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坚忍之心力,成密之条理,则庶几有利无弊,不致有名无实。
——盛宣怀创业语录
第一节赶回招商局救火
回到上海以后,盛宣怀只休息了一天便与徐润会
互相礼过,盛宣怀与徐润分别落座,有人摆茶上来。
盛宣怀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徐润,猛然
盛宣怀心头不由一振:看样子,招商局当真遇到了大麻烦!于是便不再客套,直言说道:“雨之,招商局陷入困境,关键环节
徐润重重叹了一口气:“现
盛宣怀问:“朱观察是怎么个主意?”
徐润用鼻子哼一声:“朱云甫早已将局里的事交给了朱翼甫,说是养病。是真病还是装病,只有他兄弟二人知道。唐总办现
盛宣怀沉思了一下:“雨之,您打
徐润拉着脸子说:“朱翼甫现
徐润起身走了出去。盛宣怀的心头再次一震:想不到,徐雨之与朱氏兄弟的矛盾这么深!照此看来,此次自己当真能取代唐廷枢总办招商局。
盛宣怀一边打
朱其诏是个标准的商人,管头上也捐了个道员顶子,但那是为了经商方便。朱其昂病休期间,把招商局印绶托付给他掌管,不过是怕大权旁落。他却仗着自己经商日久,财大气粗,很是不把招商局其他人放
盛宣怀对朱其诏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但碍于朱其昂的情面,一直没有说过什么。徐润却连连向唐廷枢和李鸿章告朱其诏的黑状。轮船招商局江河日下,内部的争斗却愈演愈烈。
朱其诏到后,盛宣怀把徐润也请到自己的办事房,共同议事。
盛宣怀当先说:“我已离开半年之久,受命
朱其诏冷笑一声道:“盛大人问得好!有些话我已
徐润把茶杯一摔道:“朱大人,您为什么屡屡提这个陈账?我把盛大人从广济请回来,是要商量一个解围的办法,不是要晒旧账!今天当着盛大人的面您老说说,从打云翁回家养病,您一共到招商局办过几回公事?按理说,您位
朱其诏把眼前的茶杯往外推了推,用不急不躁的语气说道:“会办大人这话说的好,可您知道我为什么把招商局的关防拴
朱其诏的矛头不仅对准了徐润,也对准了唐廷枢。一听朱其诏讲出这话,徐润仿佛被揭了伤疤一般嗷地蹦了起来:“朱翼甫,你放肆!不是看
朱其诏哈哈笑道:“徐雨之,你有资格说这话吗?你的顶子比我的好看吗?你还是听我一句劝,起你那一套吧!这是大清国的轮船招商局,不是英国的宝顺洋行!”徐润曾为英国宝顺洋行当过买办。
盛宣怀一见事情中途起了变化,只得起身打圆场:“我们都把不相干的话题打住吧。现
徐润气恨地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朱其诏理也不理,很随意地从袖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从里面捏起一颗黑黑的东西扔进口里,就着茶水咽下。朱其诏现
盛宣怀小声问朱其诏:“朱大人,现
朱其诏摇摇头答:“南洋自打有了商船,我招商局已经分不到漕运了。我和漕运总督衙门函商了多次无果,情形不好啊!”
徐润分管的揽载已无客源与货源,漕运又被南洋全部包揽,盛宣怀有些蒙了。
又商议了许久,因朱其诏与徐润一直较着劲说话,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当晚,盛宣怀就贺塘山开矿事给李鸿章上了一个禀报:“二十二日雇工先
把李鸿章的通禀
沈葆桢却瞪起眼睛说:“杏荪,你是成心来气我不是?江南这点漕运,南洋自己还吃不饱,你还要分出一些。你到底是何居心?”
盛宣怀陪着笑脸道:“您老教训的是!盛杏荪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但太古和怡和两家洋行联手来要吃掉招商局,您老总不能不管吧?”
“你让我怎么管?招商局又不是两江的招商局。两江的事,我还管不过来呢!招商局的事,你还是去找李傅相吧,本部堂管不了。”
盛宣怀点头说道:“您老说的是,两江事繁,您老是真忙啊——可再忙,招商局有事,您老也不能不管啊!谁让您老是朝廷柱石来着?”
沈葆桢摇摇头苦笑道:“杏荪啊,听本部堂一句话,你还是快些去找别人想想办法吧,你
盛宣怀不为所动:“职道也知道两江总督不管漕运,可您老说句话,谁敢说半个不字啊?您老的大名一喊,洋人都怕呀!”
沈葆桢不说话,推开茶碗便办起了公事。
盛宣怀不敢打扰,老老实实地
许久,沈荷桢抬头说道:“杏荪,你坐
盛宣怀答:“职道若离开这里,招商局就得被洋商吞并,您老不能见死不救。”
“想分些漕运给招商局,你应该到漕运总督衙门去。你怎么能赖
盛宣怀低头答:“职道与漕运曾制帅又不熟悉,他老脾气又大,一句话没说好,他把我轰出来怎么办?职道现
曾制帅便是曾国藩的胞弟曾国荃,现
沈葆桢叹口气说道:“杏荪,本部堂跟你说句实话,不是我见死不救,我实
沈葆桢不紧不慢说出来的话,几乎句句
沈葆桢最后又说道:“杏荪啊,招商局设立不易,现
盛宣怀含泪起身答道:“大人啊,招商局的实
沈葆桢突然反问一句:“唐景星与徐雨之不是很能办事吗?”
盛宣怀气愤地说道:“他们能办什么事啊?唐景星是洋书长大的,徐雨之也是靠给洋人做事才
沈葆桢一笑:“少荃傅相看中的不也是他们唯利是图这一点吗?招商局不图利,怎么和洋人竞争?不图利,你盛杏荪又急着跑我这里干什么?你这个观点,本部堂不赞成!”
