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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挑拨 好用的激将法

    夏国朝臣喜欢拉帮结派,各自为营,但若是将他们单独拎出来,处理朝政的本事还是有的。

    宋允知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如今到了草创初期的齐国,面对种种政务无异是手到擒来。

    他轻易不发言,但是只要开口,无不是言之有物。

    对于宋允知的建议,有的郑廷觉得不错,直接就用了,也有的与郑廷的政治主张不同,遂不采纳。

    下朝后,王新不远不近地跟在宋允知身边。

    陛下让他盯着这位宋大人。

    虽然宋大人如今看来似乎已经认命了,而且很知好歹,也很识时务,但是刘易生还是几次三番提醒陛下跟他,一定要看好对方。

    方才议政时,王新便一直分出心神来观察宋允知,虽然他有时候也不忿陛下对宋允知的优待看重,可人家的确有本事。包括陛下不用的意见其实也不算错,若是想要治理好国家,笼络一批权贵地主是很有必要的,这法子甚至可以说是为了齐国好,可惜不对陛下的胃口。

    王新忍不住叫住宋允知,想要给他们陛下解释两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抽风想说这些,可他们行伍中人,随心所欲惯了:“陛下厌恶地主是有原因的,陛下年轻时,吃过地主不少亏。那些地主不当人,雇佣陛下等人做事却不给钱,有百姓上门讨要,结果还被活活打死了。地主们大多都是没有人性的,所以陛下才如此憎恶他们。”

    宋允知也猜到大抵如此,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郑廷的滔天恨意来源于他的过往经历,可怜也可怜,但是这不是他滥杀的理由。

    “你们陛下这是有了心结,但若想要治理好国家,笼络乡绅地主是必须的,尤其是在这些年起义军频发之际,人心动荡浮躁,若是能将他们拉拢过来,才可使朝野安定。地主除了时代经营之外,也有从小农户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小地主。倘若地主有错,直接按律法惩治了便是,若还有冤案,让御史没日没夜地巡查,总好过一杆子直接打死。”

    宋允知说得一本正经,王新听来也觉得在理,但他还是有些许怀疑:“你怎么对齐国的政务如此上心?”

    宋允知翻了个白眼:“我自然是希望你们多关注本国之事,最好别想着进犯江南。”

    王新摸了摸鼻子,他们陛下对于江南一直都是势在必得,也难怪宋允知想方设法地想让陛下先安抚北方了。

    宋允知循循善诱:“其实进攻江南对你们也没好处是不是?你跟着你们陛下起家也不容易。”

    王新没吱声,但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朝野还不安稳,没必要立即发起战事,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还没来得及巩固。贸然进攻江南,不知道结局如何。赢了都好说,一旦败了,满盘皆输,那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王新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跟妻子,他封妻荫子,不就是为了他们能够过得更好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王新不想如了宋允知的意,他嘴硬道:“你别想蛊.惑我,不论我们陛下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忠于他。”

    他这条命就是陛下救的,他誓死追随陛下。

    宋允知哼哼两声:“做个忠臣不如做个能臣,他走的这条路若是注定一败涂地,你还支持他做什么?真正有本事的臣子,是该未雨绸缪,替你家主子想好后路。你家陛下如今推行均田制,要强制征收地主的土地,如今那些地主恨他恨的要死。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自然是件好事,但是争议太大,原先的地主也需要安抚,你不替他将这事儿摆平了,反倒在这里盯着我,可见也是个没用的。”

    王新哑口无言了,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他跟刘易生自诩陛下身边的左膀右臂,但是跟宋允知比起来,他这个右臂确实不太行。且如今北边的这些人,好像也确实是急需安抚。

    要不,他下去令人调查一番?

    若情况果真紧急,他还是早点替陛下想点法子吧。

    宋允知瞥了他一眼:“我若是你们齐国的大臣,见到朝野乱成这样,肯定趁势而起,彻底挤掉你们俩成为你们陛下最信任的人。”

    王新心中七上八下的,只是听了这话之后,不服输地来了一句:“胡说,陛下不管怎么样,都是最信重我们的。”

    宋允知耸了耸肩膀:“但愿如此。”

    郑廷既然派王新过来盯着他,便说明这人郑廷确实很信重。王新本人没什么心眼子,对郑廷也是忠心耿耿,对付他,不需要什么别的法子,甚至都不用挑拨离间,引导他去做他以为对的事情就足够了。

    帮助郑廷将这些地主安抚好,便是对郑廷最有利、对时局最有利的事情,他相信王新会自己想明白。

    只是郑廷自己肯定是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他这人异常极端,憎恶的东西不仅自己憎恶,也会强迫身边的人跟着憎恶,否则于他而言便是背叛。

    翌日,宋允知又被郑廷带着。

    这家伙带着他抄了好几个地方权贵,一边抄家还一边跟宋允知细数他们犯过的种种罪孽。在郑廷这儿,从来都是一人犯错祸及全族。他们既然享受了剥夺百姓带来的优渥生活,便得承担相应的报应。

    宋允知听着郑廷还在滔滔不绝地给自己灌输他的善恶观,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时不时点头应和。

    郑廷于是说得更起劲了,他知道宋允知不赞成他,郑廷觉得自己也是个正派人士,他杀人都是光明正大地杀,不是正派是什么?

    宋允知为人也正派,但是手段懦弱至极,而且对人性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幼稚得可笑。不过尽管如此,郑廷还是愿意同他分享,毕竟这孩子的脑袋瓜子确实好用。

    夏国皇帝有一点没做错,他真的培养出了一个天才。若没有他,自己断然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刘易生见陛下越来越器重宋允知,不论何事都要拉着他一同商议,心底暗自警惕。他跟陛下无话不谈,所以也没必要因为这些事情遮遮掩掩,所以又去提醒了几次,让陛下尽量远着点儿宋允知,切不可因为对方有几分本事便将他视为自己人。

    郑廷含笑着应下,还没说上两句,就见宋允知已经过来了。

    他止住刘易生的话:“这些事往后无需再提,朕心中有数。”

    刘易生满腹忧虑,陛下真的能做到心中有数吗?

    宋允知过来后,刘易生便不太高兴地退下了。宋允知还追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随即同郑廷打趣:“看来是我最近风头正盛,碍着陛下左膀右臂的眼了。”

    郑廷皱眉:“易生不是这样的人。”

    “从前不会,不代表今后不会。之前陛下身边最信重他们,可是如今你跟前的能人越来越多,他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少不得要做一些过激之事。我在夏国朝中也是见惯了这等党同伐异之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郑廷扫了宋允知一眼,不知是警告还是其他,只再次强调:“易生跟你们夏国官员不一样。”

    他的人,自然不会结党营私,也不屑于对旁人出手。

    宋允知勾了勾嘴角,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他让程武想法子接近林祁盛等人,让卢蒙盯着王新,自己则全心全意地招刘易生的恨意。其实,宋允知更希望从徐太后那边下手,可惜那位徐太后深入浅出,不大理会朝政,个性也有些孤僻,宋允知几次三番想要偶遇都失败了。

    只有刘易生,这家伙对自己心存芥蒂,所以总是盯着他,简直无所不在。若是不对他下手,都对不住宋允知这些日子遭受的冷眼。

    宋允知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故意气人这般快乐,他从前可是半点儿没有体会过,他从前再气人他都是无意之举,本心不在此。

    可眼下不同,宋允知仗着郑廷想要拉拢他,肆无忌惮地给对方出主意,他的想法往往又有奇效,郑廷想不听都不行。

    未免郑廷怀疑,宋允知还是频频劝说他放弃攻打夏国,郑廷以为宋允知的讨好就是为了夏国着想。一面假意答应,一面又旁人练兵备兵。

    他准备在入冬前进攻夏国。

    等到将那些人都杀了,将这天下局势重新洗牌,他才能真正安心。至于宋允知,该给的体面他也会给,可他若想护着夏国皇室,那也是不可能的。他也很想看看,夏国那些人会不会贪生怕死,会不会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若能看到这一幕,付出再多的代价都值得。

    大概是表里不一生出的那点愧疚,让郑廷对宋允知格外放纵,甚至允许对方与他同吃。

    宋允知为了气刘易生,捏着鼻子跟郑廷吃了几顿饭,吃得他显些消化不良。不过效果显著,刘易生最近告状的频率越来越高。

    郑廷本来还能硬气地表示,他的人跟夏国大臣不一样,不搞党争,不嫉妒旁人得势,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打脸让郑廷开始说不出话了。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宋允知于是又再添了一把火,他开始踩着刘易生的底线,接触齐国的其他臣子,甚至企图扶持他们上位。

    朝中百废待兴,意味着有无穷无尽的机会。齐国这些臣子除了郑廷的旧部,更有地方上举荐过来的、毛遂自荐的、更有起义军将领……这些人差的就是一个出人的机会,这机会,宋允知可以给。

    他只负责提意见,具体落实轮不到他,谁抢到谁能出头,更能在郑廷跟前露脸。汉人之中永远不缺能力出类拔萃者,一旦让他们找到往上爬的可能,刘易生再想压制可就难了。

    刘易生对宋允知越发容忍不了,他想不出宋允知这样做的理由,若说他要挑拨离间,他又确实做了不少对齐国有益的事情,况且他提拔也都是有能之人,任谁也挑不出错。

    可刘易生就是看不惯他。

    他不承认自己是畏惧旁人分权,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心胸狭隘,遂只以宋允知别有用心为由,屡屡在郑廷跟前进言。如今还是进言,若宋允知再不悔改,刘易生生怕自己有一日升起灭口的冲动。

    与此同时,唐郢等人也顺利抵达京城。

    迎接他们的不仅有文武百官,更有使臣的家人,他们都在等着亲友平安归来。

    第132章 力挺 为宋允知分辩

    唐郢等人刚到京城,甚至尚未来得及入城门,便被人团团围住。

    他们先前被堵在齐国不得回程时,众人便牵挂着他们的安危,毕竟这批使臣可不在少数,前后加在一块儿总共有三四十人。如今听闻他们回来,各家的亲友都已经迫不及待过来接人了。

    然而来了才发现,一共只有十一人回程。有人耐不住性子,跑去马车旁踮着脚打量,都没看到多余的人影。一起出去的人,怎么还能分批回来?

    江亦行望着这些翘首以盼的人,心中自责至极。他算是这些人里的最幸运的那一个,因为允哥儿的缘故,从来没有被齐国人刁难过。后面又因为挨了允哥儿侍卫的一计手刀,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醒来之后才听到了如此噩耗。

    即便是从他人口中听到,江亦行也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没看到人,所以众人都质疑声越来越大。唐郢面色凝重,一度怯于开口解释。可他是丞相,是领着这群人出使齐国的带头人,所以即便他不想开口,也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

    唐郢望着各家中人,羞愧道:“唐某对不住各位。”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便是一紧。再一细看,除了唐郢之外,其他人神色也不对,甚至都不敢抬头多看他们一眼。

    一股不详的预感萦绕在众人心头,或许是这念头过于可怕,他们竟然不大敢正视。

    还是前来迎接侄儿的冯尚书狠了狠心,一鼓作气质问道:“唐丞相只管说出了什么事,这么多人出使齐国,怎不能一声交代都没有?是不是他们被人绊住了脚,还没来得及回来?”

