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之利远而薄,银行之利近而厚,华商必欲银行铁路并举,方有把握。
——盛宣怀创业语录
第一节赶进京城去
红光满面的袁世凯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房,一见翁同龢的面,当即跪倒
翁同龢素来看不惯李鸿章的人,不由摸着大胡子冷笑道:“袁观察,你是
袁世凯把头磕得山响,拖着哭腔道:“门生不知恩师
翁同龢用鼻子哼道:“你不去看李少荃,却跑来看我,我先谢谢你。本部堂只问你一句话:李少荃
袁世凯毫不犹豫回答:“国人皆曰可杀。”
翁同龢大声说道:“这话别人说可以,你袁慰亭却不准这么说。你不要忘了,你能熬到今天这地步,可全是他一手保举来的!”
袁世凯大声辩解道:“职道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就算做官,做的也是大清国的官。”
翁同龢点头说道:“想不到,你袁慰亭还知道李少荃之外,还有一个大清国!就凭这句话,你还算个有良心的人。你起来讲话吧。”
袁世凯口称:“门生谢过恩师。”站起身来。
翁同龢忙道:“你以后还是改改口吧,老夫可称不起恩师这两个字。”
袁世凯说道:“您老不仅是职道之师,而且是百官之师,大清国之师。”
说着话,袁世凯从怀里摸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双手递给翁同龢:“这是门生的一点心意,请恩师笑纳。”
翁同龢接过银票,命人看座摆茶,开始露出笑脸和袁世凯谈起话来。
翁同龢问:“慰亭,听说你一直
袁世凯点一点头,说:“入朝前,职道
翁同龢一愣:“你说你会练兵?现
袁世凯沉思了一下答:“训练新军和架设铁路,二者都是当前急务。”
第二天,翁同稣郑重地向光绪皇帝提出,北洋海军已不复存
光绪问:“袁世凯督练新军,胡燏芬怎么办?”
翁同龢答:“皇上容禀,胡燏芬去督办卢汉铁路啊。还有,王文韶的直督署期已到,可调进京师任职,改派一位文采出众又知兵的大员去总督直隶。直督有护卫京畿职责,干系甚重。直督人选,不能不慎重。”
翁同龢本想直接说,这位新任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不仅要文采出众,最好是书法也出众。但转念一想,这样说太明显了。于是嘎然而止,让光绪自己去揣摩。但光绪却迟迟不表态,因为是凡朝廷欲授三品大员以上新职,必须要请示颐和园里的慈禧太后才能算数。
光绪还没向慈禧太后请示,他怎么敢贸然回答呢?
一连多日,翁同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得,回到府里就想骂人。
张之洞又开始三天一折,五天一疏地奏办卢汉铁路了。
光绪皇帝被吵得心烦,只好把张之洞递上来的折、疏全部送进园子里,请慈禧太后定夺。
转天,园子里
光绪得到这话不敢怠慢,马上命军机处给王文韶、张之洞拟旨,命二督会筹卢汉铁路事。
王文韶、张之洞接到圣旨后,二人不约而同都想起了盛宣怀。
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原定回常州扫墓的盛宣怀,因为李鸿章奉命赶往俄国参加俄皇加冕而推迟了行期。
李鸿章已经七十四岁了,以此高龄而远行,无论从公从私,盛宣怀都要赶到京师去送行。何况,参加完俄皇的加冕仪式以后,李鸿章还应邀去访问欧洲各国,这就更加让人提心吊胆。
李鸿章从日本回来后,依着光绪皇帝和翁同龢,进京的当日就该把他砍头示众。管满期文武都知道割地赔款原本就是李鸿章赴日前就御准了的,但大清国能杀自己的皇上吗?能杀一代帝师吗?只能杀
翁同龢原本都已经替光绪皇帝拟好了杀李鸿章的圣谕,哪知正准备呈递时,园子里的慈禧太后说话了:“想把李鸿章怎么着,得问问祖宗。”
死去的祖宗讲不了话了,活着的祖宗就慈禧太后一个。
光绪皇帝不敢再打李鸿章的主意了,但翁同龢心有不甘。
翁同龢私下想:“不杀李少荃可以,反正就算让他活着他也活不了几天,但把他头上的文华殿大学士革掉总可以吧。”
晚清时期的大学士相当于宋朝的宰相,只有四个名额: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另有协办大学士两人,满汉各占一额。朝廷定制,大学士缺一个才能补一个,不能随便增加亦不准随便减少。
翁同龢身为两代帝师,久值军机,只因没有缺额,至今连协办大学士都未混上。如果李鸿章被罢黜大学士,以序递补,正能缺出一个协办大学士的份额。那么这个份额,铁定就是他的了。但李鸿章的所有地方乃至海军衙门实职全被革除,偏偏就给他保留了大学士,这怎能不让翁同稣恼火呢。
其实,光绪也觉着文华殿大学士这顶好看的桂冠不该再留
翁同龢急得踢鸡打狗,光绪皇帝急得火星乱迸,但谁都不敢再动李鸿章一根毫毛。
俄皇加冕日期将临,诚邀大清国派重臣参加。
翁同龢一听到消息,飞也似地便来见光绪皇帝,想毛遂自荐,自己到国外走上一趟。但慈禧太后的懿旨提前一步传进宫来:“李鸿章懂外交,洋人都很看重他。俄国这趟差,少了他不行。”
翁同龢一跤跌倒,恨不能马上跑进园子里把慈禧太后咬死。
盛宣怀很快赶到京师李鸿章的相府。
李鸿章最近特别繁忙,一连几日到园子里请训,然后又按着光绪的旨意,到总理衙门去商量送给俄国新皇帝的礼品、随员,以及随后游历欧洲进行考察的事。这些事还未忙出头绪,各国驻京公使又奉本国朝命,把他请到公使馆,商量从俄国起程的日期、行走路线等。
这几日,京城文武百官当中,属李鸿章最忙。
李府管家把盛宣怀引到客厅落座,又命人沏茶摆果子。怕盛宣怀一个人坐着寂寞,管家又把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张佩纶请出来,陪他喝茶、说话,打
李家上下都知道盛宣怀与李鸿章的关系,若换别人,不要说道台,就是一二品督抚大员,也只能
张佩纶
李鸿章的长子李经方曾经出任驻日公使,也是李鸿章赴日时的随员兼充翻译,回国后又到台湾与日本办理了一下交接,挨了民众好一顿唾骂,回京后就羞于见人,每日只
晚饭时分,李鸿章的绿呢大轿才
礼过,李鸿章笑着说:“杏荪哪,我们北洋海军虽然没了,可我大清的日子还得往前过呀。津海关是繁缺,每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办,你不该来这趟京城啊。”
李鸿章虽然须
盛宣怀一边抢着搀扶李鸿章,口里一边说道:“老中堂,再大的事,还能大过您老出洋吗?杏荪不把您老亲自送上船,心里能安吗?”
