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大和必还,是华人之不及外人,
——盛宣怀创业语录
第一节陕甘烽火,让他有幸走进李鸿章的视野
□大家一致公认,
同治九年二月的江苏武进,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和风拂面,万物复苏,盛宣怀的心情也和季节一样,浑身充满了活力和对未来的憧憬。他正
接信的当天,盛宣怀先打
这时,又一封信函急如星火地被送进盛府。
门房一看封皮,见写有盛宣怀三个字,便直接送进盛宣怀的书房。
盛宣怀正
“大少爷,又是一封急信,估计是催您动身的。”
门房双手把信恭恭敬敬地放到书桌上。
盛宣怀拿起信看了看,忽然一愣,不由自语了一句:“怎么是杨老伯的?他老应该
陕甘总督左宗棠门房出去后,盛宣怀急忙把信剪开,抽出信来一,心头又是一跳:杨宗廉以军务急迫为由,请他速到淮军营务处帮同料理一下营务。杨宗廉是淮军营务处总办,是淮军统帅李鸿章很倚重的人。因为陕西义军纷起,把清军打得连连后退,陕甘总督左宗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向朝廷求援。经过反复论证,朝廷决定给正统带着人马向贵州进军的李鸿章加授钦差大臣,令他改道进入陕西。
李鸿章一接到圣旨,先派出快马赶到营务处,命杨宗廉立即停止往贵州运粮,全部改道运往陕西。通往贵州的道路已经非常难走,如今又突然改道陕西,杨宗廉当时就感到天旋地转。陕西山路居多,羊肠小道居多,有的地方牛马车根本过不去,只能靠人背马驮。
给养很快就跟不上了,行进中的队伍开始出现闹饷、哗变现象。
李鸿章急坏了,有时一天当中就给杨宗廉
淮军组建以来,李鸿章还从来没有像现
杨宗廉此时也怕因为粮草供应不上出现大变故,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有时晚上怕押运给养出意外,眼睛都不敢闭一下,但还是不能满足全军所需。个别营里,甚至还出现因吃不上饭而扰民、哗变的事情。管处理及时,都没有酿成血案,但总办营务的杨宗濂还是吓坏了。尚未与对手交锋,自己阵脚先乱,一旦传到京里,不仅他吃不了要兜着走,就是统帅李鸿章,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就是
杨宗濂知道盛宣怀给他父亲办理文案的同时,还办过粮运,襄办过西征粮饷。他希望盛宣怀能帮他渡过眼前的危机。杨宗濂不知道,此刻的盛宣怀即将动身,赶往福州去给沈葆桢当文案。

杨宗濂所料的确不错,如果此时没有福州这码事,盛宣怀接信的当天,肯定能毫不犹豫起身上路。
可现
他拿上杨宗廉的信,低头走进爹的书房。
听完儿子的话,又把杨宗廉的信看了一遍,盛康略微沉吟了一下,很肯定地说:“宣怀,听爹的话,还是去福州沈宫保那儿吧。现
思索着走出爹的书房,抬头仰望苍穹,盛宣怀再次站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三年前,他就曾经经历过这样一次抉择。
那时,他已于头一年考中秀才,正
见儿子分析得合情合理,盛康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就是这一年,西征大军给养告急,而盛宣怀正巧分
三年前的事,如今又重演了。
盛宣怀先考虑到福州给沈葆桢当文案的利和弊。
沈葆桢字幼丹,两榜出身,做过江西九江知府,后随湘军统帅曾国藩办理营务。得曾国藩保举,署理广信知府,擢广饶九南道。咸丰十一年(1861年),再得曾国藩保举,破格出任江西巡抚。因厘卡一事,和曾国藩产生矛盾,不久离任回福建原籍养病。同治五年,闽浙总督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临行之际,向朝廷密荐
盛宣怀接着又想到杨宗濂身边又当如何。
杨宗濂当然与沈葆桢没有可比性,但他是淮军统帅李鸿章比较倚重的属员之一。李鸿章此次是以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的身份督军援陕的,为了表示倚重,朝廷还特意给他的头上加了个钦差大臣的头衔。
杨宗濂跟随李鸿章南征北讨了好多年,一直总办营务,手下能员肯定少不了。凭盛宣怀对他的了解,不是遇到大麻烦,杨宗濂不可能向他求援,杨本人也不是个随便张口的人。既然张了口,那肯定就不是小事情。盛宣怀现
这样一想,盛宣怀又倾向于父亲的主张。
“算了,还是去福州船政局吧。沈葆桢前途虽不如李鸿章光明,但也并非没有
第二天一睁开眼,盛宣怀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放弃南下,到淮军营务处去见杨宗濂。不管怎么说,杨宗濂都是李鸿章比较倚重的人,不管结局如何,他都不该错过这次机会。李鸿章三个字,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得知儿子的选择后,盛康半晌无语。