沈葆桢的一席话,又把盛宣怀说得面红耳赤起来。
当日回到客栈,盛宣怀悔得又是跺脚又是扇自己的耳光。他苦苦思索了半夜,仍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若丢掉这次表现的机会,他可能与招商局总办或督办的职位再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第二天早饭一过,盛宣怀再次来到两江总督辕门的门房,请求面见沈葆桢。
门房却笑道:“您老还是去忙吧。上头有话下来,今儿衙门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和您老说话。”
盛宣怀与两江总督的门政大爷原本是熟悉的,今见他突然板起脸来要公事公办,心下难免有些
门政知道盛宣怀与沈葆桢的关系,所以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把帖子起来,答应替盛宣怀递上去。
盛宣怀百无聊赖,同着随从到夫子庙去逛了逛,顺便又抽了支签,交给解签人讲解,不想却是‘柳暗花明’四字,应该算是上上签。盛宣怀心头一喜。
离开卦摊,盛宣怀又二次走进大殿,对着孔圣人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从夫子庙出来,盛宣怀又乘轿到秦淮河边看了一回风景,这才回到客栈,茶房却笑着迎上前来,把一封信递给盛宣怀,说:“您老前脚离开,这只鸿雁后脚就飞了进来。”
盛宣怀接信看了看封皮,见寄自湖北广济,便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房间,拆信来看,却原来是叶思忠写来的。
叶思忠
盛宣怀把信放
第二节《煤矿章程》总算摆到了中堂的案头
毫不夸张地说,罢叶思忠的来信,盛宣怀顿感心头一热。显然,李鸿章让叶思忠绕过李明墀直接向他来领取请示自己的任务,说明李鸿章已决定把即将成立的湖北采矿局总办一职给他。思索了一下,盛宣怀命人铺纸研墨,提笔给叶思忠写了一封回信,密嘱叶思忠
依盛宣怀的想法,该山既被当地人称之为铁山,肯定有一番来历。如果山内当真有铁可采,那将是一举两得之事。
把给叶思忠的信封缄,盛宣怀又给李鸿章写信一封,通报自己安排叶思忠
每每想起这些,盛宣怀总要唉声叹气许久。
把叶思忠和李鸿章的信交给差官
从梦中醒来,盛宣怀摸出怀表看了看时辰,正是子夜时分,外面的梆子声由远及近。
盛宣怀起床擦了擦汗水,顺势喝了两口凉茶,便又翻身躺下,哪知却再难入睡。
一连十几天,盛宣怀都被总督衙门的门房挡驾:有时是公务繁忙,有时是正
盛宣怀彻底失望了,他交代一名随从结算房钱,又打
见到正打点行装的盛宣怀后,公差施礼说道:“下官奉制军差遣,特来请大人到衙门商量事情。”
一听这话,盛宣怀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相信地反问一句:“老弟,您是说,制军想同本官商量事情?”
公差点头:“正是这话,下官已备了轿子候
盛宣怀马上更衣,跟着差官乘轿来到两江总督辕门。下轿被引进签押房,沈葆桢正
礼过,沈葆桢笑道:“杏荪啊,看样子少荃傅相当真没看错你。本部堂已派人查过,上海招商局被洋人挤兑成这样,你虽然脱不了干系,但也不能负全责。总归是经营不当,让洋人钻了空子。本部堂已饬命两江漕运船只分出一些漕粮给招商局;把两江划拔给福州船政局的煤炭、钢材等货物,也分出一些由招商局派船运送。但这都是短局。招商局要想长久立足,还需自己想办法。”
沈葆桢话未说完,盛宣怀已是一揖到地,抬起头时,眼里已然含了泪水。盛宣怀本想说句感激的话,哪知心情太过激动,竟然一时哽咽不能成语。
当此轮船招商局生死攸关时期,深明大义的沈葆桢,毅然决然地伸出了最有力的援手,不仅使招商局平稳地度过了危机,三个月后,
光绪元年九月下旬,盛宣怀怀揣着《湖北煤厂试办章程》的草稿,兴冲冲地来到天津。
湖北煤厂开采的事已基本定局,是到了挂匾的时候了。因为要征得朝廷的同意,还要
一见盛宣怀一脸憔悴,李鸿章命人给盛宣怀沏杯热茶摆上,然后感叹一句:“我大清的事情,不好办啊!”
盛宣怀心里一热,面上却不敢露出声色,口里答:“职道不过是多奔波几里路,可想起您老经过的那些,那才真叫难哪。傅相,叶思忠和张斯贵已
李鸿章笑着点了点头:“我大清地下有宝啊。杏荪,办煤矿的章程拟出来了吗?开矿的事,该上奏给朝廷了。现
李鸿章说完大笑,从笑声里可以感觉出,李鸿章对盛宣怀这个阶段的表现是满意的。
盛宣怀从护书里摸出自己拟出的煤厂章程,起身递给李鸿章:“这是职道按照您老的吩咐草拟出的章程,也不知合用不合用。”
李鸿章把章程放到桌上:“好,先放我这里,你下去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老夫着人传你。”
盛宣怀退出去后,李鸿章拿起办煤厂章程,开始屏心静气地看起来。
章程的大标题是:湖北煤厂试办章程八条
李鸿章笑一笑,开始往下看正文。正文起头自然是官样文章:“谨拟湖北煤厂试办章程八条,恭呈钧鉴。计开:一、地势宜审也。开矿必先筹运道,或山谷崎岖,或河路纡远,转运不便,则成本加贵,是以闽省古田县铁质虽佳,而价转昂于西铁。矧煤质愈赘,煤质愈贱,更非转运简便不能合算,其或产煤之地系属民山,则必转向民间买地,而材庐坟墓动辄为难。此地势未得其宜,因以旋议旋置也。查湖北广济县属之阳城山,绵亘四十余里,其中为盘塘山,其下为阮家山,峰峦相接,均属官山,滨临大江。现
盛宣怀以上说的都是实情。张斯贵回国的第二年,便
章程第二条讲的是利权,并列出了详细的分配原则:“按年照本支取官利,并酌销器械各耗,所有余利以六成归商,以三成归官,以一成作为花红。夫商以资本获官利,而更有余利六成以及之,此商之利也;民以开挖获工食,而更有修堤实惠以及之,此民之利也;官则坐取其厘税,而更有余利三成以及之,此官之利也。”
看完这一条,李鸿章沉思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章程的第三条则是用人。鉴于轮船招商局的经验,盛宣怀
章程第四条说的是资本宜充:“凡华商入股无分彼此,皆利
第五条说的是早定税则;第六款强调贩运宜速;第七款是明定矿山界址,“以防外来不逞之徒勾引洋人,乘机串通土人影射开挖,分**华之利”;第八款也是最后一款:“销售宜广。‘如非预定,准该厂自运自售,以免堆搁’。”
盛宣怀
从章程中可以看出,盛宣怀给湖北煤厂局确定的形式是官督商办。基本走的是上海轮船招商局的老路。
放下煤厂章程,李鸿章一边
当晚,李鸿章为慎重起见,命文案将盛宣怀所拟《湖北煤厂试办章程八条》分誊两份,连夜派专人送交沈葆桢、翁同爵,征求二人意见。
第二天,李鸿章把盛宣怀传进签押房,吩咐道:“章程老夫已看完,但因为牵扯到湖北和两江,所以还要征询翁玉甫和沈幼丹的意见。煤厂虽是国家兴办,但凡事都要地方督抚给予支持。有些话,老夫就是不说,你盛杏荪心里应该清楚。我大清的有些事情,看似最简单不过,若当真办起来,却又千难万难。关于湖北煤厂,老夫有几句话要特别交代给你。有些话我以前说过,现
盛宣怀起身答:“李玉阶和张斯贵都是可信任之人。用人方面,职道可以多和他们商量。”
李鸿章又问:“杏荪,还有一事老夫一直想问你:湖北煤厂设立,张斯贵主持开采能否承担得起?要不要另外请人?”
