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朱厚照带着一千五百辅兵和自己的军官团从德胜门出了城,往西而去。



    德胜门为军门,大军出入皆走此门。城北二十里即是军营,三大营老营和十二团营都在这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上尘土飞扬。



    别看只有一千五百人,由于带了不少驴车、骡车拉工具和扎营装备,队伍能有两里长。



    辅兵里还是年岁大的多,这些人要么在京里成了家有了羁绊,要么家乡没什么看重的人了,回不回去无所谓。好歹也是“志愿兵”,不再是拉来的壮丁了,少了以前那股子怨气。



    路上众军官也说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一群白头兵哪里像支军队,带出去常被同僚耻笑,以致伤了自己建功立业的心气...



    行进二十里,到了麦庄桥,辅兵听令在路边修整一刻。巳初到了清宁宫庄地界。



    扶江已派人过来引导,扎营地在圆静寺东南方一片高出来的荒台,地里杂草已用火烧过,但还未平整,宫庄里送过来碾子等工具。



    修整片刻,一众军官便支使着辅兵平整土地,开沟挖渠,搭建营房。朱厚照也跟着指手画脚一番,尤其是让远离湖边多修几个旱厕。



    一千多人忙了一个半时辰,军营的架子已经像模像样。军官们看着差不多了,便让辅兵开始埋锅造饭,清宁宫庄也送来了几口猪和一些菜蔬。



    朱厚照看着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去了庄子里。



    赵氏做了几个菜正在等着朱厚照。朱厚照到了,先指挥人把这次带来的几包衣服料子扛进厢房。



    赵氏一边埋怨着一边扯了朱厚照坐下吃饭,“说过不要再送东西了,还送这些做什么。”



    朱厚照也不言声,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一盘子白切鸡,蘸上酱油、芥末很是爽口,鸡是赵氏自己养的,听说外孙子要来,专门杀了只小公鸡。



    还有几盘都是赵氏拿粮食和庄里人换的蔬菜,自己种的还没长好。这阵子赵氏在河沿的地里种菜,庄里不少人已经认得赵氏,晓得是钦天监官员家眷。



    吃完饭,朱厚照在鸡窝旁边逗小鸡玩儿。赵氏又在屋檐下打络子,赵氏手挺巧,宫里有的样式复杂得朱厚照看着便眼晕,赵氏也一一打了出来。



    等到日头偏西,打了个盹的朱厚照便又去了军营。



    营房里辅兵们精赤着上身,还在收拾营地。朱厚照特意吩咐的茅厕也修了两排。



    朱厚照见营里基本齐整了,便叫上刘启兆和几个千户去了清河口找汪鋐,商量施工的事情。



    一群人站在清河岸边指指点点,“先把围堰筑起来,这个快,留一千人就够了。剩下五百人跟着工部的人去瓮山河上游疏通水道。”刘启兆说道。



    “还要分些人出来挖引水渠,水渠底下要用石头砌起来,以后这里要建水车,渠两边也要砌起来。”朱厚照不忘给自己庄子留福利。



    “遵令。不过这图纸上的水坝怎么看着像个桥?”



    “这是拦河坝,中间留着泄洪的通道,水少时用石闸闭起来蓄水,雨水多了便升起来泄洪。”汪鋐解释道。



    “那这坝得用不少石料,里外都要砌起来。”



    “不错,过几天马鞍山的青石就会拉过来。”



    “朱家哥哥,朱家哥哥。”小屁孩王惟和隔着清河嚎了两嗓子,“对面庄子来了那么多兵是干啥地?”



    “来筑水坝。”朱厚照吼了回去。



    “你啥时候去夜观天象?带上俺好不好?钦天监现在不让外人进去了。”



    “你去干啥,人家要观测,有差事的。”



    小屁孩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



    朱厚照觉得既然不禁民间学习历法,观象台还是能开放给有兴趣的人才好,观测仪器成了皇家密藏可不是什么好事。掏出小本本把这个想法记了下来。



    这次给小屁孩和他姐姐带了礼物,还有给他爷爷的书,让小屁孩一会儿去庄子里取。



    几何原本已经翻译完了,朱厚照正在做校对。译书处现在已经开始翻译署名阿拨惹乞的《诸般算法段目》,书的内容是圆锥曲线。



    朱厚照想不出来阿拨惹乞是何许人,光看里面许多图形都是自己记忆里反复考试的内容,就知道是位资深大贤。



    众人离了河岸,王惟和也兴冲冲地从石桥那里绕了过来取礼物。



    给王惟和的是一把铅笔和一把阿黑麻带来的波斯短刀,镔铁打造,上面布满雪花状花纹,很是锋利。



    给他姐的除了铅笔,还有一整套武英殿顶级绘画颜料,一共十八种颜色,装在一套木匣子里。



    王惟和握着短刀不肯撒手。



    “你仔细点,那是西域最好的刀,吹毫立断,小心割了手。”朱厚照有点后悔给小屁孩这样的礼物了。



    王惟和欢天喜地地带着礼物回了家。



    王家庄子后院,王惟清打开匣子便瞧出这匣颜料不简单,辰砂红得像是滴血,云母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孔雀绿和青金石一向来自西域,市面上很少能见到。



    王惟清觉得太贵重了,便拿去给祖父瞧瞧,是不是要退回去。



    王铉正在看王惟和送过来的书,后面的内容已经有些精深。王铉找来朱厚照前些日子送过来的书页,前后对照着参详。心中对作者也是敬仰不已。



    王惟清进来说了颜料的事,王铉拿过来瞧了瞧。



    光看这匣子便不寻常,紫檀木所造,十八个小格子镶嵌的整整齐齐,盖子上对应的还有一个个小木块,合上匣子颜料便被密实地封了起来。



    “这是内造之物,匣子的样式与吴小仙所用是一样的。这位朱家小哥怕是宫里贵人戚属,他既送了,你收下便是。”



    “贵人戚属何以在钦天监做个小官儿?”



    “我朝勋戚不能参加科考,更无法立足于六部。祖父醉心于绘画一道,而这朱家小哥于历算所学颇深,都是有所寄托罢了。”



    “听惟和说,观象台镜子里看到的镇星是长着耳朵的,可有此事?”王惟清平日里被王惟和灌了一耳朵观象台的事,也有点好奇。



    “那日祖父和惟和都在,从镜子里确实看到镇星不一般,有的说像帽子,有的说是像耳朵。真是奇哉怪也。”王铉乐呵呵地说道。



    朱厚照此时正在观象台,当值的是监正吴昊。



    “听说观象台不让外人进来,可有此事?”朱厚照问道。



    “是,里面仪器贵重,怕外人使用不当损坏了仪器。”吴昊回复道。



    “俺的意思还是不能闭门造车,学的人多了,历算之学也能发扬光大。父皇登基不久便不禁民间传习,也是这个意思。”



    吴昊无话可说,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