盛宣怀飞速来见杨宗濂。
一见到风尘仆仆的盛宣怀,杨宗濂大受感动。因为两个人很熟,自然不用太过客气。吃过接风酒后,杨宗濂就把盛宣怀打
盛宣怀一路走来,但见到处都是运送粮草、军火的车辆。因为道路崎岖,大家挤
盛宣怀找人了解情况,大家都说,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好久。因为杨大人早有饬命下来,谁把自己负责的物资先运到目的地就奖励谁,谁落后就惩罚谁。于是,大家都想办法抢进度。哪知道,你想抢进度,我也想往前赶,偏偏西进途中山多路窄,有时只能容纳一人一车通行,结果却是越急越慢。
盛宣怀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急忙打马来见杨宗濂,说:“大人,您老快把下
援陕途中的淮军杨宗濂苦着脸说:“杏荪,现
盛宣怀说:“我走了好几个转运站,无不是起早贪玩加紧抢运。可您老忘了,这里的道路和其他省份不一样啊。山高路窄,到处都是羊肠小道。我们营务处的车辆走到哪儿,哪儿就犯堵。您老不信,不妨下去看看。这样不行啊。”
杨宗濂问:“不光我急,钦帅那里也急呀,我总不能亲自押运吧?”盛宣怀说:“大人,宣怀倒是有一主意,不知是否行得通。”
杨宗濂忙说:“杏荪,你说说看。只要能把粮饷、军火和给养及时运上来,保证各营有饭吃、有饷拿、有弹药可用,我全听你的。”
盛宣怀:“我走一路,想了一路。我把粮草、帐篷、枪械、弹药等所需物资列了一个单子,
盛宣怀话音刚落,作为老营务的杨宗濂马上茅塞顿开,当晚就请盛宣怀给各粮台转运分站草拟命令一道:先集中运送粮草,饷银、帐篷次之,枪械、弹药又次之。以十天为一轮回。
命令
形势渐渐稳定下来。
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
这一天,盛宣怀正
盛宣怀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了一下,就匆匆赶回营务处。
一见盛宣怀来到,杨宗濂也不言语,拉起他来就走,口称“钦帅要见你。”
一听钦帅二字,盛宣怀心头一跳。钦帅是谁?钦帅就是这次的援西统帅李鸿章。

此时,征调到陕甘的各路淮军开始陆续进入陕境,李鸿章亲自统带的中军已经先期抵达西安城外。统帅李鸿章的行辕设
淮军营务处原本是走
李鸿章这个名字对盛宣怀来说并不陌生,但真正见到李鸿章本人,却是首次。
杨宗濂走进钦差大臣行辕不一刻,亲兵便把盛宣怀领了进去。
一见端坐案头的李鸿章,盛宣怀跨前一步,边行大礼边自我介绍:“四品顶戴先补用知府盛宣怀给中堂大人请安,宣怀替家父给大人问安。”
李鸿章起身来到盛宣怀的面前,用手象征性地往上托了托,笑着说:“起来吧起来吧,你的父亲还好吧?你的情况杨大人已经跟本部堂说过了。”
盛宣怀一边回答李鸿章的问话,一边站起身。有亲兵很快端茶进来摆上。
李鸿章回到座位,随口说一句:“杏荪,你也坐吧。”
盛宣怀小心地挨着杨宗濂坐下,脑海里回想着李鸿章的每一句问话。
这次见面,盛宣怀没敢多说什么,李鸿章也只是礼节性的问了几句话。显然,有关他的情况,杨宗濂已经提前向李鸿章作了介绍。
第二天,他跟随杨宗濂到城外去核实粮饷到达情况,当晚就宿
第三天早饭的时候,一道札委便递到盛宣怀的手上。札委是李鸿章开出的,上面明晃晃写的是“先补用知府盛宣怀会办营务处”十四个大字。时间是同治九年的三月(1870年2月),陕北一带漫天飞雪,满目萧条,正是隆冬季节。
望着札委,盛宣怀知道自己被李鸿章留用了,心情自然是异常激动:盛宣怀这一个多月来,也当真累得不轻。后人提起初入淮军营务处时的盛宣怀,用了一句“盛夏炎暑,日驰骑数十百里,磨盾草檄,顷刻千言,同官皆歛手推服”来描述他,可见多么的辛苦。
通过自己被李鸿章留用这件事,盛宣怀明显感觉到,杨宗濂与李鸿章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好像比传说的还要进一层。
一封寄自淮军营务处的快函
盛宣怀通过这封信,也是间接告诉父亲:他这次又选对了方向。
很快,通过杨宗濂之口,盛宣怀知道了一些李杨两家不为外人所知的相交内幕。李鸿章与杨宗濂的父亲杨延俊(字菊仙)不仅是进士同年,还是同一号舍的舍友。让人想不到的是,交卷走出考棚后,李鸿章刚刚回到会馆便突
没有深厚的交情,李鸿章怎么可能那么看重杨宗濂?更不会
接到札委的第二天,盛宣怀与杨宗濂便离开西安,投入到紧张而繁忙的工作之中。
季节转眼便到盛夏,按盛宣怀日记中的话说,“盛夏炎暑,日驰骑数十百里。”
盛宣怀此时不仅仅要会办营务处,他还要负责起草给各个粮台转运分站的公文,有时甚至忙到“昼夜模糊,毫无空暇”。所幸盛宣怀为父亲办理过文牍,笔下毕竟有些功夫,几乎可以达到“磨盾草檄,顷刻千言”的程度。
杨宗濂看
一次,李鸿章命杨宗濂给朝廷起草一份奏折,杨宗濂当时正感风寒,浑身酸痛,笔管都握不住,只好转请盛宣怀帮忙。
盛宣怀得知是李鸿章命杨宗濂草拟的奏折,浑身的毛孔登时一竖,他知道自己展示才华的机会来了。管他并不能确定杨宗濂能再次把自己推出去,但这毕竟是一个机会。盛宣怀心里异常清楚,凭现
