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正,朱厚照带着人到了惜薪司南厂。



    窑工早就等着了。一共六个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山厂积年匠头,为首的叫丁大富。



    梳洗干净,几个人看着精神了许多,不似昨日见的那般凄惶。



    朱厚照把以煤炼炭的想法说了,让窑工把山厂的烧炭窑结构说给安正文,由安正文先画出来,自己再琢磨琢磨。



    窑工们围着安正文七嘴八舌的讲解起来,片刻后安正文交稿。



    是个圆窑,用三合土铺底,红砖砌成,顶上留个大口子通气,四周用砖像鱼鳞一样摆放成向上的火道。



    朱厚照一边看一边问,木柴是成捆地码放到窑里,窑的中心堆放用来烧炭的柴火,顶上用砖坯码放,一边烧炭一边为下一炉烧砖。



    一窑炭大约三千斤左右,要烧二十天,撤火后还要冷却七八天才能出窑。



    炼焦和烧炭一样,都是隔绝空气干馏。



    朱厚照按照这个原理让安正文在图上修改,窑顶建个烟囱,其他地方都封起来;窑墙加厚,用砖砌两层,中间用夯土填实;火道多修点,除了四周,窑中、窑顶也要修,最好窑底也修上。



    主要意思讲清楚,剩下的让窑工看着办。建窑所需砖瓦去南边的黑瓦厂领用,丁大富先当个管事,有啥问题到马神庙找自己。



    交代完,朱厚照就回了马神庙。熊大已经从酒醋面局领了七八种油回来,先用灯油,也就是大豆油尝试制油墨。



    制铅笔芯的黛石粉被加到豆油中,兄弟俩用力搅拌了半天也没搅匀。最后找了口铁锅倒了进去放在炉子上熬。



    没等到冷却,兄弟俩便迫不及待地刷到铅字上用毛刷拓了一张。比上一张好一些,但是字的边角偏浓有点变形,中间又偏淡。还是不行。



    朱厚照觉得是不是应该加点胶之类的东西,便让黄玮和熊家兄弟拿着条子去内府库房踅摸些再试。



    几人还未出门,汪鋐又进来找太子。



    瓮山泊修造水坝的题本批复了,让户部拨了钱粮,工部准备材料,募人修造,时限三个月。



    汪鋐做为工部的代表,来找太子商议从何处募人。



    “还募啥人,府军前卫的辅兵不就是现成的人手吗?户部拨了多少钱粮?”



    “银钱四百两,都拨到三山大石窝,用做采石和运脚费。清河口拢共拨了一千石粮食,工部按例留下两百石,实发八百石。”汪鋐回复道。



    特么滴,胆子不小,凭啥扣了两百石。朱厚照心头火起。



    汪鋐有点尴尬,“也不只是这一例,其他工程也是这个比例。工部事情多,户部卡得太严,只好在手里留点余粮,万一哪里不敷使用便用余粮补上,并非贪渎。”



    原来是工部自己留了个小金库,但道理上还是说不过去。户部卡的严,你去找户部理论呀,每个项目你都这么抠点,以后大家不都学会虚报预算了吗?



    朱厚照算了算,平均到每个人每天半升不到,勉强能填个半饱而已。



    “幸亏你来找俺,就这点粮还修个屁的水坝。”朱厚照还是心里不舒服。



    汪鋐只好连连作揖,羞臊不已。



    算了,怕是户部也在算计自己手上府军前卫的军粮吧。朱厚照只好认倒霉。



    两人又一起商讨了一下方案。府军前卫派辅兵一千五百人,工具自己带,清宁宫庄选个就近的地方给辅兵扎营。



    朱厚照再拿出五百石补贴,除了粮食,重体力劳动还要补些肉食、蔬菜之类,这些就用补贴的粮食和宫庄农户交换。



    自己的手下不好亏待。



    两人商量好,初五调兵出发。汪鋐先拿了太子手谕去清宁宫庄找扶江布置起来。初五那天朱厚照也跟过去。



    送走汪鋐,朱厚照便去了乾清宫找弘治请旨,自己这次去得呆上几天,别让这些丘八把自家庄子给祸害了。



    到了乾清宫,弘治听完答应了。太子这阵子在内校场两日一操,据说很得军心,府军前卫剩下的兵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



    见父皇并不像以往那样费半天口舌才答应,朱厚照顺杆子把易州山厂的想法讲了一遍。



    弘治听完简直想把儿子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哪有自己和自己做买卖的道理,这整个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你整日操心怎样从朝廷赚钱是个什么意思。



    “那不一样。”朱厚照搜罗着自己记忆里那点可怜的经济学知识,想给自己的想法找个理由。



    “朝廷是公共部门,和做生意的运作、奖惩都不一样。”



    弘治听不明白太子在胡诌些什么,“行了行了,为政不易,不可异想天开,老老实实先把你手头的事做好再说。”



    说罢挥挥手,让太子滚蛋。



    朱厚照垂头丧气的出了乾清宫,又去了咸熙宫。



    郑氏这些日子总算安心下来,人也胖了一些,每日里不是念佛,就是陪着太后几个打麻将。



    但就是不爱出咸熙宫,太后叫了几次去后苑散步消食,郑氏都婉拒了,实在是怕再和皇后照面。



    朱厚照先去给太后几个一一行了礼,再到后殿找自己亲娘。郑氏也在做衣服,时间长了,郑氏看出自己儿子不喜欢绫罗绸缎,说是怕什么“静电”。



    郑氏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就让张永从供应库里领了细棉布为儿子裁衣裳。



    朱厚照拿过来的夏天穿的衣裳样式,郑氏怎么也没看明白,上身是个半臂不说,裤脚居然也吊起来一尺高,寻常庄户人家也不至于穿成这个样子。



    郑氏便按自己的样式重新为太子做了些薄料子的衣裳,这几日又开始折腾冬天的袍服。



    朱厚照进来给郑氏说了自己初五去清宁宫庄的事,问郑氏有没有东西带给外婆。



    郑氏摇摇头,赵氏安顿的挺好,能养鸡、能种地,吃穿不愁,还有啥不如意的。



    只是自己爹还关在牢里,虽说为父不慈,但毕竟是自己爹。便对朱厚照说,能不能想个法子,既不让郑旺吃苦,又不让他生事。



    朱厚照想了想,那还是继续关在牢里妥当些。



    出了咸熙宫,朱厚照左思右想还是去了趟坤宁宫。这阵子皇后挺消停,连带着寿宁侯、建昌侯也老实了不少。



    张延龄也怕了,知道这次把太子得罪死了,姐姐毕竟不能护着自己一辈子,况且自己也有子孙。想找个机会挽回一下和太子的关系。



    朱厚照进了坤宁宫,张延龄正好也在。等太子给皇后行完礼,张延龄也赶紧起身给太子行了礼。



    朱厚照把初五出发去清河口督造水坝的事情说了一遍,皇后不置可否,张延龄却说京里已经开始传言,说是太子奉旨疏通通惠河,家里有运脚生意的已经开始琢磨对策了,请太子小心。



    朱厚照点头谢过,便辞出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