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患弱而患贫,不患
——盛宣怀创业语录
第一节故地逢故人
盛宣怀离津前一天,李鸿章把盛宣怀请到签押房喝茶。闲谈中,盛宣怀无意中从李鸿章口中得知,即将设立的中美联合银行,将由马建忠出任中方总办。盛宣怀内心不由一震。他原以为,自己出任中国总办将是板上钉钉的事,哪知道李鸿章另有人选。盛宣怀这茶是喝不下去了。
盛宣怀怏怏地回到驿馆,越想越觉着窝火。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马建忠?马建忠不过是比自己多喝了几年洋墨水而已,自己出道时,他马建忠还是一名
从信中可以看出,因为当不成银行总办,盛宣怀对米建威到中国办银行,又开始持否定态度了。
把信送走之后,盛宣怀又开始暗中思考遏制马建忠
暗中思虑了几天,盛宣怀想到了一个人:陈树裳。陈树裳是招商局的大股东,是沪商中的头号人物。陈做过买办,与洋商稔熟,后因患病离开洋行独资经商。陈是老派商人,喜欢按老规矩办事,对马建忠的新派做法、作派很是看不惯。陈早就有志于为大清国的实业效力,曾捐纳候补道,但一直不得机会。盛宣怀私下揣摩,如果举荐陈树棠会办招商局,既能借陈之力打击马建忠,还能为自己添一耳目。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主意打定,盛宣怀马上给李鸿章写禀文,极力推荐陈树裳为招商局会办。
盛宣怀
盛宣怀
李鸿章奏请设立华美绅商集股设立中国官银行的折子摆到慈禧太后的案头上,慈禧太后了一遍,又想了两天,便把世铎和奕劻传进宫来,吩咐道:“你们两个会同奕譞,召集军机大臣和总署大臣、各部院侍郎、尚书,议一议李鸿章的这个折子,看可行不可行。”
慈禧太后话毕,命随侍的太监把李鸿章的折子递给世铎。
两个人跪退出去,出宫之后就乘轿往醇亲王府飞赶,好像是去救火。
见到醇王后,世铎一边递李鸿章的折子,一边很严肃地说:“这件事,上头指明让您老来定夺。”
醇王大模大样地接过折子,很认真地看了一遍,说:“李少荃写的这是什么呀?什么叫中国官银行?不就是钱庄吗?成立个钱庄,值得拉个美国人进来吗?就因为他美国人鼻子大?”
奕劻小声道:“银行是银行,钱庄是钱庄,不是一回事儿。太后吩咐,让会同您老,把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以及各部院侍郎、尚书都召集到一起,大家共同商量一下,李鸿章说的这件事,到底可行不可行。”
一见庆王说出这话,醇王马上白了礼王一眼,不满地说:“你这个人说话,总是
世铎说:“庆王不是说了吗?庆王,你再跟王爷说一遍。”
醇王摆摆手,又重新把折子举到眼前看起来,边看边问:“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把人都召集起来了,各说各的理怎么办?”
礼王与庆王互相看看,礼王说:“我们两个来,就是想听听您的主意。”
奕劻接口:“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醇王就叹口气说:“李少荃是越老越不着调了。今天办这,明天办那,真是吃饱了撑的!”
礼王忙道:“放着省心不省心,整天瞎忙活,搅得我们也跟着穷折腾。”
见越说越离谱,奕劻忙道:“二位王爷,我们午后就召集人会议?”
醇王放下折子说:“这不是件急办的事,我们等等再说。成立银行又能怎么样?还不照常过日子。礼王,你私下先问问翁同龢的主意。他是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又是户部尚书,他说话有份量。”
奕劻一愣:“问翁同龢?王爷莫非不赞成设立银行?——常熟和合肥可是冤家对头啊!合肥要办的事去问常熟,这件事十有八九不成。”翁同龢是常熟人,李鸿章是合肥人,人们习惯用地名代人名。
奕劻所言不错,翁同龢与李鸿章的确是冤家对头。当礼王暗地里把李鸿章的折子递给翁同龢看后,翁同龢马上说道:“和美国人联手开办银行,李少荃这是
翁同龢
华美中国官办银行
李鸿章沉默不语,马建忠义愤填膺。
翁同龢开怀大笑,盛宣怀暗自高兴。把设立银行的事搅黄,盛宣怀开始与台湾巡抚刘铭传函商,准备
刘铭传与李鸿章函商,接受了盛宣怀的建议。
半年后,经过李鸿章、刘铭传、盛宣怀、马建忠等人反复筹商,决定与招商局联手,
光绪十四年(1888年)一整年,盛宣怀一共办了三件大事:一是
这一年,盛宣怀虽然很忙碌,但过得也很平静。
光绪十五年(1889年)开印不久,因衙门事少,盛宣怀决定轻车简行,着便装到湖北已关停的煤矿去看一看。那是他的梦想起源地,也是他的耻辱地。这个煤厂,不仅让他大吃苦头,背上败家子的骂名,而且险些让他倾家荡产、梦断黄泉。
广济这个名字,已经镶嵌进他的灵魂深处。他永远都会记住这个名字。荆门矿务总局总办李金镛早已经离开了这里,被李鸿章派到漠河,出任漠河金矿总办兼署黑龙江开垦及黑河电报分局会办,很受重用。矿务总局的其他员弁也都各奔东西,有的谋到了好差事,多数人都回到了从前。李佩胜因办事勤恳,荆门矿务关停后,被湖北巡抚衙门派委为巡河委员。因为结识了一位洋人,还经洋人作保,把自己的长孙送出国门去学习技艺。他与盛宣怀一直有往来,逢年过节,还派儿子给盛宣怀送些小礼品。
盛宣怀此次专程到广济、荆门,一是要寻找一下自己开矿失败的原因,一是想见一见李佩胜,与他叙叙旧情。
船到汉口时天色已晚,盛宣怀上得岸来,
店小二这时悄悄走进来,打了个恭问:“客官,掌柜的打
盛宣怀一愣,笑问一句:“不错,我是从山东来的。敢问小兄弟,你家掌柜的是哪个?”
