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六宫胭脂无颜色 > 第七章 访客
    母亲去世的时候,远处的雪山里传来凄厉的狼鸣。五岁的我被姐姐牵着手,亲眼瞧着母亲静静躺在柴堆中央,熊熊烈火将她熟悉的面庞一点一点吞噬,乌黑的浓烟里,我终是失去了满天的星辰。



    “诺敏”,姐姐用手抹着我的眼泪:“阿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的灵魂永远在草原上。”



    我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不远处阿爸的声音传来:“恩和,从今以后,诺敏就要交给你照顾了。你是姐姐,不要辜负了你阿妈对你的期望。”



    泪眼朦胧中我抬起头,只看见姐姐稚嫩的脸上满是坚韧,她用力抓着我的手,冲阿爸点头。



    那天以后的姐姐,学会了牧羊,学会了缝衣裳。她会在马群归来时告诉别人该放多少水料,她也能在阿爸的马奶酒喝完之前将酒囊重新灌满。



    可那时的她,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由于我时常哭闹,她出去忙活时会把我背在背上。姐姐的背脊从来不算宽厚,但却给了我最温暖的童年。



    我的泪滴在颤抖着的纸张上,阿爸的回信中对姐姐的遭遇只有短短几句描述,他说古琅王一统部族后时常派手下的骑兵侵扰北凉,昂格尔被古琅人杀害后姐姐就回到了阿爸身边,上次冲突时阿如汗看见了貌美的姐姐,于是逼迫阿爸将姐姐嫁给了他。



    达塔人的势力本就壮于北凉,如今古琅更是实力强盛。以前的北凉对付达塔人的一个部落都只是勉强应付,更不用提跟古琅抗衡。阿爸为了北凉人的生存,只能眼睁睁瞧着姐姐被古琅王带走。



    他整整三页回信,大部分都在劝我要好好在中原生活。只要我活着,古琅碍于中原的势力就不会轻易妄动北凉。



    擦干满脸的泪痕,我将信件扔进炭盆,燃烧的烟雾像银针一点点刺入我的心口,使我麻木。



    腊八那日我又见到了严玉。他带着于荟言登门拜访,彼时我正在后厨盯着下人熬腊八粥,预备着在府门前开设粥棚赈济穷人。



    这个规矩是老夫人还在世时就定下的,老夫人礼佛,最是讲究慈悲为怀,因此叮嘱我将这个习俗延续下去,也算是替侯府积德。



    等我匆匆回房换衣梳妆后赶到,刘沂已经与严玉夫妇在寒暄了。



    我边行礼边说道:“臣妇有事耽搁来迟,怠慢了贵客,还望王爷王妃海涵。”



    于荟言笑眯眯地将我搀扶起来:“不怪妹妹你,是我们唐突了。”



    严玉附和道:“没错,临近新春,江南等地这几日进贡的东西陆续到了,荟言的母家顺带寄了些东西过来,她便想着给各位好友都送上一些,也算添个彩头。”



    闻言,刘沂和我又是一阵道谢。



    “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严玉摆摆手:“就是些特产罢了。”



    他们呆了约摸半炷香的功夫就走了,将他们送出门后,刘沂随着我来到屋内。



    我替他取下衣服上的荷包玉佩,不经意随口道:“往年这时候也不见有这么多人登门,今年倒是奇怪。”



    “是了”,刘沂点头:“过会子施完粥,武安侯严勿和左翼统领张思梁也要来的。”



    我挑挑眉:“真真儿门槛都要踏破了,怪异得紧。”



    脚不沾地忙活一天,我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我趴在榻上,让银雀替我按着酸痛的腰身。



    “夫人,快过年了,咱们府里的来的客人都快赶上集市热闹了,奴婢记得往年也没这么多人来,怎的今年突然多了这么多。”



    我长出一口气:“大约侯爷今年在家里罢!往年侯爷若不在,别人也没必要来看我,我一介妇人,就是想来也不方便的。”



    银雀点点头,吩咐外头烧水给我洗漱,她出门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再回来时我已经睡过去了。



    她轻手轻脚关上门,又嘱咐守夜的人仔细盯着,刚走到院门处,金珠便一头撞了上来。



    银雀皱着眉冷哼一声:“你大半夜的做什么!冒冒失失的,小心吵着主子们休息。”



    “我们姨娘不好了!”金珠带着哭腔抓住银雀的手臂:“侯爷又不在府里,求求夫人救救姨娘罢!”



    “姨娘病了该去找大夫,我们夫人又不会治病。”银雀只当她又是现眼,一脸漠然。



    金珠见说不动她,就侧身想钻进院子里,嘴里大声喊道:“奴婢求夫人救救桃姨娘!”



    “好大胆的小蹄子!”银雀一把拉住她将她往外面推:“夫人今日劳累过度,刚刚歇下,你吃了豹子胆这么不懂规矩!”



    金珠跪在地上依旧大声叫喊,我本就觉轻,此时已被动静吵醒,揉着太阳穴叹气。



    银雀作势就要往金珠脸上扇过去,我在屋里开口:“银雀,让她进来罢。”



    话音刚落,金珠像头疯牛一般冲进屋内:“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姨娘罢!姨娘今日胃口不好,只在晚饭时喝了小半碗粥,这会子突然肚子痛,奴婢瞅着……像是见红了!”



    我神色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见红”是个什么意思。



    “桃姨娘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金珠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半天:“半……半月前查出来的……”



    她仰起头哭道:“夫人饶命,是姨娘说月份小怕说出来不吉利,才叫奴婢们禁口的,并非有意瞒着夫人。”



    我叹气:“侯爷知道么?”



    金珠仍然摇摇头。



    刘沂回来时,桃姨娘已经吃了大夫开的安胎药睡下了。他周身带着冷气,走近时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桃娘如何了?”



    “喝完药歇下了”,我接过他的大氅挂在架子上:“大夫说,她身子轻,又不好好吃饭,难免伤着。好在治得及时,胎算稳住了。”



    “大半夜的,难为你照看着。”



    “侯爷言重了”,我扯起嘴角笑了笑:“再怎么说她如今怀有身孕,多关心也是应该的。”



    “青萝”,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桃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威胁到将来我和你的孩子。她只是个姨娘……”



    “侯爷何出此言?”我皱眉冷声:“是桃姨娘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刘沂用手抵着额头道:“她怀孕不过几月,胎像不稳,心思多了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觉得这话好笑,“侯爷是觉得我做了什么手脚?况且今日的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吃了,就算粥里真有什么孕妇吃不得的东西,她隐瞒不报在先,于我又有什么错处?”



    刘沂讪讪道:“桃娘胆子小,你多担待就是。不早了,快睡罢。”



    我感觉丝丝凉意像虫子般钻进身体,看着背过身去的刘沂,从未觉得身旁之人如此陌生。



    这大概就是那些话本子里所写的罢,他自始至终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因此也不会去在意什么真相,只是带着偏颇护心爱的妾室周全。



    长出一口气,我自嘲地笑:“还真是‘物情弃衰歇,新宠方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