    “他们……”唐郢低头,无言以对,“他们被郑廷杀害了,回不来了。”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原来是有人受不住,已经晕死了过去。

    更有人情绪上头,冲上来质问:“我家老爷是使臣,是朝廷命官,齐国怎么可能贸然对他们下手。便是两国交战,也不斩来使,况且如今两国并无战事,怎么可能会要他们的性命?”

    这是还不愿意接受现实,觉得唐郢在说笑的。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喊话完了,黄御史也被人盯上。唐郢问不出什么,他们就换一个人去质问:“黄大人您说,我们家老爷没事儿的对不对?他齐国皇帝跟咱们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会害我们家老爷?”

    “我们家孩子更老实,自小到大便没做过坏事儿,从来都是谨小慎微,更不会招了谁的眼。”

    黄御史被他们问得狼狈不堪,他也知道眼下不论说什么都安抚不了这些人。可是那些同僚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杀的,他们也不能让无辜惨死的人起死复生。

    黄御史一声不吭,由他们扑过来捶打。

    他心里的沉痛懊悔也不比这些人少,当初出行前,他们是有多笃定自己定然能大胜而归,可到头来,不仅没有奈何得了郑廷,还折了这么多条人命进去。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去的。黄御史颓唐道:“实在对不住。”

    “人没了,对不住有什么用?”

    凭什么他们家的人都没了,这些人却能平平安安?愤怒之下,不少人便对唐丞相等人起了疑,当即质问他们为何不跟着一块儿死。

    事到如今也不必顾及什么脸面了,再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唐郢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能平安回来肯定得遭受非议。中立些的,会认为他们贪生怕死,必是想了龌龊的法子才能回来;极端一点的,或许会觉得是他们害了那些人。

    唐郢只能耐着性子,同他们解释齐国人动手的原因。可这杀人的借口本就荒诞,他们虽然是世家,但是从来没有得罪过郑廷,其他人没办法想象为什么会有人对世家抱有如此大的恨意,以至于宁愿不要名声,也要将世家中人置于死地。

    唐郢的这个理由,所有人都不接受。

    质疑、谩骂,此起彼伏。

    唐郢望着冯尚书等同僚,再三申明:“真的只是这个原因,那郑廷是个疯子,做事不讲章法,他真的只是因为憎恨世家才动的手……”

    唐郢为人虽然汲汲营营,但是对外却姿态高傲,他当上宰相后,还是头一次这样姿态卑微。

    冯丞相即便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唐郢他们做的,是齐国人不当人,但是情感上,他们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忽然间,又有人问了一句:“那宋知州回来了吗?”

    江亦行立马看向对方。

    说话的是位老太爷,虽上了年纪,可眼神实在锐利,不过兴许是因为家中人出了事,这份锐利便多了几分刻薄。

    因为涉及允哥儿,江亦行不再沉默,他解释道:“宋大人被齐国给扣住了。”

    “他没被杀?”

    江亦行有些生气,难道允哥儿活该被杀?深吸一口气,江亦行生硬地回了句:“没有。”

    “这么多人出使齐国,被害了一批,送回来了一批,唯独只有宋大人被扣了下来,齐国皇帝对他还真是特别。”

    这人的话倒是勾起了旁人的回忆,于是又有人道:“听闻齐国一开始就是冲着宋大人去的,没准咱们家里的人也是因为宋大人的缘故被害。”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谁又能说得准呢?只要没人证明,宋允知便洗脱不了嫌疑。家人被害的愤懑,急需要找一个倾泻口,而宋允知,俨然成了他们转移怒火的焦点。

    这些话说的还真是诛心,江亦行气得脸都红了。若是由着他们胡乱揣测,允哥儿的名声可就要不得了,江亦行怒道:“宋大人如今还被齐国扣押,生死未卜,你们却这般恶意揣测,实在叫人心寒。当初他本可以不去,若不是那些闹事者眼馋齐国的土地,逼着他不得不远走他乡,他如今还好好的待在光州,何必以身犯险?”

    要江亦行说,后面来的这群使臣也是没事找事。若他们不闹腾,不在朝中上窜下跳的,又怎么可能会被派去齐国,更不可能丢了性命。可见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江亦行这般护着宋允知,更是碍了旁人的眼,一时便有人将他打成宋允知一派。

    眼瞅着要吵起来,唐郢连忙出面:“此事确实同宋大人没有关系,诸位同僚被害乃是郑廷暴戾无道,宋大人虽然多方回旋,但是终究没能将人救下。”

    唐郢之前是挺不当人的,还因为看不惯宋允知常跟对方对着干,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不能乱说:“本相以自己的名誉担保,此事的确跟宋知州无关。”

    黄御史也咬牙,站出来同宋允知说话。他能活着离开齐国,必然是因为宋允知求情,哪怕可以同僚记恨,他也得说一句公道话。

    余下人见状,纷纷出面澄清。

    一共十一个人,全都力证宋允知的清白。

    尽管这些受害者家仍旧不愿意相信,可是他们毕竟没有证据,这脏水泼到一半儿也就歇了。只是恨意还未消,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唐郢挣脱了这些人的阻挠,立马带人进宫给陛下禀报。

    出了这样大的事,一时间朝野震惊。

    皇上虽然猜到结果不会太好,可他没想过郑廷这样癫狂。他以为,即便谈不拢,也最多将这些人关上一段时,可郑廷竟然如此恶毒。

    他将夏国的颜面置于何地?

    从齐国退出来的秦阆也有些蠢蠢欲动:“陛下,郑廷此人,狼子野心,若是由着他肆意妄为,早晚会酿成大祸,不如联合燕国,乘势灭了齐国。”

    江亦行跟陈素眉头紧皱,允哥儿还在对方手里,贸然开战,允哥儿岂不是危险了?

    原先主和的那群人也不反对了,主要这回齐国做的太过分了,简直将他们的面子踩在脚底下碾压,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而且这回被害的那群人都是世家出身,听唐郢等人都意思,郑廷是要彻底灭了世家,这人简直就是煞神。

    真要动到他们头上,世家众人却都坐不住了,若放任郑廷做大,他们早晚会跟着倒霉,他们的家人也会跟着生不如死。不如在郑廷还未长成之前,先灭了对方。

    皇上也早有攻打齐国的意思,甚至他连军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粮草也备好了,边境的布局也都准备妥当。可是……允哥儿还在郑廷手上。

    皇上投鼠忌器,出于私心只道:“再缓一缓。”

    有大臣上前直截了当地问:“敢问陛下,还要还多久?”

    皇上垂眸,凝神细思片刻:“暂缓三月,先送国书问罪,若是对方没有回应,三月后便出兵北伐。”

    一锤定音,免去了朝中的争议,也堵住了一部分朝臣的嘴。

    宋允知这边,他与刘易生的争执已经越演越烈。

    其实从旁人的角度,尤其是从郑廷的角度,宋允知他们没做什么,他不过是提了几个好点子,执行的是齐国自人,受惠的也是齐国人。因为这些,宋允知在齐国朝臣中的口碑极好,尽管众人多少还有些防备,但是提到宋允知的本事,却都是心服口服,也都赞成陛下早日将宋允知彻底收服为自家所用。

    只有刘易生还坚定不移地排斥宋允知,时不时地跟郑廷谏言。

    郑廷已经有些不快,直到这日,刘易生竟然跟他说,要杀了宋允知。

    杀了宋允知?那他这些日子的优待算什么,他舍出去的五州土地算什么?

    好不容易快要收入麾下的人,说杀就杀了?难道他身边就不许多另一个股肱之臣?难道看着朝中这些人一个一个出头,就这般不称刘易生的心?

    郑廷又想到宋允知的话,一时间也怀疑起来,他所倚重的人会不会真的是个心胸狭窄之辈,又当真会为了权势名利走上党同伐异的路?

    心中千回百转,郑廷的神色也渐渐冷淡下来。

    “此事,朕不希望再听到第二遍。”郑廷第一次对刘易生说重话。

    刘易生也多少有些寒心,陛下竟然如此护着宋允知,甚至连他都说不得对方半点不好。

    难道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宋允知,比他的功劳还要大?

    二人不欢而散,郑廷满腹憋屈,刘易生更是一肚子不痛快,还在出殿后碰到了在宫中闲逛的宋允知。

    这家伙还身边不过跟着几个太监跟侍卫,在空中来去自如,可见,陛下都快将他当成自己人了。

    刘易生站立,面色不善地盯着对方。

    宋允知也看到了他,只当是没瞧出来刘丞相的不愉,还高高兴兴地上前打招呼:“刘丞相这是跟你们家陛下议完了事儿?可有什么要紧的,你说来与我听听,说不定我还能给一些意见呢。”

    要紧的?刘易生想到自己请杀宋允知还被拒绝,当即拉长了脸,挥袖而去。

    宋允知摸了摸鼻子,无辜地对着郑廷派过来监视他的人道:“刘丞相貌似不喜欢我,可我并未说什么,他怎么就生气了?”

    几个太监也看到了,准备晚上回去跟陛下禀告这件事,刘大人对宋大人对偏见似乎越来越重了。刘丞相是陛下的心腹,宋大人也是后起之秀,本领过人,当然若是不睦显然不是好事儿。只怕还得陛下多上点心,从中调和一二。

    宋允知扮完了可怜,转头就遇到了意外之喜。

    他碰到了宫中的徐太后,郑廷的生母。

    第133章 嫌隙 刘易生被冷落

    宋允知为了“偶遇”徐太后煞费苦心,殊不知徐太后也对他早有耳闻。若不是不想涉及朝政,也不想让儿子多心,徐太后早就将宋允知叫到自己跟前见一见了。

    眼下碰到,徐太后甚至没有跟身边人确认,便笃定这位一定是那位小宋大人。

    她犹豫一番,最后还是让人将宋允知给请了过来。

    等到来人站在她跟前,眉眼弯弯地向她问好时,徐太后忽然理解了儿子为何如此看重这位小宋大人。先不说本领筹谋,单单是独一份的气度和样貌,便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她从未见过这样出挑的少年,这样的人哪怕不是臣子,只是个寻常小辈,放在身边放着,每日瞧见也会心情愉悦。

    “一早就听说小宋大人对名声了,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宋允知被徐太后的宫人引入亭中,徐太后示意他坐下,宋允知也就不客气地坐在了对面:“不知太后娘娘听过哪些话?”

    “说你生得好,说你自小便是个神童,还有你在光州大刀阔斧地兴办商贸……”徐太后说着,都忍不住羡慕宋允知。

    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哪怕是徐太后如今沾了自己儿子的光,坐上了太后的位置,可她能做的也实在是太少了,远远不如宋允知经历得多,日子过得丰富多彩,波澜壮阔。

    宋允知笑着道:“那好些都是夸大的话,做不得真。”

    “可依我看,你的本事还远不至于此。夏国像你这样的少年,多么?”徐太后这些日子头一回见到这样对脾气的。哪怕是从前认识的故人,被招进宫之后也是战战兢兢,好多话并不敢说,次数多了,徐太后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宁愿憋着也不愿意让人进宫聊天了。

    可是憋久了也会烦闷,如今看到宋允知这样自在不拘束,徐太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宋允知也有心跟徐太后交好,他猜得到,这个年纪的老人家都喜欢自来熟的晚辈,尤其是没什么心眼子的。宋允知心眼子密密麻麻,但是却能装出一副纯良模样。

    他跟徐太后提到了自己在国子监的经历,说起了自己的几位好友。在宋允知看来,他身边的那些朋友们并不比自己差。都是意气风发,有勇有谋之辈,假以时日,他们也一定能名扬天下。

    徐太后听着听着,便入了神。

    她在想,若是儿子的孩子顺利长大,应当也是小宋大人如今这般年纪了吧。

    徐太后其实是有过儿媳妇的,只是当地乡绅不做人,在她儿媳妇将要生产之际来家里收粮食。与其说是收粮,不如说是在抢。恰逢旱灾,她儿子舍不得那点救命粮,上前说了几句好话企图多留下点让自家嚼用,结果也不知哪句话得罪了那群人,引起了冲突。

    她跟儿子被打了半死,儿媳妇被人推了一把,以至于难产而亡。

    这么多年来,她儿子心中一直难以释怀,压抑在心中的恨意也一年比一年强烈。若是当初儿媳妇平安生下孩子,或许事情也不至于如此糟糕。徐太后出神了许久,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宋允知已经不说话了。

    她反应过来:“你方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晚辈去了光州之后,又招了不少年轻人进衙门办事。”宋允知说完,打量了一下徐太后,“太后娘娘是不是累了?”