小二点了一下头,边退边说:“您老稍候,容小人去跟掌拒的通报一声。”
望着店小二的背影,盛宣怀放下书,口里不由自语了一声:“这会是哪个呢?”
话音刚落,但见房门一开,一个白胡子老头出现
老翁先跨前一步把盛宣怀看了又看,突然跪倒行起了大礼,口称:“恩赏六品顶戴、署理汉黄水运委员下官李佩胜,叩见盛大人。大人想煞下官了!”
盛宣怀急忙站起身,一把拉起李佩胜说:“老哥的胡子如何白成这样?老哥
李佩胜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大人,下官经常
小二急忙走进来,后面跟着盛宣怀的两名随从和一名差官。

搬到楼上的雅士阁高级客房后,盛宣怀请李佩胜坐下,问:“老哥,您怎么干起了这营生?”
李佩胜说道:“荆门矿务关停后,下官被巡抚衙门奏留派委为巡河委员,其实只是空拿一份俸禄,并无多少事情可做。说起来也是下官走运。有一次史干辅进京去会友,
盛宣怀笑道:“史干辅这人,一生最爱的就是石头、老砚,对字画还不十分上心。老哥,客店生意还好吗?”
李佩胜笑道:“下官一生混迹官场,哪会做生意啊。要不是这个店的位置好,请的几个帮手用心,说不定早关门了。大人,您老如何到了这里?是来办差吗?”
盛宣怀小声道:“我这身打扮像个公差的样子吗?我来这里,一是看一看广济和荆门,一是想看看您。我看您老的身子骨,好像比以前还健硕了。俸禄还行吧?”
李佩胜叹口气道:“水运衙门已经被裁汰了,下官现
李佩胜话毕,又安排小二新沏了茶摆上,拿出店里的干果之类的点心请盛宣怀吃。
盛宣怀喝了一杯茶,忽然起身说:“老哥,您领我看看您的店吧。如果出兑,能兑回本钱吗?”
李佩胜忙道:“大人赶了一天的路,一定是累了。明儿,下官带大人再看吧。如果出兑,应该不会亏本。如果谈得好,说不定还能赚几个。大人,您如何问起这话?”
盛宣怀笑道:“也是我一厢情愿,衙门里的账房师爷年前回籍,不打算回来了。我适才想,老哥正好没了差事,如果到山东,会不会好一些呢?”
李佩胜一听这话怔住了,端详了盛宣怀许久才说道:“下官今生能遇着大人这样的好人,真是祖上积下的德呀。不瞒大人,下官一辈子
盛宣怀一笑:“我现
李佩胜未及盛宣怀把话讲完,已是双膝跪倒,边磕头边道:“只要大人不嫌下官老而无用,下官就侍候大人一辈子!”
盛宣怀扶起李佩胜,又用布巾把他胡子上沾的泥土擦掉,这才说道:“老哥只要愿意跟着我,明儿就张罗兑店吧。等我从广济、荆州回来,我们一起回山东。”
李佩胜高兴得胡须乱颤,连连颌首称谢不止,激动得两腿直抖。
第二节张之洞总督湖广
第二天一早,盛宣怀同着差官、随从,雇马车赶往广济山中。盛宣怀前脚离开,李佩胜后脚便开始找掮客张罗兑店的事。
广济还是昔日的广济,广济矿务局办公大楼却早没了从前的热闹。
荆门矿务总局刚刚关停时,广济这里还留有一些员弁处理善后,后来薪水无着,员弁也各自散去。再后来,到这里挖煤的当地百姓搬了进来,不久,又住进几位船户。挖煤的人白天进山挖煤,船户负责运输,晚上一起回到这里居住,日子过得颇自得。
盛宣怀带着人走进大门,边走边看,心里很不是滋味。离开广济,盛宣怀又乘船去了荆州。
荆门矿务总局的门前比广济矿务局还萧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重游伤心之地,盛宣怀落泪了。
离开荆门矿务总局,盛宣怀想到治炼基地去看一看,但差官却说道:“观察容禀,观察此次外出,并未向抚台告假。如果期间衙门有大事要决,或是抚宪要办什么事情,您老却不
盛宣怀于是急忙返回汉口,正巧李佩胜已
李佩胜到烟台安顿下来不多几日,即被盛宣怀聘为文案师爷。
李佩胜却情不过,把珍
庄氏很是高兴,当即答应了这门亲事。不久就一顶花轿抬进门来,给了盛宣怀一个天大的欢喜。如果庄氏算继室的话,柳氏则是盛宣怀的第三个侧室。
满府的下人都称柳氏为四奶奶,李佩胜也摇身一变成了柳氏的娘家人。但李佩胜仍然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做自己份内的事,从不仗势欺人,更不偷懒耍滑。衙门里的人都
盛宣怀的侧室刁氏玉容却突患急症,一月后故去。刁玉蓉与盛宣怀一共生活了十五年,感情甚笃。刁氏突然西行,盛宣怀心情很是悲痛。但刁氏的娘家哥哥到后,却把妹妹的死嫁祸到柳氏的身上,并指责盛宣怀喜新厌旧,声称欲到衙门里去喊冤。
盛宣怀看
臬台于是命仵作当堂对刁氏的尸身进行检验,
了断了这场飞来的官司,盛宣怀这才忍悲将刁氏送到原籍安葬。
李鸿章的电报飞速递到盛宣怀的手上,原来是奏建天津至通州的铁路(简称津通铁路),命盛宣怀商聘洋技师。
盛宣怀不敢怠慢,马上致电招商局翻译官陈猷,请陈与各国驻上海领事联络,称北洋欲修建津通铁路,拟聘请一位明白此道的技师;国籍不限,薪水双方商定。
陈猷很快复函,言称正办聘洋技师的事,但接着又说,招商局最近运营不好,主要是因为太古和怡和两家洋行单方面撕毁齐价合同,再度掀起削价竞争风波。招商局毫无准备,仓促应战,一时之间非常被动,已经开始亏损。
这封信让盛宣怀不由得眼前一亮,他捕捉到了一丝打击、挤走马建忠的机会。
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招商局有马建忠总办一切,他这个督办早晚要变成镜中花、水中月,他必须找一个和自己站
黄花农
盛宣怀不再犹豫,命人铺纸研墨,一边思考,一边给李鸿章写信。
谈到黄花农与马建忠不和,盛宣怀不说黄花农想离局,反说马建忠要撤消黄花农会办之职。信中的原话是:“马道屡欲撤去黄花农另换别人,顷黄花农函来辞差,似系熟手,官商两途声名尚好,且利心不重,现
此时的李鸿章正
为了搅黄这件事,翁同龢又私下里联络孙家鼐、奎润等人,联名上书慈禧太后,还怂恿都察院御史余联沅、屠仁守,以修建津通铁路破坏京畿风水为由弹劾李鸿章。
消息传到天津,李鸿章气得
醇王本是个没有主意的人。翁同龢反对修建铁路的言论一出,他马上赞成翁同龢的观点;余联沅等人弹劾李鸿章的奏件一到,他当即便和余联沅站
但慈禧太后此时正忙着皇帝大婚的事,对海军衙门与军机处联名上的折子看都没看。
张之洞赶
盛宣怀得到消息后大吃一惊,他最怕张之洞到任后打大冶铁矿的主意。因为大冶铁矿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勘探出来的,管已经停办许久,但原因并不
盛宣怀开始密切关注张之洞的动向。
张之洞请训出京,旋风一般赶到武昌。接篆之后,他马上把两名候补道传进签押房,说:“本部堂
一见面,张之洞先送给每人一碗迷魂汤,然后又说:“本部堂想向两位老弟请教一个问题:两位老弟可知,我大清当前绅商最热衷的是什么?”
