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大象无形曾国藩:曾国藩湖南练勇记 > 第三十二章 圣谕令湘勇援鄂,曾国藩却称暂缓
鄙意欲募勇六千人,苦心练,合成一支劲旅,破釜沉舟,出而图事。其带勇之人,既求吾党血性男子,而兼娴韬钤之秘者,与之共谋……弟剑戟不利,不可以断割;毛羽不丰,不可以高飞。若仓皇一出,比于辽东自诩之豕,又同灞上儿戏之师,则徒见笑大方耳。必须练百金强之卒,制十分坚致之械,转战数年,曾无馁志,乃可出而一试。
——摘自《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复林秀山》
曾国藩主意下定:水师不成,湘勇决不出省作战!
王錱前脚离开长沙,两道加紧圣谕,先后跟手递进巡抚衙门。谕曰:
据湖广总督吴文镕、荆州将军台湧、署湖北巡抚崇纶等会奏:长江上游,武昌最为扼要,若稍有疏虞,则全楚震动。著骆秉章、曾国藩选派兵勇,并酌拨炮船派委得力镇将驰赴下游,与吴文镕等会合剿办,力遏贼冲,毋稍延误。
第二道圣谕是专下给曾国藩的。谕曰:
曾国藩团练乡勇,甚为得力,剿平土匪,业经著有成效。著酌带练勇,驰赴湖北。所需军饷等项,著骆秉章筹拨供支。两湖唇齿相依,自应不分畛域,一体统筹也。
骆秉章接旨,一面派出快马,把圣旨急转曾国藩,一面传徐有壬、鲍起豹,到巡抚衙门议事。

湘勇水路各营,虽缺枪少炮,有的刚刚把勇丁募齐,但将官,该到的,除王錱等个别人外,几乎全部到齐。一时间,衡山的大街小巷,岗哨林立,旌旗遍插,战马嘶鸣。
依曾国藩与罗泽南原议,想让彭玉麟来总统水师各营。但彭玉麟坚辞不就。彭玉麟的理由是:才不足以压众,智难领袖群伦,并举禇汝航任之。曾国藩经过一番思考,又单独和禇汝航谈了几次话,这才接受彭玉麟的举荐。
各将领到官厅后,便一边喝茶、说话,一边坐等统帅曾国藩。
罗泽南当先说道:“船未齐备勇未练,此时出省去干什么?吴制军初来乍到情有可原,台湧、崇纶、官文、青麟,这四个人,哪个人没有几营人马?我们替他们剿匪,他们却拿枪摆炮,
塔齐布慌忙正色道:“罗大人说的是哪里话?这大清的江山,是被谁给糟蹋成这样的?就是我们满人自己嘛!真是一言难啊……”
沉默了一会儿,见曾国藩还未走出签押房,彭玉麟这时说道:“现
彭玉麟一句戏谑的话,引得众人笑起来。
成名标接口道:“俺老成就奇怪,江西有警,朝廷想不起鲍起豹,却能想起曾大人;安徽、湖北事急,皇上想不起绿营,却能想起湘勇!”
塔齐布道:“说起这话,本协也有感触。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出省湘勇也真争气。出省不几日,真就把南昌的围给解了!”
罗泽南黯然说道:“为解南昌之围,我湘勇各营经历了几次大战,死伤惨重啊!我现
众将领正说得热闹,官厅的门被推开,曾国藩
众将领一见,不约而同地全部站起身来。
众将领与曾国藩重新礼过,曾国藩
曾国藩左边坐着罗泽南、塔齐布,右边坐着刘长佑、禇汝航。援赣之后,罗泽南因功擢五品同知直隶州。座间文官之中,除曾国藩之外,属罗泽南的顶子最好。
曾国藩的双眼从众将领的面上一一扫过,不由小声对罗泽南说道:“璞山到底没来,想来是真脱不开身。他家里不会是当真有什么事吧?”
罗泽南小声说:“我给他写了亲笔信。他家里若有事,我能知道。”罗泽南
曾国藩笑了笑,开言说道:“郭翰林现
一见曾国藩如此,各将领慌忙起身还礼。
曾国藩落座,示意众将领坐下,然后说道:“本大臣派出去的头拨探马便送回了探报:粤匪已从湖北后撤,武昌解严,吴制军已亲率督标各营,到城外扎营;青麟的六个营,也开出城外五十余里,与督标成掎角之势。现
曾国藩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罗泽南道:“听您老这么一讲,我湘勇眼下,可不是不用出省了?”
