一家万死难恕罪,还请陛下废除皇后。”

    皇帝沉默着离开了未央宫。

    郁稚倒是觉得自己的癔症不算严重,她清晰地听见外室的对话。嫡姐这是投靠了宜贵妃,而宜贵妃觊觎皇后宝座已久

    又是一夜梦魇,翌日晨起,郁稚从芍药这儿得了个消息,皇帝连夜策马出宫去了,带着一众侍卫,还有张屏儿,去了行宫春猎,这段时日都不会回来了。

    郁稚忽觉得心头沉闷,君王的喜爱果然稍纵即逝。确实,像她这样的人实在不堪匹配皇后之位,如今她又得了癔症,郁稚可以肯定,待皇帝从行宫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废除她,改立张屏儿为皇后。

    郁微来未央宫探病,接过芍药手中的药碗,亲自给郁稚侍药。

    在郁稚心中,嫡姐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

    郁微:“父亲母亲已经得知此事,父亲忧心不已,生怕妹妹惹出祸来牵累全家。父亲的意思是你在选秀之前,自请废后,理由是自己身体缘故,一来是给你自己给我们鲁国公留些颜面,二来,若是我能得封皇后,将来在宫中还能照顾你。”

    无论如何,郁微这番话确实在理,与其被废颜面扫地,倒不如自请废后。

    郁稚一直心事重重,等到下午李檀过来探望她。

    李檀:“听闻张屏儿也擅骑马,一众秀女之中,陛下只带她一人去狩猎,没有其他妃嫔陪着,皇后也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

    李檀:“皇后虽美,但也需知以色事人不能长久的道理,皇后多年无所出,更何况张屏儿才貌双全,将来封了妃,连臣妾也要避其锋芒。”

    郁稚饮了十日的药,夜间梦魇更盛,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御医只说这病难治,需要一段时日。

    鲁国公夫妇也来探视了一趟,明里暗里都叫她自请废后。

    又是一夜梦魇,郁稚辗转醒来,“这是什么香?”她问芍药。

    芍药:“回禀皇后,这是御医送来的香,能安神静气,对皇后的病最是有用,他命奴婢在皇后睡后点燃,皇后这几天可有好些?”

    没有,她还是做了通宵的噩梦,头痛欲裂。

    郁稚:“不许再点此香了。”

    眼下她草木皆兵,总觉得周围人看她如看一个疯子,就连芍药也一般,或许是这也是病症。

    郁稚:“陛下今日回宫么?”

    芍药取来衣裳,“宫里没有消息,皇后娘娘你、”她欲言又止。

    芍药:“等陛下回宫之后,娘娘自请废后,然后出宫休养去吧,天气渐暖,夏季宫里闷人,不利娘娘养病。”

    所有人都告诉她病了,所有人都告诉她该自请废后,可是萧歧一直不回来,或许他也是这样的意思。

    芍药端来药碗,“娘娘喝药吧。”

    郁稚听话饮了一口,苦得直钻心,“今日的药怎么比昨日还苦。”

    芍药:“或许是御医换了药方、”

    郁稚脑子混沌,点点头一饮而尽,她还是困,横竖皇帝不在宫里,再不会有人逼着她去御书房读书写字,她扯了褥子躺下休息。

    芍药战战兢兢捧着药碗退下,欢嫔与愉嫔就等在花厅。

    愉嫔:“怎样,可都饮下去了?”

    芍药点头:“是,都饮下去了。”

    欢嫔:“那香呢?可都点了?还剩多少?”

    芍药:“这几日用了大半,方才皇后吩咐说不许再点了,但她应该没起疑心。”

    愉嫔:“不行,今夜必须再点。”

    陛下不在宫中,这皇后还不是任由她们拿捏?哪怕她没病,这乱人心神的药与香下去,郁皇后也得彻底疯了!!

    一位疯皇后,愉嫔与欢嫔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郁稚一直睡到黄昏夜幕降临,各宫已经用了晚膳,她从榻上起来时四周空无一人。

    “芍药”

    她胸口滚烫,仿佛有一把烈火焚烧,寝宫里残留着香气,她迫不及待地离开未央宫,心间异常烦躁,想要跳入那御花园的池子!

    少女衣衫不整,赤着足奔跑时发丝凌乱,在夜色之中活像一个疯子,绝美的疯子。

    “皇后?”

    “皇后!”

    李勋一眼就发现了跑出未央宫的郁稚,她一身雪白衣裳,天仙落入凡尘,李勋拦住了他,不顾君臣之别,紧紧攥住了少女纤细胳膊。

    他已经从御前侍卫升为禁军统领,故而此次皇帝狩猎他没随行。

    “皇后要去何处?”李勋见她赤足踩在冰冷的石砖上,眼神迷茫。

    “去御花园的池子”

    李勋耐心道,“夜间寒凉,皇后穿上外袍再去御花园可好?”

    “不,我热我难受!”郁稚哭诉道。

    少女的脸颊通红,她的手腕炙热,似乎是误食了什么东西。

    李勋将她送回寝宫,加强了未央宫的守卫。

    砖石的凉意从足心渗入,郁稚似乎能冷静一点了,她知道自己又发病了,一次比一次严重。

    若是真跳入御花园的池子,可想而知,天底下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疯了。

    踏入寝宫时,芍药正点香,瞧见郁稚从外头回来,吓得立即转身,撞翻了香炉。

    郁稚:“不是命你不要点香了么?”

    芍药局促不安,“奴婢只是、只是、为了皇后好。”

    郁稚发现了芍药异样,“这香真是御医送来的么?”

    芍药点头,“若娘娘不信,可亲自询问蔡御医!”

    夜间贵妃又来探望郁稚,“陛下派人送信,说后日清晨就回宫,皇后这几天身子可还好?”