两位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禀制军,我大清各省,现
张之洞一笑:“两位老弟说的都不错,但我两湖办什么好呢?电报和电线都有了,开铁路又用银太昂。两位老弟大胆说说,不要有所顾忌。本部堂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啊。听说盛杏荪
一名候补道忙抢着说道:“禀制军,说起这大冶铁厂,还当真有些故事。听说盛杏荪为了这个大冶铁厂,自家赔了不少银子。”
张之洞忙问:“让盛杏荪赔银子的,不是广济和荆门两个煤局吗?”
候补道脸一红,忙纠正自己:“制军所言甚是,是职道一时糊涂,张冠李戴了。但大冶也已经息炉许久了,据说是因为集股招商不得力。矿区一直有人把守,寻常百姓不准进。”
张之洞笑了:“看样子,本部堂的脑子还没有让法国人搞坏。本部堂现
一名候补道这时问道:“请制军明示,如果大冶的人问起我们的来历,我们提不提总督衙门呢?”
张之洞略一沉吟答:“还是不要提吧。大冶归金州矿务局开采,金州
两位候补道离去后,张之洞又把湖北巡抚奎斌请到总督衙门,详询大冶铁矿的开采情况。
哪知这位奎抚台并不热心于挖煤开矿等事,张之洞讲了半天,他仍然不知道大冶的山中到底
奎斌原本就耳沉,上了年纪之后,耳朵愈
张之洞和他谈了半个时辰,他整整打了四刻钟的岔,险些把张之洞气抽。
奎斌耳聋眼花,国事政事从不放
第三节卢汉铁路提上朝廷议事日程
奎斌走后许久,张之洞还
不久,张之洞到京里同年的一封来信,透露朝廷就要建造津通铁路。
一见铁路二字,张之洞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暗道:“修筑铁路可是当下的热门,如果能把这个事情揽到自己头上,我张香涛可就是中外闻名的大人物了!”可要当真把这个差事揽过来,张之洞又不能不费上一番心思。因为他的对手不是普通的督抚,而是当今最受瞩目的文华殿大学士一等肃毅伯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李鸿章。无论是从资格还是官位,张之洞都比不过李鸿章。
李鸿章现
张之洞想到这里,开始站起身来
湖广不同于两广,湖广(湖南、湖北)是当时的大清国最富庶的省份,武昌、汉口、长沙又是大清国内地水运的交通枢扭。
张之洞原本就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他接到调任湖广总督谕旨的当天,就立下一个宏愿:到武昌的第一脚,必须踢出个满堂。
第二天,张之洞到军机大臣翁同龢的一封来信。这封来信也是谈津通铁路的事,但不是赞同,而是反对。
翁同龢请张之洞上折劝阻此事。
翁同龢知道张之洞爱出风头,他想让张之洞出手给李鸿章迎头一棒,把津通铁路打进浩瀚的长江里。
张之洞却把翁同龢的来信扬手丢到地上,口里大骂道:“翁叔平这个糊涂虫,大清国的铁路大清国自己不建,难道等着洋人来建?状元、帝师,统统狗屁!”骂完之后,张之洞起身想再
放下书信,张之洞开始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设计卢汉铁路的宏伟蓝图。
想了三天,把该想的都想到了,张之洞这才把衙门里的起稿师爷传来,命他起草一篇拟请缓造津通铁路、改筑卢汉铁路的奏件。听了张之洞的一番言论后,师爷把要点记下来,便回到自己的办事房,舞动那管磨秃了的生花妙笔,开动脑筋替东家草拟这篇折子。折子写完之后,又拿给张之洞看。
张之洞提出修改意见,他又拿回去重新动笔。这样往返多次,奏稿终于完成并快速拜往京城。
这时,被派到大冶的两名候补道也回来交差。禀称经过周密访查,大冶一带
张之洞问:“为什么停办?”
一名候补道答:“一因资金短缺,购不进大型机器;一因无煤。”
张之洞纳罕,问:“铁是铁,煤是煤,它们之间有何联系?本部堂派你们两个到大冶,知不知要办何事?”
两名候补道见督宪
张之洞气恼地挥挥手:“下去吧下去吧,像你们这种材料,只配候补到死!”
