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实事皆以理想而生。
——盛宣怀创业语录
第一节到上海请人吃大菜
盛宣怀一边筹备明年九月
同治十一年十二月十六(1873年1月14日),上海忽然传来一个让盛宣怀震惊的消息:轮船招商公局挂牌营运了!
盛宣怀当时正
门房这时手托着一封书信走进来:“大少爷,这是县衙派人送来的。”门房把信双手呈给盛宣怀。
盛宣怀把信放到书案上,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门房慌忙退出去。
盛宣怀拿起信看了看,见是直隶总督衙门打的蜡封,以为是旧日同僚的来信,便叹口气,很快拆开信封,哪知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札委抄件:“札委二品顶戴浙江漕运局总办、海事委员朱其昂为轮船招商公局总办;札委四品顶戴候补道唐廷枢为会办,赞襄一切。”
盛宣怀忙把札委放到一边,这才看到来信,却是天津道丁寿昌寄来的。丁寿昌信后,附着由朱其昂拟就的《轮船局章程》。
盛宣怀先看《轮船局章程》。
朱其昂一改盛宣怀的官督商办为商资官办,其他条款更与盛宣怀的意见大相径庭。朱其昂这么办的理由是:“现
盛宣怀未及把章程看完便挥手丢到地上,冲口骂道:“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血本无归看你怎么场!”
盛宣怀拿过丁寿昌的信看起来,这才知道,朱其昂拟的这个《轮船招商局节略并各项条程》(即招商局章程),原来是20条,规定招商局的性质为“官商合办”,并对招商局的日常管理、核定股份、租赁船只、参加保险、承运漕粮、选用水手、报关纳税及至购用煤炭等问题作了详细规定。后又经过与李鸿章、天津海关道陈钦、天津道丁寿昌、薛福成等人反复筹议,为减轻各种压力并快筹集资金,朱又向李鸿章建议,改变官商合办方式,由官府设立商局,招徕依附洋商名下的
看过丁寿昌的信后,盛宣怀陷入深思之中。他至此才深切地感受到,没有财力做后盾的说辞,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当晚,盛宣怀到《申报》,见上面已经用粗黑字体登出了一则招商局开局答谢启事:
招商公局申谢
谨启者:昨日本局开办,蒙中外官商均惠临赐贺,不胜荣幸之至。辱劳大驾,深抱不安,先此奉布,容再重谢。十二月二十日。
《申报》启事未及看完,盛宣怀已是气得浑身乱抖。自己好歹也为这件事出过力,如今开局办公,竟然不请自己到场!这要传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
三天后,盛宣怀接到李鸿章札饬一道,命其速赴福州,会同船政大臣沈葆桢就兵轮改商船一事商办具体细则。
接到这道札饬,盛宣怀不相信地反复看了两遍,但无论怎么看,他都看不出李鸿章打
两江总督沈葆桢看样子,李鸿章打
盛宣怀兴冲冲地来到福州,下船后不及歇息,便乘轿直趋船政衙门来见沈葆桢。让盛宣怀没有想到的是,见到沈葆桢后,盛宣怀刚把来意说明,沈大人的一句话,便把他二次送进了云里雾里。
沈葆桢笑着说:“杏荪,你当真是奉中堂之命来商办兵轮改商船的事?——这件事早就商办好了呀。现
沈葆桢因头上有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兼衔,所以自称“本部院”,体例与各省巡抚相同。这是朝廷特别倚重沈葆桢的缘故,属于特例。
盛宣怀闻言一愣,忙笑着摇了摇头:“大人只管讲就是,职道听着呢。”
沈葆桢咂了咂嘴:“杏荪,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了,
盛宣怀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宫保大人,雪岩忙什么呢?”雪岩就是胡雪岩,原是闽浙总督左宗棠的当红幕僚,左宗棠得授陕甘总督后,把他留
沈葆桢长叹一口气:“雪岩去上海了,正
盛宣怀渐渐明白了李鸿章打
回到住所后,盛宣怀简单拾了一下行装,便搭乘当晚的一艘便船赶回武进。

两次交谈,唐廷枢果然向盛宣怀透露了许多轮船局不为人知的机密。
唐廷枢向盛宣怀透露的第一个机密是:因身心憔悴,向以不知疲倦著称的朱其昂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势凶猛,已经卧床多日。
这个消息让盛宣怀全身一抖。
唐廷枢接着说道:“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轮船局成立至今,除了运送漕粮,竟然没有载过一个船客。回海运利权云云,根本无从谈起。”
盛宣怀问:“招股情况如何?”
唐廷枢:“投进洋商的股份,没有一人肯抽出来投给我们,轮船局只能召集些零散股。官府做事一贯虎头蛇尾,有实力的沪商,宁信洋人,也不相信官府啊。”
盛宣怀:“轮船局运营至今,表面看轰轰烈烈,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唐廷枢长叹一口气:“您老不该这么问啊,您老应该问:到底赔了多少银子。这样问,起码有人相信不是?”
盛宣怀一点头:“景星,你不用说下去了。你现
唐廷枢:“我昨天已经去看过他老了。要我说呀,您老这个时候也最好不要去了。办轮船局,您与他老意见分歧。这个时候您老突然去看他,他老会怎么想?观察大人,您老当真是从福州来的?您老什么时候去保定面见李中堂?”
盛宣怀笑了笑:“景星,明儿如果不忙,您再过来一趟吧。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菜馆,能做很地道的英国菜,我们去尝尝。”
唐廷枢戏谑地一笑:“观察大人吃过英国菜?”
盛宣怀:“听说过,没吃过。你怎么问这个?”