把盛宣怀礼让进书房,让人重新沏了茶摆上,李鸿章便开始讲述进京以后经历的事情。最后,李鸿章忽然问了这样一句:“杏荪,张香涛没有再和你谈汉阳铁厂的事吗?”
盛宣怀摇了摇头:“您老进京后,职道一直忙着津海关和俄国谈判电报加价的事,一直不得空闲。莫非您老听到了什么风声?”
李鸿章抚须一笑:“何止是风声,简直是笑话!——铁厂改归官督商办后,有四位广东人跑到铁厂,一下子买走一大半股权。现
盛宣怀小声问:“中堂,您老是什么意思呢?接,还是不接?”
李鸿章用手一拍桌面,果断地说:“接过来!你不是早想开煤炼铁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盛宣怀没有再言语,但内心已经肯定,汉阳铁厂的事,张之洞肯定提前和李鸿章打过招呼。李鸿章此时虽非彼时,但头上毕竟还顶着文华殿大学士的桂冠,身上还兼着总理衙门大臣的职务。
两个人谈到夜深,盛宣怀怕时候过长影响李鸿章的休息,于是告退回会馆居住。
临行,盛宣怀给李鸿章留了张二万两的银票。
李鸿章稍加推辞便下了。
第二节封疆大吏眼里的香饽饽
李鸿章此次使俄,肩负着三个重要任务:一是为俄国新登基的皇帝致贺,二是与俄国签订密约,三是赴欧洲考察。考虑到李鸿章已经七十四岁,为防止旅途出现意外,慈禧太后特颁懿旨,命三名太医随行,俄、美、法、德等国使领馆也都各派医生及向导团、保安团随同前往。
日本使馆奉天皇谕令也组建了一个由参赞、保安、向导、医生组成的庞大队伍,期望李鸿章回国途中也能到日本参观访问。
总理衙门犹豫不定,光绪皇帝也不知如何是好,李鸿章却一口回绝。就是这件事,又让慈禧太后内心生出许多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呀!”
登程那天,望着李鸿章满头的白
回顾自己二十六年走过的路,无论是为官还是办实业,盛宣怀的心头忽然涌现出对李鸿章的许多不满和埋怨。这种不满和埋怨他一直埋
送走李鸿章后,
盛宣怀现身说法,认为用人方面,李鸿章不仅不如曾国藩、胡林翼,有时连张之洞都赶不上。他本人跟随李鸿章这么多年,李鸿章一直对他控制使用——抑之使不得进。盛宣怀此时只知道,《马关条约》之后,李鸿章处于万人唾骂、日渐失势之中,可他就忘了,没有李鸿章的提携,他
王文韶把盛宣怀传到保定总督衙门签押房,说:“关于卢汉铁路,圣谕让本部堂与张香帅筹议。本部堂之意,欲保举你总理此事,你意如何?”
盛宣怀一愣:“朝廷不是命胡观察督办此事吗?”
王文韶一笑:“胡燏芬不懂洋务,他办不来这事。你进京期间,香帅给我来电,同意了本部堂的举荐,想让你先到汉阳去看一看铁厂,然后筹商卢汉铁路。津海关印务,本部堂俟你动身后就札委黄花农署理。杏荪,对卢汉铁路,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盛宣怀沉思了一下,说:“制军容禀,职道窃以为,卢汉铁路北接芦沟,南达汉口,绵延千余里,非有巨资不能建成。职道原来设想,汉阳铁厂设立后,利润肯定不薄,可移铁厂之利润于建造卢汉铁路上,哪知事与愿违。现
王文韶道:“杏荪,你有什么话,可直接讲给香帅。只要他同意,本部堂无二话。”
回到天津的第二天,盛宣怀与黄花农办了一下交接,便于午后乘船赶往常州,拟扫墓之后再由沪赴鄂。哪知船行半路,又到两江总督刘坤一的电报。电报很短,寥寥数行,却让盛宣怀非常高兴。电曰:坤又到江南,弥增愧悚。闻公
从来电可以看出,刘坤一此时不仅完全改变了对盛宣怀的看法,而且非常赞同盛宣怀的办学之路。
盛宣怀
父亲盛康同着善怀及族亲等近百人,已
盛宣怀一到,马上便择日扫墓。全家已离开常州多年,盛宣怀想陪父亲
刘坤一请盛宣怀速到金陵(今南京)商议新政,并详细讲一下北洋大学堂的事。
刘坤一
一见大名鼎鼎的刘坤一如此看重儿子,盛康命盛宣怀快速打点行装,飞赴南京去见刘坤一。
盛康说:“合肥失势,张香涛和刘岘庄必将突起。像我们这些司道官员,少了他们的推举怎么能进步呢?——刘岘庄以前因合肥而误解过你,他现
按着父亲的吩咐,盛宣怀
刘坤一热情地把他迎进签押房。
落座后,热茶摆上,盛宣怀重新与刘坤一见过礼。
刘坤一笑着说:“伍文爵已经把北洋大学堂的章程
盛宣怀忙道:“大人谬奖,杏荪愧不敢当。我大清即将推行新政,铁路、邮政均
刘坤一忽然话锋一转:“杏荪,中堂此次出洋,可曾有话交代于你?你跟了他几十年,有些话,他不能瞒你。”
盛宣怀不知刘坤一问这话的目的,一时有些语塞。
刘坤一忙道:“朝廷即将推行新政,中堂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一听这话,盛宣怀暗松一口气,忙道:“禀大人,提起这新政,中堂还当真说了几句话。中堂说,以后但凡遇有应举大政,最好南北洋协商后同时奏请,南辕北辙事必不成。这是中堂的原话。”