盛宣怀答:“禀傅相,职道正要同您老说起这事。张斯贵
李鸿章点了点头:“聘洋人佣金都是很重的,但也不失为权宜之计。只要他肯真心为我们做事,佣金重些也没什么打紧。”
盛宣怀答:“傅相所言甚是。马立师到湖北后,职道要对他详加考察,不能让他糊弄我们。傅相,
李鸿章抚须一笑:“翁同爵怎么想,你不要太放
盛宣怀内心一惊,忙答:“傅相的话,职道都记到心里了。职道什么都没做,怕什么呢?”
李鸿章抚须笑道:“我不管什么微辞,也从不怕人议论。我只信一个理,只要把份内的事情办好,就是可用之材!整天和银钱打交道,谁敢保证一清到底呀?打鱼的人,湿胳膊湿腿,是正常的。回去后,既要把湖北煤厂的事办好,还要兼顾一下招商局。唐景星现
盛宣怀答:“谢傅相挂怀。家父最近已能下床理事,估计很快就能和从前一样了。傅相,您老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啊!现
李鸿章笑了笑,很自然地端起面前的茶杯。
第三节圣旨下来了
从总督行辕下来,盛宣怀只
翁同爵对盛宣怀仍是不冷不热,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
礼罢落座,翁同爵一边摸胡子一边说道:“少荃中堂从天津把湖北煤厂的章程寄了一份,问问本部堂是什么主意。本部堂把章程看了两遍,还当真没有看出什么不妥。那份章程,应该是你老弟主笔的吧?想不到,老弟不仅悉心洋务,还是文章大家呀!可喜可贺!”
翁同爵因为现
盛宣怀忙道:“您老谬奖。
听了盛宣怀的一顿奉承,翁同爵脸色有些见暖,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冷了:“杏荪哪,你是李中堂身边的红人,也是我大清眼下办洋务的能员。洋务这个事啊,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还当真难办。一个地方想不到,就要被人抓住辫子,这一生也就完了!本部堂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你这次来武昌,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吗?”
盛宣怀不知翁同爵为何突然这样问,忙答:“职道就是来给您老请安。广济煤厂刚刚起步,以后肯定会遇到许多事,免不了要经常麻烦您老。”
翁同爵端起茶杯:“洋务难,难于上青天哪!”
见翁同爵不愿再和自己谈下去,盛宣怀只好识趣地施礼退出,当日即从水路赶往广济。
盛宣怀对通往阳城山的这条河道并不是很熟悉,他必须实地考察一下。这是一条没有通航的河流,盛宣怀费了很大力气才雇到一条民船。河道蜿蜿蜒蜒,时宽时窄,船行很是不便。所幸深度可以,如果运煤拉货当可无碍。船行一路,盛宣怀看了一路,与艄公谈了一路。这条河道的大致清形基本了然于胸。
是月末,从天津传来消息,翁同爵坚决反对湖北煤厂官督商办独立经营,提议将煤厂归并给上海轮船招商局经营管理。翁同爵此议的理由也颇冠冕堂皇:开源节流,渐次强大。
翁同爵此议的另一个目的,仍然是不想让盛宣怀独办此事。
消息传来,盛宣怀这回可彻底蒙了:“狗娘养的翁同爵,我盛宣怀怎么就得罪了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我,到底想干什么?”盛宣怀一边
李鸿章的来信终于递到盛宣怀之手。盛宣怀屏住心头的跳动,小心地把信拆开。
李鸿章
盛宣怀的眼前一片迷茫。呆坐了许久,盛宣怀才弯腰把信拾起来。他一边重新看信,一边开动脑筋苦苦思索应对办法。信看到最后,盛宣怀忽然
一连想了两天,盛宣怀提笔给李鸿章写了这样一篇禀文:湖北煤厂应归湖北筹办并拟改归官办议。文章开始自然要先
把禀文誊抄清楚送走,盛宣怀当晚睡了个安稳觉。
盛宣怀此时已打定主意:不管是官督商办还是官办,只要脱离招商局独立成局,他盛宣怀都举双手赞同。那么,煤厂改成官办以后,盛宣怀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偿坐上总办的宝座呢?要知道,官办的前面,还有湖北筹办一项啊。对这一点,盛宣怀还是有十成把握的。因为李鸿章已经对翁同爵作出了让步,翁同爵再有气,也不能不给李鸿章一些面子。何况上日去天津,李鸿章的话犹言
果不其然,事情的
光绪元年十一月初,朝廷允准湖北煤厂官办的圣谕分别下到天津直隶总督行辕、湖广总督衙门和两江总督衙门。
因圣旨牵扯到盛宣怀、李明墀二人,翁同爵命文案将圣旨誊抄了两份,分送给盛宣怀、李明墀二人看。
旨曰:“据李鸿章、沈葆桢、翁同爵奏,拟试开广济县阳城山煤厂等因。查湖北广济县属阳城山一带产煤甚富,今夏派员前往查勘,煤苗尚能畅旺……着准行。煤厂开办伊始,必须局员得人,乃能涓滴归公,事方有济。照李鸿章、沈葆桢、翁同爵所请,查有直隶候补道盛宣怀系派赴查勘之员,堪以责成办理。该厂系汉黄德道管辖,现任道员李明墀久官斯土,舆论翕然,且于洋务亦颇熟悉,堪以派令会同办理。盛宣怀着任阳城山煤厂总办,李明墀为会办。钦此。”江汉关道例兼汉黄德道。
从同治九年到现
手捧圣谕,盛宣怀两眼含泪,心潮澎湃起伏,许久许久不能平静。
当夜,一封充满激情的家书由广济递往苏州,他要把喜讯第一时间报给家人。
光绪元年底(1875年),盛宣怀到南京两江总督衙门与沈葆桢会商煤厂
盛宣怀却情不过,也是一时高兴,便答应了下来。择定了日期,由那位热情的候补知县
玩耍了一天,二人都吃得烂醉。候补知县见盛宣怀玩得高兴,便索性把歌女留下伺候二人睡
花船上的歌女是既卖唱又卖身的,只要遇着大富翁,想怎么玩便怎么玩,从不打折扣。夜半时分,盛宣怀酒醒,便披了件衣服到舱外解手,顺势看一下月光下的这条古河。陪睡的那名歌女急忙让人
盛宣怀漫不经心地哼着哈着,两眼时而望月,时而望江,兴致很浓。偏赶这时,有一艘花船从旁边划过。盛宣怀见那船的甲板上也坐着一人,旁边站着两名女子