唐廷枢:“我明说吧,您老说的那家菜馆是个冒牌儿的。您老当真想开洋荤,明儿就听我的安排。我管保您老吃过一回不想下回。”
盛宣怀:“这是为何?”
唐廷枢:“英国菜太难吃了,我一想起来就反胃,哪知道您老好这口。”
第二天,盛宣怀与唐廷枢又
唐廷枢是广东香山人,字景星,生于道光十二年(1832年)。因家境贫困,十岁入香港马礼逊教会学堂,学得一口好英语。六年后离开学堂,
回到住所,盛宣怀思索了一下,便连夜给李鸿章上了一个通禀。
盛宣怀先
把通禀和私信交专人送走,盛宣怀当日即离开上海回到武进,继续闭门书,积极做着乡试前的一切准备。表面上看,盛宣怀此次对轮船局是铁了心不想染指了。盛府一家大小一片欢腾。
第二节父亲的教诲
盛宣怀从上海递过来的通禀和密函,如期被送到李鸿章手上。李鸿章见到盛宣怀信时并未
过密函后,李鸿章心下有些吃惊。怪不得招集商资如此艰难,原来是沪商对官办轮船局的前景不看好。依李鸿章原来的想法,只要轮船局的匾额一挂出来,沪商们肯定是挤破脑袋参股。为什么?因为这是大清国自己办的轮船局呀。中国的事情自然要中国人来响应、来支持,如其不然,洋船怎么能退出去?现
看样子,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把天津道丁寿昌传来,手举着盛宣怀的来信,缓缓说道:“杏荪给老夫送了封密信,谈了一下轮船局的事。你先看看盛杏荪的信吧。”
丁寿昌一愣,没敢接信,口里这样说道:“傅相,这不好吧。这是杏荪给您老的密信啊,有什么吩咐,您老就直接说吧。”
李鸿章把信硬塞给丁寿昌:“杏荪不是苟且之人,谈的都是公事。说起来呢,他也是替轮船局着急。”
丁寿昌无奈,只好双手接过信埋头看起来。把信看完,丁寿昌把信还给李鸿章,口里却不着一词。丁寿昌做事说话一贯小心,思虑不成熟,轻易不
李鸿章笑问一句:“乐山,说说你的想法。”丁寿昌字乐山,与李鸿章都是安徽合肥人,李鸿章奉曾国藩之命编练淮军,丁寿昌起而响应,一直跟随南征北讨。李鸿章出任直隶总督,密保按察使衔丁寿昌署理天津道,不久便得实授。与盛宣怀等人相比,丁寿昌与李鸿章又明显近了一层,是李鸿章心腹中的心腹。
丁寿昌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眉头忽然皱了皱。
李鸿章一见丁寿昌的表情,不由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乐山,你莫非听到了些什么?”
丁寿昌清了清嗓子:“傅相,轮船局开局不甚好啊。朱观察虽多方奔波,但沪商却不肯买他的账,经营上屡遭挫折。职道以为,朱观察谙于沙船业务,对新式轮船航运虽有所接触,但
“粤商总该买景星的账吧?景星可是粤商
丁寿昌面色忧郁:“景星
李鸿章点了一下头:“乐山,这些话,你早就该对我讲啊。看样子,轮船局不重新确定办法是不行了。朱云甫这个总办啊,也不能再干了。至于谁来主持局务,我们还要反复斟酌。”
丁寿昌起身说道:“傅相所言甚是,轮船局不重新确定办法是不行了。撤换总办后,朱观察怎么安排,恐怕也要提前想好。朱观察不同于常人,他老毕竟是浙江海运委员哪。”
李鸿章轻轻点了一下头:“乐山,你让唐景星来天津一趟,我想和他好好谈谈。我听说云甫病了,打紧不打紧啊?”
丁寿昌:“详细情形,职道也不是很清楚。朱观察年岁不大,想来不碍事吧。”
丁寿昌退出去后,李鸿章又拿过盛宣怀的信看起来。
同治十二年(1873年)三月中旬,一封快信送进武进盛府盛宣怀的书房
盛宣怀看了看封口,见是直隶总督天津行辕打的蜡封,心下就一凛,以为是天津出了大事情。小心地把信拆开,
放下信,盛宣怀开始细细思索李鸿章命其再拟轮船局章程的真正目的。
莫非李鸿章当真想更改轮船局的经营方针?莫非沈葆桢近日又对李鸿章说了什么?抑或是朝廷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盛宣怀闭门思考了两天,到底也没有猜透李鸿章的真实意图。于是决定抛开一切杂念,先把轮船局新章程拟出来。盛宣怀认为,不管李鸿章是何种打算,他肯再次给自己布置任务,起码说明,他还记得身边有盛宣怀这个人。这就够了。可当他当真提起笔时,却又停住了。他第一次为轮船局拟出的章程已经被李鸿章和朱其昂否决了,李鸿章为什么还要命他拟这个章程?他拟出的新章程,和轮船局现行的章程
“父亲好些了吗?”盛宣怀示意两名丫鬟退出,然后俯下身子问。
盛康眯着眼睛点了一下头,问:“有事吗?——我无大碍,你还是用心功课吧。今科北闱,你须早些进京。为父已经给京里的同年写了信,他们会照应你的。”
盛宣怀小声说:“北闱的事父亲就不用操心了,我还是住会馆吧。父亲的脸色好像真比年前好多了,看样子,这回请的赵华佗,当真有些真本事啊。”
盛康忽然睁开眼睛:“宣怀,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为父讲?”
盛宣怀把李鸿章的信递给盛康,小声说:“什么都休想瞒过父亲——这是北洋李傅相给儿子的信,他让儿子再给轮船局拟一份章程。”
盛康接过信一愣:“你不是给轮船局拟过一份章程吗?为父记得,好像是被朱云甫给否了?”
