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府军前卫按例上操,朱厚照一大早就去了内校场。路有些远,出了玄武门众人骑马而行。
走了两刻才到校场,进了门朱厚照便从当值军官那里要了点卯名册,除了个别生病告假的,剩下的都在校场里跑圈。
朱厚照脱了外衣,换上麻鞋,也跟着跑了起来。旁边的众军官互相瞅了瞅,没办法,只好也卸了刀、摘了帽子跟着跑。
虽然平常也在宫里跳绳、拉单杠,但长跑还是很耗体力。两圈过后朱厚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跟火烧一样。
回头看了眼,除了几个年轻的军官还跟着,其他人早被甩出半圈之外,赵得功跟个死狗一样躺在杂草从里喘气,旁边经过的卫军都憋着笑。
朱厚照咬着牙继续往前跑,刚开始锻炼就是这个样,跑习惯了就好。
跑完五圈,朱厚照强撑着慢慢地走到校场边上,从大缸里舀水洗了把脸。刘瑾一脸担忧地跑过来,拿着巾子帮着朱厚照擦汗。
两碗水下肚,朱厚照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旁边一个叫刘启兆的年轻百户一脸羡慕地看着太子的装扮,“太子这身衣服既清凉又利落,能不能给军中也做些?”
朱厚照点点头,从刘瑾手里拿过自己的小本本记了下来。
赵得功一步一挪地走到水缸边上,一头扎到缸里喝起了水,众人看得哈哈大笑。
歇了一会,朱厚照领着人又在校场转了一圈。
辅兵已经开始按照太子给的图纸,在校场四周修一些独木桥、沙坑、攀爬架、吊绳之类的训练设备。
朱厚照一边走一边说,正兵操练算当值,以后由西花房给饭,粮食由府军前卫军粮里出,校场边上搭上棚子做饭堂。
内校场另一头多造几排茅厕,省得士卒们直接在草丛里解决问题。
接着一圈人又去了校场顶头的振武殿。挺大个地方,除了个看门的老太监,只有麻雀、老鼠四处蹦跶。
朱厚照吩咐赵得功,让辅兵把后殿面向校场的一侧开个小门,殿内多放些陶缸和木桶,以后这里就作为盥洗所。
守门的老太监迟疑地说,振武殿动工是不是先要向内官监申请。
“那你去申请好了,敢不同意当心小爷打断他的狗腿。”
出了振武殿,赵得功又说起营房的事情。愿意回家的都走了,营房空出来一大半。留下的人不少想占空房用,自己已经递了公文给指挥衙门,还没收到答复。
朱厚照便说一起去营房看看,以后卫里的事由赵得功汇总,报到清宁宫由自己来定。
一行人出了西安门,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一派繁忙景象。这里是各地土贡入内府的必经之路,马车牛车一眼望不到头。
前头十几个军官打着响鞭在前头开路,到了西角头路口,那里往北直到四牌楼全是做生意的小商贩,人流更是拥挤。众人只能勒住马跟着人群慢慢向前移动。过了普恩寺,路上的行人终于少了。
府军前卫军营在宣武门内的卫营胡同,与旗手卫、锦衣卫的营房在一起。
朱厚照绕着大致看了一圈,这里既是兵营,也是家属区。府军前卫的士卒操练完毕便各回各家。士卒里单身的不少,但拖家带口的更多,有的人家已是三世、乃至四世同堂。
朱厚照吩咐赵得功:“营房先由正兵挑选,尽量都住在一起。家里人口多、没地方住的这次匀一些。剩下的营房封存,以后总还要再招人的。营房分配的事你和几个千总一起定好,写个条陈给俺。”
看完营房,朱厚照便打算从东安门回宫,承天门、午门那里人多眼杂,朱厚照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一众人刚出了卫营胡同,沿着帘子胡同往前没走多远,便闻到一阵臭气袭来,越往前走臭气越重。