刘坤一默然许久,忽然长叹一声道:“中堂的确有过人之处,本部堂以前不仅误解过他,还误解过你。杏荪,本部堂听说,王夔帅与张香帅欲举你出来主持修建卢汉铁路。本部堂准备奏疏于上,请设商务主持芦汉,以免总理衙门掣肘。这样一来,你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盛宣怀忙道:“大人虑事周详,但卢汉铁路现由胡燏芬督办,杏荪能否接办,尚是未知之数。”盛宣怀口里这么说,心里却骂道,“奏设商务专管,总理衙门就不掣肘了吗?多一个上级,便多一层阻碍。朝廷现
刘坤一可不管盛宣怀是怎么想的,奏疏该拜
整整五天,盛宣怀都快让刘坤一给缠疯了。
张之洞已
刚骂到这里,盛宣怀笑着走进来,一边行大礼一边说道:“恩赏头品顶戴实授津海关道职道盛宣怀,特来总督衙门请大人拾。”
张之洞大吃一惊,一看正是盛宣怀,不由哈哈笑道:“好你个盛杏荪!本部堂不骂你不来,一骂,竟然到眼前了!——哈哈哈!快给观察放座敬茶!”
盛宣怀坐下,听张之洞接着说道:“本部堂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你,你如何才到武昌?我刚才是因为着急说着玩的,你可不能往心里去。这样吧,本部堂现
张之洞说着话当真站起身。盛宣怀吓得慌忙起身道:“大人快不要折杀职道。职道能让您老大骂,是职道祖上修来的福份啊!——职道原本是想见过两江刘岘帅就来武昌的,哪知岘帅太过热情,抵死不放职道走。”
张之洞坐下道:“岘庄那人一贯啰嗦。他跟我说起过,要
盛宣怀笑了笑没有言语,心里却
晚饭后,张之洞安排盛宣怀
盛宣怀愈
盛宣怀躺

望着路两边迎候的大小委员,盛宣怀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钟天纬函告的一句话:“此间全用官场办法,习气太重,百弊丛生,不可穷诰。”
看到眼前的情景,盛宣怀方知钟天纬所言不虚。
铁厂总办刘学洵会同四名会办,把张之洞、盛宣怀二人引进铁厂议事大厅,端茶倒水,好一顿忙活。张之洞用手指着盛宣怀对刘学洵等人说:“观察大人想来你们就算不认识,也应该听说过,他就是我大清出了名的盛财神盛杏荪。他来了,我们铁厂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听说盛宣怀到了,刘学询等人忙按着张之洞的眼色,全部走向前来,重新礼过。
盛宣怀小声对张之洞说道:“制军大人,我们还是先看看铁厂吧。”
参观铁厂时候,盛宣怀的耳边再次响起钟天纬的话:“香帅之极力铺张,洋人之任意挥霍。”
盛宣怀小声问刘学询:“铁厂开炉至今,用银多少?”
刘学询答:“合库平银三百余万,不含车船费、工人费。”
第三节接手汉阳铁厂
张之洞建造的这个汉阳铁厂真是太大了。盛宣怀整整参观了两天,尚有两个分厂没有看。见盛宣怀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张之洞不敢再让盛宣怀看下去了。
晚饭后,他把盛宣怀请进自己的房间里,诚恳地说:“杏荪,铁厂你也看过了。怎么样,帮我一个忙,把厂子接过去吧。”
盛宣怀忙道:“这么大的铁厂我可不敢接,我盛杏荪的财力有限,赔不起呀!”
张之洞说:“杏荪,我话还没有说完。等我把话讲完,你再决定接还是不接。卢汉铁路开工
盛宣怀说:“您老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汉阳铁厂现
张之洞急道:“现
盛宣怀长叹一口气道:“香帅,你和职道说句实话,洋人入股是怎么回事?铁厂开办到现
张之洞连连摇头道:“这都是刘学询这个王八蛋干的好事!铁厂改成官督商办后,因集资不顺,本部堂就命他去广东招商。他是广东人,人头熟,从前又
盛宣怀问:“铁厂聘用的洋人和您老委任的总办、会办、委员,怎么办?这么多人,得多大的花销啊!我是真不敢接呀。”
张之洞两手一摊道:“杏荪,这些人就不要裁了吧。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我总督两广时便跟着我,我让他们全听你的不就行了?”
盛宣怀为难地说道:“总办刘学询连洋人的钱都敢,这样的人怕不好再用了。还有会办,也要详加考核。”
张之洞咬牙切齿说道:“一提刘学询,本部堂就恨不得把他捆进武昌去打板子!可一想到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本部堂又下不了手!难啊!”
盛宣怀笑道:“看您老的意思,聘来的洋人也不能动了?”
张之洞愁眉苦脸道:“这些洋人是本部堂花重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都是有合同的。杏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总得和本部堂说句实话吧?”
盛宣怀想了想说:“制军大人,职道想把铁厂的总账房请来问他几句话,然后我们再谈如何?”
张之洞一听这话,马上传人把总账房叫进屋里,说:“盛大人是本部堂请来的活财神,他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敢不说实话,屁股打烂!”
总账房诺诺连声。
盛宣怀笑问一句:“大账,铁厂的账面还有多少银子?”