盛宣怀听那人笑声耳熟,不由定睛细看,哪知正与那人目光相对。两人几乎同时张开口:“原来是胡大人!”“想不到
旁边花船上坐着的人正是福建候补道胡雪岩。
互相问候之后,又说了几句不打紧的闲话,两个人便各回舱中安歇。
盛宣怀并未太
第二天,盛宣怀便回到上海。
老爷盛康身体已恢复如初,星怀经营的钱庄也正是年终结账期。一见盛宣怀回家,一家大小人人欢喜,个个笑逐颜开。四弟善怀因未考取县学,只好出钱捐了个监生,每日帮着三哥料理生意和乡间田里的事,闲暇仍书写字,准备考取举人。
见到父亲,盛康笑呵呵地说:“你做了煤局总办,大小算熬出点头儿,但还不能荒废学业,就算不中进士,总要中个举人才理直气壮。”
盛宣怀连连称是,又问了问留园的修缮情况以及钱庄的经营、田里的成,这才来到母亲的病榻前。盛母已卧床两年,近半年病情又有些加重。盛宣怀问了问母亲的病情,又嘱咐了丫环几句,这才含泪退出房门。
夫人董婉贞同着二房庄德华,正
盛宣怀走进房来,更衣完毕,有丫环捧茶上来。盛宣怀一边喝茶,一边向董氏询问昌颐、同颐的功课。
董氏叹道:“这两个孩子真不愧是你盛家的后代!昌颐已经十六岁了,八股还写不明白。至于同颐就更别说了,一拿书本就喊头疼,一下学就往丫头们的房里钻。如果不行,我们再给他们换个先生吧。”
盛宣怀白了董氏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董氏又说:“您总算做了煤厂的总办,这回可以把我们娘儿几个都接过去了吧?您的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啊。”
盛宣怀再次重重叹了口气道:“老太太卧病
董氏不高兴地走出房间,把盛宣怀一个人丢
第二天,盛宣怀禀承父亲的吩咐,带上几名家人到上海置办年货。哪知刚一上岸,便被徐润打
走进徐润的办事房,盛宣怀一愣,见唐廷枢和朱其诏都
唐廷枢虽被李鸿章派到开平一带探矿,但因头上仍挂着招商局总办头衔,所以经常回来处理一些公务。
一见三人脸色都不甚好看,盛宣怀不知
盛宣怀问徐润:“雨之,到底
徐润答:“胡雪岩昨儿把投进来的股份全撤走了。他说,您老身为招商局会办、煤厂总办,放着公事不办,整日跑到秦淮河上吃花酒睡**不干正事,他把钱投
唐廷枢这时道:“盛大人,说起来呢,像我们这些人偶尔吃顿花酒睡个**,也
一席话,直把个盛宣怀说得是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朱其诏这时打圆场道:“您们两位老大人的话卑职不爱听!盛大人不过是吃顿花酒而已,我们几位,哪位花酒吃得少?他姓胡的放个狗屁出来搅局,你们就当个大事说个不了,以后还怎么
一听这话,唐廷枢不得不把口气放缓:“杏翁啊,老哥也是让那狗日的胡雪岩气得
徐润这时笑道:“盛大人,您老到河上睡个**,怎么倒撞进了胡大官人的眼里?——莫非那**喊的声音太大了?那**是怎样叫的?学学,让我们也开开眼。”
盛宣怀用鼻子哼一声道:“你徐雨之还是少打趣我吧。我睡什么**?不过是一名穷急的知县,硬拉我到船上吃顿花酒,喝多了没有下船而已。哪知胡雪岩吃酒的花船恰巧过来。我见是他,怎能不说个话打声招呼?谁知他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啊!等我再遇见他,看不把他捆翻了打!”
唐廷枢一愣:“杏荪,听你的口气,好像还要去**堆里去寻那胡雪岩?你可老实些吧!——煤厂可以不要脸面,招商局还要办下去呀。”
一句话,又把盛宣怀说得好一阵无语。
朱其诏这时道:“我们还是说说红利的事吧。这眼看着来年了,股东们过年,我们也得过年啊。大家盼了一年,盼什么?还不是那点红利!”
唐廷枢于是道:“杏荪,我回来这几天,会同雨之、翼甫,把各种账清理了一下,又给中堂打了禀报,中堂也同意了,所以就给股民分了两年的红利。今儿把你从码头请过来,也是商量这件事。雨之、翼甫,你们把分管的账房都请过来吧。”
盛宣怀急忙摇手道:“账房就不要叫了,我大概听听也就行了——家里的下人还
唐廷枢向徐润示意了一下,徐润便铺开手里的账簿道:“接手两江部分漕运以来,虽未见大赢余,但已把陈欠窟窿堵上。按总办大人和中堂大人吩咐,我们几位的薪俸,仍按过去的方法办理:遇有急事可酌情支取,年终统一结算;剩余不兑现,推到下一年,直到招商局彻底翻身。还有就是,薪俸和股红无干。
盛宣怀起身道:“我听明白了,我午后再过来吧。”
“也好,我们三个晚上请你吃酒。”唐廷枢边送边说。
“去你妈的假惺惺!”盛宣怀一边
盛宣怀急匆匆赶到码头,带着一班下人赶往几家商号办货,午后,又亲自到招商局支取了应得的红利。考虑到招商局尚未彻底翻身,家里过年又不短银子,便仍把几年的薪俸变成股金寄存到账上。办完招商局的事,盛宣怀继续周旋于各大商号之间,整整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好歹把年货置办齐整。
办完年货,盛宣怀同下人们乘船回了苏州。
盛宣怀此时一心巴望着经营好煤厂,不想过多去管招商局的事。
第四节和胡雪岩结梁子
这个大年,盛宣怀过得不是很开心,眼前总有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大方脸晃来晃去。这个人便是久混江湖的胡雪岩胡大官人。
胡雪岩名光墉字雪岩,以字行,籍隶安徽绩溪。原本是一家钱庄的小伙计,因用一笔呆账资助过穷困潦倒的王有龄,得以
正月初三,盛宣怀的堂兄盛宇怀来到苏州给盛康拜年。
盛宇怀也是官场中人,出身一榜。做过县学教谕,署过一任知县,现
说了一阵闲话,盛宇怀忽然问道:“杏荪,你自打当上湖北煤厂的总办以后,权力一定很大吧?听说李中堂和沈宫保都很信任你?”沈葆桢因被赏过太子少保衔,所以官场中人又叫他沈宫保。
盛宣怀一笑:“想不到,我的事都传到山东了。”
盛宇怀叹道:“何止是山东啊,现
盛宣怀喝了口茶水:“三哥,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吧?”