    郁稚头脑昏沉,只能躺在榻上与她说话,“本宫的病越发重了,等陛下回宫,本宫就按你说的做,只求陛下能允我去行宫休养。”

    李檀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妖后这一世休想复起,只要她让出皇后之位,自己就可以替皇帝彻底除了她,出了宫就方便了。

    李檀:“陛下还是心疼皇后的,到时候臣妾再为皇后求情,陛下不会不答应的。”

    又说了会儿话,李檀起身离去,将芍药叫到长廊之下。

    李檀:“听闻愉嫔给了你安神的线香,只是本宫闻着这香气不对,可是你偷偷藏下了,不给皇后用?”

    芍药立即跪下:“回禀贵妃娘娘,那些线香已经用完了,皇后喜欢这茉莉香,故而奴婢才点上。”

    李檀:“安神香不够了,你只管派人来告知一声,愉嫔自然会制了送来,皇后这病严重,哪怕这细枝末节,也不许你擅作主张!”

    芍药:“是,奴婢知道了。”

    ***

    郁稚这几日昏昏沉沉,吃不下膳食,这晚膳的时辰刚过,她又困了。

    这一夜的梦也荒唐离奇,梦中的自己知道了父兄密谋弑君,她立即命宫人传信给一个人,那个人是贵妃?!!贵妃的弟弟也在军中,所以靠她传信最为妥当,然而梦中的皇帝还是死在战场了,不光是因为战前负伤,还因为有将士背叛了他,那个将士是谁

    梦中的自己知道皇帝死讯,伤心欲绝。

    梦境绵长,郁稚半梦半醒,满面泪水,“萧歧,别死”

    “我不想你死,我错了,萧歧”

    幔帐昏暗,黑暗中有一道目光紧紧凝在她身上。

    “皇后”

    这一声有如梦中的萧歧回魂唤她。

    少女惊叫着醒来,她哭得伤心欲绝,视线模糊,隐约可见榻边坐着那个体魄雄壮的男人。

    “萧歧?!!”他提前回来了?

    “皇后又做噩梦了么?”夜里男人的声音如同鬼魅,而她脆弱不堪,萧歧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将她抱到怀里了。

    郁稚太伤心了,抵在他胸膛哭了许久,但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哭得莫名其妙,那只是见,他人还好好的呢。

    不但好好的,还撇下她一人,带着张屏儿那样的美人在行宫逍遥快活!!

    郁稚抹了抹眼泪,与男人拉开距离,黑暗中,她晶莹泪目带着怨气瞪着皇帝。

    “怎么?见朕回来你不高兴?”萧歧微微垂首,看她神情,“病可都好些了?还将朕当做鬼么?”

    郁稚想起姐姐说的那番话,还有父亲母亲说的,还有贵妃李檀说的,她屈膝跪到地上。

    “求陛下废除臣妾吧,臣妾病重,实在难以胜任皇后之位。”

    寝宫里鸦雀无声,皇帝瞧着低眉顺眼的他。萧歧他去行宫完全是为了逃避。

    那日她的眼神她的言行,似乎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她是二十六岁的郁稚。

    重生回来之后,有那么千万次,萧歧希望她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郁后,然而如今的他不这么想了。

    “朕从行宫回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萧歧站起身,眼神鄙弃,“软弱无能,你有哪点像她?!”

    萧歧:“朕不可能废后,哪怕是死,你也得给朕死在后位上!”

    郁稚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仰头问他,“陛下不想立张屏儿为皇后么?”

    “朕何时说过?”

    “就那日张屏儿进宫,你赞她文采好,仪态好,将我贬得一文不值,难道不是有这个意思么?”

    萧歧嗤之以鼻,望着她那张清纯无辜的脸,“你是以退为进?自请废后,实则是打探朕的心思?”

    心思被拆穿,郁稚心间一颤。

    “臣妾没有,臣妾是肺腑之间,若是陛下觉得臣妾这般不堪,倒不如换一个瞧得顺眼的人。”

    皇帝瞧着她,倒是有几分前世郁后的心思了。

    “朕管你有没有病,自明日起还来御书房读书!!”皇帝甩袖走人,到了门口恰逢宫女进殿。

    “参见陛下!”小宫女吓得跪到地上,她不知皇帝已经回宫了

    “你是愉嫔的宫女?”男人质问。

    宫女:“是、是、”

    此时芍药正好过来,见了皇帝立即行礼,“素儿姐姐,将香料给我吧。”

    萧歧询问之下才知道,这小宫女是来送香的。

    芍药解释:“这是愉嫔特意调制的香,送来给皇后安神之用,原已经用完了,得亏了贵妃娘娘提醒,奴婢才再去问愉嫔娘娘要一些。”

    “愉嫔送来的线香?”萧歧知道愉嫔不喜欢皇后,“给朕。”

    皇帝轻闻香料,这浓郁刺鼻的香气绝不可能有安神之用。那小宫女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任何人瞧了,都知道这香必定有问题。

    郁稚坐在床榻上,将外室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果不其然皇帝又折返回来。

    “愉嫔送的东西你也敢用?”萧歧瞧着她,真真觉得她与上一世聪慧的郁后判若两人。

    郁稚委屈:“臣妾病着,什么都不知道”

    这等拙劣的手段,也敢在宫里使?也是,他不在宫中,皇后又病着,那些个憎恶皇后的妃嫔自然如鱼得水,横行无阻了。

    “这香用了多久了?”