总账房答:“回观察话,账上还有一百零二万两。”
盛宣怀又问:“铁厂现
总账房答:“回观察话,连人工、材料,还有股东的股本,铁厂一共负债六百四十六万两。”
盛宣怀挥手示意总账房退下,对张之洞说:“香帅呀,职道适才
张之洞忙道:“杏荪,老哥不是把摊子铺得太大了嘛。反过来说,建成的铁路,购买的厂区,还有这些大楼、厂房、炼铁炉,多少也能变些银子不是?这也是优势啊。”
这时一名铁厂的委员匆匆走进来禀道:“禀制军大人,那几个洋大人又开始
张之洞气得跳起脚来道:“把他捆起来抬出去!把他捆起来抬出去!这些狗娘养的洋犊子,喝点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铁厂委员走出去后,张之洞终于下定决心道:“罢罢罢,这些个不让人待见的东西,你盛杏荪只要肯接手,随便怎么办就是了。为了这个狗娘养的铁厂,这几年,本部堂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呀。杏荪,你只要把铁厂接过去,本部堂马上与夒帅联衔上奏,举你总理卢汉铁路。只要我们三人一心,不分南北,无分畛域,铁路焉有不成之理?你就兊茸抛钱吧。”
盛宣怀见张之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知道不能再推托了,于是起身道:“香帅如此抬举职道,职道不想接手也得接手了。但铁厂章程需重新拟订,总办、会办以及所有
张之洞哈哈笑道:“你只要肯把铁厂接过去,什么条件本部堂都答应你!你知道吗,铁厂一旦停办,局中应差委员不计,几千名做工人的衣食可就无着了呀!杏荪,你接办铁厂后,想请谁驻厂总办?你要总理铁路的事,不能驻厂啊。”
盛宣怀一笑:“香帅,您听说过郑正翔吗?”
张之洞马上接口:“我何止听说过,还和他谈过话呢?他写的《盛世危言》,本部堂饬命湖广两省的大小官员都买了一套。他要肯驻厂总办,还真是最好的人选。杏荪,我们明儿就回省吧。拟章程、
回到武昌的当天,仿佛怕盛宣怀反悔似的,张之洞便给盛宣怀开具了督办汉阳铁厂的札委一道:“兹查有总办招商局直隶津海关道盛道,才猷宏达,综核详,于中国商务工程制造各事宜,均极熟习,经理商局多年,著有成效。因该道从前曾有承办铁厂原议,适因请假
奉到督办汉阳铁厂札委,盛宣怀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盛宣怀先
又给郑观应
王文韶接到电报未及看完便笑道:“张香涛总算把汉阳铁厂这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了。”
郑观应接电后当即回电表示:总办可以,但不可正式札委,俟局面好转,仍准其离局。郑观应给自己留了个很大的退步。电报原文是:“查各洋匠云,铁厂不设于大冶而设于汉阳,地势不坚,似有低洼之象,铸铁炉亦有漏弊,邻近尚无好煤,势必靡费多,成本重,恐难敌洋产等语。伏思洋匠所言,虽未必全实,要亦有中肯之处。弟性戆才疏,体弱多病,未敢肩此重任。惟素承眷爱,久深知已之感,明知我公顾大局,一时为香帅暨恽观察之言所动,仍肩重任,屡蒙电促,不得不汲汲趋前,遵示暂行驻厂。惟不奉札,不受薪水,务祈切勿禀请,庶免酬应。一俟半年大体既立,仍乞践言体恤,许其回局,实为感幸之至。”
接到郑观应的电报,盛宣怀马上请张之洞札委郑观应为汉阳铁厂总办。盛宣怀也学张之洞对付自己的办法来对付郑观应,及时
盛宣怀马上又给汉阳铁厂洋人总管德培
郑观应到后,盛宣怀会同湖北按察使恽菘耘一道,一同到汉阳铁厂去办理交接事宜。原总办刘学询以及会办、委员等
盛宣怀大怒道:“你们要说法,只管到武昌去找制军要,
德培大叫道:“我不听你说什么,只以当初张总督的话为准!”
盛宣怀一笑道:“本部爱听你讲这样的话。本道问你,你与铁厂订了几年合同?”
德培答:“三年,三年之内,不得更改。”

一听这话,德培马上变成了一支斗败的公鸡,带着一帮洋技工退了出去。
此后,郑观应正式总办铁厂,按着盛宣怀新拟的章程,裁减员工,重新集资招商。
盛宣怀则饬命徐建寅、钟天纬二人,会同洋矿师,赶往湖南各县山中勘探上等煤矿。
因为现
一个月后,徐建寅来函,称
盛宣怀接函,当日即打
张金生很快回函,称江西萍乡之煤灰少磺轻,极合炼铁之用,运道亦较安徽马鞍山近便;该矿井与湖南宁乡矿均系邝荣光一手开成,该员学过开矿,是目前中国矿师中最有成效者。
盛宣怀于是不再犹豫,马上咨禀江西巡抚德寿,请准
德寿一见财神登门,自然满心欢喜,当日即作出批示允准。得知德寿同意了,盛宣怀马上举荐邝荣光经理此事。
第四节“竖起脊梁立定脚,拓开眼界放平心”
光绪二十三年八月初九(1896年9月20日),盛宣怀奉到上谕:“王文韶、张之洞会奏请设铁路总公司,并保举盛宣怀督办一折,直隶津海关道盛宣怀著即饬令来京,以备咨询。钦此。”
盛宣怀接旨不敢耽延,马上命人打点进京行装。但进京前,他还要到汉阳铁厂去与郑观应会一下面,交代一下应办和要办的事情,免得自己
盛宣怀让郑观应沉住气并说道:“正翔,
郑观应忧心忡忡地说:“现
盛宣怀小声说:“萍乡已经
谈完铁厂的事情,话题自然而然又扯到卢汉铁路上。郑观应说道:“杏翁,听人说,修建卢汉铁路,国家定议拨一千万,拟招商股一千万,不准洋人参与。我有时就想啊,为了办成此事,朝廷