两名候补道刚退出去,又有差官手拿《申报》来见他,说:“上海机器织布局很是红火,如果
差官把《申报》递给张之洞。
张之洞看了看说:“《申报》整天胡说,全无实据。本部堂进京前就听说,总办龚寿图就是因为织布局亏损才移交给龚彝图的。曾老九正奉谕旨查办这件事。本部堂对机器织布信不着,还是老土布保暖。”
差官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块布料,递给张之洞说:“机器织布,不仅您老信不着,就是下官刚听说时,也信不着。这是下官托人从上海机器织布局购买的一块布料。”
张之洞接过布料看了又看,说:“机器能织出这么匀称的布?”
差官答:“这就是机器织出来的布,不仅匀称,还轻薄,酷暑穿
张之洞低头想了想,忽然起身说:“你马上调一只官船过来,明天便随本部堂到上海去看一看机器织布的事。上海有黄浦江,我湖广靠长江。上海能办的事,我湖广一定也能办!”
开采铁矿的事还没搞清楚,筑造铁路的奏请还未有音讯,张之洞又把目光投向了机器织布。
对李鸿章和张之洞,当时的官场有一个很普遍的观点:李鸿章喜欢埋首做事,张之洞乐于昂首搞名堂。这两个人都是大清国朝廷离不开的人。
张之洞乘风破浪赶往上海去参观机器织布局,醇亲王却就张之洞奏请筑建卢汉铁路的事函询李鸿章的意见。
李鸿章回函称:“修建卢汉铁路自然胜过津通铁路,但修路投资巨大,要修造这条千余里的铁路,经费从何而出?”
醇亲王到李鸿章的信后,马上给张之洞
电报辗转递到上海,张之洞正
醇王到电报良久无语,很无奈地派人把电报送到天津。
李鸿章把电报掷于地,抚须对座间幕僚冷笑道:“世间传闻张香涛爱说大话,依老夫看来,他岂止是爱说大话!他说起大话来,简直是不怕腰疼!商借洋款,他除了借款还会什么?”
光绪皇帝此时已经大婚,按老祖宗立下的家法,皇帝大婚之后就要亲政,慈禧太后就得“撤帘”颐养天年。哪知慈禧太后“撤帘归政”的懿旨刚一颁布,还未正式实行,养心殿外已经跪倒了许多王公大臣。大家哭着、喊着请太后留
李莲英一溜小跑出去,又一溜小跑回来,跪禀:“启禀老佛爷,外面已经跪满了人,都恳情老佛爷回懿旨,继续听政。还说,如果老佛爷不答应,他们也不想再活了。”
一听这话,原本就心情抑郁的慈禧太后神一振,问:“都谁
李莲英忙答:“大臣们都磕头痛哭;奴才看不清他们的脸。估计该来的都来了。”
慈禧太后点了点头说:“他们这是给我添乱哪。扶我起来,我们到外面看看,我看谁的胆子这么大!”
李莲英急忙起身,小心地扶起太后走到外面。
一见太后走出来,跪着的人更加放声大哭起来。头磕得也像雨打沙滩,乱响一片。
慈禧太后说:“你们都把头抬起来吧。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哭。传出去,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众王大臣一听这话,马上都抬起了头,泪眼巴巴地望着太后。
慈禧太后从头看到尾,见
慈禧太后脸一沉,用鼻子哼了一哼,转身走了回去。
王公大臣们不知慈禧太后胡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敢问,只好相互看看,默默地站起身,悄悄地散了。
慈禧太后进屋,未及落座,便气呼呼地高喊一声:“传醇亲王进宫议事。”
时候不大,醇王便如飞般地跑进宫来,还未及给慈禧太后请安,慈禧太后已当头喝道:“你当的好王爷!我这里闹翻了天,你却猫起来躲清净!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醇王一脸雾水,慌忙翻身跪倒,一边磕头,一边拖着哭腔说:“奴才惹太后生气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慈禧太后冷丁又问一句:“你到底听没听清我
醇王忙道:“请太后明示。”
慈禧太后用鼻子哼道:“话都没听清,又是哭又是喊的,我怎么着你了?就是刚才,许多人放着公事不办,都跑到我这里下跪来了。和你刚才的样子一样,又是碰头又是哭的,让我回‘撤帘归政’的懿旨,还说皇上年轻,缺少历练。皇上都大婚了,怎么还年轻啊?我操劳了这么多年,还让不让我喘口气了?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醇王一听这话,脑袋嗡地一声炸响,一头便载倒
斥退奕譞后,慈禧太后当即命人拾东西,第二天就搬进颐和园去住。但她临行,却对光绪皇帝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操劳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以后有什么事,就请皇上到园子里去说吧。”
这无异于警告光绪,她人虽然住进了颐和园,但照样控制着朝政。
到张之洞奏请筹建卢汉铁路的折子后,光绪皇帝先把自己的老师翁同龢传进宫里商议。
翁同龢侃侃说道:“禀皇上,臣以为,张之洞所奏不可行。自古道,地气养国,风水养人。筑路就要破土挖地,有山的地方还要开山。一旦动了地气,坏了风水,于国于民都将有大不利。这可不是小事啊。”
光绪皇帝说:“据李鸿章所奏,修筑铁路已经风行泰西各国,所有
翁同龢忙道:“皇上容禀,李鸿章是个千古罪人。我大清的许多事情,都是被他弄坏的。张之洞为什么要奏修卢汉铁路?还不是因为李鸿章要修津通铁路吗?”
光绪皇帝见翁同龢越说越不着调,忙说道:“翁师傅你先下去吧。张之洞这件事啊,朕想一个人想想。”
翁同龢退出去后,光绪又把醇王、礼王、庆王传来,向他们三个讨主意。
三个人互相看看,马上一起道:“只要皇上拿定主意,奴才们照办就是。”
光绪大声说:“朕是
庆王忙道:“禀皇上,奴才大胆以为,像这样一件大事,恐怕得太后拿主意。”
醇王狠狠剜了庆王一眼,他此时最怕人提起太后这两个字。
醇王说:“太后已经归政,她为大清操劳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
一听醇王的口里讲出这样的话,庆王马上闭上嘴。他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中的一句话,冲
光绪很无奈地说道:“晚儿召集
三人走出去后,光绪一个人气愤地骂道:“张口太后闭口太后,朕就不信,这大清离了太后就能黄铺子!”