    “不是累了,是好久没有人同我说笑了,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宋允知点头,不动声色地暗示:“晚辈进宫之后也发现,这宫里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过分了,也怪不得没人说话。原先在建康时,晚辈也经常入宫,夏国皇宫就要热闹许多,皇子公主时常在外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皇子公主……徐太后心头一动,他儿子如今若是有了孩子,不也是皇子公主吗?

    从前他们给不了孩子优渥的环境,可如今什么都不缺了,为什么不能多添几个孩子呢?

    他们家几代单传,如今既然出头了,总该给郑家留个后吧。自古以来皇上登基,不都是要选妃的吗,甚至还得立后,否则偌大的后宫何人来管理?靠她么,她不过是一介农妇,亏的如今宫里人少,总共也就只有两个主子,若是日后人多起来,她也是有心无力。

    徐太后就跟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想着选妃、生子,她甚至唐突地开始问起了宋允知:“不知,夏国的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性子模样?”

    宋允知激动的大腿都快要拍烂了。他正愁不知道如何将话题引到郑廷结婚生子的事情上来,哪里想到徐太后竟然如此上道。动心了就好,母亲管儿子结婚生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最好徐太后坚持,坚持到底!

    就该给郑廷找点不自在。

    宋允知不紧不慢地提到了夏国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那位真是没得说,出身镇北侯府,家中世代忠良。听萧宝玄说,皇后娘娘本人也是文武双全。只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只在闺阁中有些贤名,并不能像那些武将一样上阵立功。

    她自嫁入皇室之后,将后宫料理的妥妥当当,满宫的妃子对皇后娘娘也是真心敬服。

    最最重要的是,镇北候府深得皇上信重,是他们夏国皇上的股肱之臣。

    股肱之臣,暗示的够明显了吧,宋允知抬眸盯着太后。

    徐太后听完又是一阵激动,她就想找一个这样的皇后!

    徐太后还想聊的更深入一些,只是想到这些事情毕竟不好跟一个孩子说,遂只能作罢。

    今日跟宋允知聊过之后,孩子的事情便一直盘桓在徐太后心间,她越想越觉得此事紧迫。她儿子如今都已经四十了,寻常男儿这个年纪莫说是儿子,有的连孙子都有了。

    这齐国江山打了下来,总得后继有人才行。况且徐太后还想着,若是有个孩子,总能让儿子收收心,少犯一些杀孽。

    儿子自上位以来,杀的人着实太多太多。杀北戎权贵也就罢了,怎么连无辜汉人也杀?

    若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徐太后也知道他这儿子性情偏执,轻易不会相信人。所以这皇后的人选还得从他那几个心腹下手,王新值得相信,只是他是个武将,生的也不是很好,家中的姑娘养的太随意了,刘易生……

    “刘易生家的孩子倒是很不错!”

    徐太后激动地坐不住,想即刻叫人进宫商议,可考虑到天色已晚,愣是等到了第二日才将人给叫过来。

    刘易生这些日子为了自己在陛下跟前地位不在受了不少闷气,一听到太后娘娘竟然有意让自己的女儿入住中宫,刘易生猛地睁大了眼睛。

    如此事能成,他又何必忌惮什么宋允知?

    徐太后其实也在观察对方,看对方没有回应有点着急:“刘大人莫不是觉得不妥?”

    刘易生立马跪下:“微臣只是惶恐,担心家中长女配不上陛下。”

    他这样说,徐太后心就放下了一半:“这是哪里的话?你是皇上的股肱之臣,你家的女孩又是一等一的才貌双全。只要你点头应下,这正是一桩天赐的良缘。”

    刘易生立马磕头谢恩。

    他怎么可能不应,他比太后娘娘还要心急。

    徐太后虽说此事她来安排,但是刘易生也知道陛下性子执拗,太后娘娘未必真能说服对方。为保万一,刘易生还安排了前朝的人进言,希望陛下早日立下皇后,以为子嗣考量。

    郑廷听到这些被膈应得不轻,对夏国用兵是一早就定好了的,今年冬日前就动手,他哪里有什么心思来选妃立后?

    郑廷在朝中刚发了一通火,下朝之后又被徐太后叫了过去,说的还是熟悉的那一套话。

    正是因为太熟悉了,郑廷忽然起了疑。

    他淡定地问道:“那依母后所见,该立何人为皇后?”

    徐太后没什么心眼儿地脱口而出:“我瞧着,刘易生家的大姑娘就不错,蕙质兰心,才貌双全。刘易生又是个极有能耐的,与你更是多年的交情,选谁都不如选他们家。”

    郑廷冷笑一声,果然。

    他这阵子刚对刘易生说了几句重话,这家伙就立马将主意打到他的婚事上来了。

    郑廷叫人去查问,发现刘易生确实进宫从他母后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出门之后面上带笑,潮州那些进言的官员,也是他安排的。

    郑廷忽然觉得没意思,莫不是人有了权势,真的会移了性情?或者,从前便是这样汲汲营营,不仅只是释放了本性?

    不论是何种原因,刘易生已经触犯了郑廷的底线,郑廷这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只要被他厌恶上,政治生涯也算是断送了。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王新。

    王新这段时间都没顾得上进宫,他一直忙着给郑廷排忧解难呢。那些乡绅地主的地被朝廷征用了,如今联合起来抗议,闹得不大好看。

    要是再闹下去,陛下肯定是要将他们全都砍了一了百了。但若是这样做,陛下的名声也会不大好听,于是王新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准备过来敬献给陛下。

    他相信陛下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第134章 搅浑 被人盯上了

    刘易生已经连续三日不曾进宫了。

    这可不对劲,前段时间宋允知观察了好一阵,刘易生为了不叫旁人抢占了他的位置,每日都会硬抽出时间进宫找郑廷。有时候尽管无事,也要在郑廷面前待上半个时辰。

    宋允知盘算了一下夏国的那些臣子们,似乎也没有哪个像刘易生这样日日离不开人。从前宋允知还在琢磨郑廷会不会觉得烦,若是烦了,怎么不撵人呢?结果现在来看,郑廷应该也挺烦的。

    同一天,宋允知还听到了另一件意外之喜——王新被骂了。

    听说他在御前待了一会儿,被骂得不轻,等他走了之后,御前侍奉的那些人仍旧大气儿不敢出一下,生怕被郑廷给牵连了。

    宋允知猜测,应当是王新真的去解决那些地主乡绅的事了。好心当然是好心,难得有这样衷心的臣子,明明是一个武将,却还为了政事如此煞费苦心。若是换到他们夏国,陛下肯定会喜欢的。但是郑廷跟他们家陛下不一样,他对那些乡绅地主深恶痛绝,从来没想过要给他们解决问题,只是想单纯将闹事者杀了泄愤。

    他的态度简洁明了,郑廷相信只要是生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可王新他竟敢自作主张,私下联系这些地主,甚至还要为他们请功,想让他们用田产换取入仕的机会。那些地主他们配吗?

    王新跟在他身边多年,明知道那些人作恶无数,竟还替他们奔走筹谋。即便对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郑廷还是不能释怀。

    其实,王新也不能接受,他被骂之后委屈得要命。自己辛辛苦苦替陛下想出了这么好的点子,陛下不体恤他也就罢了,反应竟然如此之大,还害得他也跟着丢了面子。

    如今的王新跟从前的王新早已经不一样了,他在朝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除了刘易生,就数他地位最高。若是被朝臣们知道他挨批,那些人会怎么想?

    他出宫之后一路疾行,等到了兵部之后还未解气。目光挪到他好不容易写好的陈词上后,王新没好气地将这些东西全撕了,眼不见,心不烦。

    下属还不知道情况,见王新将东西毁了还觉得有些可惜:“这可是大人熬了好几夜才写好的,怎么说撕就撕了?”

    “熬夜弄出来的又如何?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

    下属听这话冲得很,又想到他们家大人今儿一大早兴致勃勃地进宫说是要给陛下分忧,结果才不久便成了这般模样,想来,是陛下不大看重这份心意了,“也难为大人了,跟那些地主乡绅打交道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谁说不是呢,王新嘟囔了一句。

    那些闹事者从前都是良田万顷,家财无数。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被陛下给盯上,收了他们的田产不说,好些人还因为犯事儿被抄家了,更有甚者直接被灭了口。真是那等十恶不赦之人,本也没什么好同情的,但也有没犯过什么错的,莫名其妙就没了大半的家业,这谁能忍?

    他们可不仅仅是地主,还是地方的乡绅耆老,是话事人,中间更有德高望重之辈。朝廷若想控制地方,少不得要从他们这儿想法子。可是陛下厌恶地主,一棍子将他们都给打死了,这些人对朝廷、对陛下的憎恶与日俱增,若是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归顺?

    王新花了好久才跟这些人搭上关系,又费尽心思说服了他们,只要陛下能松口,给他们一个小官儿做做,那些人自然会乖乖将田产奉上,还会配合朝廷管理约束地方。多好的法子啊,这可是王新能想到的最完美无缺的点子了,奈何没人领情。

    陛下可真是心狠,他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陛下却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真叫人寒心。

    王新这里诸事不顺,刘易生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直接被陛下冷落了,甚至连进宫都难进。起初刘易生还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直到他遇到了宋允知,对方笑嘻嘻地暗示了几句后,刘易生豁然醒悟。

    陛下是因为后位一事?

    刘易生被宋允知阴阳怪气地笑话了一通,回头碰到朝中几个后起之秀时,又被他们当面取笑了一顿。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谁敢这样取笑刘易生?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众人已经尝到了甜头,知道刘丞相这位陛下心腹其实也不过如此。他在前面挡着,故意不让后辈出头,早已经引发了众怒。

    幸好陛下睿智,没有让刘家女当皇后,否则他们更加不得安生。

    看到刘易生冷着脸负气离开,众人仍在窃窃私语:“总说陛下如何器重他,我却是不信的。若真是器重,如何连一个皇后之位都不愿意给,可见这器重也不过是自夸而已,做不得真。”

    “这话可别说了,当心刘大人听到了会不高兴。”

    “谁管他高不高兴,他打压咱们的时候,我曾问过咱们高兴与否?如今他被陛下打脸,说不定也是作孽太多得的报应。”

    直到刘易生走远,这些话还是萦绕在耳旁,挥之不去。

    刘易生越想越不服气,甚至比王新还要更不忿。凭他的功劳,自家女儿还不能做皇后了?别说什么陛下对先夫人情深义重,刘易生属实看不出什么情深,陛下心中只有对别人的满腔恨意,根本没有什么情爱。

    不论如何,皇后总归是要选的,既然要选,为什么不能选他们家。他好歹是跟着陛下一路闯过来的,他家的女儿,比任何人都要适合做皇后!