盛宣怀默默地摇了摇头,许久才长叹一口气。
盛宣怀很快来到天津,但李鸿章已经进京。听京里过来的人讲,朝廷还未确定商务大臣的最后人选;至于卢汉铁路的筹建,盛宣怀能出任什么位置,还处
盛宣怀的心开始悬起来。
这时随员递进来一封加急电报,落款是个观字。盛宣怀知道是郑观应
不敢多想,盛宣怀急忙展开电报来看,见上面写道:“德培因弟商敬庵荐人承揽磨光轨头及压直轨一事,诱咎于一琴,声色俱厉。弟迹德培所为,只知炼钢,余无所长,其暴躁刚愎,虽有片长亦当为人所弃,况其声言督办不准其革除吕柏等事,情同冰炭矣,尚能望其竭心力乎?卜聂亦阴险不可用,如其期满,均可除之。昨一琴、芝生与弟讨论本厂大局,洋匠不宜管理工程,因其人地生疏,不知中国情形,且手段亦大不如译出外洋炼钢铁之书以备采取。并拟用一上等铁矿师,一上等炼矿师,一上等化学师,一上等炼钢师,更用一上等重学机械师总其成,以备顾问,凡炼出之钢铁皆要其验化签名为凭,免人闲言,自无扞格糜费等患。”
郑观应
郑观应的这最后一句,说的的确是肺腑之言。就目前铁厂的运营情况来看,如果不和修建铁路绑
盛宣怀把电报递给黄花农说:“张香帅请来的洋匠师,个个都牛气冲天。正翔一入局,他们便处处掣肘。就铁厂眼下的情形,炼出的成铁成本竟然高出洋铁三倍,我们自己的铁路如果不用,就只能堆
盛宣怀连连叹气,莫可奈何。
第二天,盛宣怀带着一应随员起程进京,于傍晚赶进城门,当晚入住江淮会馆。
歇了一夜,盛宣怀便开始忙了起来。他先到庆王府去见庆王奕劻,临别,送给庆王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庆王很是高兴,连夸盛宣怀懂事,将来一定有出息。
从庆王府出来,盛宣怀又赶到恭王府。恭王奕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被重新起用后,先管理总理衙门,不久总理海军,会办军务,内廷行走,接着又督办军务,节制各路统兵大臣,并出任军机大臣。
盛宣怀原本想先来见恭王然后再去拜庆王,哪知恭王一早便被召进宫去议事了,何时回来无定。盛宣怀无法,只好离开恭王府走进庆王府。
恭王还真从宫里下来了。一见恭王的面,盛宣怀双膝跪倒,施行大礼,口称:“恩赏头品顶戴直隶津海关道职道盛宣怀特来给王爷请安。”
恭王笑着说:“起来吧,起来吧。杏荪呀,你这几年
落座摆上茶后,恭王又说:“少荃同本王讲,现
盛宣怀知道恭王与李鸿章的关系不一般,忙道:“这是中堂
恭王笑了一笑,说:“杏荪,你的履历写好了吧?交给本王,本王午后打
盛宣怀忙道:“禀王爷,职道窃以为,无论从军、从商、从工、从民,铁路都是当前必办之事。泰西各国所以强盛,一有铁路运输之便,二有铁甲轮船之坚。铁路一通,南北东西可联成一片,运兵运饷乃至商农皆得其利。但欲办铁路,又需人、银、钢铁齐便。人者,工程筑路、铺铁轨之洋匠也;银者,挖山凿洞、购置材料所需费用也;钢铁者,架桥铺轨所用也。”
恭王问:“杏荪,此次建卢汉铁路,最关键的便是银子,次则钢铁、匠师。朝廷粗定投资两千万,由各省筹措一千万两,再集商股一千万。杏荪,你督办过轮船招商局、中国电报局,最近又接手汉阳铁厂,你认为,卢汉铁路采用什么办法更好一些?”
盛宣怀毫不犹豫地回答:“铁政不同于轮船,只能官办。若官资不足,可商借商款。”
恭王问:“杏荪,你说说你的想法。借洋债与招洋股有什么不同?若洋人不肯借债,反要认购股权怎么办?”
盛宣怀答:“禀王爷,职道窃以为,借洋债与招洋股有本质的不同。王爷试想,若借洋债,路仍是我中国之路;若招洋股,路并非我中国独有,利则与洋人共享。长此下去,后患无穷。职道以为,卢汉铁路,可借洋债但不可招洋股,可官办但不能民营。”
听了盛宣怀的话,恭王沉默许久说:“你的想法,可都讲给皇上听。”
当日下来,盛宣怀又忙着来见李鸿章。但李鸿章却向他透露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容闳正
李鸿章接着说:“恭王就此事曾与老夫相商,老夫以为,津镇干路与卢汉铁路可齐头并举,两者并无妨碍之处。杏荪,你以为呢?”
盛宣怀因为尚未进宫面圣,不知光绪皇帝是何意见,故不敢贸然回答,犹豫着说:“天津经清江到镇江,这条路线虽然不是很长,但没有千万,恐怕也难建成。”
李鸿章叹口气说:“是啊,老夫也这么想啊。杏荪,见过恭王和庆王了吗?进宫面圣的时间定了吗?”
盛宣怀摇摇头,说:“进宫恐怕还得等些日子。中堂,这趟欧洲之行,您老还顺利吧?听说您老回到了天津,职道当日就往天津赶,但还是晚了一步。”
李鸿章笑了笑,说:“老夫到天津只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京了。到天津的当天,直隶的大小官员都到码头上去接我,但有一个人直到我离开也未出现。杏荪,你能猜出这个人是谁吗?”
盛宣怀不用猜便知道,
李鸿章摸了把胡子说:“这个人就是袁慰亭。老夫离开直隶后,他投靠了翁叔平,又是送银子又是递门生帖子。他现

翁同龢现
翁同稣很高兴,告诉他好好替皇上办好卢汉铁路的事,口气大得好像皇帝
盛宣怀趁机说:“禀中堂,职道听说,容纯甫要建津镇干路,不知是不是真的?”