盛宣怀听杨宗濂先把奏请的内容讲述了一遍,当场把要点用笔记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办事房后,便开始一边研墨一边构思。
把墨研好,盛宣怀铺上纸,稍稍沉吟了一下,刷刷点点便写起来。
写完之后了两遍,把个别语句调了调,又誊抄了一份,这才交卷。杨宗濂看完,一字不易便交给李鸿章。
李鸿章一看字迹不对,当时就问:“你病成这样,字还这么刚勃有劲,真是不易。”
杨宗濂知道瞒不过李鸿章,便实话实说:“这是盛杏荪的手笔。他现
李鸿章点了一下头:“他
一月后,李鸿章调盛宣怀到自己身边办理文案,仍兼营务处会办。
直到此时,盛宣怀才算真正走到李鸿章的身边。
盛宣怀的第二封家书很快
一日空暇,李鸿章把盛宣怀传进办事房,笑着说:“杏荪,
盛宣怀:“禀中堂大人,下官今年虚岁二十七。”
“二十七?”李鸿章愣了愣,随后自语了一句,“本部堂
盛宣怀:“中堂这样比较不合适。中堂试想,您老是堂堂翰林公,是考取来的功名,可下官仅是乡间的一名县学生,是捐纳的主事、保举的知府。也就是说,下官头上的这个四品顶子,不值几文钱。”
李鸿章一笑:“考取的也好,保举的也罢,主要还是看自己有没有真本事。只要有真本事,
曾国藩出任两江总督时,那时的两江总督幕府人才济济,号称大清第一幕府。曾国藩调任直督,新老各类人才马上蜂拥而至,幕府竟然比总督两江时还庞大。李鸿章显然
第二节对统帅不言营务,反倒说起天津教案
我们现
盛宣怀是江苏武进人,生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字杏荪,又字幼勖。父盛康,字旭人,盛宣怀出生那天,盛康以庚子举人考中进士,盛家可谓双喜临门。盛宣怀七岁入塾书,十八岁全家随父迁至湖北粮道衙门居住,十九岁娶董氏为妻,二十三岁回常州应童子试,考中县学生,成了一名秀才。同治六年,捐纳六品主事赴湖广候补。不久,因参与办理后路粮台,侥幸上了湖广总督官文的保举单,奉旨赏四品顶戴以知府先补用。说起来,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军兴时期,保单如云,得实缺的却没见几个。盛宣怀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就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因太平天国被平定,许多有功大员无法安置,朝廷开始对各级衙门裁员,不到休致年龄的盛康于是被强制休致了,他自然也被解职。所幸湖北粮道是湖北省一等一的肥缺,盛康很是捞了几个,否则可就亏大了。交接完毕,父子二人拖家带口回到原籍居住。回家之后,盛康买屋置地,开始安度晚年。盛宣怀头上虽然有个四品顶子,却也只能一边帮着父亲、弟弟料理家务,一边用功书,一边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内心其实是很焦躁的。
盛康有子四人,长子宣怀字杏荪,次子嶲怀字椒荪(因突
李鸿章此次率军出征,原本是奉旨督办贵州军务,镇压苗民起义。哪知走到半路,复以甘肃回民起义军入陕,而陕甘总督左宗棠所率领的楚军远
说起来,左宗棠总督陕甘后,陕西形势原本日渐好转,只因为左宗棠麾下第一大将、老湘军统领刘松山的战殁,形势才
形势如此不利,偏偏李鸿章最倚重的统兵将领刘铭传迟迟不肯从原籍动身。一会儿说旧病复
最让李鸿章打怵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左宗棠的态度。从打朝廷决定让李鸿章督办陕甘军务后,左宗棠几乎无一日不
这一天午后,盛宣怀被李鸿章传进钦差行辕的签押房,说有公事要办。
礼毕落座,有亲兵摆茶上来,李鸿章对盛宣怀说道:“杏荪,下面的情形你比我清楚,你和我说实话,各省济饷都到齐了没有?军心到底稳不稳?”
盛宣怀摇了摇头,满脸愁容地答:“中堂大人,昨天杨大人还和下官谈济饷的事。直到现
李鸿章摇头苦笑:“本部堂刚刚到陕西藩库的回文,因缺粮断饷,抚标和提标昨日刚刚平息了两起哗变。本部堂适才听说,西安将军库克吉泰的军标也不太安稳。长此下去,不想个办法出来,早晚要出大事啊!”
李鸿章话毕,端起茶碗默默呷了一口。
见李鸿章眉头紧锁,满腹心事,盛宣怀沉思了一下,忽然说道:“大人,下官听京里的人说,天津教堂出事了?——大人估计也听说了吧?”
李鸿章望一眼盛宣怀:“是教案,我恩师已经从保定赶过去了。有我恩师
盛宣怀迟疑了一下:“大人,下官听说,左爵帅病得很重?”
李鸿章把眼望住盛宣怀:“杏荪,我看你有点不对劲啊。——你到底想对本部堂说什么?你是本部堂身边的人,有话直说,不要绕弯子。艺芳说你办事利落,说话干脆,你怎么吞吞吐吐起来?我不喜欢你这样。”
见李鸿章有些
李鸿章愣了愣:“杏荪,你是说,我们有可能离开陕西?”
盛宣怀近前一步:“爵相试想,左爵帅离不开这里,湘军又所剩无几,您让老爵相拿什么去与外国人谈判?”