    若是没有徐太后提得这一嘴,刘易生或许想不到这一茬,也不会偏执成这样,可如今太后动了念头,他距离国丈也就只有一步之遥,教他如何能甘心?

    刘易生像是着了魔似的,仍旧想方设法地让陛下娶她的女儿为皇后。他不好出面就让别人出面,最好是徐太后出面,母子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是以,刘易生便瞧瞧给宫里递了信。

    他不递消息还好,郑廷因查到太后几日前在宫中见过宋允知,还能自欺欺人,想着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宋允知主导,故意离间他们君臣的感情。可是刘易生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就耐人寻味了。

    可见,他从来没有冤枉错人。这权势,真的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

    接二连三被身边人背叛,郑廷的精神已经不大好了,他开始怀疑身边每一个人,甚至连宋允知也不愿意见,看到谁都觉得心烦,性子也一日比一日暴躁。

    偏偏徐太后还不愿意放过他。

    徐太后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这个儿子是不安分的,总想着对夏国用兵。徐太后一直不赞成此事,但是比起国事,她更担心郑廷膝下无子,来日若是出了事儿,这偌大的摊子该交由谁?

    立后选妃,迫在眉睫,刘家是最合适的人选,徐太后也就是看中了刘家的忠心耿耿,才如此费心地替他们筹谋。

    可徐太后越是着急,落在郑廷眼中便越是可恨。他没办法恨自己母亲,于是将情绪转移到了刘易生身上。他要对夏国用兵,暂时不能动王新,可刘易生却只是文臣。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有人取而代之。

    刘易生很快就感受到了陛下的报复,至今都不愿意相信陛下竟然能这样狠心,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何错之有?

    他到了丞相这个位置上,早已经进无可进,只有儿女封为皇后,才能巩固他与陛下的关系,可如今这样的美梦也碎了。刘易生不敢对陛下动手,但他也需要一个发泄口,这人选最终落在了宋允知头上。

    他怀疑一切都是宋允知捣的鬼,否则陛下不会仅凭一件事情就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这其中,少不了宋允知的煽风点火。

    他早就提醒过,但陛下千万警惕,不要上了宋允知的当,隔壁下竟然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这回即便陛下不管,他也要彻底解决了这个祸患,否则别说平定江南,他们这刚立起来的齐国都要分崩离析了。

    宋允知还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盯上,他只看出了郑廷又有了发疯的迹象,所以暂时安分守己,不想直接被郑廷拖出去斩首,但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可没闲着。

    来了齐国后宋允知才知道,陛下给他的这两个侍卫究竟有多能干,上天入地也差不多了。他单独入宫时,这两人便私下行动,若不是宋允知晚上回来在他们二人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都要以为他们一整日都没出门了。

    他问起时,卢蒙也是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不碍事,其他人都没发现。”

    发现的人,也都被妥善解决了。

    他们从前就是做这些事儿的,在北戎跟燕国当了十来年的探子,后又在陛下身边做了几年暗卫,这种不声不响解决人的手段,用起来得心应手。

    好在这些日子的筹谋都没有白费,他们终于跟林祁盛那边联系上了,只要再努努力,兴许就能引得对方上钩。

    宋允知给他们设了限,半个月,半个月之内彻底搅浑齐国这潭水,之后他们立马想办法撤出去。这水若是真的浑了,郑廷也就离疯不远了,届时宋允知要是走不了自己也会跟着受累。

    第135章 分化 拉拢林祁盛

    能跟着郑廷起事之人,多少都有些偏执。

    林祁盛一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他的归顺乃是情势所迫,郑廷拿下了北戎皇族贵族,声势日大,夏国之前也对郑廷鼎力支持,林祁盛不愿意鸡蛋碰石头,更不愿意让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林家军就这样折在里面。可要说他有多敬佩郑廷,那是没有的。

    他虽然敢于起义,但并不是一个激进派,林家蛰伏多年,一直都是稳扎稳打的状态,包括后面看到情况不利于自己,林祁盛也是立马就改变了战术,选择投诚。如今郑廷的为政举措,在林祁盛看来处处都不妥。

    好不容易坐上了帝位,不想着赶紧稳定局势、安抚民心、休养生息,整天就想着去杀地主,灭世家,扫平夏国,真是不知所谓。这些话林祁盛从未说过,都憋在心里,直到他遇见了一个夏国的探子。

    对方明显易了容,身手了得,不动神色地接近他身边人,继而联络上了他。林祁盛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一直没有拒绝,放任他顺利同自己这边搭上了线。

    对方并没有上来就拉拢,或者让他起兵造反之类,反而替夏国皇帝表达了他们对自己的敬重。哪怕知道是场面话,但是林祁盛听到这些心中多少有些得意,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比郑廷差了。

    “林大人不仅才干过人,运道也非比寻常。”

    林祁盛听到这话却是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我若是运道过人,如今便不会处处掣肘了。”

    他要去见郑廷还得看王、刘二人的脸色,一概政治主张也都被他们驳回不用,实在是窝囊,还不如放他去老家呢,好歹自由一些。但是如今说这些也都晚了,郑廷肯定不会放任他离开,林祁盛也不敢招惹随意发疯的郑廷。

    卢蒙不动声色地道:“旁人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林大人不同,您却有两次。便是选错了一回,一样可以正本清源。”

    林祁盛神色一变:“你是想让我背主?”

    “良禽择木而栖。”

    林祁盛仍旧没有反应,话虽如此,但是他也不会公然跟郑廷作对,一来名声不好,二来,他也不知道未来事态会如何发展,若是站队夏国,万一夏国真的被灭了又该如何自处?

    他是对郑廷的一意孤行很有意见,但是也不准备再次冒险,让自己步步为艰。

    卢蒙立马猜到林祁盛的顾虑,他道:“夏国并不需要林将军做什么,只要来日两国交战,林将军能保持中立即可。等到时机成熟,相信无需旁人提点,林将军也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林祁盛这才舒服了些。夏国既没有让他叛主,也没有让他行里应外合之事,反而将主动权都交在了他手里。

    这很好,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从旁观察就行。一旦风向变了,还可以迅速倒戈。不过,林祁盛还是不太满足,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卢蒙一眼:“若我什么也不做,贵国还会信守诺言,愿意嘉奖林某?”

    “这是自然。”卢蒙既然是过来拉拢人的,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递給林祁盛一枚皇帝陛下的信物。

    他并未说谎,夏国的确不需要林祁盛做什么,他只要不帮郑廷,于夏国而言便是莫大的帮助了。

    也就林祁盛值得宋允知他们费心,余下起义军首领不过是挑了两个,旁敲侧击地同他们说清楚了利害关系。

    夏国虽然并未许诺他们什么,但这些人本来就做过墙头草,再做一回也无妨。

    他们能进展顺利,本质上因为齐国本就是一团散沙,又缺少将其凝固起来的主心骨。郑廷是有本事有心计,但是他行事太过随心所欲,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来日齐国露出颓势,第一时间倒戈的也就是这些人。

    宋允知这边也没闲着,尽其所能地激化矛盾。

    他只在私下做些小动作,从来不会像刘易生一样踩着郑廷的底线蹦跶,但偏偏郑廷这个人跟普通人不一样,太容易刺激了,疑心病又重,到最后,宋允知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光徐太后一个人就能让郑廷焦头烂额。

    徐太后一定要让郑廷立后生子,起码在他攻打夏国之前,一定得有子嗣出世。徐太后一把年纪,想着自己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郑廷绝嗣。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便老老实实留下个孩子!”

    郑廷铁青着脸,无声地对峙着。

    他不说话,心头的失望已经难以言表。从前一穷二白的时候,母亲从来都不会逼他,反而无怨无悔地替他安排好一切大小事,怎么如今富贵之后,反而这般不依不饶?

    郑廷也像做个孝子,可他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且也志不在此。尽快收服夏国已经是朝中上下的共识,此事宜早不宜迟,他手下的这些兵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敢揭竿而起,将来未尝不敢再做反贼。不如趁着他们还能被控制,直接一鼓作气端了夏国,彻底灭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若能为天下人扫清这群蛀虫,他也算不白来这世间一遭。这是他平生所愿,他活着就是为此,可母亲为何就是不能体谅他?

    母子二人几次不欢而散,刘易生这边看太后屡屡铩羽而归,已经等不到希望了。

    刘易生思来想去都觉得这都是宋允知的错,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他开始疯狂地针对宋允知,找准一切机会跟郑廷进言,让他赶紧处置了宋允知,还未入殿,刘易生便忍不住上眼药了。

    郑廷觉得刘易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宋允知未曾得罪过你,这些日子也老老实实,并没怎么接触过朝臣,如何就碍了你的眼?”

    旁边好不容易劝好了自己不必跟陛下计较的王新也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似乎第一回 认识自己这个老搭档一样。宋允知再年轻两岁都够当刘易生的孙子了,这人究竟怎么想的,老是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刘易生险些被他们的目光被气疯:“自他来了齐国之后,朝中可曾有过一日的安生?这人分明是还念着夏国,如今君臣离心,便是他做的局!”

    王新听到君臣离心四个字,再次被膈应到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小气,没办法当做一切都还未发生过。隔阂跟嫌隙的确有,不过他觉得跟宋允知关系不大,都是陛下的缘故。

    陛下登基之后,便不把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当一回事了。即便没有宋允知,陛下还是会疏远他们。

    这三人就这样光天化日地在殿外说他的是非,宋允知被迫停下。

    可脚步声依旧惊动了三人。

    刘易生回头,见到宋允知立在那儿不知道听了多久,心中升起一股嫌恶感。

    宋允知眨了眨眼,十分卑微:“我也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竟叫刘丞相如此厌恶。刘丞相若是愿意说来,我改了便是,只求刘丞相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郑廷眉头紧皱,添了一句:“不是你的错。”

    他不太喜欢宋允知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

    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错,刘易生失了仪态,强行挤出一丝冷笑,倒是显得有几分龇牙咧嘴。

    好好好,如今都成了他的错,他反而是个外人了!