翁同龢点头说:“有这话,但折子还没递上来。杏荪,这和卢汉铁路有冲突吗?”
盛宣怀答:“冲突还
翁同龢抚须沉吟良久,忽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康有为你熟悉吗?他是新科进士,对治国安邦很有自己的见解。你见过皇上后,本部堂找个机会让你们认识一下。将来的大清国,说不定要靠他来支撑局面。”
一见翁同龢开始闲扯谈,盛宣怀只得告辞出来。
九月十三日(1896年10月19日),
召见整整进行了四刻钟,光绪皇帝问,盛宣怀答。就是这次面见光绪,盛宣怀郑重提出了“铁路之利远而薄,银行之利近而厚,华商必欲银行铁路并举,方有把握”,以及铁路必须官办,不许洋人染指,“权自我操,利不外溢,秩序而进,克期成功”的大政方针。召见的第二天,盛宣怀又二次来见恭王,请速办银行,以助卢汉铁路速成。
刚从恭王府出来,圣旨便由宫中递出:“盛宣怀著开缺直隶津海关道,以四品京堂候补督办铁路总公司事务。所有铁路事宜,著准专折奏事。钦此。”
圣旨宣完,盛宣怀惊呆了。

消息传开,直隶总督王文韶撰联相贺:“竖起脊梁立定脚,拓开眼界放平心。”
李鸿章也为他写了“宏图大展”四个大字相祝贺。
第五节破格专折奏事
得知光绪皇帝特旨允准盛宣怀可以专折奏事,翁同龢非常生气。他飞跑进宫,力劝光绪回成命,不可破祖宗成法。
翁同龢说:“我大清祖制,三品以下官员不准专折奏事。盛宣怀是四品京堂候补,若许其专折奏事,各省督抚非闹起来不可。何况,他只是督办铁路,又不是补授总督。他专折奏事,总理衙门还要不要说话?户部还要不要说话?皇上要推行新政,什么都可以打破,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却不能打破。”
光绪把翁同龢的话想了又想,觉得甚合道理。看样子,自己做事的确有欠妥之处。他当面没有说什么,但翁同龢下去后,他却把恭王和庆王召进宫里来,想再重新商量一下盛宣怀的事。但两位王爷都对翁同龢有反感。
恭王说:“翁同龢胡言乱语,分明是想把铁路的事搅黄。”
庆王说:“把他捆起来抽上一顿鞭子,看他还敢胡说。”
这时,太常寺卿打外面递进来一个折子,向光绪禀报说:太常寺少卿昨儿夜里出缺了,请皇上简员派放。光绪于是问恭王:“太常寺少卿昨儿夜里出缺了,军机处看谁合适啊?”这里的出缺是死的代名词。
恭王想都没想便答:“简放盛宣怀吧。给他个实缺,他办起事来更用心。”
奕劻见皇上没有反驳,马上补充道:“王爷所言甚是。督办铁路大臣是候补京堂,传出去有些不好听。盛宣怀应该补授个实缺。”
恭王又奏:“禀皇上,盛宣怀不仅懂商务、洋务,官也做得不错。像他这种人,我大清眼下还不多见。”
光绪于是道:“下去后就着人拟旨吧,实授盛宣怀太常寺少卿。”
当晚,奕劻打
盛宣怀对庆王府管家的话半信半疑。
他进京前和进京后,一直对翁同龢恭敬有加,他怎么可能不同意皇上授予自己的专折奏事特权呢?翁同龢这么做不仅毫无道理,而且有悖常理。
早起用过早饭后,盛宣怀命人铺纸研墨,开始构思上给光绪皇帝的第一篇折子:条陈自强大计折。皇上既然给了自己专折奏事的特权,他不能浪废掉啊。
随员退出后,他一边思考,一边伏案写起来。
折子刚写了一半,门外却忽然传来一片喧哗声,听人喊道:“圣旨到,盛宣怀快出来接旨!盛宣怀快出来接旨!”
一听这话,盛宣怀急忙更衣正冠,三步并作两步抢出门去,口称:“盛宣怀恭听圣谕!”双腿跟着跪了下来。
传旨差官来到盛宣怀的面前,细细端详了一下,这才展旨宣道:“内阁奉上谕,太常寺少卿著盛宣怀补授。钦此。”
传旨差官罢圣旨,又飞步上前,把盛宣怀扶起来,笑嘻嘻地说道:“财神爷,您老是好事盈门啊,卑职真替您高兴啊!”