盛宇怀又是一脸苦笑:“杏荪,你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了。其实也很简单,我
盛宣怀哈哈笑道:“三哥
盛宇怀摇了摇头:“三哥和你没法比。你年轻,做事有魄力,又是李中堂身边的红人。你说什么话,起码李中堂能听啊。可我
盛宣怀笑道:“三哥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是想活得好一些。但是三哥,您也应该知道,煤厂毕竟不同于我们自家的钱庄。想用谁,想换谁,不过一句话的事。煤厂是有一定规矩的。打比方说,现
一听这话,盛宇怀吃惊地瞪大眼睛:“杏荪,真想不到,一个开矿局子,又不是我大清的正规衙门,用一个人也这么麻烦!依我原来的想法,你是总办,用谁不用谁,全
盛宣怀沉思了一下:“三哥,您要真想干点实事,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不过,有几句话,我须先说给三哥听,以防您以后后悔。首先,您要照煤厂定好的规矩办。不能因为是我三哥就可胡来乱来,否则一旦出事,我们兄弟二人全完。湖北煤厂是初创,薪金不会定得太高,有可能像招商局一样,欠薪运营,等局面打开再一
盛宇怀急忙起身道:“杏荪,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出格的事,我敢干吗?仗势欺人的事,我能干吗?你只要能给我找份差事,调离山东,不管干什么,我都会心力把事做好。你是总办,我是委员,又是你三哥,能让别人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吗?我说这些你如果不信,可以派个人到山东去打探一下,看看你三哥为人如何,官声如何,是不是和我刚才说的一样。”
盛宣怀哈哈笑道:“三哥,您这话是越说越远了。别人不了解您,我还不了解您吗?您为什么
“丝毫不差,丝毫不差!杏荪,你是真聪明啊!”盛宇怀连连点头,心悦诚服。
新年尚未过去,盛宣怀便接到上海道冯悛光的急函一封,告以英国矿师马立师,带着助手及探矿设备,已由伦敦启程来应聘。其本人与随行翻译、随从等十余人已先期抵达上海,大批设备随后运到。马立师请求与他晤面,详谈开矿、薪金等事。盛宣怀急忙打
盛宣怀于是找到地主魏肯堂,舞动唇舌,用很低的价钱将该房所租下。计明五年为期,
忙完这些,考虑到煤厂已经开始挖掘原煤,上海栈房必须及时启用,便会同李明墀给翁同爵上禀文一篇,请调山东候补知府盛宇怀,出任湖北开采煤铁总局提调兼稽查上海运销事宜。翁同爵虽满心的不愿意,倒也没有过分刁难,回文照准。偏
盛宣怀拆信未及看完,头上已惊出冷汗。原来,李鸿章
“胡雪岩,你这个狗娘养的!老子早晚让你好看!”盛宣怀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花钱雇个武师,一刀结果掉胡雪岩的性命。所幸李鸿章以大局为重,并没有深究此事,只是点到为止。但这也足以让盛宣怀心惊胆战了。
牛高马大的英国矿师马立师,带着自己的助手和探矿设备,兴高采烈地来到武穴阳城山矿区。稍事歇息,便打扮齐整来见盛宣怀。
闻报,盛宣怀急忙把李鸿章从天津派过来的英文翻译传到身边,又特意把李明墀请过来,这才与威武凶猛的马立师会面。
马立师走进议事大厅,先用眼睛对屋里的摆设扫了扫,然后便带着翻译一步跨到盛宣怀与李明墀的面前,行了个西洋大礼,口里道:“久仰观察盛大人,鄙人接受您的邀请,来为您开山取煤挣大钱。”
听了翻译的话,盛宣怀笑了笑道:“马大人,您坐下说话。”
马立师却道:“观察盛大人还没有讲,把鄙人请来,能给鄙人多少酬金?您不能亏待鄙人。许多国家都出高薪请鄙人看矿,鄙人都没有答应。”
李明墀道:“盛大人说,这件事可以慢慢谈,您这位洋大人还是坐下说吧。”
马立师坚持道:“不!不说明白,鄙人不能坐下。鄙人要用这笔酬金买别墅、买山庄。”
盛宣怀小声对李明墀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洋人的做派。想要什么,张口就说,不绕弯弯。洋人都是直性子,好打交道,用不着怕。”
李明墀小声道:“他说急等这笔薪金买洋房。他挺穷啊!”
盛宣怀压低声音:“本官与洋人打过多次交道,他们有时也说谎。我来问他。”
盛宣怀有意沉思了一下,说:“马大人哪,您
马立师两手一摊:“开山挖坑寻找矿井啊。”
盛宣怀:“您都开过几座矿啊?能说说吗?到别的国家开过矿吗?”
马立师用手边比划边说:“鄙人
盛宣怀:“请您说详细一些。”
马立师又开始比划:“找准位置,立上架子,轰隆隆轰隆隆便开始了。当然,有的能出水,有的不能出水,那就是位置错了,需要重新确定。然后再轰隆隆轰隆隆……”
盛宣怀一愣:“你快打住。本官要找的是开矿师,不是打井师。你开的矿,怎么不出煤反出水呀?”