    算他先前跟错了人。这宋允知,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经此一事,刘易生更加疑上了宋允知,开始频繁叫人去给夏国传递消息,大肆宣传宋允知已经归顺齐国,并且先前那些夏国大臣被杀都是因为宋允知。他们对宋允知不敬,而宋允知又是齐国的座上宾,最后这些非议之人自然而然就断送了性命。

    这本就是事实,即便添油加醋,可也有一部分是事实,刘易生不觉得自己传错了。

    刘易生动静不小,郑廷得知之后也放任不管,若是可以,他当然也希望宋允知众叛亲离。

    只有彻底斩断了宋允知的期盼,他才能彻底归顺于齐国。可惜的是,夏国那边对宋允知也十分看重,轻易不会将人给弃了。但愿这回刘易生能有点用处,若是真误打误撞让宋允知名声尽毁,那还算他有一些用处。

    消息传入江南后,不相信的人就不相信,皇上也不信,但是这事无疑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

    先前那些枉死的臣子家属相信了这些话,想让他严惩宋允知,免了他光州知州的位置。

    一向性子软弱的皇帝竟然扛过去了,愣是没说宋允知一句不是。

    这群臣子家眷心头的火气无处发,于是又鼓动皇帝赶紧北伐。只要对齐国用兵,宋允知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的是报仇。

    北伐之议甚嚣尘上,陈素等人也知道北伐关系家国颜面,刻不容缓,可是……允哥儿还在对方手里。

    陈素第一次因为私心,没有劝说皇上以国事为重。他心中也紧张,只盼着再等等,再等上一个月便好。

    允哥儿自来聪慧,希望他能借着最后这点机会,早日金蝉脱壳。

    陈素等人日日翘首以盼,几日后,他们总算是等到了宋允知的消息。却不是喜讯,而是个噩耗。

    允哥儿在齐国遇刺身亡了。

    第136章 刺杀 宋允知遇刺

    宋允知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他觉得自己冤枉透顶。

    刘易生搞事不成,心态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这家伙虽然不讲道理,但是直觉异常地准,直接将矛头指向宋允知,对他极尽刁难。

    不过因为他的这些手段先后被郑廷跟王新挡住,以至于刘易生彻底黑化,设计了一场专门针对宋允知的刺杀。

    等到刺客一刀扎进宋允知胸膛时,他才知道后悔。

    太疼了,他就不应该得罪刘易生这个疯子,他跟郑廷也差不了多少了。郑廷明着疯,他暗着疯。

    倒下的那一刻,宋允知还在脑子里疯狂地呼唤系统。

    很快,他便没有了意识。

    两边围观的百姓惊叫连连,哪怕北戎贵族被屠杀殆尽的那几日,不少百姓都亲眼见过那等血淋淋的人间惨剧,但是他们还是不能接受死人,尤其这回死的还是这样的年轻人。

    众人躲在巷口处窥视,互相询问倒在地上的究竟是谁,怎么好端端的竟然碰上了刺客。

    “你们不知道?这仿佛是夏国来的那位宋知州。”

    经他提醒,众人立马对上了身份,好像还真是这样。宋允知在光州办的那商会着实隆重盛大,北地百姓也听说了不少,更知道许多人因为跟光州搭上关系,赚了不少钱。还有好些小商贾踌躇满志,等着下一次光州举办商会,好跟着赚上一笔。如今看来,都成了奢望。人都没了,光州商会多半办不下去了,不是谁都有宋知州这样的魄力。

    宋知州如今倒在这里,不知道光州的百姓该有多伤心,听闻宋大人在光州办了不少事,很受光州百姓的爱戴。他们这些当老百姓的,平生最大的奢求便是遇上一个公正无私、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有人还是不解:“他不是陛下的座上宾么,怎么也遇难了?”

    “谁知道呢,许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听闻如今朝中乱得很。”

    众人只道可惜。

    很快,王新便带着一众侍卫赶到了,在刺客自裁之前飞快地拿下一人。刺客倒是捉到了,只是人……

    王新望着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的宋允知,心口阵阵发赌。这孩子如今还未到及冠之年,大好的年华尚未开始,便已陨落。

    说起来,也是他不该,若是他没有离开,宋允知也不会出事。

    王新亲自带着宋允知的尸体回了宫中,等到了御前,王新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都是错。

    陛下让他看着宋允知,可他因为私事离了他一上午,不想只是这一上午而已,人便没了。王新知道陛下在宋允知身上倾注了不少的心血,是以他跪在地上,自愿领罚。

    郑廷也没缓过来,他愣怔了片刻,随即冷冷地扫了王新一眼。

    他不喜欢办事不利之人,王新这段时间也跟刘易生一样越发张扬了,甚至连他的指令都敢不听。若不是眼下还用得上王新,郑廷绝不会轻易算了。他走上前,不死心地伸手探了探宋允知的鼻息。

    没了,呼吸跟脉搏都没有,手脚也冰凉。

    也是,人都死了,怎么可能还有呼吸?

    郑廷扯出一丝难看的笑,他不后悔将宋允知弄到齐国来,但是他遗憾宋允知就这么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收复夏国,也没等到他亲自验证,只有自己的为政举措才是最明智、最正确的。

    郑廷待宋允知的感情很是复杂,欣赏他光明正大,但又排斥宋允知身上这股向上的蓬勃生机,甚至觉得对方不该如此,应该跟他一样,对贪官污吏、世家权贵深恶痛绝、手段狠厉才行。明明他们才应该是一类人,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怀天下,都是一样的忧国忧民,都是一样富有正义感,可为何他就是不愿意跟自己同仇敌忾呢?

    原本郑廷还想像宋允知证明自己,可如今对方什么看不见了,郑廷呢喃着“可惜”二字,念了许久。

    王新许久才抬头,问道:“陛下,刺客已抓到,可要彻查?”

    其实不查王新也能猜到是谁做的,但是真查了,查得水落石出,那背后之人与他们多年来的情分也就到头了,王新其实是纠结的。

    郑廷却毫不犹豫:“查。”

    彻查到底,这回他绝不姑息。

    王新顿了顿,还是带着人下去追查了,只求刘易生做事做的干净些,别叫他查出了首尾,否则陛下身边又得少一个得力助手。

    徐太后听闻宋允知出事,出于怜惜也跟着过来看了一眼。她来时,宋允知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被妥善放置在棺内。

    徐太后心里也不好受:“这孩子这么年轻,怎么就没了性命,真不知是谁如此恶毒,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郑廷直勾勾地盯着徐太后,还能是谁?自然是母亲给他选的好亲家。除了他,再没有人会如此对付宋允知了。

    正说着话,宋允知身边的两个侍卫前来求见。郑廷没见,直接让人将其撵走,若不是顾念着宋允知,以郑廷的脾性,他肯定直接将这两个看不懂眼色的人给杀了灭口。

    徐太后欲言又止,她慈悲心肠,其实是希望这孩子回到故土的,长安到底不是他生长的地方,也没有他的亲人。

    可不多时,内侍又前来传话:“陛下,那名侍卫想将宋大人对尸身带回建康,那里还有宋大人的亲人,还说——”

    废话怎么这么多?郑廷面带不虞之色。

    徐太后忙道:“他还说什么?”

    “还说那是宋大人仅存的亲人,宋大人自幼丧母,祖父祖母先后去世,只同他父亲相依为命。他远赴光州就任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父亲。如今宋大人的父亲人在建康城等着他回去,还望陛下成全这对父子。”

    什么狗屁话,人都已经死了,他能成全什么?

    郑廷可没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他正要拒绝,不想徐太后竟然越过了他,直接一锤定音:“让他们带着小宋大人回去。”

    郑廷蹙眉。

    徐太后看他态度不大好,也软了语气:“这孩子真是可怜,他父亲也可怜,看到了他们,我便想到从前咱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即便不看在他帮了你的份上,那边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放他们回去吧。”

    徐太后真的不忍心看到儿子再作孽了。

    徐太后言辞恳切,郑廷虽然依旧没有什么感触,但是想到自己近日跟母亲吵了太多次,如今也不愿意再生争执。

    罢了,不过是尸体,还给夏国也无妨,反正很快夏国就是他的了。

    宋允知身亡的消息,不过一两日间就传到了夏国。所有人都不信,亲近者不相信宋允知会死;不忿着不相信宋允知会这么快就死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哪那么容易合上眼?只是后来,他们听说可能是齐国大臣出于嫉妒才行刺杀,而且不少百姓都亲眼目睹了宋允知身亡,他们这才有了实感。

    原来宋允知真的没了。

    宋瑜一家不能接受,尤其是陈素,他坚信儿子还活着,一定能回来的。去齐国之前儿子就向他保证一定会回来,还开玩笑着说自己能起死回生。允哥儿从来没有食言过,从来没有叫自己失望过,他说道便一定会做到。

    凭着这股劲儿,宋瑜一滴泪也没掉,也不许身边人哭,冷静到唐懿跟贺延庭夫妻日日心慌,生怕他受不住,看他看得特别紧。

    江亦行去看望宋瑜时,也被他的偏执给吓到了,宋叔依旧不相信允哥儿会出事。

    其实,谁愿意相信呢?江亦行自打听说了消息之后一直在懊悔中。他总是幻想着,倘若他没有离开,倘若他还留在齐国,情况是否会更好些?

    允哥儿去齐国,其实也多是因为他吧,如今他回来了,允哥儿却出了事,江亦行那个心整的像泡在苦水里一样,煎熬得快要活不下去。

    陈素也不能接受,可他冷静了两日,没有听到允哥儿传过来的消息,便化悲痛为力量,立荐陛下北伐。

    陈素打头,其他官员也都鼎力支持,不论是与宋允知熟悉的,亦或是看不惯宋允知的,这回都是统一了战线。他们不是为了宋允知,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夏国。宋允知用自己的死,让这些偏安一隅的人看清了前路——要想过得安稳,齐国绝对留不得。

    若是不解决了齐国,宋允知的结局,便是他们这些高官的下场。跟齐国作对,会死得很快;可讨好郑廷,依旧逃不了一个死。不止郑廷残暴,他手下的大臣也没几个是好东西。

    皇上不知道后悔了多少遍,当初就不应该让宋允知过去,如今后悔也挽回不了,只能痛定思痛,下令北伐。

    朝廷一纸檄文,响应者无数,光州从军之人与日俱增,数十万大军迅速压入北境,准备与齐国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正在往夏国赶的程武跟卢蒙也还在忐忑。

    为何允哥儿还不醒?

    允哥儿之前叮嘱过他们,说自己得了一味假死药,服用之后能起死回生。他们本来不信,但后来允哥儿出事,他们只能打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将他的尸体给要了回来。

    出长安城后,二人马不停蹄,期间还解决了不少刺客。不出意外,这些人又是刘易生拍过来的,企图毁了宋允知的尸体。

    程武二人没叫刘易生如愿,接连解决了几批刺客。离开长安城的第二日,二人忽然发现允哥儿似乎有脉搏跟呼吸了,只是若有似无,叫人分辨不清。

    两人喜不自胜,本以为允哥儿很快就能苏醒,不想又过了三五日,人还在昏迷之中。

    第137章 醒来 活着回到光州

    卢蒙俩从满怀期待,到如今持续的忐忑不安。

    他们一路逃亡,期间不敢耽误半分,郑廷虽然放他们离开,但大概是心存不满,所以并未派人护送。这一路上,卢蒙跟程武着实吃了不少亏,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这两年来杀的人加起来都没有这段时间杀的多。

    想来那刘丞相也是气急败坏了,竟然下如此大的手笔,后期更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怕被郑廷盯上。若不是卢蒙跟程武功夫了得,能以一敌多,还真要丧命在异国他乡。

    眼瞅着已经到边境了,却还是不见宋允知醒过来,程武都有些丧气。

    “会不会醒不过来了?”程武呢喃。

    “别胡说。”卢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是这回却异常敏感,哪怕宋允知只有微弱的呼吸,可好歹还有希望,“允哥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建康城内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平安归来呢。”

    允哥儿那颗药,真的挺神奇的。当日允哥儿可是流了不少血,身上的窟窿眼都是实打实的,气息脉搏一应全无,结果缓了一日竟然又“活”过来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卢蒙只盼着这颗神药再厉害些,直接将允哥儿给医好了再说。

    一夜无话,二人忙于赶路,等到天明时分,忽然听到马车内响起一阵细微的喘息声。

    几不可闻,但是程武跟卢蒙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都未错过这声动静。

    “快停车。”程武连忙吩咐,自己则钻进了马车里。

    宋允知艰难地撑开眼皮。

    浑身都痛,身上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尤其是刀口的位置,连呼吸仿佛都会牵起痛觉。

    宋允知小声地抽着气,脑子里却在质问系统:“这药也太不靠谱了,差评!”