盛宣怀一听差官管自己叫财神爷,便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忙笑着说道:“同喜同喜。”说完这话,让人封了一千两银子递给差官,说:“多少是个意思。”
差官见是一千两的赏钱,登时便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对盛宣怀说了半天的奉承话,这才乐颠颠地走了。
盛宣怀坐不住了,命人安排轿子,怀里揣了两张各一万两的银票,飞也似地赶往恭王府、庆王府。“翁同稣,你别得意得太早,我早晚让你知道盛某人的手段!”走
回到会馆,天已是很晚,盛宣怀见桌上放着一封电报。
盛宣怀先更衣,然后坐下看电报,见是张之洞打来的:“特简荣迁铁路,事事照议,欣然之至,现议从何处办起,是否先办汉口,抑两头并举,拟何时出都,年内想须回沪。合肥此时有何议论?祈详示。铁厂免税事已议及,并示。”
盛宣怀想了想,提笔给张之洞拟了这样一封回电:“圣意欲速成,必须两头并举。目前要务约举数端:一订洋债,一延洋工,一勘路,一造轨,一招商股,一设学堂。”
关于张之洞询问李鸿章的意见,盛宣怀回答得比较含糊:“傅相以洋债不及洋股容易,诚然,宣面谈尚融洽。”
盛宣怀把拟好的电文交给随员,命其一早送走,接着续写折子,直到夜半,才将折子写完。
第二天,盛宣怀让跟来的文案誊抄拟好的折子,他则开始动手写《请设银行片》。
盛宣怀决定利用筹建卢汉铁路之机,把早就想办的银行办起来。
《请设银行片》拟完,盛宣怀意犹未,提笔乘兴又拟了《请设学堂片》。盛宣怀恨不能把自己想办的事一古脑都说出来。一折两片誊写清楚,盛宣怀直接递进宫去。
拟写奏折,对盛宣怀来说,应该是件轻车熟路的事。他自打到了李鸿章身边,常做的工作就是拟写奏折。但都是替别人写,折子后面署的也都是别人的名字。用自己的名字上折言事,他活了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就当时来说,官员想得到朝廷重用不外有下面三种途径:一是引见(召对),一是大员保举,一是上折言事。前两项盛宣怀都有了,但最后一项,却不是哪个官员都能做到的。光绪破格特许四品衔的盛宣怀单衔奏事,一是因为盛宣怀要办的事太重要,一是想通过文字,实际考察一下盛宣怀的识见到底如何,能不能肩负起重任。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盛宣怀还是其他人,上给皇帝的第一篇奏折都非常关键。奏折如果见解独到,说不定眨眼之间就飞黄腾达,跻身大员行列;如果见解平庸,以后的路就非常难走了。盛宣怀知道第一篇折子的重要性,焉敢马虎大意?
光绪皇帝先看盛宣怀递上来的《条陈自强大计折》。折子主要论述建造铁路对强国的深远意义:练兵、理财、育人,以及练兵的重要性、理财的方法和培养人才乃强国之根本三端。因为这是盛宣怀出仕以来第一次向皇帝上折言事,我们不能不把一折两片的全文奉献给者。
清朝奏折折曰:“奏为自强大计,当举其要,谨就管见胪陈梗概,恭折仰祈圣鉴事。窃自海防事起,中外上下竞言自强,谠论嘉谟,日有献纳,上年经日朝之衅,荩臣志士,益慨然于强弱利钝之故,欲取欧洲之新法,变易华夏之旧习。朝廷深惟至计,举其大者远者,于是有创办南北铁路之役。顾臣以为铁路者,所以速征调,通利源,为自强一端,非干路既成,即可坐而俟其强也。泰西诸邦,用举国之才智,以兴农商工艺之利,即藉举国之商力,以养水陆之兵,保农工之业。盖国非兵不强,必有兵然后可以应证调,则宜练兵;兵非饷曷练,必兴商务然后可以扩利源,则宜理财;兵与财不得其人,虽曰言练,曰言理,而终无可用之兵,可恃之财,则宜育才。臣顷蒙召对,略陈愚虑,嗣军机大臣复奉旨传询,俾馨蠡管窥测之微,仰见圣人兼听并观迩言是察,不揣愚味,谨以三事为我皇上条析陈之。
一曰练兵之要。中国三代寓兵于农,唐宋以降,专用召募,兵民久分,各国皆然。近年东西诸国兵制,皆由募兵而复为征兵,世变所趋,中国岂能独异。顾今日既糜饷千余万以养无用之绿兵,复糜饷千余万以养有用之练勇,
一曰理财之要。理财有二义,开源节流之矣。今之广制造,兴矿政,以开源也。纱布各厂,成本之重,不足敌洋产,五金各矿,效之远,不足济急需,今之并局卡裁冗费以节流也。减并者百一,无裨国计之大节,裁者锱铢,何当中饱之巨。言常用,则岁出岁入不相抵;言通商,则输出输入不相低;言洋债,则竭内外之力而更无以相抵。欲求足国,先无病民,欲商利,
一曰育才之要。西国人才之盛,皆出于学堂,然考其所为,学堂之等,入学之年,课程之序,与夫农工商兵之莫不有学,往往与曲台之礼,周官之书,左氏公羊之传,管墨诸子之说相符。盖无人不学,无事不教,本三代学校之制,特中国去古既远,寖成文具,而泰西学堂暗合道妙,立致富强,益以见古圣人之道,大用大效,小用小效,文轨虽殊,而莫能外也。近日刑部侍郎李瑞棻推广学校一折,洞见本原,当蒙采择。窃谓各府州县,骤难遍设学堂,宜令各省先设省学堂一所,教以天算、舆地、格致、制造汽机、矿冶诸学,而以法律政治商税为要。先设武备学堂一所,教以筑垒、测地、枪炮制造、弹丸
以三上端,参酌欧美致富致强之术,实不外圣经足食足兵之谟,举而措之,要
折子完,光绪歇了歇,又开始《请设银行》和《请设学堂》二片。两个附片都不很长,但光绪完以后,却开始长时间沉默起来,一上午心情都不得开朗。午后,光绪将盛宣怀的折、片
第六节督办中国铁路总公司
第二天,恭王按着光绪的谕旨,召集庆王奕劻、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军机大臣李鸿藻、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翁同龢,以及各部院侍郎、尚书等,会议卢汉铁路及开办银行、学堂的事。
开办学堂不是急务,此次主要是讨论铁路与银行。
依着庆王和部分王大臣的意见,先把铁路的事定下来,开办银行可以缓办。一听这话,李鸿藻急忙站出来
一听这话,
恭王没有表态,因为他想多听听别人的意见。身为辅政王(他以前是议政王辅政,被罢黜后便被慈禧太后把议政二字给除掉了,以后也未再启用,此次复出仍未赏还,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是辅政王),他不能随便表态;庆王过盛宣怀的贿赂,只要涉及盛宣怀的事,他能少说话便量少说话,主要是为避嫌。
见两位王爷都不表态,翁同龢站起来了,他说:“两位王爷容禀,臣以为,李大人所言多有不妥。不错,铁路与银行的确互为表理,但盛杏荪身为督办之员,银行的事则应规避。盛杏荪的确会办洋务,但就因为他
李鸿藻起身道:“翁大人,你到底听没听清本部堂的话呀?本部堂适才是说,趁盛杏荪
翁同龢大声说:“委谁来办,也不能全委盛杏荪一人。他办铁路,就不能再办银行!铁路是什么?是国家大政;银行是什么?是钱庄!是银号!”