但就
慈禧太后单刀直入,登时让光绪目瞪口呆。他翻身跪倒说:“太后容禀,据翁同龢讲,修建铁路,必要开山掘地,极易动地气、坏风水。”
慈禧太后冷笑一声说:“外国都
光绪皇帝蔫头耷脑地回到皇宫,自然是一个人
翁同龢一见慈禧太后又开始干预朝政,当时便气得浑身抖个不停,好像得了疟疾一样。回到府里,他不是摔碗筷就是骂下人,还嚷着要杀人。
老诰命以为丈夫
第四节大冶铁矿被别人瞄上了
兴建卢汉铁路的事刚被提上朝廷的议事日程,张之洞那里已对机器织布的事没了兴趣。经过几日的走马观花,张之洞
为了打探出大冶的实
张之洞想,奎斌耳朵聋,但未必眼睛瞎。他出任封疆多年,不会连电报都看不明白。
奎斌到电报,马上命人把大冶的知县传到省城,问:“本部院早就听说大冶有铁,到底是谁勘查出来的?”
知县老老实实地答:“禀抚台,是盛杏荪,他到过大冶与下官见过几面。他是奉总理衙门与北洋李中堂之命到大冶勘矿的。虽然采样化验,工棚也搭了起来,但不知何故,整日这山挖土,那山取石,忙得好不乐乎。下官接到山民举报,马上亲自带人去见他们,哪知又是盛杏荪派来,说是验明矿体后,就要设局开采。因为他们奉有北洋的札件,下官不敢深问。详细情况就是这些,请抚台明察。”
知县话毕,恭恭敬敬地后退一步,等着奎斌的问话。
奎斌一直
湖北各州县的大堂都写有一手好字,因为摊上一个耳聋的抚宪,禀告公事全靠手写,嘴巴
奎斌过之后乐了,因为他
奎斌马上安排人给山东烟台的盛宣怀拍
盛宣怀此刻偏偏没
李鸿章此时也怕张之洞接手矿务的事,所以一接到盛宣怀的电报,马上便电示盛进京去向醇亲王请示办法。
依李鸿章的想法,不管张之洞多大的胃口,只要醇亲王说了话,他就很难把大冶的开采权抢到手。
盛宣怀到京后,花了五万两银子才见到醇王的面。
听了盛宣怀的禀告,醇王沉思了一下问:“杏荪,你搞没搞清楚,大冶地底下的铁有多厚?值不值得开采?”
盛宣怀答:“禀王爷,为了确实探明大冶矿
醇王问:“陈瑞兰是干什么的?他知不知道大冶各山的路径?你让他领着洋人东转西转,如果迷了路怎么办?如果碰见老虎怎么办?——我大清
盛宣怀忙回答:“王爷但请放心,陈瑞兰以前署理过大冶县,对大冶的山川地貌甚是熟悉。让陈瑞兰出面引路,不会出任何差错。”
醇王就一拍大腿说:“那就赶紧办吧。早办一天早一天
盛宣怀于是起身告辞,醇王却忽然说道:“金州矿务局怎么还没分红?本王又不好意思去问他们。还有上海机器织布局,也不知是真亏还是假亏。你帮本王问一问。”
盛宣怀忙道:“王爷放心,职道回去就让金州矿务局把花红打
醇王笑道:“杏荪啊,本王至今没有断炊,有少荃和你的一半功劳啊。关于机器织布局,你不用太急,得空的时候,跟少荃提一嘴就行了。大冶那里,你就大胆干吧。”
盛宣怀出京刚到天津,就接到了奎斌的电报。
因为醇王讲了话,盛宣怀也没必要向湖北隐瞒什么,当日就给奎斌复电:“
奎斌接到盛宣怀的电报,先自语了一句:“盛杏荪和张香涛都是吃饱了撑的!”
奎斌把盛宣怀的电报原样不动
白乃富这时已
陈瑞兰把白乃富勘查的结果报告给已到烟台登莱青道任所的盛宣怀。
盛宣怀罢电报,好似三九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直寒到脚底。
他给李鸿章草拟了一封电报,正要交电报局拍
过这封电报,盛宣怀苦笑数声。因为早
大冶开始
朝廷这时已明确向张之洞表态:同意修建卢汉铁路,但资金需自筹,不准商借洋款。
张之洞并不气馁,马上把目光又投到大冶铁矿上。他想,如果
想到这里,张之洞当天就
电报的语气很坚决,仿佛
李鸿章太了解张之洞了,接电后一笑,心道:“张香涛啊张香涛,不是老夫不帮你,是你太高看自己了。折腾吧,有你叫苦的那一天。”
李鸿章亲自给张之洞回了一封电报:“大冶铁质良好而无煤,须由当阳运煤乃合用;虽滨江,亦稍费事。此外各省产铁处距水太远,难实效,且无款无人,从何下手?”李鸿章无意中将了张之洞一军。
电报
满心希望的张之洞一接到李鸿章的电报,头当时就嗡地响了一声,如果不是及时用手把住桌角,他肯定要从椅子上栽倒。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连把李鸿章的电报了三遍,忽然张口骂道:“狗娘养的大冶,你有铁无煤怎么冶?你敢耍本部堂,本部堂回武昌就给你改地名!”
骂完之后,张之洞把跟来的随员都叫到自己房里,手舞着李鸿章的电报说:“回武昌先把大冶的地名改掉!那里有铁无煤,本部堂怎么开矿?不开矿,拿什么来修卢汉铁路?不修卢汉铁路,本部堂还算什么湖广总督?”