    郁稚摇头:“臣妾不知情,臣妾的病情应该与这香无关吧”

    皇帝瞧她的眼神就跟瞧废物一般,“朕看你的病情缓和了,自明日起继续来御书房读书。”

    萧歧带着线香走了。

    芍药是看着皇帝怒气冲冲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而后立即合起门来,“陛下这架势,像是要亲自查这线香的事,不用我们亲自查了。”

    郁稚抹了抹眼泪,“我说了能借他人之手办的事,何必亲自动手,到时候陛下问你,你尽管说是愉嫔威胁你,本宫会保你。”

    芍药瞧着皇后,面容清纯无辜,瞧着人畜无害,可一双眸光熠熠生辉,她早已经不是那个任由瞿氏欺负的皇后了

    芍药:“陛下突然回宫,奴婢措手不及。但这也是天时地利人和,愉嫔正好派人来送香。这一回愉嫔最轻也是被打入冷宫,再也不能威胁奴婢了。”

    芍药一开始确实被威胁,趁着郁稚生病用了乱人心神的线香,那也是为保命,外加未央宫有她们的耳目,芍药只能按照她们吩咐的做,但这两日芍药抓准时机,将郁稚交了底。

    郁稚知道,愉嫔欢嫔她们只是贵妃的马前卒,李檀觊觎皇后之位,所以这一回她也不会放过李檀!

    凤印很快会回到她手中,她要牢牢把控权力,绝不拱手让人!

    第38章 第 38 章 乖顺

    萧歧一回到御书房, 李勋前来求见,将那日皇后疯魔赤着足跑出未央宫的事交代清楚。

    “臣怀疑皇后突然得癔症是有人加害,尤其在陛下离宫之后,皇后病情加重, 该是那背后始作俑者肆无忌惮, 求陛下允臣去查出这些怀有不臣之心的小人!!”

    萧歧眸光凝在李勋身上, 眸光是揣测, 是怀疑。

    怀有不臣之心的人该是你啊,李勋。

    上一世他战死沙场, 一是因为遭妖后暗杀负伤, 其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军中有人叛变,将军情透露给敌军。

    上一世的李勋一路从御前侍卫成为他最器重的大将军,他毫无保留地信任李勋,但也正因如此,那个叛徒除了李勋,不可能是旁人。

    重生回来数月, 萧歧一直默默地观察着李勋,他想不明白, 功名利禄, 哪一样没有给李勋呢?

    他背叛自己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皇后弑君, 将军叛国, 说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萧歧始终都不明白,上一世他真的是那样失败的君王么?

    最可悲的是重生回来的只有他自己,他无法质问眼前的李勋,也无法质问未央宫里的那个女人。

    “陛下?”李勋问道,“陛下难道是故意离宫, 好叫谋害皇后之人放松警惕?”

    “你高估朕了,朕也并非万能,对于任何事都能洞察秋毫。”

    一番彻查下来,这几根线香确实有问题。

    线香师仔细研究后发现,这线香中其他几味香料倒是其次,“有一位香料世间罕见,灵犀香的粉末,若是别的犀角也就罢了,有一种犀名曰通天犀,其犀角燃之可见鬼怪,甚至能使人梦见前世,但臣以为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这犀角香真正的作用能扰人神智不清。臣以为这是皇后得癔症的元凶!制香之人居心叵测啊!!”

    “梦见前世”萧歧轻嗅过香料,他不止一次在未央宫闻过此香,郁稚也不止一次梦到前世。

    他还以为、还以为她想起来了,其实不然,线香才是源头!

    皇帝下令侍卫大肆搜查欢嫔愉嫔的紫宸殿,他头一回在后宫闹出这么大动静,欢嫔愉嫔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其他宫的妃嫔们也都大门紧闭,生怕连累到自己头上。

    “听闻是愉嫔欢嫔她们下巫蛊诅咒皇后!陛下震怒,命人搜查呢!”

    “陛下回来得这么突然,我都措手不及。”

    “快、快叫人在我们宫里也找找,前几日欢嫔来了一趟,别是在我宫里藏了巫蛊娃娃。”

    “我听闻不是什么巫蛊诅咒,是愉嫔赠皇后的香出了问题,是毒香。”

    后宫人人自危,侍卫在愉嫔的床榻下的箱子里翻找到香料,众多稀有香料之中,有那么薄薄的一片犀牛角。

    东西交到萧歧手里,男人专注打量,燃之能梦前世?

    愉嫔哭诉求饶,“臣妾真不知情,只是偶得了一张制香方子,说是能安神静心,想着皇后发了癔症、”

    “多久了?”萧歧打断她,“这样的香,入未央宫多久了?”

    愉嫔心道皇帝对后宫宽容,总不会因为几根线香重罚她,“从陛下凯旋回宫之后,嫔妾就陆陆续续往未央宫送了一些,最近这段时日,未央宫才开始燃香”

    萧歧:“这是灵犀角?燃之可见鬼怪梦前世?你从何处得来?”

    原来皇帝都已经知情。

    “从头开始说,朕想听实话。”

    愉嫔:“是,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物,入宫前臣妾母亲给了臣妾。”

    “你用来谋害皇后?”

    “没有!臣妾没有想谋害皇后!这犀角香的功效只是让人暂时神志不清!皇后总霸占着陛下,嫔妾只是想让她没有精力伺候陛下。臣妾太渴望得到陛下的宠爱,臣妾绝对没有谋害皇后之心!”

    “只这一片么?”萧歧询问。

    愉嫔:“是!只这一片!再无其他了!”

    皇帝的语气始终沉静,愉嫔稍微心定了些。

    男人指腹轻轻摩挲着犀角,“若是将此犀角燃尽,她会彻底想起前世么?”

    “陛下说什么?臣妾没有听清楚?”

    萧歧回过神,望着跪在殿中的女子,“愉嫔意图谋害皇后,罪无可恕,拖出去杖责八十,即刻执行!”