“是啊,这也是儿子不解的地方。”
盛康想了想,又把信还给盛宣怀:“李少荃的信我就不看了。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吧,你毕竟是他手底下的候补道啊。虽说是
盛宣怀犹豫了一下:“父亲,对轮船局的事,上头是不是又有了新办法?莫非李傅相想换掉朱观察?”盛宣怀的注意力仍
盛康一瞪眼:“宣怀,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到李少荃的身边还短吗?你不会至今不懂得给人当幕僚的规矩吧?东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既不要多想,更不能多问。朱云甫是朝廷非常看好的海事官员,是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商界巨擘。就眼下来说,不要说李少荃,就算上已作古的曾涤生,当真能找出第二个人来替代朱云甫吗?轮船局刚刚开局,遇到些挫折是免不了的。李少荃久历官场,什么大风浪没见过?他怎么可能把轮船局随便交给一个生人去打理呢?”
回到书房,盛宣怀越想越感到父亲说的
盛宣怀想到这里,心神也很快稳定下来。他翻出自己以前拟的轮船局章程草稿,细细看了一遍,然后便铺纸研墨,很快将草稿誊抄了一遍。他放下笔,
盛宣怀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坐到椅子上,重新构思起来。许久,盛宣怀拿起笔,慢慢地
把章程的最后一个字落上,盛宣怀慢慢放下笔,很轻松地长出一口大气。
不管李鸿章是何种打算,自己想说的话就得说出来。
把新章程送走不多几日,盛康身体康复。盛府一家大小于是离开武进,搬到苏州城里居住。
把家安顿下来,盛宣怀特意穿便装到上海走了一趟,名为去会朋友,实则是想打探一下轮船局的消息。轮船局的金字匾额仍牢牢地挂
住下来以后,盛宣怀遣人暗中到轮船局去请唐廷枢,他总不能白来一趟上海吧。但此时的唐廷枢并没有
回苏州的路上,盛宣怀连连叹气:“看样子,自己的一番心思又白费了!”
到家以后,盛宣怀很快调整了一番心态,把轮船局的事完全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到应试中。
不料林欲静而风不止,盛宣怀刚把轮船局的事忘掉,丁寿昌的信却到了。盛宣怀很不情愿地把信拆开,未及看上三行,心就扑地一跳。
原来,丁寿昌的这封来信,竟是赞扬盛宣怀拟就的第二篇《轮船局招商章程》的。这不能不让盛宣怀大感意外。盛宣怀心里异常清楚丁寿昌
盛宣怀屏住呼吸,专注地看起信来。
丁寿昌
盛宣怀想了想,又把信重新了一遍。盛宣怀不信,既然李鸿章同意了自己的观点,改组后的轮船招商局,就不会没有自己的位置。
信很快又被他完了,非常遗憾的是,他仍没有从信里找到自己想要的词句。他的脑海先是一片混乱,混乱里参杂着各种声音,有纤夫的号子声、船桨的划动声,还有船主的呵斥声。各种声音汇集
盛宣怀感觉头晕目眩、浑身
朱其昂病好了,盛宣怀却病倒了。
第三节乡试期间,被任命为轮船招商局会办
乡试因
为能顺利参加北闱,盛宣怀提前两月便乘船北上,
但北洋公署门政却告诉他,老中堂和天津道丁大人会同朱观察、唐大人等,已经去烟台多日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盛宣怀扑了空,只好怏怏返回客栈,第二天便雇了两辆马拉轿车,带着几名家人,离开天津赶往京师。
入秋的直隶到处繁花似锦。盛宣怀走一路看一路风景,听一路鸟鸣,未及走到京城,心中的郁闷早已散去大半。见主人心情好转,随行的家人这才敢大声说笑起来。
盛宣怀此次进京,因为是要参加乡试,为了功课方便,所以没有住到熟人那里,而是直接下榻到常州会馆。包了一个大房间,盛宣怀学习、吃住
大比之期临近,到常州会馆入住的生员越来越多。盛宣怀整日埋首于八股制艺之中,很少出去应酬。
一封来函辗转投递了进来。函件寄自天津,出自唐廷枢之手。函件标题是:轮船招商章程。刚看完标题,盛宣怀的心底便是一惊,以为是自己拟的《轮船招商章程》又被李鸿章驳复了。把投递函件的公差打
唐所拟章程,当先提出的是:轮船招商局交唐廷枢专管,并特别强调:“作为商总,以专责成。再将股份较大之人公举入局作商董,协同办理。”
盛宣怀未及把这段看完内心已是怦然大动,他至此已完全相信,连秀才都不是的唐廷枢唐买办,竟然当真取代朱其昂坐上了轮船局的头把交椅——总办。盛宣怀很清楚地记得,他为轮船局新拟的章程特别提出,轮船局改组后,可委派有道、府头衔者二员,代表官府“主持其事”。喝洋墨水长大的唐廷枢,能代表官府吗?他为了方便生意,捐资弄了个道员顶子,既未到衙门候补过,也没真正为官府办过差事,他有什么资格当轮船局的总办?
让唐廷枢接替朱其昂,到底是李鸿章的决策还是丁寿昌的主意?