李鸿章起身走了两步,忽然道:“杏荪,你马上去找仲韫,告诉他,立刻行文我淮军各部,不要再往前赶了,就地扎营,无命不准擅自拔营。去吧。”仲韫便是许钤身。许钤身字仲韫,和盛宣怀一样,都
盛宣怀会意地点了一下头,高兴地走出去。
饬文刚刚
旨曰:“本日据崇厚奏称,法国水师提督伯理现已到津,崇厚前往会晤所言与罗使无异,并据翻译官德微理亚声称,如至二十七日尚无切实回信即将
送走传旨差官,李鸿章急把盛宣怀传进来,说道:“杏荪,还真让你料着了。本部堂刚接到圣旨,法舰云集津门,我恩师病重,崇地山焦头烂额。总理衙门派毛昶熙到了天津,又把丁禹生从上海打
崇地山就是朝廷非常倚重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
李鸿章行至半路,又接到圣谕:直隶总督,着李鸿章调补;两江总督,着曾国藩调补。
得知李鸿章调补直督的消息后,盛宣怀的内心一阵狂喜,他已经切实感受到,他此次是当真跟对了人。
盛宣怀知道,直督虽属外任,但因有保护京畿的责任,朝廷信不过的人是绝不放任的;直督又是督首,离朝廷最近,很容易和京师的一些王公大臣拉上关系。
但他多少又有些担心,因为他毕竟是朝廷分
一日傍晚,盛宣怀利用李鸿章喝茶的机会,一边陪李鸿章说闲话,一边很随意的自语了一句:“本想跟着傅相多学些本领,哪知道,一转眼又要分开了。您说下官这是什么命啊!”
李鸿章一愣:“杏荪,听你的口气,你不愿意去直隶?”
盛宣怀忙说:“我怎么能不想去直隶呀,我盛宣怀做梦都想一辈子跟着您老啊。可我——”
盛宣怀有意不明说。
见盛宣怀欲言又止,李鸿章马上知道盛宣怀的下话是什么了,当即一笑:“你从会办营务处,又到我身边办文案,苦没少吃,汗没少流,力也没少出,本部堂怎能轻易放你走呢。”
一听这话,盛宣怀急忙离座,对着李鸿章双膝跪倒,一边磕头一边说:“傅相如此高看晚生,晚生以后就是变牛做马,也要跟着您老,报答您老的大恩大德。”
李鸿章弯腰扶起盛宣怀,哈哈一笑:“杏荪,我从没把你当成过外人,你呢,也不要动不动磕头作揖。来,我们继续喝茶。”
第二天,李鸿章吩咐一名师爷起草折稿,奏留湖广先补用知府盛宣怀到直隶听候差遣。
折子拜
至此,盛宣怀的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
李鸿章带着盛宣怀、许钤身等一班幕僚赶到天津时,天津教案已
交接完毕,曾国藩很快离开天津驶往两江总督任所。
天津教案刚刚办出些眉目,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便铺天盖地降了下来,直把直隶境内冲得房倒屋塌,一片沼泽。
李鸿章身边的人都被打
畿辅大水尚未消退,他已经因为劝募得力,被李鸿章保举成了候补道,并赏戴花翎。
圣旨递到盛宣怀手上的时候,他正
所以说,候补官员不值钱,但候补道还是挺被人看中的。
这一年,盛宣怀只有二十八岁,正是李鸿章庶常散馆实授翰林院编修的年龄。管当时官已经很毛,但
第三节有人从总督衙门寄来一封密信
我们现
李鸿章是安徽合肥人,字少荃。十六岁进县学,二十二岁中举。二十三岁进京会试时,曾拜父亲的进士同年曾国藩为师。二十五岁下场会试,一举中的,钦点翰林,散馆授编修。太平军起,随工部侍郎吕贤基回籍帮办团练,后为安徽巡抚福济练勇。累官至三品按察使衔。咸丰八年,转投恩师曾国藩,九年实授福建延建邵道。十年奉曾国藩命回籍募勇,同治元年率淮勇援沪,六月即被曾国藩密保为江苏巡抚。从此后,李鸿章几乎是一年一个台阶,官运顺得让人眼红。
那么,李鸿章又是怎么看上杨宗濂的呢?说起来也是机缘,那还是
那么,不甘寂寞的李鸿章现
说起此事话长,早
说起来,创办轮船航运局的想法并不是始于李鸿章。早
当许道身、容闳二人提出此议时,李鸿章眼前不由一亮。李鸿章认为,轮船航运是早晚的事,早一天设立,便可早一分利益,这是一件公私两便的大好事。但到底应该怎样干,李鸿章却又心无定算,颇费踌躇。
这一天,盛宣怀正
一封来自保定的密信被下人快速递了进来。一看笔迹,盛宣怀便知是总督衙门一位文案师爷写来的。这位师爷是经盛宣怀介绍进总督衙门的,为了报答盛宣怀的荐拔之恩,经常把总督衙门的一些机密透露给盛宣怀。时间一长,他无意之中便成了盛宣怀不
盛宣怀把书推开,拆开信函。
着着,盛宣怀忽然激动起来。
因为师爷向他告称,李鸿章听从许道身、容闳等人的劝告,拟
“曾老爵相说了话,此事大概当真能成!——大清国早就该有自己经营的轮船局了!”
说出这句话,盛宣怀起身走出书房,匆匆来到父母的房间。他要向父母说明情况,快赶到保定。
但盛康却不同意儿子插手这件事。
盛康这样说道:“这件事,很多年以前就有人提过,但哪次也没有成功。李少荃管有曾侯这样的人
“听说曾相国也同意此事,还为此给总署写了封信。”盛宣怀小声说。
盛康叹口气:“天津教案,曾涤生声名扫地。他现
看儿子还
回到自己的书房后,盛宣怀思考了两天,越想越觉着自己不该错过这次机会,应该早赶到保定去。何况,顺天乡试要
主意打定,盛宣怀第三日便找了个理由,告别一家大小,直奔浙江金华。见儿子走得如此匆忙,盛康知道儿子肯定是去天津或是保定,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没有阻拦。
到金华后,盛宣怀找到一位老友,先订购了一些纯正的金华火腿,请老友从水路代运到天津。把这件事情办妥,盛宣怀这才登船北上。到天津后,恰巧二十几箱火腿也抵达码头。得知李鸿章回了保定,盛宣怀不敢耽搁,又连夜带上火腿搭车向保定赶来。
保定总督衙门正
得知盛宣怀从武进回来了,李鸿章内心一动,急忙道出一个请字。久历官场的李鸿章推测,盛宣怀赶
“莫非他对轮船招商局感兴趣?”