    什么?!!愉嫔难以置信,皇帝他一直都对她们很宽容的,“陛下,这些只是线香,不足以致命的!哪怕把犀牛角燃尽了,皇后也不会死!!”

    “陛下!!臣妾只是想争宠,只是想让陛下看看臣妾!!”

    八十杖!皇帝这是要夺她性命啊!!

    声声哀求,跪在殿外的欢嫔也听见了,吓得她不禁颤抖。

    郁稚在傍晚时分来太极殿,她听说了皇帝搜查紫宸殿的事,乐得来看好戏。

    皇帝对后宫其他妃嫔都很宽容,唯独对她苛刻,这线香的事,他至多训斥嫔愉嫔她们几句,再罚罚俸禄了事。

    经过长廊,见欢嫔跪在殿门口,郁稚心想她这是跪了一整日?

    萧歧不在太极殿,郁稚瞧见桌上的东西,那么薄薄的一片,这就是燃之能见鬼怪见前世犀牛角?

    哪有这么厉害?自己那些噩梦那些反常,不一定与这犀牛角有关。

    她用这指甲轻轻刮了一层粉末,然后撒进了染着的熏炉。

    “你在做什么?!!”

    郁稚被这一声怒斥吓得后退两步,只见皇帝一身寒雨,方从宫外回来,他的眼神似要吃人。

    “臣妾只是、只是、唔、”

    他凶得可怕,郁稚抿了抿唇吓得不敢言语。

    “来人!将这熏炉拿去毁了!!”皇帝命令道,仿佛这熏炉里燃的是毒药。

    郁稚不明白,明明受害的是她,为何皇帝震怒。

    “陛下,已经行刑完毕。”两个侍卫拽着个血人进入太极宫。

    浓郁的血腥气叫郁稚瞬间犯恶心,她面上血色全无,立在榻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人儿,“这是这是愉嫔?”

    “还不把人带下去,连同欢嫔,一道关入天牢。”

    欢嫔在殿外跪了一整日,皇帝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郁稚吓得瘫坐在椅榻上,皇帝没打算给她们二人一条活路。

    郁稚没有丝毫同情,可她不明白皇帝这次为何下死手。

    “今天吃过药了么?”萧歧转换话题。

    “没、”少女被吓到失魂,愣愣回应,忘了手里还捏着那片犀角片,立即藏到身后。

    这小心思却轻易被男人察觉,“谁准你乱动这些?!”男人扣住她的手腕,夺过那一片犀牛角。

    他亲自去愉嫔家中搜查过,也亲自拷问过了,这通天犀牛角曾是西域藩国进贡,只这一片,都有记档,愉嫔的曾祖父在担任内务府官吏时偷偷私藏了。

    皇帝命人将犀角片拿下去。

    郁稚被他留下用晚膳,郁稚一想到愉嫔那将死的模样,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皇后生着病,不进膳,这病又怎么可能好呢?”

    萧歧颇有耐心,亲自端起她饭碗,伺候她用膳。

    郁稚不敢不吃,她发现自己真的不懂自己的夫君,她以为他是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对她很凶,可是每次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对后宫的妃嫔们都很好,金银绫罗赏赐不断。至于他整顿朝纲,一开始确实有几个辱骂他的老顽固,他杀鸡儆猴当庭打死了,其他好些官员不过是关进天牢吓唬吓唬,也没有真的处死。

    郁稚明明已经不怕他了,可是线香这件事,现在她对他的恐惧,完全胜过当初他凯旋那日。

    萧歧亲自伺候她进药,“朕会毁了所有犀角香料,再没有人敢害你,皇后一定要早日康复。”

    “臣妾、臣妾想回未央宫了。”她没有办法不去想浑身是血的愉嫔。

    “雨势甚大,今夜就留宿太极宫吧,朕侍候你沐浴如何?”

    男人的语气越温柔,郁稚就越心惊胆战。

    沐浴过后,皇帝替她擦干头发,而后用象牙梳子轻轻梳头,龙榻宽敞而馨香,郁稚与皇帝相对而坐,鼓起勇气问她,“愉嫔会死么?”

    “不过打了她十杖罢了,关去天牢反省反省,过几日就放出来,怎么可能死呢?”

    郁稚迷糊了:“愉嫔流了那么多血,原来才十杖么?”

    萧歧:“谋害皇后是死罪,朕已经算很宽容了。”皇帝看她愣愣的神情,“吓着皇后了?”

    郁稚点点头。

    “皇后还受着那线香影响,等过几日就好了。”

    这个年纪的郁后真的太年轻太柔弱了,随意什么人都能害她,男人破天荒地将她揽在怀里,唇角轻轻印在她额间安抚,“后宫妃嫔已经够多了,才引起了争斗,朕想着今年就不选秀了,将秀女们送出皇宫。”

    “那张屏儿怎么办?”郁稚不太确定皇帝的意思。

    “张屏儿?”

    “陛下不是带张屏儿一同去行宫狩猎了么?”郁稚发现自己有些在意这件事,她眼神飘忽不定。

    “谁说朕带她去的?”萧歧不知道她从哪里听的消息,“朕早就命人送她回家了。朕每每看到她就想到你不学无术的样子。”

    郁稚:“我以为你们一起去的行宫,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要改立她为皇后。”

    “所以朕回宫后,你才自请废后?”男人语气温柔,“怎么这么傻,你这一世至死都会是皇后。百年之后与朕同葬皇陵的,唯有你一人。”

    此时外头太监禀告,贵妃有要事求见。

    皇帝下榻出去,同时扯下内室的幕帘,郁稚心慌意乱的,偷偷也跟着下了榻,就站在幕帘后头,隐约能听见李檀在说话。

    “臣妾赶到时,愉嫔已经咽了气,欢嫔也畏罪自尽了。”李檀道,“没想到她们二人为了争宠竟然戕害皇后,都怪臣妾失察,求陛下责罚!”