一名候补知府小声说:“制军容禀,下官听说,李中堂一直想把大冶的铁矿办起来,已派盛杏荪带洋人勘探过多次。听说现
张之洞不耐烦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本部堂都知道,现
众随员互相看看,谁也没敢言语。用稻草炼铁,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之洞气愤地说道:“李少荃把洋务办得轰轰烈烈,不是他这个人有多能,是他手底下有帮能人!你们都出去吧。这件事,本部堂还是去问盛杏荪吧。他是李少荃手底下第一办矿能人,见多识广,应有定算。”
众人陆续走出去后,张之洞便传师爷进来,想让他给盛宣怀拟封电报搞。师爷走进来后,他又改了主意,决定亲自给盛宣怀
张之洞出身探花,才情高,文笔好。凡是重大的文稿,他总担心别人误会了他的意思,所以往往亲自动手。给张之洞当师爷,喝茶的时候比写字的时候多,下棋的时间比干事的时间长。张之洞的师爷,个个都清闲得赛过神仙。
张之洞提起笔来,略想了想,便刷刷点点写道:“北洋电,大冶无煤,炼铁须由当阳运煤,如此岂不费事?请询矿师,当阳运煤合算否?又闻木炭炼铁胜于用煤,楚木多而贱,是否相宜?并希速询复。”
张之洞把电稿了,觉得把意思表达清楚了,盛宣怀应该能看明白,否则他这秀才就是作弊到手的。
第五节香帅眼里的活财神
盛宣怀接到张之洞的电报后有些吃惊。从当阳往大冶运煤炼铁,张之洞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楚木多而贱,怎么忘了烧制木炭的成本?但他转念又一想,运煤炼铁对湖北来说可能是坏事,因为必亏无疑!可对他盛宣怀来说,又未必是坏事。他毕竟请矿师
盛宣怀的电报这样写道:“祃电谨悉。开矿难,开煤熔铁尢难。当阳远,虽费事,但系白煤,省做焦炭工本,可抵运费。曾请英国头等矿师郭师敦勘估两年,须造小铁路数十里,似有把握。本年派比国矿师白乃富遍寻近水煤铁相连之矿,本不拘于大冶。因奉邸谕开鄂矿办汉路较便,复派白矿师赴兴国一带勘煤,并勘沿江煤铁,约年内勘完,拟比较地质,选定一处,详细具禀。如开他处,不拘何矿师可办;如开冶,当应仍请郭师敦,事半功倍,因其钻地、验质、定厂、画图均有底本。凡办矿,机器均须因地因质、宜先宜后,与原勘矿师绘图立说,评价定购;西法办矿断无不先定矿地办法而后照图购器者。中国屡次办矿,见小欲速,前后倒置,故不合法。宣愚以为中国用洋铁少,集商本难,目前只可专注一矿,与其纷驰急就,百不得一,不如谋定后动,一可胜百。计久长,策远大,但期利稳,不虑本重。开平用百数十万而后获利。今炼铁仍需开煤,若不筹定资本,必致浅尝辄止;即使陆续请益,已非一气呵成。木炭炼铁最佳而价贵,且木炭必有时而穷,炼炉一日难停,仍用煤炼为是。可否请缓数月,容矿师查毕,有无比冶当合算之处,算拟切实条款,禀请核夺;较之凭空结撰,不至蹈前弊而贻后悔。是否有当,乞钧示。”
盛宣怀
给张之洞的电报
白乃富性情不好,仗着自己系请来的矿师,便大喊大叫,还抡起探矿铁钎进行威胁。
山民见洋人
冯庆镛等中国员弁急忙上前保护洋人,反被打得头破血出,只得护着洋人逃窜,所幸洋人无一受伤。回到驿馆当日,白乃富执意赶往武昌告状。
冯庆镛劝告无效,只好雇赁民船渡江。讵料刚到武昌城垣,又遭百姓围打。
白乃富扑向前去与百姓撕扯,还打
冯庆镛拼死力拉开百姓,强把白乃富拥入城内。
白乃富一路大骂,坚持不再去武昌之外的任何山中勘探。
冯庆镛最后写道:“伏念此次宪委比较郭师敦优劣,窃观白矿司勘山比较马立师是勤,而游戏相等。据沈云,偕来之蒲姓比国人话少刚不详,或暗里使刁,亦难揣度,恐其暗怀主意。即其
盛宣怀没有马上给冯庆镛复信,他准备有空闲的时候,当面考察一下白乃富。
张之洞此时正

张之洞开始思考面见盛宣怀的各种办法。
直接给张曜写信?张曜唯李鸿章的话是从,他不可能买自己的账;直接给李鸿章
一名差官同着两名戈什哈悄悄地跟
一名差官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见张之洞
张之洞一惊,忙问:“洋人伤着没?”
差官答:“洋人毫
张之洞长出一口大气,接过电报便走回馆内。
到了自己的房间,张之洞忽然自语了一句:“惊动了总理衙门?——这都是电报惹的祸,否则,总理衙门如何能这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
略想了想,张之洞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高兴地说:“有了,本部堂可以和盛杏荪见面了!”
话毕,马上传差官进来,口述了一篇给海军衙门与李鸿章的电报:“前奉钧署寒电:‘大冶下手,自是正办’等因。北洋来电亦同。昨接湖北奎抚电:‘盛道宣怀奉钧署谕,饬派矿师白乃富赴鄂勘铁矿,已到’等语。窃思盛道既备悉大冶铁矿,并加鄂省煤厂情形,现经钧署饬办此事,洞此次抵沪,如能与该道晤面询商一切,到彼较为透彻易办。惟该道系隔省实缺人员,无从至沪。谨请钧署裁酌,如事属可行,拟请代为转奏,令该道至沪一晤,俾得询商大冶铁矿,并开煤设厂一切事宜,实于公事有益。”
电报
听张之洞的话音,仿佛盛宣怀一到上海,大冶立马便能开矿炼铁。
张之洞此时的希望,全部寄托
盛宣怀的父亲盛康这几年
《人范须知》辑录的都是为人方面的典范文字,《经世文编》则侧重于处世。为了让父亲早日完成这两部文选,盛宣怀特意高薪聘请了两名老学究,常年住
李鸿章奉醇亲王之命,电饬盛宣怀赶往上海与张之洞面商大冶铁矿的事。到电报,盛宣怀知道自己的电报打动了张之洞。他把公事交代给属官,便坐上轮船,带着文案、幕僚及十几名干的武弁,兴冲冲地赶向上海。
盛宣怀大步走进张之洞的房间,施礼请安,口称:“恩赏二品顶戴布政使衔实授山东登莱青道职道盛宣怀,奉海军衙门与北洋李中堂之命,特来给制军大人请安。”
一听是盛宣怀到了,张之洞嚯地站起身,一步跨过来,双手扶起盛宣怀,大声说道:“杏荪,你可想死本部堂了!快给观察大人放座、看茶!”