但当盛宣怀把唐廷枢的章程全部看完后,他又不得不承认,唐的章程与他和朱的章程比起来,的确对船局以后的
经过几天的痛苦思考后,盛宣怀终于找出了自己不如唐廷枢的地方:唐廷枢久历商场,不仅熟悉海上运输,而且熟悉洋行,懂得商人的心理。他既是
但有一点他还是想不明白:唐廷枢为什么要把章程递给他看呢?莫非这是李鸿章安排的?李鸿章这么做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思索了几日,盛宣怀给沈能虎写了一封密信,公开向沈能虎打探改组后的轮船招商局的人事安排。沈能虎也是李鸿章比较信得过的幕僚之一,虽位
一个月后,沈能虎信至盛宣怀案头。沈能虎先介绍了一下轮船招商局改组后的人事安排:唐廷枢出任总办主抓全局,朱其昂出任会办,主要负责漕运及规章制度的落实。这是改组后的轮船招商局事实上的一、二把手。信接着写道:“顷见朱、唐会禀,请执事会办漕运,以匡云翁之不逮,爵相旁批:漕运、揽载及一切规划事宜均令会同商办,云云。”沈能虎
沈能虎接着又写道:“只此两语,全权
徐润是唐廷枢的同乡,字润立,号雨之,别号愚斋。十四岁即到上海英商宝顺洋行当学徒,后为副买办。与人合开宝源各货号,经营丝、茶、烟叶以及鸦片。为方便经商,
唐廷枢接手总办轮船招商局,自然要联络有实力的商家融资入股,肯定不能落下徐润。这就是说,徐润入局后,充当的角色肯定不会低于会办。现
盛宣怀起心中的诸多疑惑,铺开八行纸,提笔给朱其昂写了这样一封信:“昨手致翼兄函内,知蒙吾兄与唐景翁禀请弟入局会办,议以定夺。弟一无所知,只可随同列名,未必与事实有裨益耳。”
盛宣怀想通过此信,探寻一下朱其昂对自己入局的态度。依盛宣怀推想,朱其昂无论对自己成见多大,见到信后肯定能给个回音。
十日后,李鸿章亲自签署的札文递到:札委盛宣怀为轮船招商局会办,兼管漕运、揽载二事,“一切规划事宜均令同商办”。这道札委与沈能虎的信吻合上了,这就是说,沈能虎没有诓骗自己。
不多几日,盛宣怀又到沈能虎的密函,告知:按李鸿章吩咐,唐廷枢总揽全局,会办朱其昂负责漕运,会办徐润专管揽载。
盛宣怀至此才算彻底明白,弄了半天,三个会办,一个负责漕运,一个专管揽载,只有自己什么都管,又什么都管不了,其实就是吃闲饭的。李鸿章给自己安排的角色,实
沈能虎密函到京不过三天,盛宣怀又到丁寿昌私函一封。丁寿昌同以往一样,仍是对盛宣怀大加褒扬,还口口声声说是李鸿章的原话。
盛宣怀除了叹气之外就是失望,他现
进场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盛宣怀不敢不把轮船招商局的事先放到一边,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乡试上来。乡试即乡举考试之谓,中试称举人。乡试三年一科,每逢子、午、卯、酉年称正科,遇庆典加称恩科。顺天乡试考场设
此届顺天乡试同往届一样,头场定
天刚蒙蒙亮,盛宣怀便坐进提前雇好的轿子里,几名家人拿上所需物品跟
盛宣怀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场考试,一到会馆,一头便扎到床上,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睁开眼。
放榜那天,常州会馆的大门口异常热闹。报子进来一次,门口就要响起一阵鞭炮,然后便嚷嚷着要喜钱。盛宣怀打
天渐渐黑了,会馆的大门口也寂静下来了,看榜单的两名家人一前一后相继低头走进来。很显然,这次乡试,盛宣怀未被取中。
看着两名家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盛宣怀长叹一口气:“这就是命啊!——都早点睡吧,我们明儿一早就退房离京。”
路还是原来的路,路两边的花草树木依旧争芳吐艳,仿佛比两月前更好看些,但盛宣怀的心情却异常低落。他最
到了天津以后,盛宣怀硬起头皮来见李鸿章,哪知李鸿章仍没
与二人礼过,盛宣怀单刀直入:“庸盦,傅相怎么没
薛福成小声答:“傅相昨儿同着朱云甫和唐景星去苏、杭了,是招商的事。杏翁,您老这么快就离京了,莫非放完榜了?”
盛宣怀苦笑着点了一下头,话锋一转问:“傅相什么时候回来?”
一见盛宣怀的表情,薛福成马上便猜出了结果,于是答:“傅相
这时黎庶昌推门走进来,对着盛宣怀一边施礼一边说:“昨儿下官还和薛观察念叨您老来着,想不到您老今儿就到了。”
盛宣怀笑着起身:“莼斋怎么没跟傅相去苏、杭?”黎庶昌字莼斋。
黎庶昌起身坐下:“轮船招商局又没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去苏、杭?现
盛宣怀一笑:“码头这么忙,您和庸盦还躲
薛福成接口:“黎莼斋
黎庶昌道:“庸盦,你又
盛宣怀这时道:“莼斋,您老和庸盦当真都没有下场?”
黎庶昌摇了摇头:“杏荪,你说实话,若非令尊大人相逼,你会走这一趟京师吗?——恩师生前有话,八股制艺已非当前急务,实业和洋务才能救我大清。我们不能再啃老书本了,之乎者也,不能强国呀。”
盛宣怀赞同地点了一下头:“说的是啊。我以后啊,也不想再下场了。”
第四节钱生钱,入股招商局
与黎庶昌吃过饭后,二人又
得到通报,丁寿昌笑着把盛宣怀迎进签押房里,捧茶让座,甚是热情。
礼过,丁寿昌笑道:“杏荪啊,进京的时候,怎么没有下船啊?傅相
丁寿昌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没有怪罪的成分
盛宣怀慌忙起身,连连道:“你老哥这是让我一头撞死啊!我一下船便来见傅相和你老,可你们都没
丁寿昌盯着盛宣怀的眼睛看了好半天,确认盛宣怀不是
盛宣怀说道:“丁大人,说起来呢,于航运一事,我是个外行,唐景星、朱云甫、徐雨之才是行家里手。我入局会办,其实是滥竽充数,恐怕要辜负傅相和你老哥的一番苦心啊。丁大人,轮船招商局的督办,傅相打算什么时候派充呢?”