    “命人葬了吧,对外称染恶疾而亡。”

    李檀离开了,郁稚立即往回跑向床榻,愉嫔果然死了,可欢嫔怎么会死?她们二人都受李檀指使,所以李檀灭了口,以防她们在皇帝面前指摘她,一定是这样,李檀的手段实在太狠,皇帝也、

    郁稚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皇帝见她这模样,“方才偷听了?”

    郁稚怕他,蜷缩在床榻角落之中。

    “觉得朕狠心?”萧歧问她,“是你太过仁慈了,郁稚。”

    萧歧震怒,只有他知道那一片薄薄的灵犀香确实有梦前世的功效,若是叫眼前之人想起前世固然也好,他可以算一算总账,但他如今更享受将她完全据为己有之感。

    “你说愉嫔不会死的”郁稚想知道他方才那句不会废后,是否也在欺骗她。

    所以皇帝的承诺不做数的,既然他今日会杀愉嫔,明日或许也会杀她。

    “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郁稚被皇帝这一声怒斥吓得一激灵。

    男人伸手去剥她的衣裳,这一招很管用,唇舌熨烫在她脖间,郁稚瞬间就被夺去了所以注意力。

    “虽然平日时常训斥你,但你我还是有几分旧情的,”他指尖轻揉,“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胡思乱想,朕不会像对待愉嫔那般对你。”

    郁稚乖顺极了,身后的男人真正掌握着生杀予夺得权势。

    “还在胡思乱想?”他变着法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没有办法专注情、事,于是接着又吃了很多的苦,直至他强势将她按在怀里,她的思绪才真正被他占领。

    “没有了”

    他哄她,“来,主动亲朕一下,皇后很久没有亲过朕了。”

    郁稚听话,侧首去印他的唇,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

    她好乖好听话,乖到叫他忍不住再多欺负一些!

    少女体态婀娜,清纯可爱。或许这具曼妙躯体里沉睡着二十六岁的郁后,或许是因为犀角香才梦见前世,无论哪一种情况,萧歧发誓,他会不择手段,把她前世的记忆扼杀掉,叫她永远这么乖顺听话!

    第39章 第 39 章 跪好!

    皇帝彻底销毁了灵犀角, 翌日郁稚晨起用药,萧歧也是亲自侍候她饮下,“御医说了,线香的作用会逐渐消失, 往后再不会做那样的噩梦。”

    呕--

    郁稚药饮到一半尽数吐出来, 伏在床头不住干呕。

    “今日这药苦得扎心, 比前几日的药都更苦一些!”

    萧歧立即意识, 这药也有问题!!!上一世郁后自己就能将后宫管理得服服帖帖,萧歧无需担忧, 于是这一世他理所当然以为自己不需要操心。

    可他忘记了, 李檀对他再忠心,对后位也依旧虎视眈眈。

    萧歧立即命人去查,同时传李檀去御书房。

    “贵妃,你问朕要皇后金印,朕已经给你了。”

    他已经给了她应得的赏赐,算是对上一世的那封告密信的奖赏, 那封告密信,其实最后没起什么作用。

    李檀才不认罪, 妖后罢了, 哪怕她毒死郁稚, 也是功劳一件, “陛下为何觉得的是臣妾所为?”

    李檀:“陛下要怪罪臣妾,也得现有证据,否则只凭着皇后三言两语,臣妾并不会认。”

    萧歧发现,李檀并不惧怕他,她的神态语气具是倔强。

    “宜贵妃, 谋害皇后,可是死罪。”

    李檀轻笑,“臣妾自然知道,臣妾还知道谋害陛下更是死罪!”

    萧歧不明白她的意思,更不想去明白。

    这事最后查到郁稚的姐姐郁微头上,她可以作证贵妃谋害皇后。

    郁微:“自从臣女入宫,贵妃就在背地教唆臣女,离间皇后之与我间的姐妹之情,她告诉我皇后之位原本该是我囊中之物,这几日我住在悠然宫,陛下不在宫中,张御医每日都来悠然宫见贵妃,与欢嫔愉嫔一道关起门来说话。谋害皇后一事,贵妃是主谋,线香之事事发之后,欢嫔的家人进宫求贵妃想想法子,贵妃亲自去了一趟牢里,欢嫔与愉嫔就没了。欢嫔愉嫔的贴身宫女,也离奇失踪了!”

    郁微:“臣女实在担心皇后,皇后身子孱弱,遭不住贵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戕害。臣女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明查!”

    李檀被揭了底,仍是淡然,“臣妾没有做,这是皇后姐妹二人联手污蔑臣妾,求陛下明查!”

    “开药方的是张御医,朕记得他并非初犯了。”萧歧悠悠地道。

    哪怕李檀再不服气,萧歧命人收缴了李檀的后印,将她禁足悠然宫。找证据还不简单?

    夜里李勋就寻到了证据。

    他将御药房翻了个底朝天找到药渣,今日皇后的药渣没有问题,但昨日的药渣却多了一味药,不是毒药,却可以扰得人心神不宁。

    萧歧看着药渣,再想想那灵犀角香,李檀的手段厉害,她抓住机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叫皇后彻底疯了。

    不过,郁稚也没有他想象中软弱。

    夜里,萧歧去未央宫,“皇后可好些了?”

    郁稚眨眨眼,“陛下看臣妾还疯么?”

    郁后依旧是郁后,上一世的她雷厉风行,这一世的她运筹帷幄。

    “朕看你不光不疯,甚至比朕更清醒。你早就知道药有问题?今日吐药是故意做给朕看?”