李鸿章暗暗猜测。
第四节北洋原本就
盛宣怀大步走进签押房。
见到李鸿章后,盛宣怀一边施行大礼,一边道:“家父从金华定制了一些火腿,让职道无论怎样,也要赶
李鸿章扶起盛宣怀笑道:“你父亲还好吧?难得他有这份心意。本部堂捎过去的鹿脯到了吧?直隶吃食匮乏,除了山上跑的,就是天上飞的。江河里生产的东西,江苏都不缺。”
盛宣怀坐下说道:“家父让职道代他谢过傅相。家父说,若不是腿脚不便,他一定亲自到保定给您老拜年。”李鸿章现
李鸿章笑道:“杏荪哪,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呀,没必要跑这一趟保定。后年便是北闱,你好像得下场吧?”
盛宣怀忙答:“职道
李鸿章点了一下头:“乡试届期不能错过,应该下场啊。杏荪啊,想不到你这么有心。你既然来了,本部堂自然就不能让你闲着。本部堂最近要办一件大事,但到底应该怎么办,心里还没有想好。”李鸿章说着话,顺手拿起一个条陈,“这是容纯甫打上海递过来的。我和仲韫私下议了议,又和我恩师函商了一下。恩师认为可行,并为此给恭王
盛宣怀埋下头去看容闳的条陈。
条陈不是很长,主要是谈设立轮船局的诸多好处:夺回江海航运利权;便利南北客商贩货运输;适当分解漕米运输压力。
至于轮船局应如何办理,条陈却着字不多,大概容闳本人也无这方面的经验。
见盛宣怀抬起头来,李鸿章笑道:“杏荪,纯甫的条陈你看过了。你且说说看,这轮船局,到底应该怎样办理。为此事,老爵相曾派专人给我写过一信。他老认为,轮船应以揽载客货放
盛宣怀略微思索了一下答:“傅相容禀,我大清开关以来,江海航运全让与外人,本土商贾却无涉此道者,此非良局也,更不能强国。刻下闽省已设造船局,上海制造局也可制造轮船,此时设立轮船局正当其时,如此轮船就不用购自外洋。但真正设立轮船局,若按老爵相所论办理,恐又不合商情。所谓
李鸿章哈哈笑道:“杏荪啊,你说了这么多,无外一个利字。但商人要利,官府也不能无利。如果一面倒,这轮船局还是办不成。你呀,还是先起个稿子吧,有什么想法,可以写进去。”
盛宣怀起身道:“傅相所言甚是,职道回房先试着拟个草稿。考虑得细一些,各方面都照顾到。”
李鸿章一笑:“你劳顿了几天,先歇歇再办公事也不迟。办轮船局是大事,多想想没坏处,不可急于求成。我大清的许多事啊,都坏
盛宣怀回到自己的办事房后,略歇了歇,便沏了一壶茶水,把起稿纸铺到桌上,一边研墨,一边构思起轮船局章程来。
从心里讲,盛宣怀不赞成曾国藩的方案。曾国藩的方案太顾官情,商情方面却考虑得不够。盛宣怀决定拿出一个商利为主官利为辅的方案。这是一次真正体现他才能的大好机会,他必须牢牢抓住。但当真要拿出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轮船局办理方案,又感到千难万难。盛宣怀虽然出道较早,但一直给父亲办理文案,没有亲自办理过洋务。洋务里的种种玄机、方略,他都知之甚少。想了一天,盛宣怀没有
第二天,盛宣怀向李鸿章告假,提出要替父亲去天津看望一个老友。李鸿章自然无有不准之理。盛宣怀于是穿上便服,坐上一辆马拉轿车赶到天津。天津是大清国通商口岸之一,这里洋人云集,洋行众多,盛宣怀决定
二十天后,一份字迹俊秀、页面整洁的《轮船章程》摆到李鸿章的案头。章程的标题是:上李傅相轮船章程。
依着条陈惯例,章程开篇先扣了一个小帽,相当于现
盛宣怀
“伏思火轮船直入中国以来,天下商民称便,以是知火轮船为中国必不能废之物,与其听中国之利权全让外人,不如籓篱自固。船厂之设意甚深也,已兴之何可言废。天下事惟熟能生巧,亦惟激则生变,今人于古人尚不甘相让,何夷狄之智足多哉!……试办之初,必先为商人设身处地,知其实有把握,不致驰废半途,办通之后则兵艘与商船并造,采商之租,偿兵之费,息息相通,生生不已,务使利不外散,兵可自强。有若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谈到章程细则,盛宣怀这样写道:“一、委任宜专也。轮船官本重大,官不宜轻信商人,商亦不敢遽向官领,必先设立招商局创成规矩,联络官商,而后官有责成,商亦有凭藉,是非素谙大体,取信众商者不能胜任。请遴选公正明,殷实可靠道府两员,奏派主持其事。嗣后招商集本,领船运漕诸事,俱责成办理,上与总理衙门通商大臣、船政大臣、各海关道交涉,下与各口岸局栈、各轮船管驾兵工交涉,事之成败全
二、商本宜充也。国家以数百万之重物
三、公司宜立也。上海设立公司总行,各口岸出入均归上海结总,天津、烟台、台湾、香港、宁波、汉口、镇江等处均设立分行。