马立师竖着耳朵听完翻译的话,沉吟了一下道:“水就是煤,煤就是水。英国与贵国的说法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说佣金吧,签了合同,鄙人今天就轰隆隆轰隆隆为你们开矿。”
盛宣怀小声对李明墀说:“原来是叫法不同,我可被他吓得不轻。他到过法国和日本,估计有些真本事。”
李明墀道:“我也吓一跳。但转念一想,张斯贵就是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去外国请一名打井师来开煤矿。还有水和煤,这两个字的音很相近。洋人的舌头不会打卷,我们很容易听混。”
“有道理,那就给他看合同吧。按李中堂吩咐的办,包括伙食及一切开销,每月汉口洋例银三百两。按月给
李明墀把拟好的合同递给马立师的翻译。两个人马上坐下开始看合同,边看边用英语小声交谈,耳朵咬得通红。
盛宣怀问旁边的翻译:“他们
翻译答:“声音太小,卑职听不真切。”
李明墀小声问盛宣怀:“为什么给他三百两?他不同意怎么办?”
盛宣怀答:“这是参照江南制造总局订的合同。他若不同意,可以适当加几两;若还不同意,就不能用他了。中堂说,开矿师
李明墀点点头。
雇用合同一共是五条:1.该洋人既充本局监工,无论大小事体总当听从本道主使,勤慎妥当,诚实办事;2.先
见马立师与翻译嘀咕个没完,盛宣怀说道:“马大人,此合同本是张太守与您书函商定好的。您如无异议,本官就要将合同文本着人誊抄几份,会同湖北江汉关委员徐黼升、贵国驻汉口领事官,划押签定。您意下如何?”
翻译代表马立师答:“我家马矿师说,贵国给的薪金太少了,他不同意。他
李明墀一愣:“张斯贵不是与他说得妥妥的,他怎么又不干了?”
盛宣怀对翻译道:“请你转告马大人,每月三百两已经不少了,他
翻译小声和马立师咬了咬耳朵,答:“挖矿是很辛苦的,三百两太少,他不同意。”
“这下可麻烦了!”李明墀小声说。
盛宣怀却对翻译说道:“请你转告马大人,本官不强求他。他同意,我们明儿就去汉口签合同;他不同意,我们另请别人。”
翻译马上把这话转给马立师,马立师站起来,又是喊叫,又是抡圆拳头砸自家胸脯,分明气极了。
盛宣怀不理他,端起茶碗喝茶。喝了两口茶,见马立师还不肯安静下来,盛宣怀只好一拉李明墀的袖子,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于是起身向门口走。
翻译大叫:“二位大人要到哪里去?”
盛宣怀用鼻子哼一声道:“他不同意
翻译马上道:“马大人已同意
盛宣怀、李明墀二人猛地立住脚。盛宣怀不相信地问一句:“他既然同意受聘,还喊什么?”
翻译认真地说道:“他是
第五节一个条陈,换来顶头上司的一个密保
马立师这个洋人也煞是作怪,别人定矿立井都要经过严格的勘探仪器定位,还要反复论证,然后才能动用大型设备钻探,他却不然。他一不用测量仪器,二不用挖土取样,只是用眼睛一瞄,就可以划定出矿井的位置。不分昼夜的轰隆隆之后,水开始顺着钻头往外喷涌,眨眼就把周围淹没。做工人员都慌作一团,他却一点不急,声称深度不够,命令加大钻探力度。就这样周而复始,把好几个山坡都搞成了麻子脸。张斯贵感觉出什么地方不对劲,问他为何不用仪器定位,他振振有辞,说经验丰富的大矿师眼睛比仪器还确,还警告张斯贵不准坏他的事。
光绪二年(1876年),野心勃勃的盛宣怀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闰五月二十二日,一直密切关注湖北煤厂进展情况的李鸿章,通过中国驻日公使馆的调查了解,派专人给盛宣怀送密函一封:“洋法成败利钝,全
李鸿章函中所提台湾,指的是基隆煤矿。基隆上马比广济早,现
到李鸿章的信后,盛宣怀马上与李明墀会
到解聘合同,马立师找到盛宣怀大吵大闹,暴跳如雷。
马立师说:“鄙人远渡重洋,远离国家和亲人,到这里为你们效力,你们竟敢解聘我!我不同意!你们要包赔我的损失费!”
盛宣怀笑道:“马立师,你先不要大喊大叫,本官问你,你从打到了这里,为我们探明了几座矿?你口口声声最会探矿,可你探明的煤矿,为何只出水不出煤?你要能解释清楚,本官就同意你继续留
马立师辩解道:“你们这里只有水没有煤,鄙人如何能探出煤?如果换个地方,鄙人一定能探出煤!”
“好啊!”盛宣怀笑道:“本官现
一听这话,马立师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呼呼喘起粗气来。马立师走后,盛宣怀让人估算了一下马立师入局以来所花掉的费用,竟然高达两万七千余两白银。煤厂用如此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七口水井和二十几眼枯井,所费人工尚未计算
翁同爵亲自给李鸿章和沈葆桢写信,提出将盛宣怀撤任查办并按章程包赔所有损失,由李明墀接任总办一职。
李鸿章马上回函,不同意煤厂创办伊始便更换总办。李鸿章
见李鸿章如此回护盛宣怀,而沈葆桢又不理睬此事,翁同爵只得作罢。
盛宣怀总算逃过此劫,开始暗中思考解困办法。煤矿运营至今,采出的煤质量劣而热量底,不仅炼钢炼铁全不合用,连轮船亦不能用。一个二五眼的马立师,给煤厂造成的损失太大了。
不久,徐寿从上海寄信过来,言明已给英、法、美等国朋友写信,正
徐寿是何许人也?他如何对张斯贵的评价这么低、这么差呢?他有资格对张斯贵指手划脚吗?