    郁稚知道自己装不了傻。

    郁稚:“原本臣妾是不打算揭穿她的,自己倒了药就行了,可谁叫她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连欢嫔一道杀了,就为自己明哲保身,臣妾就害怕了,害怕她有一日使更狠的招数。”

    “所以你要借朕的手来对付她?皇后你在朕面前演戏。”男人有些恼火自己成了她手中棋子,可是他眸光熠熠,眼神欣赏望着她。

    郁稚:“陛下去查,必定能查出些端倪。”

    “那郁微呢,你的姐姐?她被贵妃笼络过去,你是怎么策反她的。”

    郁稚笑吟吟道,“我们在同一宅子里生活那么多年,我听说过她一些小秘密。”

    “什么小秘密?”

    郁稚没点破,只是说,“既然陛下不选妃了,能否将她指婚给一个人?”

    郁稚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男人,于是全部坦白。

    若是萧歧没记错,上一世的郁微嫁去了幽州,听闻夫婿出息,十分恩爱。

    萧歧看着眼前的郁稚,伸手抚过她发丝,她是温暖的。若是她没这么机灵,还是蠢蠢笨笨的,若他离宫这几日,李檀下了死手,那他此刻他摸到的会是冰冷的尸身。

    他是重活一世的人了,他的确憎恨郁后,可眼前的人已经改好了,比不得上一世聪明,读书也读得不好,贪吃贪玩的。

    萧歧清晰地知道自己真心实意疼爱十七岁的郁稚,他要把她教得更好,这一世他不再去边疆,她也不会被蛊惑,他们两人再不分离。

    “陛下,你抱得太紧啦!臣妾都喘不过气来。”

    萧歧感受怀里暖意,“朕会为你讨回公道。废了李檀的贵妃之位。”

    郁稚:“陛下要杀人么”

    萧歧:“当然不会,朕怎么可能杀后宫妃嫔。但她谋害皇后,朕会重重罚她。”

    李檀是重生之人,他要毒哑她,挑了她的手筋,将她幽禁起来。不,还是杀了稳妥。

    郁稚似乎不喜欢他杀人,所以他不会叫她知道真相。这一世,谁若想再离间他们夫妻,他都会毫不留情,就这么办,一碗毒药了事。

    太监将毒药送到悠然宫,李檀抬手就掀翻了,她不肯死。

    太监惊呼:“贵妃娘娘是不考虑李家人的前程了么?”

    李檀:“本宫要见陛下一面。”

    可笑!凭什么郁后弑君,今生还能得皇帝宠爱,她不过是要弄疯妖后,却换来一碗毒药!

    萧歧闻言,允她见最后一面,谋害皇后这事证据确凿,若是换做前朝,那是要牵连父母兄弟的,萧歧自认已经很仁慈了。

    李檀知道皇帝肯定会见他,她步入御书房,她的步子从容,面色沉静,在宫人看来,贵妃完全不似戴罪将死之人。

    萧歧:“贵妃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当然有,李檀手里有筹码,她不卑不亢立在宫殿中央,“陛下赐死,臣妾无可辩驳。臣妾今日来是要问陛下一件事。”

    李檀:“陛下为何还不赐死皇后呢?”

    萧歧神情沉静,事到如今,他也无需伪装,“这一世的郁后乖顺听话,朕有何理由杀她?”

    李檀笑了,她赌赢了,皇帝就是重生之人!

    李檀:“难道陛下不想知道你死之后,宫中又发生了何事么?”

    李檀:“陛下难道不好奇,你所器重大将军李勋,为何叛变么?”

    李檀眼看着皇帝神情转换,继续道,“你死之后,妖后独揽大权,广招男宠,夜夜笙歌,荒淫无度!”

    李檀:“你死之后,妖后表面上痛哭流涕,实则背后欢喜不已,从此更变本加厉戕害朝臣,郁家人各个高官厚禄,横行霸道!”

    李檀:“李勋叛变是因为妖后暗中诱惑他已久,他出卖军情,以至于陛下麾下三万大军皆葬于沙场。陛下死后他回皇城,妖后甚至还封他为侯,从此他出入妖后寝宫,畅通无阻。”

    “陛下可知道臣妾上一世是怎么死的?你死后第二年,妖后也是这么一碗毒药毒死了臣妾,后宫女子她一个都未曾放过。”

    郁后的罪罄竹难书,李檀说了很久很久,皇帝靠坐龙椅没有回应只言片语。

    “对了,皇后有孕之事,陛下还记得么?”

    男人整个人陷在阴影里,他缓缓抬眸,神情凛冽叫人心颤,“你告诉朕。”一字一句沉重无比。

    李檀给了皇帝最后重重一击,“陛下出师离开皇城那一日,皇后便命御医一碗堕胎药落了那个孩子。”

    殿外乌云压顶,宫人要进殿点灯,皇帝命他们滚开!

    李檀离开之后,萧歧独自静坐了许久许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李勋是这么叛变的,好可笑的原因,跟着他出生入死,英勇无比的大将军,最后却折在了妖后裙下!!!

    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以为她会为了巩固皇权生下那个孩子,他甚至还猜测那是个公主还是皇子!

    重生而来数月,李檀是如何想他的?是不是觉得他荒唐可笑?!

    夜深人静,宫女站在未央宫门口侍夜,远远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醒来,“参见陛下。”

    “滚开!”皇帝的步伐很奇怪,缓而坚定,神情凝重,他推门进入了寝宫。

    这叫宫女毛骨悚然,甚至怀疑这不是皇帝,而是妖鬼幻化而来要进寝宫索命了。

    男人从御书房独自行来,一身的寒气,悄无声息地撩开幕帘,坐在床榻边缘看着熟睡中的皇后。

    十六岁,不,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的郁稚娇憨可爱,贪吃贪玩,与天下其他少女是没有区别的。

    将一个唯唯诺诺的皇后养成如今这样,她也算有进益了,若是读书能再用功一些就好了,他原本真的打算好好教养她的。

    可惜她原本就是卑劣的人!