曾国藩放下茶碗道:“勇未操练船炮未齐,就算有心出省,又怎么能与粤匪交战?好不容易募来的勇丁,要珍惜。各位可能还不知道,朝廷已从各省,为我湘勇各营,抽调了一千杆抬枪,二百尊前膛炮,另外又从上海,运过来一千杆泰西快枪。本大臣昨儿,还接到厉云官的快函,我
罗泽南小声嘟囔了一句:“需要我们了,就有枪又有炮,支饷又供粮;不用了,一脚踢开,恨不得马上裁撤才省心!”
曾国藩用脚悄悄碰了碰罗泽南。罗泽南自知失言,急忙端起茶碗喝茶,借以掩饰。但罗泽南这句话,还是被一部分人听到。
彭玉麟这时道:“大人,朝廷不是说,已着劳抚台,遣广西有江道张敬修观察,购办夷炮、广炮千尊,要来衡州吗?他老怎么还不见一丝动静?”
曾国藩皱眉说道:“说起来呀,张敬修观察,既要押运炮具,又要雇带工匠,还要躲避粤匪水军拦截,肯定要费些时日。我们急,说不定张观察更急。”
禇汝航这时说道:“大人,水勇不同于陆勇,主要是靠施放大炮和快枪、抬枪来作战。炮手熟练燃放大炮,需要教练很长时间。炮具早一天上船,炮手就能早一天训练啊!”
杨载福这时说道:“现
曾国藩说道:“水师各营务必记住:不管张观察何时赶到,操练都不得松懈。本大臣办团之初,就曾经讲过:今之办贼,不难于添兵,而难于筹饷;不难于募勇,而难于带勇之人;不难于陆战,而难于水战。长江千里,欲遏贼锋,必有一支强劲之水师,方能折贼锋芒,击贼七寸。我这样讲,并非是
塔齐布说道:“大人,武昌解严,我水陆各营暂缓出省,皇上并不知道啊。卑职适才揣想,您老好像得给上头上个折子吧?”
罗泽南忙道:“智亭说得对。您老应该给朝廷上个折子,把暂缓出省的原由讲清楚。这个特殊时候,您老可不能授人把柄啊!”
曾国藩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就是不提醒,给朝廷的这个折子,本大臣也是要上的。”
这时,一名亲兵手拿一张履历手本,兴冲冲走进来,对着曾国藩禀道:“禀大人,广西右江道张观察求见。”
亲兵把履历手本双手交给曾国藩。
曾国藩接过,打开看了看,起身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快快有请!传话伙房,马上准备酒饭,我们大家一起为张观察接风洗尘!”
曾国藩话毕,亲自迎出去。众将官一见曾国藩如此,也都急忙起身。
风尘仆仆的张敬修,已大步走了进来。
张敬修管年近花甲,但因一直
曾国藩见张敬修年长自己许多,便抛弃繁文缛节,一把抓过张敬修的手,笑道:“张观察,您一路颠簸,风餐露宿,辛苦了!本大臣代表湘勇各营,要好好谢谢您!”
张敬修一听这话,大惊失色道:“莫非您老就是曾大人?”
曾国藩笑道:“正是曾涤生。我与观察是一见如故啊!快给观察大人摆茶上来!”
张敬修一听这话,慌忙挣脱曾国藩的手,先后退一步,然后对着曾国藩一连作了三个揖。曾国藩无奈,也只好答了三揖。三揖过后,张敬修跟手就是一个庭参[1]大礼,口称:“恩赏四品顶戴,署理广西右江道,职道张敬修,见过团练曾大人。”
曾国藩急忙扶起张敬修道:“观察万莫多礼!”