李鸿章这时起身,边往外走边说:“这么多人,放屁也不找个地方,老夫得出去透透气。”
李鸿章出去后再未回来,他直接回府了。
当晚,李鸿章打
望着张佩纶离去的背影,盛宣怀忽然鼻子一酸,眼里不由自主流出泪来。
盛宣怀真切地感到,自己无论对李鸿章有着怎样的不满,李鸿章都一直跟个老母鸡一样
他铺开纸,略微沉吟了一下,提笔给王、张二帅拟了这样一封电报:“钧电询及银行一节,日前连练兵理财遵旨陈奏,已交军机处、总署、户部会议,恭庆两邸、常熟、高阳、合肥,均欲议准开办,并拟并交宣怀招商督理,宣荐举商董八人,招股五百万两,仿照汇丰商款商办,官但保护而不管事。惟银行有时须与户部各省交涉,现无商务衙门,无所统率,开创时须派一大员为之提倡,将来可由各商董公举督理,以通商情为主。高阳谓须趁宣
电报
盛宣怀不知是哪道环节出了问题,只好来见李鸿章。
李鸿章沉思了一下,起身说:“杏荪,你
李鸿章摸起手杖,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李鸿章才返回府邸,笑着对盛宣怀说:“杏荪,明日若无谕旨下来,银行的事就算泡汤了,你就专心督办铁路吧。”
盛宣怀回到会馆仍搞不清楚,李鸿章匆忙出去,是当真去恭王府还是去了庆王府。李鸿章没说,他也没敢问。
第二天午饭前,由军机处转
手捧谕旨,盛宣怀惊呆了。他万没想到,表面已成伴食宰相的李鸿章,仍然有着别人无法超越的能力。他后悔自己一时孟浪给恽菘耘写信
张之洞向他表示祝贺的电报到了:“招商举办银行,出自特旨,较之由下拟议奏请得力多矣。天眷优隆,欣贺欣贺。惟官款三百万何以不提及,想另作一篇文字耶?阁下意中必早有切实可靠之总董,鄙人一切茫然,实无从赞一词也。”
张之洞不说自己没有上折是因为顾虑重重,反说“较之由下拟议奏请得力多矣”。张之洞是真会说话。
不久,又有王文韶的贺电递到。
中国通商银行总董朱佩珍盛宣怀笑笑没有言语,因为他现
张振勋的来历就不去说了,
银行总董严信厚叶成忠字澄衷,浙江镇海人,世为农。后到上海学徒,
严信厚字小舫,浙江慈溪人。最早给钱庄当学徒,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投李鸿章门下。累官直隶候补道,出任河南盐务督销、长芦盐务督销、署理天津盐务帮办。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
施则敬却又另有一番经历。施则敬是江苏吴江人,号子英。一榜出身,考取咸安宫官学汉教习第一名,期满以知县用。因筹办山东、顺直等赈灾得力,以知府加三品衔,后又加二品顶戴以道员用。施则敬以劝捐得名,
严潆与陈猷都是海上巨富,两个人现
朱佩珍字葆三,浙江定海人,也是学徒出身。做过买办,后来与人合伙经营“协记”五金店,成为海上巨富。
杨廷杲现
为了快集资,盛宣怀先电告自己督办的招商局投资八十万两,电报局投资二十万两。此一百万两为官股;为了让银行早办起来,李鸿章首先投资二十万两,各王大臣们一见机会难得,也都把闲钱投给了银行,约达五十万两。
盛宣怀人未出京,已为银行招集了七十万两商股。不久,王文韶电告盛宣怀,自己要拿出五万两投给银行参股,张振勋和严信厚很快也表示拿出一定资金投给银行。
盛宣怀个人投了多少银子给银行呢?他投了十万。这样一个稳赚不赔的
本年十月初九(1896年11月13日),盛宣怀带着一应随员出都,正式开始勘察卢汉铁路建设线路。出京前他就已经想好,把卢汉铁路总公司设
行至天津,对铁路密切关注的郑观应来函,详细询问开工建造卢汉铁路的程序。
盛宣怀回电:“弟十月十二日到津,与夒帅面商北路事务,拟派前造津渝、津芦铁路之英国洋员金达,先行勘办芦沟桥至保定一段。今冬绘图、估工、买地,开春开办土工,约计路三百余里,需用铁轨,下半年再行架设,届时鄂厂当可赶办得及。”
卢汉铁路与汉阳铁厂紧紧拴
这时各国的焦点都集中到盛宣怀的身上,认为凭中国目前的实力和技术水平,铁路肯定建造不成。盛宣怀的压力很大。
王文韶见盛宣怀忧心忡忡,当先提出建议:铁路可先选择平坦处开工建造,以壮中外观听,把朝廷的腰杆先挺起来。
盛宣怀私下揣度一番,又和一应员弁反复论证,认为王文韶的建议甚合当前局势。铁路不预先造出一段,不仅洋人讪笑,朝廷势必也要有所动摇。于是择日登船赶向上海,准备先把铁路总公司的招牌竖起来,把淞沪干线作为卢汉铁路的起造点。
银行的事却迟迟不见下文。
盛宣怀心焦,不知道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说起来,还是翁同龢
光绪帝说:“翁师傅啊,这件事,盛宣怀
翁同龢答:“臣也是刚把账算明白。”
光绪想了想说:“你回去写个折子递上来吧。”
翁同龢很高兴,当日回府就笔走龙蛇写了个折子,第二天一早就递了上来。
因为是早朝,光绪没有说什么,但回宫后不久就把折子批给了军机处和总理衙门。
时间已经是光绪二十三年了(1897年),各级衙门都
关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