    冰凉之间轻抚她嫣红唇瓣,睡梦中的郁稚辗转背过身去。

    他轻扯嘴角,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又去轻抚她的发丝,上一世他对她多纵容宠爱啊,正是如此,她才那样肆无忌惮

    --皇后广招男宠,夜夜笙歌!

    --李勋进出皇后寝宫,来去自如!

    她手段很厉害,能策反李勋,萧歧简直拍案叫绝!

    郁稚不堪骚扰,终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起身见是皇帝,男人眼神古怪,似压着沉沉怒意。

    “可是贵妃认罪了?”

    萧歧声音沉静,“贵妃无罪。”

    郁稚不信:“怎么可能?明明是她命张御医开了扰人心神的药方,也是她命愉嫔制那些线香,陛下企图包庇贵妃么?!”

    “你再多说一个字,朕就关你入天牢。”男人的声音凛冽,像是从地狱里捞出恶魂。

    “可是、”郁稚一开口,男人就扼住了她下颌,郁稚的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

    他着了魔了?不,他要杀人,郁稚心颤,下一瞬又被翻转,双手反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他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跪好!

    第40章 第 40 章 她也是重生而来!

    皇帝这是折辱她!郁稚不知贵妃进了什么谗言, 还是皇帝又想起那个背叛她的女子,怎么每一次受辱的只有她!

    她的哭泣声也被他抵在了喉间,他的手指不曾移开。

    这样的腥味远比药味更令人作呕!

    皇帝仰靠在榻栏,颇有趣味地看着她伏在榻边, 不住地干呕, 衣衫凌乱, 呕得双眸充盈泪水, 娇柔可怜。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怀了身孕呢。”

    郁稚听他的奚落嘲讽, 泪水也冒出来了, 他是皇帝,可以捧她在手心,也可以拉她入地狱,她早就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可是这一回远远不同,他那样阴冷那样绝情

    “若是真怀了孕, 那就一碗药落了,不许生下来。”

    郁稚不敢惹这样的皇帝, 她扯过被褥遮住自己, 昏暗幔帐之中, 一双泪盈盈的美目凝视着他, 委屈要哭。

    “你觉得李勋如何?”

    诶?少女瓷白脸上余韵未退,仍是一片潮红,她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

    “朕赐给你作男宠好么?”

    “什么意思”郁稚茫然无措。

    萧歧笑得阴森,“若朕再远赴边疆,皇后寂寞难耐,有他陪着皇后床榻间欢愉, 皇后就不寂寞了。”

    郁稚摇头,这样的皇帝令她觉得恐惧。

    “他就在宫外侯着,朕传他进、”皇帝话到一半,郁稚已经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臣妾不要他、陛下别再同臣妾开玩笑了!”郁稚潸然泪下,她要被皇帝折磨疯了。

    她忍无可忍哭诉道,“贵妃她,贵妃为了逼疯臣妾,教唆愉嫔她们制犀角香,还买通御医换药,陛下明明都知道,为何不追究呢?”

    “朕说了,贵妃无罪。”

    男人口口声声维护李檀,郁稚崩溃了,泪水不住地往下落,“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

    他在欺负他,伙同贵妃一道欺负她,郁稚甚至想不通缘由,她要疯了,真要疯了,她不懂枕边人

    萧歧不言语,他眉眼淡漠,静息打量着她,眼底盘桓着深不见底的情绪,这样的沉默远比震怒更令人心慌。

    萧歧看着她哭,看着她哭得累了,男人看着她眼底的光渐渐黯淡,直至消失。

    最后郁稚裹着被子入睡,皇帝靠在床栏,依旧冷眼看着纤柔的身躯。

    上一世的郁后远比他想象的更蛇蝎心肠,更卑鄙阴险!他一直以为,她是被瞿氏蛊惑,是被郁家父子教唆,被那些年轻臣子花言巧语迷住了,她虽然派人暗杀他,可自己并非真正死在她手里,他是被人出卖战死沙场!

    然而原来这才是真相,是她迷惑了李勋!!

    郁稚又开始梦呓了。

    “不要杀我父兄”

    男人眉目低垂,望着她,看来犀角香的功效还没过。

    “戚离”

    “戚离”

    男人凑近听清了她的轻喃,瞬间瞳孔骤缩,那个谄媚的年轻奸臣!

    “萧歧死了”

    “他死了”

    “死了”

    某个念头,一直以来被他遏制的念头终究冒了出来,或许她根本也是重生而来,只是暂时失忆了,哪怕没有犀角香,她也会一点一点回忆起来,最终天真无邪的郁稚会变成那个不可一世的郁后!!

    皇帝曾经那么热切的期盼,夫妻二人得以再次对峙。

    如今他的心思这样的事不能发生,郁后不能回来!因为、因为他这一世发了昏了,他宠爱过她,他贪恋她的美色,几乎夜夜春宵,他赦免过她了,他甚至亲自教她读书写字,那是因为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二十六岁的郁后是怎样的,急功近利、精于算计,拒他于千里之外,恨不得步步治他于死地。

    每一次见面,她都比上一次更憎恶他。

    男人不敢想象,有朝一日,郁后那样看着自己,唇边挂着讥讽,嘲笑他这个皇帝,重生而来第一件事竟不是拧下她的头颅,而是拉着她夜夜欢爱!

    那个女人必定会无情地嘲笑他!

    “萧歧,滚出未央宫!!”少女梦呓,成熟的声音穿透了时空,再次灌入男人的耳朵。

    男人面色苍白,眸光惊愕地看着榻上柔弱的、含泪入眠的少女。

    郁后!真的是她!!