    系统毒舌道:“能活过来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它当初承诺的是有一口气就能救活宋允知,但宋允知受的伤太严重,流了那么多的血,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他能起死回生,不仅是靠了那颗所谓的神药,是系统花了仅存的能量。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能量都捉肩见肘,也就宋允知去了光州后攒了一些,系统宝贝的不得了。如今为了宋允知这臭小子,反而倒欠了不少,系统别提多郁闷了。

    它一不高兴,小嘴也叭叭地开始攻击起来:“劝你少费点神,这会儿再疼死的话,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宋允知撇了撇嘴,系统真是一如既往地冷酷,半点不知道心疼人。

    还是程武好,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立马就赶着过来探望了。宋允知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误伤了自己,结果程武小心得很,动作也轻微,顺利避开了伤口,拿着湿帕子给宋允知润了润干燥的唇边。

    呜呜……程武真好。

    宋允知想要欣慰地夸奖两句,结果他完全说不出话来,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已经停好车的吕蒙钻进了马车,看到宋允知醒了过来,高声笑了两下:“我就说允哥儿福大命大,马车颠成这样都没事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颠簸,宋允知才察觉到自己的屁股有点麻,只是方才被痛觉覆盖,所以没有察觉出来。他就说怎么会疼成这样呢,原来挨了一刀不算,还被颠了这么久……

    他可真惨。

    卢蒙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宋允知在说什么,于是道:“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这会儿条件简陋,也没什么好挑的。”

    他们俩也没说这一路上的杀了多少人,怕吓着宋允知,这家伙从前生活的环境挺单纯的,根本接触不了这么多的黑暗面。

    醒来之后,宋允知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等到两天后,他便能正常说话了。

    卢蒙便问起了那颗神药的事,宋允知找了个借口,说是从云游道士手中得到的,只有一颗。

    卢蒙纠结了一下后,便也准备含糊过去,不仔细上报这件事。能起死回生的药,还是太稀罕了,传出去难保别人不动心,对允哥儿也没有好处。假死的手段有很多,未必一定要用神药,况且京城中并无人真正知道齐国之事,不过是听了些流言而已,此事可操作的范围还是极大的。

    他能替允哥儿挡下的,也就只有这点小事了。

    能说话后,宋允知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整日开不了口,他真是受够了,宋允知迫不及待地问起了齐国跟夏国之事。

    这可把他们俩给问住了,他们俩没命似地赶路,哪里有时间打听这些?

    宋允知只能遗憾作罢,数数日子,他们还有一日就能抵达光州了:“等到了光州,一切都好说,在齐国的日子真不是人待的。”

    现在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程武见宋允知病恹恹的,也有点可怜他:“是那个郑廷不做人,换了别的,咱们也不会受这份罪。”

    程武以为,允哥儿经过这档子事后,肯定对郑廷厌恶到了极点。

    诚然,在宋允知目睹无辜者相继被害之后,他曾经一直觉得郑廷是个暴君,游走在平静与发疯的边缘,完全不可控。但是这段时间在郑廷跟前挑拨离间、煽风点火后,宋允知又觉得这家伙有些可怜。

    他偏执,但是却没有多少私心,甚至一直觉得自己杀人是对黎民百姓的一种拯救。

    他的恨意来源于过往的经历,若不是那些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打压,郑廷也不会偏执成这样。宋允知赞成他惩治那些贪官污吏、犯了事的乡绅地主,但不赞成他将所有人一竿子打死。

    要创建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富贵之分的大同世界,就目前来看是不现实的。任何跨越时代与阶级的理想,都只能是奢望。即便自己真的死了,即便夏国也真的被郑廷给灭了。郑廷的理想也不能长存。虽然很悲哀,但这就是事实。

    很快,三人便顺利抵达了夏国,一路直奔光州。

    林度等人这些日子都不好受,衙门上上下下要么一蹶不振,沉浸在宋大人离世的悲痛中,要么极度亢奋,充斥着对齐国以及郑廷的谩骂与指控。可他们骂的再多也无济于事,宋大人回不来了。

    是以,等到衙门里头的小吏急哄哄地跑过来,说宋大人回来时,李家祥直接上手,狠狠拍了他一掌:“谁许你用宋达人做筏子的?”

    小吏被打了还挺高兴,忍不住龇起了牙,乐滋滋地道:“真的,宋大人方才已经到巷口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门外了。小的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假。”

    话音刚落,林度等人便赶紧推开他,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还没到门口,便看到宋大人下了马车,正被扶着朝里面走来。

    “大人!”

    李家祥激动地嚎了一嗓子,撒开腿便朝着宋允知奔去。

    林度骂了他一声狗腿子,自己也赶紧快步跟上,免得大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思念他。天地可鉴,那才是整个衙门里头最担心宋大人的那一个!

    只是这几个人还没碰到宋允知,便被卢蒙给拦住了。他人高马大,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堵墙,唬得扑过来的这些人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宋允知。

    李家祥甚至有些眼泪汪汪,抬头看着卢蒙:“我能摸一下大人吗?”

    他到现在还不相信大人真的活着回来了。

    宋允知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得他伤口又开始隐隐犯痛:“你来扶我进去休息。”

    宋允知把手一伸,李家祥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扶着。

    随即激动地跟众人对了一个眼神。

    活的,是活的大人!

    大人真的回来了!

    李家祥忍不住摸了又摸,大人瘦了,人也憔悴了,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林度几个高兴之余,又忍不住抓耳挠腮,很想把李家祥给挤过去,自己上去摸摸,但是有两个侍卫虎视眈眈,他们真不敢放肆。

    没多久,衙门便请来了大夫。

    宋允知摸到纸笔后,第一时间便写了数封信送去京城。他自己也得去京城秉命情况,只是他受了伤,恐怕不能走得太快。宋允知担心京城的亲友日日担忧,只好先快马加鞭将报平安的信送回去。

    他人走的慢些倒也无妨,信得先送。

    写完了信,宋允知才来得及看大夫。

    这么一会儿功夫,宋大人生还的消息便传遍了光州。在外头办差的人也都回来了,赵安虞等人跟林山他们挤在一个房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允知,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就连跟宋允知不对付的胡洪都过来了。胡洪是看不惯宋允知,可他从没想让对方死,如今能平安回来,胡洪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儿就行,至于大夫说的身子亏空,需要好生将养云云,胡洪便没管了,甚至差日后折腾得少,他反而松快一些。

    得知宋允知过两日还要上京,赵安虞等人都不放心:“大人何不多养养再回去,陛下定然不会责怪您的。”

    宋允知也想养好身子啊,可他更想早点见到家里人,见到他先生,见到他的伙伴们。生死关头走一遭,宋允知如今特别想念他们。

    还有他在齐国打听到的事,也该是时候跟陛下他们面对面商议一番了。

    第138章 回京 刘易生被处置

    宋允知送出去的都是亲笔书信,他那几封信送回去后,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了。

    他们本来都已经接受宋允知身亡的消息,结果这家伙冷不丁又冒了个头,还顺顺利利地从齐国回来了。

    真是个奇人。

    冯尚书是从陈素口里听到这消息的,骤然得知此事后,冯尚书庆幸之余还有些感慨:“这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啊。”

    该说不说,祸害遗千年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天助自助者。”陈素忍不住有点得意。他已经从当初一蹶不振,顿时变成了壮志满怀。

    宋瑜更是压抑不住狂喜,儿子没事,而且儿子还要回京了!

    他都这么多年没见到儿子了,实在是想念得很。虽然允哥儿说自己受了不轻的伤,但是比起没了性命,受伤不过是一些小事,总能养回来的。

    他也不郁郁寡欢了,整日扬起一张笑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喜庆。

    “我说什么来着,允哥儿说了会平安回来,如今果然平平安安。前段时间旁人总说允哥儿不好,只有我不信,这就叫父子连心。”宋瑜心情好极了,没见到一个人都要炫耀这一句。

    唐懿听过只是包容地笑了笑,他能高兴便好。

    还别说,虽然宋瑜年级越来越大,但是俊朗还分毫未减,依旧跟当年才入京时差不多,洋洋得意的样子甚至还跟允哥儿有点仿佛。唐懿这些年为了女子书院一事费心,人都跟着苍老了些许,唯独宋瑜还是不变。

    有时候贺延庭看着都觉得纳闷,这宋家人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不会老呢?允哥儿日后该不会也是这样吧?

    贺延庭油然生出一股警惕感,他本来就痴长允哥儿几岁,若是他跟允哥儿都三四十了,自己老态尽显,允哥儿却还跟二十出头的样子,那也太悲催了。

    贺延庭靠着窗台,反反复复看着允哥儿的信,字迹略有些轻浮,像是受了伤使不上力。联想到齐国那边传过来的谣言,便知道允哥儿这一行必定凶险无比,贺延庭佩服至极:“允哥儿真有本事,不知道他是怎么糊弄齐国皇帝的,等他回来后,定要好好问问他。”

    无独有偶,皇上跟萧宝玄也在讨论这事儿。

    皇上手里还多了一封信,乃是卢蒙寄给他的。关于允哥儿假死一事,卢蒙并未多说,只提到了允哥儿先前遇上了一个方士助力,这才假死脱困。

    父子俩都觉得惊奇,更好奇的是那个神通广大的方士。不过这些比起允哥儿平安无恙,都不算什么,人活着就行。

    京城中人翘首以盼,作为话题中心的宋允知在光州歇了两天之后,又再次启程。

    身边依旧只有卢蒙跟程武,赵安虞等人都想跟着照顾,宋允知知道他们是好意,但却没同意:“如今两国开战在即,光州又距长安颇近,你们得守在这里。一旦有风吹草动,务必上报京城,再护好百姓,尽力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

    这……他们哪有这个本事啊?林度等忽然感觉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但是宋大人言辞恳切,他们又不好拒绝。

    哪怕他们从前待百姓并没有多上心、多爱护,但是有了宋大人的托付后,众人便不由自主地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争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父母官这三个字瞬间便有了分量。

    胡洪依旧一言不发,他跟宋允知没有多少话可以说。他知道宋允知多少不大喜欢他,甚至还防备着他;可同样的,他也不喜欢宋允知!

    宋允知目光移到胡洪身上:“担子是有些重,不过有胡大人在,我多少能放心些。”

    胡洪吃了一惊,随即心中莫名舒坦起来,这还是宋允知头一次在人前如此夸奖他。胡洪觉得自己的确能力过人,这是事实,否则他也不会被选中调来光州。

    但意识到自己在高兴,还是因为宋允知的夸奖而高兴后,胡洪又迅速拉下了脸。没等他想好要如何回复宋允知,便先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

    李家祥等人顿时凶神恶煞地盯上了胡洪。

    冷笑什么?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后,胡洪后背一凉,自己都有点臊得慌。宋允知主动讨好他的机会不多,今儿这一次,还被他自己给弄砸了。

    啧,他刚刚为什么要冷笑?!