茶摆上来后,盛宣怀坐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朝廷放大人总督湖广,真是放对了人啊!湖广地
张之洞哈哈笑道:“杏荪说话本部堂爱听。杏荪,你先说说大冶的情形。你派人
盛宣怀笑着说道:“说起大冶,经前聘矿师郭师敦,现聘矿师白乃富反复钻探,铁质均属上等,已经定论。但职道行前,曾接白乃富信函一封,他说当阳有煤是实,但
张之洞一愣,急道:“当阳有煤不也是这个白乃富说的吗?怎么忽然之间又
盛宣怀一笑:“制军莫急,容职道把话说完。这个白乃富是比利时国头等矿师,这一点职道访听得明明白白。何况,
张之洞问:“杏荪,你同我说句实话,除了当阳,还有什么地方
盛宣怀故意叹口气说:“为了广济煤厂,职道险些倾家荡产。多亏李中堂和总理衙门有人斡旋,容职道分期赔偿。否则,说不准是什么后果呢。为了探矿,职道遍寻好矿师,几乎走遍了我大清的山山水水——咳!”
张之洞见盛宣怀伤感得要哭,忙道:“杏荪,本部堂知道你一直想
盛宣怀一笑道:“制军个人摇腰包,职道如何消受得起呀。制军大人,铁矿立起来,您老若能开恩,从炼成的铁里提些利润出来给职道,职道就千恩万谢了。您老若感到难办,就当职道适才给大人讲了个笑话。开煤炼铁虽较其他洋务利大,若当真想办,却又千难万难。”
张之洞两眼盯着盛宣怀看,看着看着忽然一笑,说:“本部堂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杏荪,本部堂问你,你这几年一直聘人看山勘矿,费用从何而来?”
盛宣怀答:“回制军话,矿师全系职道托人高薪从国外聘请,都立有合同。包括引路员弁、夫役等,费用全由职道自筹。为了这件事,职道已经三年没有回苏州,怕家父生气上火。李中堂和总理衙门都知道这件事。”
张之洞问:“西国矿是如何办法?”
盛宣怀答:“回制军话,西国开矿,聘请勘探师及夫役的费用也由聘请人自办,国家并不干涉。一旦正式开矿,如系国有,准许从利润里开销这笔费用;如系商办,可由股东均摊。”
张之洞思索片刻,一拍桌子说:“就按你适才说的办。大冶是你聘人勘探出来的铁矿,当真开局冶炼,本部堂准从成铁里提些利润给你,算是对你的补偿。确切数字,等铁矿办起来后再详定。你意如何?”
盛宣怀慌忙起身,一边旋礼一边说道:“职道谢制军大人成全,职道一定倾全力办好这件事。”盛宣怀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
张之洞一边往起扶盛宣怀,口里一边说道:“杏荪,你现
盛宣怀有意沉思了一下,犹豫着说:“据前矿师郭师敦讲,当阳之外,当属麻城界上煤层较厚。职道已饬命冯庆镛带领白乃富等人亲赴麻城勘探,大概这几日就能有确凿的音信。”
张之洞用手指着盛宣怀笑道:“本部堂早就猜出,凭你盛杏荪的明,不可能不留一手。”
盛宣怀郑重其事地说道:“制军容禀,挖煤开矿一直是我大清的热门,洋人和各省绅商都想
张之洞忽然又问道:“杏荪,有一事本部堂还要向你请教。你以为,大冶正式设局后,采用什么形式为好?”
盛宣怀胸有成竹地答道:“当下办理洋务,不过以下四种方式:一是官本官办;一是官督商办;一是官商合办,官股、商股各占一半;一是商本商办。职道窃以为,第一种办法行不通,第二种办法不可行,第三种办法有利有弊。利是有官股,剩下的商股比较容易招集;第四种办法最可行,商人获利大,官府不投资,无风险,不与民争利,只吃应纳厘税。此也是英、德等国开矿办法也。”
盛宣怀刚把话讲完,张之洞已经兴奋得又是点头又是拍手,连连赞叹道:“有你盛杏荪相助,本部堂这铁炼成了!——走,我们两个到饭厅去喝上三杯!饭后,我们再详谈。杏荪,你现
饭后,张之洞命一名随员领盛宣怀去卧房小憩,他则飞速拟了两封电报。一封
李瀚章
张之洞的另一封电报则
张之洞这人的确敢说话,有时撒起谎来都不眨眼睛。盛宣怀是刚抵上海,与他只谈了半日话,他却
第六节为总督筹划设局开矿
张之洞与盛宣怀一连谈了三天,直到无话可说,这才放盛宣怀回去。盛宣怀前脚走,他这里也打点行装,乘船回到武昌。
回到武昌之后,张之洞才
他把跟随自己到上海的一名属员叫进来,又是喊又是骂地
属员老老实实地答:“下官再有三个月就五十二了。”
张之洞咬牙切齿道:“像你这种材料,不要说五十二,就是八十二,也难活出名堂!本部堂真想一脚踢死你!”
一听这话,属员吓得扑通跪倒
张之洞知道自己把话说得有些过头了,想马上把话拉回来,面子上又过不去。暗中思忖了一下,忽然灵机一动道:“想想你们这些人也不容易,这次就不拿你的错了,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马上替本部堂给盛杏荪拟一封电报,请他劳心,为铁矿代拟一个章程。这事不算为难你吧?”