    郁稚隔日醒来,她双眸红肿,见男人靠坐在窗栏上,他彻夜未眠,自己的手腕被她捏在手心摩挲。

    “皇后。”

    嗯?郁稚眸光疑惑。

    “你说你这儿有一处疤是么?”

    郁稚点点头,她的手腕上该有一处疤痕的,“可是现在找不到了。”

    “那你告诉朕,这处疤 痕怎么来的?”

    郁稚摇头,“想不起来了。”

    “好好想想,告诉朕。”郁稚不知这与贵妃的事有何关系,一觉醒来她还是很生气,萧歧那样偏袒包庇李檀!

    “朕说,好好想想。”男人一字一句命令道。

    郁稚努力回想,望着手腕那一处光滑皮肤,“应该是一条很细长的疤,似乎是什么线割的”

    “什么线割的?!”男人猛然靠近逼问道。

    郁稚被吓到了,她努力去想,“似乎是弓弦流了很多血,没错就是弓弦,你带我去行宫狩猎,还教我打猎,我们同骑一匹马,拉弓的时候我割伤了手腕。”

    记忆很模糊,郁稚断断续续说的。

    男人沉默片刻反问她,“皇后,朕何时带你去狩猎过?”

    “啊,没有么?”少女眼神飘忽迷茫,“有的,我记得行宫的样子。”

    “行宫什么样?”男人循序渐进,他想他已经探索到了最终的真相。

    郁稚:“行宫比皇宫更大,宫殿之间墙不高,养着鹿与鹤”她努力回想,企图证明他确实带她去行宫狩猎过的。

    男人的神情却因为她的喃喃轻语而更加凛冽,“那皇后告诉朕,朕什么时候带你去的行宫。”

    “什么时候么?臣妾想一想。”少女的神情越来越脆弱了,“想一想”

    然而她思考许久,泪水盈满眼底,“我想不起来了”

    男人的眼神从震惊到笃定,最后又恢复了那副泰然自若掌控一切的君王模样,“皇后,这都是你的梦,疤痕是梦,狩猎也是梦,行宫更是梦,行宫里可没有什么鹿与鹤”

    皇帝:“犀角香能使人产生幻觉。”

    “不是!”郁稚很笃定,“在犀角香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去过行宫的!”

    “因为从你入宫第一天起,未央宫的香料里就加了犀角香。”

    男人揽她在怀,抚慰她的不安,在她耳边轻轻诉说,试图叫她相信她受犀角香影响深远,很多她以为发生的事全是幻觉。

    郁稚思绪是混乱的,她分不清真假了。

    皇帝伺候她洗漱,早膳前捧起一碗甜羹,亲自喂她。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召见了李御医。

    “朕想要杀一个人。”

    李御医以为皇帝要用毒药暗杀一人,立即想到了毒药乌头。

    皇帝却道,“朕要杀她的灵魂,她的思想,她的记忆,但要她活着,最好是如行尸走肉一般陪在朕身边,听话乖顺,你可有药做到?”

    李御医是民间大夫入的太医院,自然有五花八门的法子。

    有一味药气味很淡,磨成粉掺进吃食,能使人渐渐神智混沌,夜间无梦。此时若有人陪在她身边,她则会对那人奉若神明,听之任之!

    郁稚喜爱这碗甜羹,皇帝便一勺一勺的送到她口中,哪怕太监禀告快到朝会时辰了,皇帝也依旧伺候她用完甜羹才离开。

    皇帝走出未央宫,觉得今日天气尤其好,心中痛快肆意,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看药效了。

    郁后永远不会回来,而那个女人的一切将为他掌控。

    李御医说这药效立现,民间曾有人以情药佐之,效果惊人。只是这药价值连城,如今鲜为人知。

    萧歧是君王,天底下再稀有的药他也有法子弄来,足够控制郁后一生一世。思及此处,君王的心情不禁舒畅开来!

    下午郁稚去御书房读书,头微微胀疼,许是昨日哭太久的缘故。

    绣房派宫人过来,十几个宫人鱼贯而入,手中捧着萧歧吩咐给郁稚制的衣裳,件件华美精致,日头洒在衣料上,璀璨夺目。

    尤其是这件烟紫色凤袍,若是穿去宫宴上,该引得多少臣子命妇的目光,隔日又该收到御史台多少奏疏,弹劾皇后穷奢极欲。

    “去,送到贵妃宫中。”皇帝吩咐道。

    绣房宫女们面面相觑,郁稚惊愕。

    皇帝留下了一件石榴红素纱长裙,这件不缀珍珠玛瑙,是里头瞧着最不像皇后服制的裙裳。

    郁稚眼睁睁地看着那烟紫色凤袍消失在长廊下,“陛下不是说那件凤袍是给臣妾的么”

    “现在没有了。”男人横眉冷语,将手中素纱扔到她怀里,“去换这件给朕看。”

    他出尔反尔!郁稚委屈,“臣妾不喜欢这身裙裳,陛下不如将这件也给了贵妃吧。”她想她还是有骨气的,说好的给她就给她,既然反悔又不给,这唯一一件的施舍她也不想要。

    “皇后是没听清朕的话么?”男人冷声反问她,“朕的命令是去换上这件衣裳,而非问你想不想要。”

    “臣妾不想换,也不想要这件衣裳。”郁稚倔强道。

    看来那药没有效果,无妨,他会让她听话,哪怕是她想起前世一切,他这一世也有法子叫她俯首称臣!

    “看来,得朕亲手替你换。”

    折辱她就是折辱郁后,这副清纯孱弱的皮囊之下,藏着最卑劣恶毒的灵魂。萧歧丝毫不觉得她可怜,反而从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

    郁稚被拉去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