    宋允知也不恼,轻笑了一声后再次道:“光州就拜托诸位了。”

    林度等人上前表态,只有胡洪不尴不尬地落在人后,独自后悔。其实方才明明是个挺好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了,先前的嫌隙龃龉便都能化干戈为玉帛。可他这张死嘴,怎么就不会说呢?

    如今后悔也没用,好面子的胡洪真的没办法再舔着脸讨好宋允知,他也是有骨气的。

    宋允知坐上了马车。

    在光州停留的这两日,宋允知已经将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了一遍。他“遇难”之后,朝廷已经公布檄文,大军朝边境挺进,战事一触即发。

    鸿胪寺跟礼部的官员连日赶往燕国,准备再次拉拢燕国这个盟友。燕国会不会帮忙,这事儿还真不好说。最大的可能是像林祁盛一样,作壁上观,等到结果快要出来的时候,再确定偏向哪一方。

    燕国一向都是无力不起早,想让他们出力,谈何容易?但是跟着喝汤的时候,他们却是愿意的。不过只要他们不出手,对夏国而言便是一桩幸事。

    朋友不多没事儿,只要仇人不增加就行。

    与此同时,宋允知估摸着自己活着的消息应当也传入齐国了。他是被刘易生所害,这一点毋庸置疑,除了他,再没有人对宋允知这般憎恨。

    刘易生几次出手,肯定瞒不住郑廷,彻查之下,刘易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是他如今又没死,刘易生肯定又有了新的借口。

    不出所料,刘易生得知宋允知还活着的消息后,便觉得自己已经翻身了。

    他从两日前便被王新给押进了大牢,这些日子刘易生情绪几近崩溃。他始终不肯相信陛下真的会因为区区一个宋允知而放弃他,他知道陛下刻薄寡恩,但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不相信自己在郑廷眼里其实跟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区别,他不能接受。

    但是连着两日的磋磨,刘易生已经升不起那些傲骨了。

    他只想出去,尤其在他听到宋允知没死的情况下。

    刘易生迫不及待地叫来王新,他扒着监狱的大门,整个人迫切地往前挤:“快放我出去,宋允知没死,你们为何还要将我关在这里?我早就说过了,此人是夏国派过来的奸细,为的就是离间咱们君臣几个。如今证据都摆在眼前,难道你我还要在这里自杀自灭?”

    王新静静地望着他,目光复杂:“你真以为陛下处置你,是为了宋允知?”

    刘易生当场愣住,不明所以地回望王新。他那股自欺欺人的劲儿,在两人对峙之中逐渐败于下风。

    刘易生面容渐渐黯淡起来。

    王新苦笑一声,他作为局外之人,自然看得更清楚一些。宋允知只是诱因,真正让陛下决定下手,是因为刘易生不安分,不顺从,更为了他那颗追名逐利的心。

    可是……哪个人不追名逐利呢?

    他自问不是圣人,跟着陛下起事,也无非就是想让自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让自己能出人头地。刘易生有私心,他也有。陛下今日处置了刘易生,来日会不会也会看他不顺眼?

    刘易生也看明白了,只是他不服:“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平时陛下自己也不能保证,他难道就没有错杀过人吗?自己并非完人,凭什么要求我们一尘不染?”

    王新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也不准备与他多谈,直接转身离开。

    刘易生却高声道:“如今是我,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王新只当做没听到,刘易生的处置很快便下来了,郑廷还是顾念往日情分,将他夺了官员,收了宅邸,撵出了长安城。赫赫扬扬的丞相府,倒台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郑廷自以为此举已经是网开一面,可王新看在眼里却仍旧不好受。刘易生以往做事太过偏执,在朝中有不少政敌,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污泥,刘家人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个未知。

    陛下真是好心狠。

    王新也不敢多提刘易生,生怕唇亡齿寒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自己,他岔开话题:“陛下,那宋允知如今已经回到夏国,是否要将人逮回来?”

    “不必。”郑廷对此十分自信,“等到攻入建康,人自然会回来的。”

    只是到那时,夏国座上宾的位置便不能再给了,郑廷对宋允知是有这耐心,可如今这份耐心也被宋允知消磨殆尽了。

    “军队可准备好了?”郑廷追问。

    王新点头:“皆已准备妥当。”

    郑廷颔首,打开夏国的堪舆图,便准备布军。

    宋允知历经半月,总算是顺利抵达了建康。期间一路小心,还请了一位大夫在马车上候着,是以伤口并未恶化,反而恢复了不少。

    等到进宫这日,宋允知已经能自由走动了。他还没进大殿,便看到萧宝玄跟三皇子飞奔着朝他这儿跑过来。

    晌午太阳有些大,光线刺眼,宋允知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

    时间过得真快,宝玄这个小家伙也长大了。

    第139章 差事 要被调去前线领兵

    “允哥儿!”

    萧宝玄没了往日在人前的稳重,欢欢喜喜地拉着宋允知的胳膊,那亲昵的姿态,还跟他五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分毫未改。只是在看到三皇兄即将要扑过来的时候,赶忙伸手阻止:“皇兄,允哥儿还伤着,你轻点儿。”

    三皇子悻悻地收回了手脚,果断选择揽上允哥儿的右边胳膊,跟他四弟一人一边揽着宋允知,将程武两个人彻底挤到了一边儿。

    他揽上去之后也跟宋允知方才发出同样的感慨:“允哥儿,你竟高了这么多?都比我高了,真是厉害。亏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小矮子呢,原来是个误会,幸好幸好。”否则他都不敢站在允哥儿旁边,生怕这家伙自卑。

    他不说后面那一句,宋允知还有几分高兴,可多了后面那句捅人心窝子的话,宋允知便高兴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忆从前矮冬瓜的时候:“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有啊,我都攒了好些话想要问你。”不过三皇子好歹还记着惦记他父皇,准备将允哥儿拉到殿中一块儿问。

    今日他父皇议事的大殿可热闹得很,宋允知在宫外候着的时候便有许多官员闻讯赶来。

    宋允知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先生。

    陈素攥着桌角,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小弟子,一寸不落。

    才数年而已,这孩子变化竟如此之大,瘦了,也高了,陈素遗憾自己错过了小弟子的成长,也怜惜他在齐国的遭遇。

    只是三皇子看到这里人多,还不大乐意。像陈素、江亦行这些原本就跟宋允知关系匪浅的也就罢了,他们来此是出于关心宋允知的安危,自宋允知出事儿之后他们便没睡过一日好觉,来这盯着也是情理之中。可像唐郢、冯尚书这些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他们有这么关心宋允知?真这么关心,早干嘛去了?

    哦,还有老二。啧,老二凑什么热闹?真是哪儿都有他。

    二皇子察觉到老三看自己,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来看热闹的,不行么?父皇都没说什么,老三凭什么多管闲事?

    三皇子环视一圈,看到这些人都不大顺眼,觉得这些人打乱了他们跟允哥儿的团聚,没有一点礼数跟自觉。最讨人嫌的是,这些人不等父皇跟自己开口,便七嘴八舌地开始追问起来。允哥儿上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呢,下一个问题便出来了,没完没了,真是扫兴。

    三皇子闷气都生完了才发现他们仍在滔滔不绝地提问,终于决定不忍了:“人家宋知州还受着伤,如今旧伤未愈你们又来问个不停,这是存心想让他伤得更厉害?可别忘了,宋知州当初是被谁逼去齐国的。”

    三皇子语不惊人死不休,众人都闭上了嘴,尤其是先前真的跟宋允知不大对付的那几个,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心虚,他们之前做的好像确实挺过分的。

    宋允知感激地看了三皇子一眼,在这之后,便没有人再问东问西了,宋允知只需要跟陛下回话即可。其实陛下跟这些大人好奇的事,左不过就是他在齐国的经历。宋允知事先已经跟卢蒙程武俩对好了口供,这会儿应对起来也足够从容。齐国的那些事,宋允知挑着能说的都给说了,也算是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皇上见他们人也看了,话也问了,没多久便将人给赶走了。

    他知道允哥儿肯定不止这些话,这些人留在这里,反而耽误他们君臣俩商议要紧事。不仅是臣子,就连宝玄跟老二老三皇上都没留。涉及齐国之事,皇上总是倍加小心,不愿意出哪怕一丁点儿岔子。

    陈素虽然念念不舍,但是也不能耽误了皇上,遂只能多看了允哥儿几眼,打算待会儿再跟允哥儿好好聊聊。

    宋允知目送他先生跟好友离开之后,才开始抓紧正式汇报他在齐国打听到的事。主要是他在说,卢蒙跟程武二人补充。别看宋允知整日在郑庭跟前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其实他打听到的消息未必有程武两个人多,尤其是后来归顺齐国的这些起义军首领。

    刘易生因为允哥儿被贬官一事,皇上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郑庭的得力干将王新其实也没讨到多少好处,甚至也跟郑庭生分了不少。至于林祁盛等人,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林祁盛的承诺可信么?”皇上欢喜之余,还不忘问上这句,主要是他对齐国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上次被郑庭骗过之后,更是警惕十足,生怕这又是什么诱敌之计。

    卢蒙点了点头:“林祁盛本就对郑庭不是很服气,归顺之后也一直被刘、王二人排挤在权力之外,早已心生不满,他没有骗咱们的必要。”

    不过卢蒙还是着重强调了一下,林祁盛跟那些起义军首领只是墙头草而已,他们并不会对夏国伸出援手,最多只是隔岸观火,倒向最有利于他们的那一边。

    皇上也不觉得可惜:“如此,便已经够了。”

    只要林祁盛不助纣为虐,来日夏国获胜,皇上也愿意给他加官进爵。

    至于齐国其他的势力,宋允知三人也仔仔细细地跟皇上分析了一遍,包括朝中武将各自出身、性格还有从前领兵作战的风格。托了他们的福,皇上如今对齐国朝廷中人知道得透彻极了,甚至比齐国朝廷自己的人还要更清楚些。

    齐国的各地兵力已经布军情况,程武也略微打听出了些苗头,不过相较于其他,布军一事齐国瞒得很紧,程武费尽心思也打听不到更多。

    此事虽遗憾,但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此等机密要事都能被一个外人轻轻松松打探出来,那齐国也就不足为惧了。几人凭借着如今获取到的消息,打开两国堪舆图,开始讨论齐国最先会对何处用兵,夏国这边又该如何应对。

    宋允知不出意外地又领了一个新任务,对于自己的新身份,宋允知还要一段时间适应。

    虽然他没有作战的经验,但是他对郑廷足够了解,让他去前线领兵,皇上也是足够大胆,也足够信任宋允知。

    程武跟卢蒙听到调令冷静得很,反而是宋允知有些诧异。以往这些决定,皇上肯定是要跟诸位大臣商议后再做决断,可是今日皇上直接便下了旨,未曾犹豫片刻。宋允知总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之后,陛下似乎更加信任自己了。

    倘若这不是他的错觉,那他今后要做事岂不更加得心应手了?宋允知眼神微亮。

    他们在殿中讨论,被赶出去的那群人嘴巴也没闲着。

    亲眼看到宋允知安然无恙后,他们才终于相信宋允知真的福大命大,这样的死局都能破,真是老天庇佑,若是换了他们哪有这样的运气?没看到当初那波死在齐国的人吗,他们出发前也没想过自己能倒霉成这样。

    冯尚书还冲唐郢道:“你家女儿跟宋知州父亲结为连理,这次宋允知平安回京,你不得上门道贺?”

    唐郢想到那恨不得跟自己一刀两断的女儿,不想接这茬:“哪有长辈给晚辈上门道贺的?”