朱厚照问咋回事,赵得功解释说,前面就叫臭沟胡同,有个臭水沟,原是前元太液池排水的河道。永乐年间营建京师,城墙南移,水道被截断,成了死水坑。
众人现在走的帘子胡同,前代叫莲子胡同,那时还是活水,水塘周围多有荷花,故此得名。现在因为臭气熏天,家家户户无论冬夏都挂着帘子遮挡臭气,所以现下就改叫帘子胡同了。
现在还不算臭,每年二月工部在京里疏浚水道,臭水沟里的烂泥被翻上来,那才叫个臭,老鼠都躲着走。
朱厚照还是第一次走到主干道之外的小胡同,可真是脏得够呛,家家外面都有个垃圾堆,煤灰、生活垃圾就堆在路两边,墙根底下不少粪便。路面坑洼不平,有的坑里还积着脏水,没有积水的地方马蹄踏过便是一股灰尘。
一路捂着鼻子走过来,快到锦衣卫衙门了,臭气才闻不到了。
朱厚照发现,沿途一间厕所也没有,怪不得都到墙根解决问题。京师其他地方怕也都是这个样子。
过了两日,汪鋐上书请求在清河口筑坝拦水的事,御前批了下来。汪鋐兴冲冲地找到马神庙,和太子一起商量了俢坝的事情。
本来汪鋐的意思是修个滚水坝,比玉河口水位高就行。朱厚照觉得既然要修,那放出去的水也别浪费了,坝上要安装水闸,再架上水车给清宁宫庄建个磨坊。
两人拉上安正文开始设计图纸。
忙碌之中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立秋。一大早兵仗局赵林便找到清宁宫,说是火炮的泥模已经做好了,为了防着泥模没干透还多晒了两天。
等朱厚照到了作坊,准备工作都已完成。
用锻铁筋严严实实捆扎的泥模被竖立在地面下的土坑里,内芯高出来不少,用铁架固定在土坑两边的木桩上。
旁边十几个坩埚热气腾腾,魏老头说为了防止铜料熔化的不均匀,子时就开始升火熔料,现在应该化透了。
赵林让工匠们再检查一遍泥模,没问题就开始浇铸。
通红的坩埚被两个工匠用铁杠子抬了过来,另一个工匠用把铁钩子勾住坩埚底部往起提,白亮的铜水倒了出来,顺着内芯和泥模之间的空隙流了进去。
铜水慢慢地从下面升了上来,表层浮着些泥土渣,小股的火苗在上面摇曳,青黑色的烟气蒸腾而出。
泥模在预设的炮口外高出了半尺做为冒口,当铜水从冒口沿溢出时,魏老头才让工匠收手。
接下来便是冷却了,朱厚照凑到泥模旁边看了看,浇铸后的铜水开始收缩,冒口表面的铜水开始变成泡沫状起伏不平,泡沫破开露出一个个针尖般大的小孔。
魏老头说没事,冒口留的比以往高,这部分缩孔的到时候都会被锯掉。
炮架也从战车厂拉到了作坊,朱厚照拿着尺子对着图纸上上下下量了一遍。
这副炮架轮子比以前大多了,以前的炮车像张床,轮子也就尺把高。这个炮架轮子直径则是五尺,车轮的辐条用小儿手臂粗的硬木削成。
车轴外面套着方形的锻铁轴盒,轴盒上架着炮座。炮座是用三寸厚的硬木板制成,边角镶着锻铁条加固。
炮架尾部接地的部分做成滑撬以利后座滑行,朱厚照本来想在后面加个小轮子,但想想后世好像没见过类似的设计,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炮尾安装了青铜螺杆,以调整炮口俯仰高度。和御前作的砣机一样,是工匠手工切削打磨而成。
魏老头也说这个炮架比兵仗局的炮车看起来顺眼多了,粗壮结实,没有任何其他用途,就是拿来架炮的。
铜炮还要冷却两天,切削打磨还要两天,朱厚照与赵林、魏老头商定,五日后在内校场试炮。朱厚照找府军前卫在内校场搭个土堆,再用厚木板做个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