丁寿昌一愣,马上说道:“有你老弟入局,还用单派督办吗?”
盛宣怀思索了一下:“大人是
丁寿昌一笑:“杏荪,你是让北闱给累糊涂了。傅相给你的札委,你到底细没细看?朱云甫专管漕运,徐雨之专管揽载,老弟你呢?不仅兼管漕运、揽载,船局所有大事小事都有权参管。你说说,哪个会办有你的权力大?杏荪,你可不能辜负傅相对你的期望啊。”
盛宣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唐、朱、徐三人都是以商人身份入局,而我——”
丁寿昌一拍桌子:“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
盛宣怀兴高采烈地乘便船来到上海,先打
五天后,李鸿章、唐廷枢、朱其昂、徐润、朱其诏及三十几名随员匆匆赶到上海,上海道应宝时带着一应属官
礼毕,李鸿章请盛宣怀坐下,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开言笑道:“本来还要
众人刚刚起身,人报江苏巡抚张树声到了。李鸿章只得一边喊请,一边又重新坐下。张树声大步走进来,一见李鸿章便大声请安、道乏。众人见到张树声后,急忙抢着见礼,一口一个抚台大人地叫。忙乱了好一阵子,大厅里才安静下来。张树声是淮军将领,是李鸿章的老部下。张树声能成为一省封疆,也全是李鸿章保举的结果。张树声到后,李鸿章把他请进密室交代了几句体己话,出来后才被众人簇拥着去用饭。饭后,张树声又和李鸿章咬了一阵耳朵,这才告辞。
众人于是开始计议起轮船招商局明天重新挂匾的事。容闳已
轮船招商局的新匾已经挂上去了,上面蒙着红绸,两边吊着鞭炮。旧匾被朱其昂放进了海事衙门,无非是为了留个念想,因为匾里毕竟有过他的汗水和辉煌。
揭匾仪式很快便完成了,众人簇拥着李鸿章和张树声走进局里参观游览。这是改组后的轮船局新租赁的一栋二层小楼,原来的房子还给了浙江海事衙门。这栋小楼是西式建筑,楼前有一个很宽敞的院落,四周砌有围墙,门政设
送李鸿章走的那天,盛宣怀觑了个空挡,向李鸿章告几天假,想回家看一下父母和家小。按着常理,盛宣怀乡试后就该直接回家去见堂上老人,是为了等李鸿章才耽搁到现
李鸿章理解盛宣怀的心情,但并没有一口答应,反倒让盛宣怀去找唐廷枢商量。
李鸿章这样说道:“轮船局刚刚改组,你身为会办,有事应该去找总办商量。所谓家有家法局有局规,相信你盛杏荪能理解我的苦心。”李鸿章把话说得含含糊糊,让盛宣怀一时有些
李鸿章一见唐廷枢,马上说道:“杏荪,正好景星来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盛宣怀只得说道:“景翁,我乡试后还没回家呢。趁现
唐廷枢哈哈一笑:“好啊,替我给堂上老人请个安。不过杏荪,你
盛宣怀心一沉,因为他从唐廷枢的话里,明显感觉出一种上司的气焰。
自己头上的这个会办,到底是个什么位置?若当真相当于督办,那唐廷枢为什么要用上司的口吻同自己讲话?若和其他会办一样,李鸿章
李鸿章坐着官船离开了上海,盛宣怀也于当日午后赶往苏州。
见到父母后,盛宣怀神情落寞,把乡试落第的事简单讲了一遍。盛康半晌无语,直到盛宣怀告辞时才说了这样两句:“功名富贵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安排。你也不要太放
盛宣怀边退便说:“爹说的是。下届乡试,儿子还下场。无论如何,也得给爹挣个举人回来。”
盛康笑道:“你能这么想,爹真是高兴啊。回房吧。”
盛宣怀走进自己的房间,见夫人董氏正坐
一见盛宣怀走进来,董氏和丫环一边起身见礼一边过来搀扶,同颐则跪倒给父亲请安。
盛宣怀笑着坐下,把同颐揽
同颐把头埋进爹的怀里,小声答:“《百家姓》不好背,好多字都不认识,大哥又不教我。我想跟爹去上海玩。”
丫环沏碗新茶端上来,顺口说:“同颐整日缠着奶奶要爹爹,吵得一个家不得安生。大爷这次回来,好好和同颐玩几天吧。”
盛宣怀扭头对董氏说:“大人的事,不要和孩子讲。昌颐的学习还好吧?”
董氏把茶碗往盛宣怀面前推了推:“听爹讲,先生已经让昌颐开笔了。这次北闱,下场的人挺多吧?”
盛宣怀叹一口气:“何止是多呀,简直是人山人海。八股取士,到底能给大清造就多少有用之才?——咳!”