    冯尚书揶揄道:“你上回不还力保宋允知么?”

    哪怕唐郢装的再厉害,可是冯尚书又不是傻子,哪里能猜不到唐家跟宋家关系微妙?也就唐郢脑子轴,不知变通,这宋允知经此一事越发简在帝心,当初朝野非议宋允知时,陛下可未曾疑心过半分,事态最严峻时后力排众议,舍不得对宋允知出手。

    从前陛下只是器重宋允知,如今被齐国一刺激,宋允知俨然成了陛下的心腹了。这地位,蹭蹭地往上升,哪怕宋允知如今官位未变,可这未来定然不可估量。相反,唐郢这个丞相做的反而越来越可有可无了。若他是唐郢,肯定要借助女儿的身份跟宋允知重修旧好。为了权势么,不丢人。

    唐郢听他提起上回那件事,又是一阵尴尬。他上回那是对事不对人,他们十来个人生还,其余人却丢了性命,若是他不保着宋允知,自己也说不过去。一码归一码,唐郢上次可以帮着宋允知说话,但要让他在宋允知跟女儿面前低头,绝无可能!

    他还没不要脸到这等程度。

    陈素无心听他们说这些废话,转头便叮嘱江亦行,让他待会儿叫个人去允哥儿家里报个信。

    允哥儿虽然之前给家里报信了,但他们未必知道允哥儿今天便能抵达京城。

    江亦行得了吩咐,立马就下去办事儿了。

    知道允哥儿今日回京,且目下正在宫中禀事后,家里人高兴地疯了,唐懿特意从书院中请了假回来,贺延庭亦然,宋瑜也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已经在门口守了一个多时辰了。

    贺延庭的妻子李兰序望着一家人为了小叔子焦急成这样,心中对小叔子越发好奇了。

    李兰序嫁给贺延庭已经有一年了,他父亲是高升,被调来京城做了贺延庭的上峰。李兰序一家对京城事所知甚少,她也是嫁过来之后才渐渐熟络了些。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家中情况,但有时候李兰序还是会觉得奇怪。父亲母亲虽然是夫妻,但好像又跟寻常夫妻不一样,母亲说不出地体贴包容父亲,至于宋瑜,李兰序都不好意思叫他父亲,因他实在是看着有些太年轻了,叫不出口。

    他的夫君对父亲也不错,却不像是对着长辈,也不像是对着同辈,总之格外包容与招呼。

    李兰序本来以为这家里最娇贵最要紧的是宋瑜,不想今儿来的小叔子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正想着事,可巧家中盼着的人终于到了。

    第140章 团聚 最受宠的人

    安静的庭院瞬间热闹起来,本来还安生坐在里头的几个人顷刻间就都起身,急吼吼地往前走。

    李兰序也随大流,跟着出了院子。

    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个相貌出众、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走近,单看长相,年轻人同父亲很是相似,但二人气质不同,父亲性子恬淡内敛,还有些文弱,这个年轻人看着却是明媚,举止投足间却也能看出沉着与强势。

    兴许是做官几年的积淀吧,反正之前她夫君从未提起过这位小叔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相反,在他夫君眼里,小叔子一直都是聪明机灵好说话,还善解人意的性格,今日一见,李兰序总觉得这些话都有点儿水分。

    宋瑜跟贺延庭已经一左一右地将宋允知给围起来了,恨不得上手直接抱一抱。还是顾念对方有伤,才忍下了。

    宋允知走到廊下时,便对着唐懿行了礼,起身后,又注意到唐懿身边的人,于是笑着躬身:“见过嫂子。”

    贺延庭挠了挠头憨笑:“你嫂子从前在京外长大,三年前才跟着父亲进京,你们俩这还是头一遭见面。”

    李兰序道:“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却一早就听说了小弟的名讳。”

    她侧身,同众人道:“快进来坐下吧,小弟身上还带着伤。”

    宋瑜这才拍了拍脑袋,连忙将儿子扶了进去,又命人将早已请到府中的大夫叫了过来。

    其实刚才在宫里宋允知已经看过太医了,不过也不差这一回,他要是不看怎么能安家人心?

    大夫是京城里头的杏林名手,一番望闻问切,便同宋瑜等人道:“小宋大人身子康健,恢复得极好,如今已不需要再额外开什么药,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用一些参汤进补。”

    这好安排,贺延庭立马就旁人去炖一碗过来,还叮嘱要拿最好的参。

    后面的卢蒙欲言又止,允哥儿在宫里其实也喝过一碗补汤,这么喝下去,会不会太过了?

    只是看允哥儿甘之如饴的样子,他们俩也不敢说话。

    等大夫下去之后,宋允知又给自家人引荐程武跟卢蒙二人。

    一家人听说他们二人是陛下送到允哥儿身边、又跟着允哥儿一路跑去了齐国,立马千恩万谢地请他们上座。

    程武二人推拒都推拒不了。

    自家人说话,比在宫里要自在许多,宋允知知道他们关心什么,不等他们问,自己先和盘托出了。

    齐国的那些事儿,能说的还真不少。宋允知索性将他是怎么认识郑廷、怎么帮衬他击败了北戎,又是如何被他盯上请去齐国、最后如何逃生……期间种种,都捡着重要的说了一遍。

    至于夏国人无端被杀那些,因为过于血腥,宋允知只字未提。

    李兰序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家这位小叔子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丰富。她自幼随父亲在外长大,父亲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这么多年的经历加到一块儿,也不及小叔子这一年来得惊心动魄、曲折离奇。

    他怎么能把日子过得如此精彩?

    宋瑜几个人则实打实地心疼起了允哥儿的遭遇:“这郑廷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先前帮了他那么多,他却倒打一耙,还纵容身边人伤你,真是该死!”

    宋允知知道他们指的是刘易生,遂道:“那个刘易生听说已经被夺了官职,贬为庶人,今后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那也是他活该。”贺延庭想起一件旧事,“先前你没回来时,外头一度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你已经归顺了齐国,传的有鼻子有眼可把我们给气坏了。那些消息,没准就是齐国人故意散播出来的。幸好陛下英明,没有误信传言。”

    贺延庭觉得,陛下对他们家允哥儿还真是不赖。彼时允哥儿被齐国攥在手心里,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这种情形下陛下还能相信他,可见是真的器重了。

    就冲这份器重,贺延庭也决定誓死效忠陛下——尽管陛下可能未必稀罕。

    很快,参汤便送上来了,宋允知在自家人的殷切注视之下,连喝了两碗。

    喝完之后,小腹都有些撑,他想他今天晚上应当也是吃不下了。

    偏偏今晚上家里备的菜还不再少数,为了迎接宋允知,后厨铆足了劲,就想着能伺候好这位小祖宗。

    期间,一家人的目光都放在允哥儿身上,除了伺候他,就是款待程武跟卢蒙了。他们俩护送允哥儿平安回京,便是家里的大恩人,一家人爱屋及乌,对他们俩也格外照顾。

    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唐懿,为了招待好客人都多喝了几杯酒,生了几分醉意。

    李兰序啧啧称奇,什么叫受宠,她今儿算是见识到了,感情这家里最受宠的还不是父亲,而是小叔子。一家人这般纵容,却也没见得小叔子骄纵,当真是难得。

    更难得的是,这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一家人,怎么能比有血缘的还要亲?

    等晚上歇下时,贺延庭还想跟允哥儿抵足而眠,枕头都已经抱在手上了,却被李兰序给拽了回来:“小弟赶了好几天的路,如今应当只想歇息,你去捣什么乱?再说了,他都这么大了,哪里需要你陪着睡?快别自作多情了。”

    贺延庭一阵失落,随即重新钻进了被窝,犟嘴道:“你不懂,之前我们在国子监读书时,允哥儿时常要我陪着睡呢。他胆子可小了,没有我在身边根本睡不着。”

    李兰序:“……”

    当她是傻子吗?胆子小的,怕不是另有其人吧?

    总归这闹腾的一天是平安过去了。可等到第二日,李兰序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热闹。打从早上起,他们家的门槛便没清静过,一茬又一茬的人,或是自己亲自登门拜访,或是托家丁带着礼上门探望,一刻也不曾停歇。

    李兰序带着两个丫鬟将礼物登记造册,抄的手都快要残废了。

    眼瞅着访客没完没了,李兰序憋不住去问贺延庭:“这些难不成都是小叔子在朝中的朋友?”

    提起允哥儿,贺延庭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这头一波呢,是国子监出来的同窗,允哥儿从前读书的时候可是国子监的风云人物,陈大人的弟子们又各个出息,跟允哥儿交好的人不计其数,就连这两位皇子都是允哥儿的至交好友。

    后面那些是朝中的同僚,不过认真说起来,只有兵部的人跟允哥儿关系还不错,他们都不少武器都是允哥儿给改制的。剩下那些官员,从前跟允哥儿关系都是平平。”

    贺延庭指着这个黄御史跟邹御史,“啧”了一声:“这两个先前就是个刺头,御史台就没几个好东西,还有户部这些人、刑部这些人,一贯喜欢对允哥儿挑三拣四。这回过来送礼,应当也是看在允哥儿死里逃生的份上过来沾沾喜气,他们送来的未必是好东西。”

    对宋允知不对付的人,贺延庭一向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

    绕是如此,李兰序还是大开眼界,小叔子的门路实在是广,至于被丈夫编排不是好东西的那些礼,其实也都价值不菲。

    宋允知骤然回京,就这么被绊住了脚步,等到傍晚,他终于得了机会去他先生那儿登门拜访了。

    结果就是,他在先生家里又被师娘给灌了两碗参汤。

    长者赐不敢辞,宋允知只能含笑咽下。

    再这么补下去,他真的该上火了。

    陈素比宋瑜可要靠谱多了,他问的都是齐国的局势。待听闻陛下要允哥儿领兵时,陈素又担忧起来:“你从未上过战场,若是出了错,岂不又要惹非议?”

    “这倒是无妨,陛下让我不用担心这些。”

    等于是任由他随意发挥了。

    陈素哭笑不得:“陛下对你,当真是爱重。”

    即便是得力的武将,没有这样放权的,但是允哥儿偏偏做到了。陈素给他分析,大概是允哥儿这回在齐国受了不少磋磨,面对敌人如此引.诱都没有投敌,所以陛下才对他越发信任。

    这死里逃生虽然是受了不少罪,但就目前来看,也算是祸福相依,陛下全心全意的信任,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那依你对郑廷的了解,他最先或进攻何处?”

    宋允知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低声道:“其实依学生所见,首当其冲的或许正是光州。”

    他假死脱身,算是狠狠摆了郑廷一道,那家伙小心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光州是他一点一点打造出来的,倾注了他的心血,郑廷势必会先摧毁光州。

    宋允知攥着手心:“光州不能被毁。”

    光州的百姓也不能无端受牵连,他要在光州前先布一道屏障。

    陈素见他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又问:“那你几时离京。”

    “明日晚间。”

    陈素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太快了。”

    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战事一触即发,他家弟子作为最了解郑廷的人,如今算是临危受命,他便是想多留几日,也是不能够的。

    陈素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好好陪一陪你父亲吧。”

    先前允哥儿失踪,陈素跟宋瑜俩时常碰面,虽然见面了也是相顾无言,但却在沉默中渐渐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宋瑜比他还要关心还要念着允哥儿,但愿他得知此事后能够早日想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