徐寿,字雪村,是当时大清国出类拔萃的科学家。因对八股文有成见,于是放弃科举之路,自学天文、历法、算学。鸦片战争以后,他只身来到洋商云集的广州,跟洋人学习洋话,后又专攻英语。几年光景,不仅熟练口语,还能看懂英文书。咸丰十一年(1861年),为战争需要,湘军统帅曾国藩
有了徐寿的明确答复,盛宣怀内心异常高兴。他已经
六月初八日,上授李鸿章为全权大臣,赶往烟台与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会商“马嘉理被戕”一案。二十天后,李鸿章自天津启程赴烟,黄彭年、许钤身、薛福成随行。七月二十日,奉李鸿章命,盛宣怀与朱其诏一起,由上海乘招商局轮船赶往烟台,参与滇案谈判。八月初旬,经过极其艰难的谈判,李鸿章代表大清国与威妥玛签订了《中英烟台条约》。条约共分三大部分十六款,并附有《另议专条》。主要内容为:1.许英国派员到云南调查,为商订云南和缅甸之间的边界及通商章程做准备;2.英国可以派人前往甘肃、青海一带,或由四川等地进入西
一见面,盛宣怀开言便道:“中堂大人,职道适才又把条约看了看。其他都不甚打紧,唯增加口岸一项,好像是威妥玛的着重点。职道想,威妥玛咬住这条不放,无非是想扩大英商海运的利益。”
李鸿章点了点头:“杏荪,你坐下说。”
盛宣怀坐下:“中堂容禀,自我招商局成立以来,洋船
李鸿章深思了一下:“杏荪,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
盛宣怀答:“中堂容禀,职道以为,招商局现
李鸿章捻须沉吟,许久才道:“你说的这些老夫不是没想过。当初议买‘保大’、‘丰顺’、‘江宽’、‘江永’四艘轮船时,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四艘船需要六十万两白银啊!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又千难万难。咳!这次马嘉理被戕案,我大清又赔给马嘉理家人二十万抚恤银。一想到这些,老夫就心痛啊!杏荪哪,滇案虽结,威妥玛还
盛宣怀本以为滇案办结,他就能回返广济,哪知道李鸿章又给他加派了新任务。有心辞掉这份差事,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李鸿章是
李鸿章叹口气:“先可急事办吧。”
下来后,盛宣怀越想买船的事越觉着应该速办,真等英国商人把船开进来,就算想办也晚了。
盛宣怀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李鸿章,他盛宣怀不仅能做煤厂总办,还能做招商局总办,他比现
第二天,盛宣怀把《上李鸿章中堂禀》递到李鸿章手上,然后便同着朱其昂一起,带着随员、翻译等,离开烟台,乘船驶向上海。
是年底,盛宣怀,朱其昂会同上海道冯焌光一起,经过与威妥玛派来的谈判代表梅辉立反复谈判,终于用二十八万五千两白银将英国
盛宣怀接信大喜,马上便给李鸿章上了一个“试办湖北铜、铅矿”的条陈。条陈共列出开铜、铅矿的四条办法:1.矿丁宜用本地居民,以便宜于遣散也;2.熔炼宜用本地炉匠,以绝私炼之弊也;3.开采宜先招商试办以察地利之效也;4.采取宜从逐渐扩充,以期广利源也。盛宣怀恨不能把大清国创办的各种实业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可谓野心勃勃,胃口极大。其实是想早一天把煤厂的损失捞回来,免得倾家荡产,和家人、族人不好交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盛宣怀也难免俗。
李鸿章接到条陈,既未马上回函,也未照准。
已回到湖北广济煤厂的盛宣怀猜不透李鸿章的想法,只好给李鸿章的弟弟李鹤章去信一封,恳求鹤章密请即将回任的湖广总督李瀚章准拨湖北开采煤铁总资本,用来开采施南、宜昌铜矿,坚称“利源滚滚”。
盛宣怀
或许是李瀚章到李鹤章的信后心有所动,或是其他原因,总归,李鸿章给盛宣怀回信了。
原来,李鸿章对开铜矿一事是同意的,但鉴于马立师的前车,却不同意现
李鸿章
试问,盛宣怀让徐寿代请的洋矿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呢?徐寿本是一个书呆子,一心翻译洋书,他是不是把这事给忘了?
盛宣怀急得抓耳挠腮,只得又给徐寿写了一封快信,派专人送往上海。
两个月后,徐寿终于回信了。他告诉盛宣怀,已转请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帮忙办理这件事,估计近几日就能有明确的消息。
盛宣怀未及把信看完已然气得浑身乱抖:“你怎么现
盛宣怀转念又一想:“雪村这些年一心只译洋人书,他的脑子分明是用坏了!——怪不得他!怪不得他啊!”
盛宣怀
按大清官制,有突出政绩或学识超群的官员
为了能让朝廷格外重视盛宣怀,李鸿章
由此可以看出,人无数权倾朝野的李鸿章,对盛宣怀不仅评价很高,而且寄予厚望。
为了防止盛宣怀被朝廷留做京官,李鸿章
盛宣怀引见片写好后,李鸿章了,感觉该说的话都说了,盛宣怀本人的成绩也都凸现出来了,这才连同一篇奏折,一同拜往京师。
当时的光绪皇帝年仅六岁,还是懵懂的孩提时期,自然不能理政,替他理政的是慈禧皇太后。
慈禧皇太后又称西太后、那拉太后,满洲正黄旗人(一说镶蓝旗人),叶赫那拉氏。父惠徵,做过安徽徽宁池广太道,慈禧太后于咸丰二年(1852年)被选入宫,初封兰贵人。三年后怀上龙珠,转年即为咸丰生下一子,取名载淳。母以子贵,登时加封懿妃;次年,又进懿贵妃。咸丰本是个薄命天子,生得瘦小枯干不说,还常年腹泻拉稀。他登基伊始,大清国便开始不太平。先是洪秀全
光绪皇帝
第六节和洋人订合同不敢大意
李鸿章到沧州视察防务,约盛宣怀到沧州禀报公事,顺便进京验看部照。
当又黑又瘦一脸风霜的盛宣怀站到李鸿章面前时,李鸿章当时正与薛福成坐着喝茶谈话,一见盛宣怀,竟然一愣,顺嘴说出一句:“杏荪,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快坐下喝口水。”
盛宣怀礼过,
薛福成笑道:“杏荪,堵漏的人手够不够?要不要我再替你找几个人过去?——你是从上海来,还是从广济来?”