四、轮船宜先后分领也。福建已成轮船六号,上海已成轮船六号,俱非商船式样,其吃水之深、用煤之多、机器煤炉占地之广,此之病皆无法可治。惟查商船上层另搭房舱以便住人,其中层皆作货舱,行装货,照样装改,尚可勉强合用。闻福建改造第七号扬式轮船,已是兵船式样,应无庸改,第八、九号尚
五、租价宜酬定也。现
六、海运宜分与装运也。江浙海运,沙宁船破损者居多,造实者渐少,每届多虞缺船,办理极为费力,惟
考虑当时轮船局属于初创阶段,商人未必就敢放胆投资,盛宣怀主张租船经营,待规模宏大,再买船营运。
李鸿章把章程看了两天,又和杨宗濂、盛宣怀、许钤身密议了三天,做了少许改动,这才让誊稿师爷抄了三份,一份送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一份送浙江道衔海运委员朱其昂,一份留底存档。誊稿师爷誊稿的时候,已到衙门封印期。所有的事情,只能年后办了。
但就
听到消息,盛宣怀心下不由一动,面上虽不露声色,心里却暗道一句:“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莫非也想
当时的洋务刚刚开始,凡是有见识又有能力的人,都想
盛宣怀的担心不无道理。
第五节李鸿章向他问起了唐廷枢
盛宣怀有盛宣怀的想法,但薛福成也有薛福成的过人之处。
薛福成如果把李鸿章算作曾国藩早年的门徒,那薛福成就是曾国藩晚年的门内弟子之一。别看薛福成比李鸿章整整小十五岁,若论洋务上的见识,却并不比李鸿章差。薛福成籍隶江苏无锡,字叔耘号庸盦,副贡生出身,始终究心洋务。于同治六年入曾国藩幕,拜曾国藩为师,研习理学的同时,亦为曾国藩办理洋务上的事情。薛福成经曾国藩累年保举,现
其实,盛宣怀与薛福成也是老相识。管交往不是很频繁,但经常通信,因为两个人都对新生事物感兴趣。
薛福成大步走进来,未及施礼,手已被李鸿章一把拉住:“庸盦,你就算不回家陪老人过年,也该陪着恩师啊。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薛福成一笑:“我就是恩师打
李鸿章把薛福成推到椅子上坐下:“你一来就急得跟个猴子似的。先坐下喘口气。恩师身子骨见强吧?”
薛福成:“傅相啊,轮船局怎么样了?恩师他老可是放心不下呀。”
李鸿章摆了摆手:“你快给我闭嘴!傅相是你叫的?直接叫我少荃,听着舒坦。”
这时有亲兵摆茶进来,口称“大人慢用”,然后退了出去。
薛福成把茶碗往外推了推:“我说李中堂,您到底要办什么大事情,非要把我弄过来?您这里人才济济,如何就缺我一个?”
李鸿章神一振:“庸盒,你快说,是不是恩师同意你过来了?”
薛福成:“我是真不愿意离开恩师啊。可他老说,您李傅相以后要为大清办许多事情,人手少了不行。他老是真偏心啊!”
李鸿章哈哈笑道:“恩师与我情同父子,你才跟了他老几天?”
薛福成正要讲话,一名亲兵偏偏走进来,对李鸿章说:“禀傅相,盛京将军府打
李鸿章沉吟了一下:“这件事交给许大人去办。办完之后,让他过来一趟。还有,你把盛观察请过来。下去吧。”
亲兵答应一声走出去。
望着亲兵的背影,薛福成说道:“我说中堂大人哪,您老以后能不能多给恩师送些虎肉啊?您上日送过去的那些,我们这些人一分,没了!您说您怎么这么小气呀?”
李鸿章用手一指薛福成:“恩师就是惯着你们!行了,你也别抱怨了,刚送过来的这一箱我也不留了,一会儿就打
盛宣怀推门走进来,刚要施礼,薛福成已起身一把拖住:“观察大人,您老怎么没回去?想
盛宣怀有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薛福成:“庸盦,你这是刚过来?莫非老爵相那里有什么事情?”
李鸿章急忙截住盛宣怀的话:“不许胡说!我恩师的身子骨比我们都壮。他老现
盛宣怀急忙起身:“傅相,您老想用他多久?”
李鸿章:“用一个正月吧。你和他把价钱谈好,省得干上以后狮子大张口。你忙完以后就和仲韫过来,我们和庸盒一起,再商议一下轮船局的事。”仲韫便是许钤身,许钤身字仲韫,也是李鸿章的幕僚。
盛宣怀点了一下头,快步走出去。
李鸿章小声说:“我带杏荪见过恩师,恩师是怎么看杏荪的?”
薛福成:“恩师说,杏荪是个务实的人,将来能干些事情。让您好好栽培栽培他。”
李鸿章点一下头:“我也有同感。现
薛福成:“杏荪笔头子快,他一直帮着盛老观察料理案牍上的事。他后年好像乡试吧?”
李鸿章一愣:“你后年不也下场吗?乡试可不能错过呀。”
薛福成:“恩师倒是劝我和莼斋下场,但我们两个都不想下场。我还忘了跟您说,过完年,恩师好像也要让莼斋过来。”薛福成口里的莼斋便是黎庶昌。黎庶昌是贵州遵义人,字莼斋,廪贡生出身,也是曾国藩晚年弟子之一。黎庶昌和薛福成一样,都
李鸿章吃惊地瞪大眼睛:“恩师把莼斋也舍出来了?”