董氏安慰道:“您也不用烦恼。老辈人讲,人的功名前程,都是老天爷暗中安排好的。该进龙门,人再多也能进;不该进龙门,人再少也无分。急有什么用呢?”又转头对丫环说:“你去把卧房清理一下。趁现
丫环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去。
盛宣怀忽然问一句:“常州的宅子卖没卖出去?我进京时爹就张罗过这事,现
董氏小声答:“好像一直卡
盛宣怀
到上海之后,盛宣怀很快便投入到轮船局的事务中来。轮船局按着唐廷枢设定的目标,一步一个脚窝地向前迈进,终于
此话一出,马上
盛宣怀终于坐不住板凳了,他向唐廷枢告了几天假,连夜赶回家中,劝说父亲也拿出些银子投给轮船局。
盛宣怀这样说道:“船局蒸蒸日上,股东红利滚滚而来。机会错过,何日再来?爹,把银子投给船局,面子上光鲜,红利吃得光明,何乐而不为呀?”
盛康沉思着说道:“轮船局的事爹也听说了。唐景星久历商场,
盛宣怀接口:“爹,府里花销越来越大,光靠田产、典当铺子和钱庄的入,不好维持啊。”
盛康眯起眼睛想了许久,才叹口气说道:“告诉你三弟,从典当行和钱庄抽些银子出来投给船局吧。你说的对,船局局面这么好,不入些股份,的确可惜了。你回去后先挂个号,你弟弟带着银票随后赶过去。你也不要一心扑
盛宣怀不想惹父亲生气,诺诺连声:“父亲的话儿子都记到心里了。儿子常年
盛宣怀连夜返回上海,第二天先到唐廷枢房里说了一下入股的事,回到自己办事房后,又给天津的沈能虎写了一封密信,打探一下李鸿章的动态。
三天后,盛星怀同着武进族亲名叫盛大贵的,带着入股银票及三名下人赶了过来。把入股的事办理完毕,星怀背着族亲大贵对盛宣怀说道:“哥,你知道大贵为什么要从武进赶来上海见你吗?”
盛宣怀:“我也正疑惑这事儿呢。他想看我,也用不着跑到上海呀。”
盛星怀:“我就直说吧,大贵来看你,是想
盛宣怀想了想:“爹想的有道理。不过,这件事我直接向景星提不好。我看不如这样,让大贵先住下,我明儿给朱云甫写个信过去,让他跟景星提。三弟,家里如果不忙,你也
盛星怀一笑:“家里忙不忙我也不
这回轮到盛宣怀笑了:“哥是堂堂按察使衔候补道,又是李傅相亲自札委的会办,不要说来一个大贵,就是来十个八个,也能
盛星怀:“听哥这么一说,我和爹就放心了。哥,这届顺天和各省乡试的闱墨刻出来了,爹托人给你我兄弟几个各买了一本。我给你带来了。”
盛宣怀一愣:“我回家的时候爹怎么没有给我?”
盛星怀:“你走后的第二天书才寄到。书是爹的同年从京城寄过来的,颇费周折呢。”
星怀走后,盛宣怀给朱其昂书信一封,请朱代自己为大贵
第五节请求到湖北去探矿
把给朱其昂的信送走后,盛宣怀私下想,既然你唐廷枢、徐润、朱其昂都向船局安插自己人,我盛宣怀也不能无动于衷。你一个总办,总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和会办闹僵吧?盛宣怀怎么想怎么觉着自己
两天后,唐廷枢把局里的工作向徐润和盛宣怀交代了一下,便离开上海赶到香港去洽谈购旗昌洋行的事。旗昌经营不善,越亏越多,于是放出话来要卖掉。唐廷枢觉得机会难得,想压价购。但美国人是何算盘,唐廷枢心里并没底;能否购成功,亦是未知之数,只能谈谈看。
唐廷枢走的时候,没有提起大贵。盛宣怀暗自揣度,大概朱其昂的信还没有寄到唐廷枢手里。哪知唐廷枢前脚离开上海,朱其昂的信后脚便递了进来。盛宣怀看信封写着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愣,暗道:“莫非漕运的事出了什么意外?”
把信拆开,盛宣怀再次一愣:朱其昂
盛宣怀未及把信完便嚯地站起身:“朱云甫,你这是成心要我难看啊!唐景星早已定夺,我身为会办怎么不知道?”
盛宣怀命人铺纸研墨,他决定亲自向唐廷枢说明大贵的事,他不相信唐廷枢当真能拉下脸来拒绝。
纸笔刚刚摆上,又一封来信递了进来。盛宣怀看也不看封皮便把信打开,却原来是唐廷枢的好朋友怡和买办贝锦泉写来的。盛宣怀有些纳罕:贝锦泉的信应该写给唐廷枢才对,为什么要写给他?他管与贝锦泉也熟悉,但与唐廷枢相比,毕竟差着一层。唐廷枢和贝锦泉两个人,到底
盛宣怀耐下性子,展信来。贝锦泉先向盛宣怀推荐自己的好友法乐出任招商局保险行掌管,然后又问:“是保自家轮船,还是别国的轮船都可以投保?每年掌事之人有多少薪水,合约字能做几年?烦劳查实后回信,再决定去还是不去局中任事。如果保险行掌管一职不成的话,当招商局总管各轮船之主事务也可以。”看信的意思,这轮船招商局保险行掌管非法乐莫属,次之,也是招商局总管。法乐是英国人,与贝氏交厚,而贝氏又与徐润、朱其昂都熟悉,更与唐廷枢来往密切。很显然,由贝锦泉出面向盛宣怀推荐洋人负责招商局的保险,肯定是唐廷枢的主意,不过是为了避嫌。盛宣怀
去你妈的蛋!你驳我盛某人的情面,我也让你难看。
把给贝锦泉的信送走,盛宣怀忽然放下笔,他不打算向唐廷枢交涉大贵的事了。关于大贵这件事,朱其昂给了他个没脸;贝锦泉推荐法乐这件事,他也给了唐廷枢一闷棍。两个人算是打了个平手。但就此将此事放过,盛宣怀又心有不甘。思考了两天,盛宣怀给李鸿章写了一封密函,狠狠告了唐廷枢一状。说唐廷枢、朱其昂、徐润等人任人唯亲,局内裙带关系严重、司员多有不满,又说自己“职道
但盛宣怀此次还当真料错了。李鸿章到信后,始终未
同治十三年四月(1874年)中旬,日本利用大清国筹备武力复新疆之机,突然派出军舰将台湾占领。盛宣怀再次被李鸿章委任淮军后路粮台、会办淮军营务处,紧急调派到福建,协助统筹台事的沈葆桢,负责调轮船、运军队、运粮械等项工作。
唐廷枢此时已从香港回来,没有和旗昌谈拢,只是招了部分股金,也算没有白去。盛宣怀把手头的工作同唐廷枢交代一下,也不及向李鸿章禀到,直接便乘船赶到福州。这时,沈葆桢已经与李鸿章函商妥帖,决定命令
三杯酒下肚,沈能虎小声对盛宣怀说道:“杏荪,你我是至交,有句话我憋了许久想对您说,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您太忙了!”