属官慌忙说:“谢制军抬举。”
电报草稿很快便摆到张之洞的眼前。张之洞了,提笔改动了几个字,便命人交电报局拍
盛宣怀此时却正
曾纪泽字劼刚,是晚清非常著名的外交家,出任过大清驻英、法、俄三国公使。任满回国后,出任兵部左侍郎、帮办海军事务、总理衙门大臣。得知盛宣怀正受命替张之洞筹办大冶铁矿的事,曾纪泽既高兴,又有些担心。高兴的是盛宣怀办矿有经验,大冶有他参予,肯定能成;担心的是湖北百姓最信风水之说,对掘山开矿素来反感,加之山中遍地坟茔,劝导不利,很容易激起事端。
曾纪泽把自己的担心都写
曾纪泽的信是这样写的:“杏荪仁兄姻大人阁下:径启者,湖北开办矿务,闻已饬委干员,带同矿师,往各处履勘。我兄统筹全局,成竹
大冶等州县情形,纪泽未能概悉,惟近晤鄂中诸友,佥称:‘武昌县属之西山、樊山,可否开采,尚宜详审。二山距省百八十里,与黄州郡城隔江对峙,为下游第一门户。咸丰间,省城频陷,皆赖樊山有险可扼,官军得以水陆并进,故旋陷旋复。全省形势所关,极为重要。一经开采,穴岩凿石,不能无少变迁,事
信本已经写完,但曾纪泽言犹未,提笔又
“吾华开矿较西人为难者,厥有二端:一曰股本难集;一曰风水难避。斡旋于二难之中,使公私交利,是
完这封来信,盛宣怀感叹道:“曾侯的见识不仅高于常人,而且特别切合实际。朝廷最缺少这样见多识广的大员啊!”
曾纪泽是已故大学士曾国藩的长子,曾国藩生前曾锡封一等毅勇侯,薨后,侯爵由曾纪泽袭取,人们于是又称曾纪泽“袭侯”、“通侯”或‘曾侯’。信中所说的“芗帅”,指的是张之洞。张之洞字香涛,人们习惯称他为香帅或芗帅。
张之洞的电报急如星火地递了进来。
电报共讲了两件事:一是请盛宣怀代拟一份大冶办矿章程,一是请盛宣怀举荐几位能人到鄂主持开矿的事。
盛宣怀一笑,暗道:“这个张香帅,想起什么便办什么,根本不给人容空!这样的总督还真少见!”
思考了两天,本着商本商办的原则,盛宣怀为张之洞要办的大冶铁矿草拟了这样一个办矿章程。章程主要分责成、择地、筹本、储料四大端。
章程全文如下:“禀为遵饬筹拟铁矿情形,请先咨商海署察核由。
敬禀者:窃职道于本年十一月初七日接奉北洋大臣、山东抚宪电饬海军衙门奏令赴沪面商铁矿事宜,于十一月十五日驰抵上海。连日蒙湖广督宪张传询铁矿情形,谨将拟办大略章程,为我宪台缕陈之。
查欧洲英、德各国多以开矿致富,而开煤、铁尤能致强。中国
一曰责成。兹事重大而条理细密,非有大员督办,不能提挈纲领。拟请先行奏派一人督筹铁矿,以后用人立法,均由该员随时禀商宪台夺定。
一曰择地。熔铁必需白煤,或用上好烟煤烧成焦炭。而煤、铁皆质重价轻之物,化质既佳,应筹运道,运道不便,必无利益,甚至价目昂于洋铁,以致滞销,不可不防。英矿师郭师敦前所勘得之大冶铁矿,质佳产旺,近
一曰筹本。闻英、德煤铁矿皆商办,询其何以不归官办?曰:‘国家不愿与商民争利。’犹
一曰储料。近年洋铁、洋钢进口,岁以二三百万计。如自制生铁熟铁、粗钢细钢,只须价目不昂于洋铁,总有销路。惟造铁路如定十年之限,则铁轨每年应造一千里,以六年计之,可得六千里。芦汉双轨悉可取资于此。所有机器应先购置制轨者为正用,如有余力方可制生熟铁出售。其所制成之铁轨,必须随时呈缴领本,俾资周转。如铁路筹无专款,办无定期,则铁局不能先制铁轨,即不能先购制铁轨之机器,因铁轨民间无销路也。开土货以杜漏厄,用意虽同而造端迥异。拟请宪台函商海军衙门明示,再行定议。
以上四大端,系铁矿煤始之要领,如游移不定,虚糜岁月,终属空言。可否仰祈宪台鉴核,俯赐咨商海军衙门会奏施行。肃此具禀,恭叩钧祺,伏祈垂鉴。职道盛宣怀谨禀。右禀北洋大臣。光绪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考虑到自己此次虽奉海军衙门饬命赴上海与张之洞商谈湖北矿务的事,但李鸿章既是海军衙门大臣,烟台海关又是北洋辖区,大冶铁矿的事,自己不可能绕开李鸿章。还有张曜——管湖北开矿与山东毫无联系,但自己毕竟是山东的官员,于情于理也不能绕开这个人。沉思了片刻,盛宣怀让师爷把章程誊抄了四份:一份送北京海军衙门,一份送武昌张之洞,一份送天津李鸿章,最后一份派人送到省城呈给张曜。
盛宣怀又单给张之洞写了一封密函,就举荐能员办矿一事给出承诺,但须从容商办。
忙忙碌碌中,光绪十六年(1890年)到了,盛宣怀四十七岁了。回想上一年走过的历程,盛宣怀可谓悲喜交加。喜的是弟弟星怀纳资为候补知府,投身到淮军大营出任书办;父亲编选辑录的书稿已接近尾声,就要雕版刻印。悲的是,虽
盛宣怀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事果然说到就到。大年初一,盛宣怀到张之洞的来信,称:经他从德国和英国聘请的矿师联合勘探,湘、鄂两省好煤甚多,可用于炼铁的白煤竟达十余处,已决定设局炼铁,请盛宣怀速荐能人到鄂,商办设局办法,并承诺说,矿局一旦设立,肯定践约。所谓践约,说的是给盛宣怀的那份好处。
张之洞给了盛宣怀一个开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