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春猎随着圣上的驾临拉开序幕,震天的号角声使得盆里的水晃动出一圈圈的波纹。
银雀扯开帘子趴在门口张望,我瞧着她好奇的样子笑道:“方才该叫你跟着侯爷过去的,好歹来这儿一趟,倒是我拖累你了。”
“夫人又在打趣奴婢了”,银雀回了身走到我跟前撅了撅嘴:“就算侯爷叫奴婢去奴婢也不想去,夫人这次病的不轻,奴婢怎么放心将夫人丢下去看那不相干的玩意儿。”
我拍拍她手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忠心,昨儿侯爷打发你下去休息,你也不肯走,非得守着我。瞧瞧今日那眼睛底下都是青色,索性这会子没什么要紧事,你歇着罢。”
银雀摇着头不肯走,我指着门边上那几个小丫头:“去罢,还有她们几个呢,你若是再累倒了,我可真就叫天天不应了。”
好说歹说劝走银雀,我倚在榻上愣神。
“夫人可想出去走走?”
我回过神,瞧见门口的丫鬟向我走来。
“你是跟着侯爷回来的?”我打量着她问。
那丫鬟也不扭捏,福下身缓缓道:“回夫人,奴婢三清,父母皆是永州难民,幸得侯爷相救捡回一条命,便……”
“我知道这档子事儿”,我打断她的话:“侯爷回信里说过。”
说起眼前这个三清,我倒十分佩服刘沂救人的能力。每每任命在外,他就像出去打猎一般带回来“猎物”。
上次在江州救了桃姨娘,这次又是她。好在只是留下她当了个洒扫丫鬟,要是再弄一个姨娘回来,我怕是真的要变成整个京城王公贵族眼里的笑话。
刘沂在信里说的坦然,我也并未十分担心横生枝节,如今他借此机会将人带回来直接塞给我,倒叫我有些措手不及了。
我扶着三清的手起了身,走出帐篷环顾一周,指着不远处的小河说道:“咱们去那岸边走走,这个时节河水回暖,指不定水里有鱼儿。”
三清应声,搀着我走了过去。
流水潺潺,清澈的水映出河底不少的碎石,水流湍急,偶尔有一两条小鱼被卷着一泄而过,眨眼间就不见了。
我看入了神,身子不由得向河边倾斜,想看得更清楚些。
“公主这是想要投湖么?”
我被这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急忙转过身瞪着那人不满道:“王爷难道没听过这句‘非礼勿视’么?如若不是我站的稳,怕是要被惊下去了。”
他哈哈大笑几声走上前,冲着三清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放开了搀着我的胳膊,向后退了几米远。
我带着疑惑的神情望着他。
“昨儿宣平侯可都跟你说了罢,你是怎么打算的?”他没等我反应,继续追问。
我揉了揉又开始抽疼的眼眶,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
在我看来,逐风岭的那场事故既然已经查明是有意为之,那想必幕后之人并非冲着我的命,更像是一个警告或者提醒。
北凉和中原,中原和古琅,古琅和北凉,这里头弯弯绕绕错综复杂,却又因为我的存在,成了如今表面祥和内部暗流涌动的场面。
“我只是一枚并不重要的旗子,留我在这棋盘上,会显得双方局势安稳。若没有我,对棋局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我失声苦笑。
“如今北方的局势与以前大不相同,北凉和中原往来频繁,政治经济都有了很大发展,势力范围逐渐扩大。如果说以前的草原是满天繁星,那现在就是双星伴月。”严玉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将它抛向河中。
“短短几年,北凉能从众多小邦脱颖而出,靠的就是与大邕的贸易往来。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跟着北凉能吃饱穿暖,才使得更多部落归顺了你的父王。”
“但面对被侵犯的危险时,这些‘良禽’却不会像个忠贞的勇士,所以这也就是我阿爸为什么向古琅王低头的原因。”
严玉转头盯着我,半晌后开口笑道:“你很聪明。”
我长出一口气,看着他皱眉:“所以昨日的刺杀,是古琅对大邕的警告?”
“幕后黑手的来源我还未追查到,这也算是其中一个理由。”
“那你为何三番五次来找我?”我疑惑不解。
严玉双手环胸,看着我笑道:“本王仰慕公主风姿,借机一览尊容……”
不等他说完我便转身要离去,他伸出手扯着我的衣袖急声道:“别别别,我开个玩笑而已。”
我冷笑一声:“我虽来自草原,却也嫁入中原,中原的规矩想必王爷比我清楚,此等疯言乱语,倘若被人听了去,我不死也得掉层皮。”
严玉拱手连声致歉:“是我唐突,还请公主见谅。”
“使不得,我可受不起王爷的礼”,我扯出被他攥着的袖子,抬腿向营地走了几步回头说道:“还有,烦请王爷替我向王妃带个话,昨儿的鹿肉确实美味,但我福薄,白白枉费了她的一番好意。”
离帐篷不到几步,突然卷起一阵风来。我拿帕子捂住鼻子,眯起眼睛小跑起来。
刚掀开帘子,银雀的手就搭了上来:“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闷得慌,在外头随便走走。”我坐在榻上,瞧见桌上放着的帖子,指着它问:“这是谁送来的?”
“是瑜妃娘娘”,银雀将帖子递给我:“明日上午有马球比赛,往年侯爷都以其他事由替夫人回绝了。今年瑜妃娘娘点了名要等夫人过去,还专门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我打开帖子,上头果真印着瑜妃的私印。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消停”,我叹了口气,“那便去罢。”
“那夫人的手……”银雀欲言又止。
“不要紧,瑜妃只是想见我罢了,又不会真叫我去打球。”
我起身躺在榻上,银雀刚想替我拿被子,不料被三清抢了先,她上下打量一番开口说道:“这丫头倒是勤快。”
我寻摸出她言语里有些吃味,便冲着三清说:“这儿不要你伺候了,你且去前头打听打听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好吩咐人备饭。”
三清应了声出去,我闭上眼嘱咐银雀:“我再眯一会子,不相干的事你不必回我。”
银雀连声答应,坐在旁边替我捏腿。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刘沂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松木燃烧后的刺鼻味道,呛得我立即睁开了眼睛:“侯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刘沂坐在桌前,指挥着下人收拾包袱,转头对我说道:“本就是在圣上面前露个脸,那边还是一摊子事儿,耽搁不得。”
“你瞧瞧这个”,我将瑜妃的帖子递给他:“从年前到现在,‘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事儿可愈发多了。”
刘沂笑了笑,将帖子放在一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人不必如此焦虑,尽管去就是。”
说罢看着一旁的三清,又对我说道:“这丫头会些拳脚,你若是不放心,将她带着,也好有个保障。”
我抬眼看了看低眉顺目的三清,咋舌自己居然没瞧出来她是个练家子,直觉告诉我刘沂和她之间并不是救人那么简单,却又不好将心底的疑问表现出来,只是应了一声,转身交代小厮路上多操心,别出什么岔子。
送走刘沂,刚刚回到帐篷内,我便瞧见三清背对着门口往衣服里塞什么东西,银雀大喊一声,上前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在做什么?”
三清将手背在身后,银雀一把扯过她的衣袖骂道:“可是不得了,侯爷才走了一会儿的功夫就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银雀掰开她的手,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一只熟悉的蝴蝶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