盛宣怀一笑:“老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轮船招商局招股的事吧?你那位亲戚的银子送得太迟了,我和景星磨破了嘴,可他不答应啊!他是总办,我怎好与他硬抗?还有朱云甫和徐雨之,他们也和景星站
沈能虎:“招股的事就不去说它了,我要说的是,您老哥呀,以后做事不要冲动,否则傅相很为难的。您得替他老想想啊。”
盛宣怀心里一惊,忙问:“莫非傅相对老弟说了什么?”
沈能虎摇头:“傅相是何等样人,有些话,他老怎么能随便和底下人说?我不过是猜测罢了。您想啊,轮船局现
话说到这里,盛宣怀才彻底明白了沈能虎的用心所
不久,盛宣怀到张斯贵的一封来信。张斯贵字鲁生,浙江四明人。从小便
盛宣怀这样说道:“江南制造总局和轮船招商局,眼下煤炭都接续不上,需要靠洋煤补充,此非长久之计。”
李鸿章一愣:“杏荪,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去过广济吧?”
盛宣怀:“傅相容禀,职道那次去广济,只是考虑到那里多山,走马观花看了两个山头。至于是否有煤可采,煤质如何,心里并不知道,也未挖掘。职道就着这次机会,想
李鸿章沉吟了一下:“杏荪,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上次去广济,到底
“傅相容禀,”盛宣怀沉吟了一下,“职道上次去广济,当真只是看了看。管请当地人挖过几个地方,也确实挖出了一些黑石头。因身边乏人,加之职道本人也不是很明白,认为只要石头
李鸿章握茶杯的手明显一动:“这是沈幼丹对你讲的?他还说了什么?”
盛宣怀忙道:“傅相容禀,幼帅的船厂有能人,讲这话的人叫张斯贵,幼帅委他负责总巡各厂,兼管学堂各事。职道
李鸿章点了点头,皱眉思索了片刻:“沈幼丹向我多次提起过张斯贵这个人,说他懂造船、会探矿,是个全才。杏荪,你是想让这个张斯贵也同你一起去广济?”
盛宣怀一惊,忙说:“职道想把轮船局的事办完之后,再顺便去趟广济。如果方便,就取几块石头寄给张斯贵,让他看看广济山中到底有没有煤。职道听说,张斯贵此时并未
“哦,我知道了。”李鸿章点了点头,“台湾的事已基本了结,你
盛宣怀很落寞的走出签押房。依着他的本意,是想向李鸿章求一纸札饬。这样一来,他到湖北以后才不至于被地方掣肘,也敢放开手脚办公。但李鸿章不知基于何种考虑,并未给他任何凭据。盛宣怀猜测,说不定是唐廷枢跟李鸿章说了什么,否则李鸿章不会这样对待自己。
盛宣怀很沮丧地坐上了开往武昌的一艘洋轮,开始很仔细地回想
船行半路,他突然到弟弟星怀的一封急信,让他速回苏州家中,言称父亲有事要与他商量。盛宣怀大吃一惊,慌忙中途改乘直
到了家中,见父母双双平安,盛宣怀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吃过了饭,盛康把盛宣怀、盛星怀兄弟二人叫到自己的书房,笑着说道:“星怀,你和你哥哥讲了吧?”
盛星怀摇了摇头,盛宣怀不由奇怪地问:“爹,李傅相打
“是这样,”盛康呷了口茶,“宣怀,你还记得阊门外的刘园吧?”
盛宣怀蓦地睁大了眼睛:“爹,您老说的可是刘恕刘观察家的那片园子?儿子没有记错的话,那片园子好像叫寒碧山庄吧?”
盛康一笑:“除了刘恕,谁还有那么大一片园子啊。那可是苏州一等一的好园子啊,整整占地三十余亩。最近刘家传话过来,想卖掉它。为父把你叫回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宣怀,你说说你的想法。”
盛宣怀和弟弟交换了一下眼神:“爹,刘家开出价来没有?我们现
盛星怀这时接过话茬:“哥有所不知,刘家的这片园子已非从前可比。长毛占领苏州时摧毁了一些屋舍,后来又遭了一次火灾。最近,刘家二少爷因为一笔赌债又摊了官司。听人说,刘家上下,现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要是错过,等刘家翻过身来,我们就算想买,他们恐怕也不会卖了。”盛康说完这话咂了咂嘴。
“爹,价钱谈了吗?”盛宣怀问。星怀接口答:“刘家原本就欠我们家五万两银子,老二摊上官司后,钱庄又替他拿了两万两的诉讼费。里外一算就是七万两,再加上利钱,就接近九万了。爹已经和县衙门打了招呼,又打
盛星怀话没说完,一名家人却匆匆走了进来,小声和盛宣怀耳语了句什么,盛宣怀脸色一变,慌忙起身说:“爹,儿子得先回上海一趟。园子的事,爹做主就是。”
盛康一愣:“这么急吗?莫非李少荃来了上海?”