盛宣怀叹口气:“我是从金陵来。”
李鸿章忽然叹口气:“万事开头难哪!杏荪哪,听赫德说,他替我们新聘的探矿师已经从英国登船起程。赫德请的这个人叫郭师敦,专门学过矿务,是个行家里手。他到后,相信局面会有所改观。上日景星来见我,谈起买并旗昌船产的事,认为对我们大有益处。我们现
盛宣怀想了想答:“职道以为,现
李鸿章喝口水说:“我已着景星暗中派人打探消息。不过话说过来,江面少一艘洋船,我便多一分利益。杏荪哪,你从京里引见回来后,再和景星他们几个详议一下。老夫以为,此时全部购并旗昌的确有风险,但也是机会。”
盛宣怀犹豫着说道:“中堂容禀,广济煤局成立后,职道整日往来武昌、金陵、天津之间,上海已极少回去。招商局的事,职道当真无暇过问。”
李鸿章用眼睛望了望窗外,忽然一笑:“想不到你自打到广济后,竟然忙成这样。这却让老夫没有想到啊!好了,你们下去吧,老夫也累了。”
盛宣怀心吃一吓,因为他自从与李鸿章接触以来,还从没见李鸿章
因为依着他的本意,本想借这件事,明确一下自己
下来后不久,薛福成请吃晚饭。盛宣怀
薛福成知道盛宣怀想问什么,不由一笑道:“杏荪哪,老中堂能有什么不对劲啊。就算有什么不对劲,也不会是他老,该是我们啊。你已
盛宣怀愈
薛福成起笑脸:“杏荪,招商局成立至今,有亏有盈,但总体来看势头是好的。主持局务的只有唐景星、你盛杏荪、朱云甫和徐雨之你们几个。可你们几个的心是不是都往一处想呢?唐景星向中堂陈说朱云甫的许多不是,朱云甫又反过来讲了许多唐景星、徐雨之的不是。你呢,哪次给中堂写信不
一闻此言,盛宣怀大惊失色,他万料不到,自己的心思,全
盛宣怀对着薛福成连连致谢,口里道:“是我让中堂失望了,明日,我一定向他老当面请罪。”
薛福成摆摆手:“你请什么罪呀?他老又没说你什么。你呀,听我一句劝,从京里出来就回上海,会同唐景星、朱云甫、徐雨之好好计议一下全部购并旗昌的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若讲经商,我们都得跟唐景星、徐雨之和朱云甫三个好好学学。”
两人临别,薛福成又道:“杏荪,按理说,你是知道中堂过去的。想中堂早年,粤匪扑犯安徽,他老正
盛宣怀
盛宣怀走一路思考一路,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薛福成讲过的话。是啊,人生
显然,自己
与盛宣怀相比,薛福成与李鸿章的关系更近一层。李鸿章对盛宣怀不好讲出口的话,大多从薛福成的口中说出。
盛宣怀把京里要办的事逐一办理妥帖。依着顺序,首先是赴部验看,然后又是等待引见,之后便出都直接返回上海。因为
盛宣怀急着赶回上海,一是要见见郭师敦本人,二是要与郭再签一个补充合同。因为有马立师的前车,此次聘用郭师敦,盛宣怀不能不格外小心。他赔不起呀!
其实,郭师敦
张福□与郭师敦并不熟悉,
但郭师敦的性情却不是很好,他到沪后,见盛宣怀未
盛宣怀一见之下马上急出一身冷汗。引见的当日,便推掉所有应酬,连日出京赴津,由津登轮船赶往上海。下得船来,盛宣怀饭也顾不上吃,茶也未曾喝一口,马上传人请郭师敦到行馆见面。
郭师敦倒很懂大清国的礼节,一见盛宣怀的面,又是施礼又是作揖,还口称卑职,仿佛已
落座后,张福□替郭师敦递上履历,然后又从护书里翻出金登干代表大清与郭订立的雇用合同。
盛宣怀把合同看了一遍,见与赫德介绍的情况无甚出入,何况金登干已钤印画押,他自无话说。把合同放下,张福□又从护书里拿出一份补充条款递给盛宣怀说:“大人,这是金登干默许给郭师敦副手派克、谭克的薪金条款,需要大人亲自具名方能生效。”
盛宣怀笑着接过补充条款,见上面用中英两国文字写道:“再订者:照合同第十二款,‘该矿师如有饬派公事,离开任所,则所有一切盘费应准照数开销,其
郭师敦已
盛宣怀想了想,命人研墨进来,也提笔具了名。
办完这些之后,考虑到自己还要到招商局去议办全部购并旗昌的事,便嘱咐张福□,先带郭师敦等人到广济找李明墀、史致谟二人禀到,好安排住处。
郭师敦见盛宣怀办事利落,作派也和大清国的其他官员大不相同,登时喜得眉开眼笑,连连拍着胸脯向盛宣怀下保证:一定替大清国找到好矿井,否则便是狗娘养的。盛宣怀让洋人骗怕了,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们打的保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招商局全部购并旗昌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主要还是因为要价过高,加之旗昌开办航运比较早,公司里破船太多,想借机敲诈之因素。管这样,唐廷枢、徐润二人经过考察,还是倾向于全部购。但盛宣怀仍主张部分购,认为全部购弊大于利,招商局包袱太重,不利于
见久议不决,分歧越来越大,李鸿章又不给予明确指示,盛宣怀只好回苏州住了几天。一连串的奔波、劳顿,盛宣怀确实感到累了,他决定好好
徐文达是被盛星怀领进书屋的。
一见面,徐文达先抢着见礼,跟着口里便道出一句:“文达受朋友之托,往贵钱庄存了一笔银子,顺道来看望一下大人。”
徐文达显然是怕盛宣怀怪罪,抢先把来意说明。
盛宣怀知道徐文达这种人是不好得罪的,忙让座摆茶,口里说着应酬的话。
徐文达却不肯坐,口里道:“大人是忙人,是不好叨扰的。朋友让文达给您老转呈一封书信,否则也不敢冒昧登门。”
说着话,徐文达顺袖里摸出一封信来,往桌上一放:“文达
盛宣怀忙让星怀代自己送客。
盛星怀出去后,盛宣怀拿过桌上的信封一看,见上面只写着“盛观察杏荪大人亲启”几个字。既无寄信人地址,也没有具名,心下就一动。他把信拿出展开,哪知里面竟然夹着一张钱庄开具的存款凭条。
盛宣怀愈
盛宣怀把凭条放
看完信,盛宣怀又拿过存款凭条看了看,见果然是五万两白银。盛宣怀刚把信和凭条装进信封里,盛星怀偏巧进来。
“徐文达走了?”
“走了!”
“他去钱庄存银子,是怎么说的?”
“他能怎么说?说是朋友的一笔闲银子,放进钱庄想吃利息。还说我们盛家讲信誉,给的利息高——大哥,你和这种人不是没有来往吗?”
“他还说什么话没有?”
盛星怀想了想道:“想起来了,他说旗昌即将被招商局全部购。他等这件事办完后,就到国外去
盛宣怀默默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