众将领这时亦急忙依次离座,对着张敬修施行大礼。张敬修一一还礼,一丝不苟。整整忙乱了半个时辰,众人这才落座。
张敬修为什么一见迎上前来的曾国藩要大惊失色呢?这里涉及一个大清礼制问题。
按照大清官制规定,司、道见督抚,大门外下轿,由左门进。初见用履历手本,具补服,行庭参礼,督、抚亲扶,三揖。督、抚还三揖。曾国藩身为
落座后,张敬修说道:“禀大人,职道奉劳抚台之命,押解广炮一千二百尊,并弹子、逼码近两万余,连同架炮工匠七十二人,于上两月初三起锚。中途四次遇风阻,五次绕开长毛运兵船只。迟至今日才来到衡州。职道解炮不利,延误了军情,心甚不安。望大人恕罪。”
曾国藩高兴地说道:“观察有功无过。观察并不知道,武昌现已解严,湘勇可以暂缓出省。张观察,您除了押解广炮运送匠夫,本大臣委托劳抚台代购的夷炮,是否也运了过来?”
张敬修道:“禀大人,职道起航时,押解夷炮的船只尚未进口。但劳抚台让职道捎话给大人,这一二日,从泰西购买的二百尊大炮,就能进口。只要船一进口,无分昼夜,劳抚台马上就装船起运,洋教习随船赴衡。”
这时有亲兵禀告:酒饭已准备齐当。
曾国藩上《暂缓赴鄂并请筹备战船折》
酒饭后,营官们离去不一刻,曾国藩又接巡抚衙门转抄的圣谕一道:“照湖南巡抚骆秉章所请,著赏王錱五品顶戴以同知候选。”曾国藩一愣,不知骆秉章为何要绕开自己,而单独密保王錱。
把转抄的圣谕派人送给罗泽南,又把水陆各营安排停当,曾国藩便把自己关进签押房里,动手给朝廷拟折稿。
曾国藩先把近期的圣谕都翻捡出来,以备引用。把圣谕逐一一遍,曾国藩又让亲兵沏了碗新茶,这才提起笔来,两眼望着桌上的纸,沉吟了一下,把袖口往上一提,埋头便写起来。
折子的题目是:暂缓赴鄂并请筹备战船折。
首先,曾国藩把朝廷先后三次谕旨令湘勇援鄂的情形,回忆得十分清楚,接着,又因果分明地表明自己之所以提议暂缓援鄂的理由,是太平军开赴长江下游,而武昌之围已解。
奏为武昌现已解严,微臣暂缓赴鄂,并请筹备战船,合力堵剿,恭折奏闻,仰祈圣鉴事。臣前奉派兵救援湖北之旨,即经函商抚臣,派令候补知府张丞实、候选同知王錱管带湘勇三千前赴湖北,尚未起程,又奉两次谕旨,令臣亲带练勇前往。臣理应遵旨即日起程。惟连日接准抚臣来函,及各处探报,均称贼船于十月初五以后,陆续开赴下游。近已全数下窜,汉阳府县业经复,江面肃清,武昌解严等语。据此则援鄂之师自可稍缓。
曾国藩的文字写得言简意赅。
接着,曾国藩话锋一转,指出太平军之所以强大,乃
因思该匪以舟楫为巢穴,以掳掠为生涯,千舸百艘,游弋往来,长江千里,任其横行,我兵无敢过而问者。前
最后这段话,实际是曾国藩

这段话中,“未敢因谕旨严催,稍事拘泥”一句最妙。本来,不按朝廷谕旨行事,无论如何都是变通,而曾国藩却说自己做事不敢“稍事拘泥”,这是典型的反事正说。这种不着批评语的解释,恰恰是皇帝和所有官僚们最爱听的,也真正体现了曾国藩写奏折的功夫。
该折当晚派快马送往省城,借巡抚衙门官防拜
其实,曾国藩“暂缓赴鄂并请筹备战船折”未进京师,咸丰便已经知道了武昌解严的消息。消息是由荆州将军台湧、湖北署抚崇纶,联衔报给朝廷的。
二人抢
台湧、崇纶告吴文鎔的黑状
太平军突然开赴下游,吴文镕早已看出使的是计。因为武昌
这主要是因为武昌累遭战火,已经摸索出了太平军的攻城方略。太平军攻打城池,不敢打持久战,多数是速战速决,否则便有粮草无继之虞。所以,他们大多采用引而歼之的办法,出来一股干掉一股,等守城官兵不敷使用时,再采取集中重兵攻打一点的战术。百试不爽,屡屡得手。清军吃透了苦头,便开始研究对策,终于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防守策略:无论你怎样,我就是不离开城池;就算出城,亦只
此次攻打武昌也是这样,围城月余,见清军坚守城池拼消耗,进攻湖北的太平军首领赖汉英无计可施,只好挥军向下游佯撤。
一见太平军撤去,吴文镕不敢怠慢,慌忙饬命督标、抚标各营,从速加固城墙,以防太平军鬼打回头。他自己则督率督标,移营城外西南安营扎寨;提标则按照他的吩咐,到东北屯防;台湧的军标,则到城外西北驻防。城外各军与城内守军互为掎角,防守甚合机宜。
崇纶站
他当夜着文案给朝廷拟了一折,先说吴文镕到武昌后,如何部署失当,自己与将军台湧又是如何据理力争,这才把粤匪击退。说完这些之后,笔锋忽然一转,开始讲起粤匪狂奔下游后,吴文镕的驻防情况:“粤匪已远离武昌多日,正可提军追剿之时,但督臣却只扎防西南一角,亦不准军标、抚标、提标追剿残匪。奴才等几次进言,均遭斥责。闭城株守,错失良机,贻恨千古!”