薛福成:“恩师现
李鸿章哈哈笑道:“我还嫌烦?我求都求不来呢!你和莼斋当真都过来,有几件事情我们就可以做了。我这里呀,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手!尤其缺像你和莼斋这样的高才。”
这时,盛宣怀手握着《轮船局章程》草稿,和许钤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互相礼过坐下,盛宣怀把《轮船局章程》递给李鸿章,李鸿章反手递给薛福成:“庸盦,这是杏荪草拟的《轮船局章程》,你看一看。”
薛福成起身接过,坐下便看起来。
盛宣怀这时对李鸿章说道:“厨子已经定下了,用他一个月,他每晚回去住,给他二十两银子。”
李鸿章摆了摆手,小声说:“你跟账房老张交代清楚就行了。杏荪,你说的那位唐景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听说他是吃洋教的?你与他认识多久了?可靠不可靠?”唐景星便是唐廷枢,景星是唐廷枢的字。
盛宣怀:“傅相容禀,景星和纯甫一样,最早都
李鸿章:“我听说,他现
盛宣怀:“是真的,职道来的时候见过景星,他说起过这事。景星这人很能办事,洋人都相信他。”
李鸿章点了一下头不再言语。盛宣怀把李鸿章适才讲过的话迅速回忆了一下,但无论怎样,都猜不出李鸿章的真实意图。是想向唐廷枢请教轮船航运上的问题,还是想把唐廷枢聘过来?是,又好像都不是。如果李鸿章想让唐廷枢主持轮船局,自己怎么办?盛宣怀此时有些后悔向李鸿章举荐唐廷枢这个人。
不容盛宣怀多想,薛福成已把《轮船局章程》放回到李鸿章的桌上,坐回原位说道:“观察大人真是好才情,《章程》写得详细,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主要是官督商办。但有一点,不知傅相和盛观察想过没有,章程第六款:分拨江浙漕米四十万石由轮船局承运,与海运局无涉。这一项,海运局能否同意?据下官所知,海运局沙船停之六七,轮船局再分走四十万石漕米,海运局如何维持自家生计?如果想拿轮船局取代海运局,那就不如不设立轮船局,出些银子,重整一下海运局旗鼓就可以了。”
李鸿章:“你说的有些道理,但并不全对。我大清设立轮船局,是想逐步回江海利权。恩师也是这么想的。我和杏荪、仲韫他们几个反复商议过,认为轮船局初设,如果没有一两项固定货运,恐怕调动不起商人的兴趣。也就是说,官可以监督,商却未必肯办。商不办,自然就不能投资参股。没有银子,这船局如何设立?官府是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子的。”
盛宣怀接口:“只要总署同意,海运局也不能不照办。轮船局既要回江海利权,还要有利可图,这样才不致半途而废。何况,设立轮船局就要有利可图。无利可图,没有哪个商人肯入股。”
李鸿章:“庸盦,你先不要管海运局怎么想,你认为,这个章程到了恩师的手里,他老会不会同意呢?”
薛福成:“您李大中堂倒是会问!恩师的脾气您比我清楚,有些话,他老岂能轻易出口?我猜不出。”
李鸿章沉思了一下,忽然说道:“走,我们先去用饭,庸盦大概是饿坏了。这件事,眼见年前是不能办了。——仲韫,给京里送东西的人回来没有?”
许钤身起身道:“他们五天前就回来了,职道当天就给您老禀报了。——您老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李鸿章一笑:“我是忙糊涂了。最近事儿太多,顾了东顾不了西。仲韫,你饭后让人拾出两间屋子。庸盦来了,不能成天坐我这儿喝茶不是?”
许钤身冲口问出一句:“庸盦要两间屋子?”
李鸿章高深莫测地一笑:“庸盦自然用不了两间屋子,但必须拾出两间屋子。走,我们吃饭去。”
三人尾随李鸿章走出签押房。
外面正
这是同治十年(1871年)保定的最后一场雪。这场雪无论下多久,子时一到,都要被刻上新年的印记。
第六节一盆冰水等着他
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1872年3月12日),一等毅勇侯武英殿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薨于任所。消息传开,举国震悼。经奏请,李鸿章带着薛福成、盛宣怀等人,连夜乘船赶往金陵。
回返的时候,黎庶昌遵曾国藩遗命,随同李鸿章回津。回津的翌日,李鸿章上折奏留薛福成、黎庶昌二人
同治十一年七月初一(1872年8月4日),盛宣怀揣着《轮船局章程》,奉李鸿章之命,到上海来面见浙江漕运局总办、海运委员朱其昂,向他征求意见。按说,曾国藩丧事办完,盛宣怀就该到上海来与朱其昂会面。哪知刚回到天津,便
李鸿章身为协办大学士锡封一等肃毅伯的直隶总督,还兼着北洋通商大臣,准备设立轮船局,为什么要征求一名漕运局总办、浙江海运委员的意见呢?这主要因为,朱其昂这个人大有来历,实
盛宣怀与朱其昂是认识的,但因身份有差异,来往并不是很多。
盛宣怀到上海后并没有先见朱其昂,而是通过唐廷枢的介绍,和部分沪商提前商议了一下,借机打探一下沪商对设立轮船局是何态度,想不想入股。一直忙乱了一个月,这才来见朱其昂。
朱其昂原本打算要到宁波去和宁绍台道林聪彝商量事情,得知李鸿章打
盛宣怀
礼过落座,盛宣怀把《轮船局章程》摆到朱其昂的眼前,说:“李傅相怕信上说不清楚,特让职道走这一趟上海。”
“辛苦了。”朱其昂不冷不热地客套了一下,然后便戴上老花镜,拿起章程看起来。其实,对盛宣怀来到上海密晤部分沪商的事,耳目众多的朱其昂是早有耳闻的,但因盛宣怀自己没有说破,他也只能装作不知。——可心里,已对盛宣怀蓄了诸多不满,打定主意,要给盛宣怀一个难看,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灭灭这个后生的威风。
这时有人打外面送进两碗茶来,分别摆到盛宣怀和朱其昂的面前。
送茶的人出去好大一会儿,朱其昂才把《轮船局章程》放下,顺手摘下花镜说:“杏荪,这个章程,曾相国生前看过吗?——这是谁的主意?当真是李傅相?——我看倒像是你老弟的主意!这个章程新名词用了不少,可惜行不通!”