盛宣怀叹口气说:“是轮船招商局有事,景星让我今儿就赶回去,看样子挺急。星怀,你陪爹说话,我回房拾一下。还有四弟的功课,你也要经常看一看。他得进学呀。”
盛星怀起身说:“哥,家里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您先可公事忙,园子的事定下来,我打
第六节一进山里,盛宣怀马上蒙了
盛宣怀连夜赶到上海,因天色太晚,不能到局办公,只好直接去了
第二天早起,盛宣怀匆匆洗漱了一下,只简单让人从外面叫了碗热面吃,便乘轿来到轮船局。门房走出来和他见了个礼,又说了几句奉承话,便走开去忙自己的事。盛宣怀下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注意观察别人脸上的变化。很遗憾,
走进自己的办事房坐下,外面马上有人给他沏茶。盛宣怀把沏茶的人叫住,问:“本官怎么没有看到总办大人?本官离开期间,是哪位大人
盛宣怀点了一下头,等送茶的人离开后,便起身走出办事房。到了唐廷枢的办事房,盛宣怀先咳了一声,见里面无动静,便又用手推了推门,门却锁着。盛宣怀不由奇怪起来。一大早的,唐廷枢不
“盛大人,您老这是刚回来?”徐润热情地把盛宣怀请进屋里,又是让座,又是传人摆茶,很是奉承。
盛宣怀坐下,小声地问:“雨之,景星把我从苏州急招过来,轮船局到底
徐润一笑:“大人当真不知道?购旗昌的事又有了转机,现
盛宣怀沉吟了一下:“旗昌的那些船可不是一般的破呀,修起来,花费恐怕很大。雨之,你和云翁是怎么想的?投资过大,股东会不会有异议?”
徐润喝了口茶:“盛大人,总办昨儿午后突然接到天津的一封快函,听说是丁观察写来的。总办接信之后饭都顾不得吃,就带人去了码头,说是要到开平公干。否则,今儿一早大人一准能和总办见面。”
一听到开平二字,盛宣怀心里不由一动。因为他
盛宣怀眼球转了三转:“雨之,船局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徐润哈哈笑道:“船局是越来越好啊,每天都有大笔的银子入账。现
盛宣怀急忙推却:“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还正有话要同老弟讲。总办不
一听这话,徐润急忙起身道:“这可是大事,耽搁不得。要不要我陪您一同回去?”
盛宣怀一笑:“除了咳嗽,倒还没其他毛病。总办不
“那样也好。我派两个人送您吧。”徐润说这话时,面部表情很诚恳。盛宣怀边推门边道:“这更使不得了,公差私役,总办回来不生气才怪。”
盛宣怀带着两名家人很快赶到码头。他把一名家人叫到跟前,小声吩咐道:“你去问一下有没有去武昌的船,不要让我们船局的人看见。”
家人一愣:“大少爷,不是说好回苏州吗?如何又要去武昌?”
盛宣怀皱了皱眉:“

船抵武昌,盛宣怀住了一夜,第二天便雇轿赶往广济。时候已近同治十三年底,天气虽有些寒冷,但广济县城却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节。长年不出大山的百姓都要走出来,为家人添购新衣,为新岁置办年货。盛宣怀到广济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下得轿来,但见人头攒动,架子车成行,街心两旁商铺林立,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头。盛宣怀无心浏览,催促轿夫快速穿过街心,恨不能马上便与老友史致谟见面。
史致谟字彰圣,号干辅,是当时湖广一带比较有名的治印家。盛康出任湖北粮道、武昌盐法道期间,盛宣怀请史致谟刻过几方印,两个人于是有了交往。盛宣怀每次替父亲来广济办差,都住到史府。盛康离任后,盛宣怀与史致谟仍常有书信往来。史致谟是广济的名绅,头上虽早就捐有候补知县,但因性情豪放,受不得官场拘束,所以并不到武昌去禀到。湖北巡抚翁同爵本想拿他个错处摘掉他的顶子,偏偏他又与湖广总督李瀚章异常交好,不仅不敢动他,还经常打
湖北巡抚翁同爵盛宣怀运气不错,史致谟恰巧
喝过史致谟的接风酒后,躺
他醒来后,梦中情景仍历历
湖广总督李瀚章广济一带的大山都不很高,更无峻岭,但连绵起伏,走起来很费脚力。
史致谟带着盛宣怀一行人整整

“这就是命!”盛宣怀颓然地说。
“这都是你老弟不服输惹出来的不快。”史致谟顺口回敬一句,“人生
盛宣怀皱眉深思了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很无奈地自语了一句:“回吧。看样子,说广济地下
“你也不要气馁,这里无煤,不代表武穴也无煤。我们先回去,我给武穴的老友写一封信,问问他那里的情况。我可早就听说,武穴地下有一种石头能烧,山民都挖出来煮饭。说不定就是煤。”
一听这话,盛宣怀神一振:“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赶紧下山,你快给武穴写信。”
回到广济的当晚,盛宣怀到一封苏州三弟星怀的来信。
信封里另外装着一封信,却是寄自天津。星怀
盛宣怀把弟弟的家信折好放进信封里,这才将天津的函件拆开,原来却是沈能虎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