折子的后面,又连篇累牍说了吴文镕许多坏话。折子拟好,他派人连夜送给将军台湧,请联衔具名。台湧没有坐到总督高位,本已窝了一大肚皮的气,正好想找个机会狠狠告吴文镕一状,哪知竟让崇纶抢了先。接之下,一连说了五个“好”来,提笔便具了名。
折子进京,咸丰一览之下,登时气得大骂起来。
咸丰把折子摔到案头,边走边骂,完完全全是一条疯狗:“汉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张亮基、吴文镕,统统该革职!武昌没有台湧、崇纶、官文、青麟他们几个,早被贼匪打破了!”
他想马上下旨,将吴文镕革职逮京问罪。但他又一思虑,仅仅因为吴文镕没有摸透敌情,便将他革职,不仅百官不服,连他自己都觉着理由不够充分。
他本想把几个知近的王大臣召进宫来,让他们会议一下。但他马上又否决了这个决定。他想了又想,很快便给吴文镕下了这样一道圣谕:“据荆州将军台湧、湖北巡抚崇纶等奏,武昌既已解严,该总督本应乘势追剿,却著令各部闭城株守。等因。着实可恨!可恼!该督从速驰赴黄州,与贼决战。否则朕定从严惩办也!”
圣旨如飞般地递往武昌。
圣旨准时递进吴文镕的中军大帐。
旨未宣完,吴文镕已昏倒
但旨令如山。明知前方有陷阱,也要向那陷阱行。
稍事休整,吴文镕督率督标、提标两路大军,浩浩荡荡开往黄州。湖北按察使唐树义,照崇纶饬命,统带鄂勇赶往汉阳把守。
临行,为怕武昌有失,吴文镕留台湧进城加强防守,又调一千鄂勇
糊涂青麟恨透了吴文镕
其实,就算吴文镕不作交代,台湧也不会留
进城的当晚,台湧与崇纶、青麟会
折子到了崇纶的手上,崇纶笑了笑,这个青麟的确傻得可爱:他居然忘了崇纶是怎么当上湖北巡抚的,你青麟要复出,他崇纶往哪儿摆?笑罢,崇纶很快便揉成一团,旋又展开撕毁。
第二天,崇纶着人传话给青麟,折子已经拜往京城,想来很快就能下旨。
青麟还
崇纶得到青麟当真得病的消息后,马上便给朝廷急拜一折,向朝廷奏称:“前抚青麟病势沉重,已卧床多日。念其劳累过度,可否仰恳圣恩,准其开缺安心静养?”
圣旨于是来到武昌:“崇纶著实授湖北巡抚,青麟著离营静养。青麟所统之军,著交崇纶调遣。”
这道圣旨,把青麟听进了云里雾里。青麟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上的是销假折,圣谕却着他把军兵交出,安心养病。他把自己的疑惑说给台湧听、讲给崇纶听,两个人一致认定,是吴文镕背后使的坏。
于是青麟开始对吴文镕咬牙切齿起来。
吴文镕却始终蒙
[1]古时下级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