盛宣怀一愣:“云翁,您老且讲讲看,这个章程到底哪里行不通?愚以为,这个章程切合事宜,非常行得通。”
朱其昂:“杏荪哪,每行一事,先要把成破利害分析清楚。按你老弟的章程,招商资办轮船,那么老哥就要问一句,我大清现
盛宣怀辩道:“云翁容禀,成立轮船局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赚钱。您老经营沙船,如果仅是为了好看,能维持到现
朱其昂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两回事。当初家父搞沙船运输,与现
盛宣怀一听话不投机,只好很无奈地站起身告辞。
朱其昂打着哈哈,但并没有过分挽留。朱其昂其实早已按着自己的想法另拟了一个《轮船局章程》,因见盛宣怀拟出的章程与自己相悖,所以没有拿出来。
盛宣怀出来后,直接去找朱其昂的胞弟朱其诏,想通过朱其诏劝说朱其昂接受自己的观点。朱其诏字翼甫,出任朱其昂的助手兼文案,是朱氏企业的二把手。朱其诏也是捐纳的四品顶戴道员衔。
但盛宣怀并没有见到朱其诏。朱其诏早
盛宣怀苦无良策,决定回武进住上几天再作打算。临行,盛宣怀给李鸿章写了这样一封信,间接告了朱其昂一状:“敬禀者,职道前蒙钧谕,遵拟轮船条陈,皆是据理直说,未允纸上空谈。七月间
盛宣怀把信函送走的当天,便离开上海赶往武进。
讵料盛宣怀前脚离开上海,朱其昂后脚便到津海关道陈钦、天津道丁寿昌联名写来的函文一封,请朱其昂会同唐廷枢速赴天津商办轮船局的事。函文前面特别注明:是奉李鸿章之命。
朱其昂接函一笑,当即带上自己拟就的《轮船局章程》,会同唐廷枢一起,于五日后各带随员,乘船赶往天津。
一个月后,武进的盛宣怀到丁寿昌来函,告以朱其昂、唐廷枢与朱其诏三人,正
望着丁寿昌的来信,盛宣怀惊呆了。直觉告诉他,
盛宣怀痛苦地思索了两天,第三天一早,他赌气给丁寿昌回复了一封信,直接告诉丁寿昌:若不按自己的官督商办轮船局,自己不会参与此事。
信曰:“中堂传谕:宣怀如愿出为综理,即日办装北上,以便面为商酬,迟恐此局一定,未便另添总办。等因。宣怀现因足患湿气,一时未克来津,想云甫、景星诸君万难久待,谨先缮呈节略两扣,伏祈垂察,并乞密呈中堂。如蒙采择,宣怀不敢自耽安逸,必当遵饬先行合同和衷商办,稍有头绪即赴津门面禀一切。已事之商榷,较诸未事之空谈必有胜者。倘以所请概难准行,恐无以扩充,即无以持久。宣怀材疏力薄,深虑无裨公事,与其陨越于后,不如退让于前。明察如我公,必能为我斟酌出处也。”
为了给自己预留退步,他同时又给朱其昂写了一信,言明自己正
不管李鸿章怎样想,亦不管丁寿昌和朱其昂有什么算盘,盛宣怀都决定不再参与此事了。他不能为他人做嫁衣。
当丁寿昌到盛宣怀的信后,他没敢耽搁,当天就把盛宣怀的信呈给李鸿章看。李鸿章看后沉思了一下没有言语,但口里却
朱其昂过信后,很快便把弟弟传了过来,笑道:“二弟,这是盛杏荪写给我的,他不想掺和轮船局了。盛杏荪这个年轻后生,他是
朱其诏小声说道:“哥,听人说,李傅相很看重杏荪哪。您不如给他写个信过去,以免他以后
朱其昂冷着脸说道:“我不待见他!空论时政,大言炎炎,不足与谋。”
一见朱其昂出语冷淡,朱其诏没再言语。
“哥,我们的船正
朱其昂点了一下头,口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二弟,我刚才前后想了一下。我们朱家与盛家毕竟是几代的交情,为兄好歹是他盛杏荪的长辈。这样吧,你下去后,以你的名义给盛杏荪写封信,就说是我的意思,他若能腾出身子,还是来津一趟吧。你说的对,因为这点事,我们犯不着与他结冤家。二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朱其昂从弟弟的脸上看出了不满,所以又把话拉了回来。
朱其诏:“哥,我写信,盛杏荪肯来吗?”
朱其昂一笑:“就是因为他不肯来,所以为兄才让你去写这封信。”
朱其诏一边沉思一边走出去。
到朱其诏的信,盛宣怀果然没有赴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