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本已在家退养,这次铸炮的工匠以前都没铸过青铜炮,拿不准材料,特意把祖师爷请了出来。
老头别看年纪大,但手脚利索,声音洪亮不说,语速还挺快。
“俺寻思着,这青铜铸炮和铸钟不一样。铸钟的料既要韧还不能太硬,太硬了音色发脆,传不远。
火炮则要硬,太软了打不了几炮就要变形。所以小老儿叫他们不要用赤铜做主料,那玩应儿还是软。
要用二火黄铜,把赤铜先融了,用炉甘石点上两遍,这样的主料才够硬...
锡也不能多加,加多了炮也软。钟料是加一成半到两成半的锡,铸炮一成就够了。”
赵林在旁边补充说,这两日按魏老头的话试了几次,和赤铜、黄铜、钟铜做了对比。
对比方法简单粗暴,给铸好的小炮里填满药,用铁丸子塞严实,哪个不变形不炸膛就是好材料。
毕竟姜是老的辣,用老家伙的方法铸成的炮撑到了最后,别的炮都炸了,就老家伙的炮屁事没有,还能继续用。
今日正在铸几门稍大点的炮,试验一下炮管壁的厚度做到多少合适。
朱厚照听得连连点头,看起来老师傅们自有章法,进度比自己预计的要快。
一会儿回去就把记忆中拿破仑炮的样式画出来,那玩意儿电影里出现的次数那么多,应该是个好用的家伙。
接着去了冶铁作坊,翻砂的箱子已经做好了不少,工匠们正把硬木雕成的圆球放到箱子里,用掺着煤灰、细砂的黏土往里填。
旁边的地上放着几枚做好的生铁球,管事的说已经试过两寸、三寸和四寸三种尺寸,再大就太沉了,抱起来费劲。
朱厚照拿起一枚两寸的,觉得有点小了,就让先只铸三寸和四寸的。又再强调了一下,炮弹的尺寸一定要控制好精度。
管事的说请太子放心,新制的游标卡尺作坊的工匠都用熟了,每个做好的铁弹子都会测量一遍。
朱厚照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让赵林告诉工匠们,炮做好了除了赏赐,太子还会为有功的申请官身。魏老头高兴的连连拍着胸脯,让太子等大家伙好消息。
次日一早,朱厚照带着汪鋐和府军前卫一百多军官出了阜成门。陪在朱厚照身边的是府军前卫的几个千户。
亲军二十六卫里,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是四品以上的高官,历来都是由勋臣担任。
大头兵升上来的,没有战功,千户这一级便是到顶了。
这几个千户里为首的叫赵得功,快五十了,延绥人,其父成化七年跟着保国公朱永出关征讨鞑靼,战死在怀远堡。
赵得功在府军前卫呆了三十多年,上上下下都很熟悉。
“两百军官里为何一大半都不识字?军中也没人教过吗?”朱厚照问道。
“教过,亲军都指挥使衙门还下过令,让吏目教过《千字文》,学不会。后来又改成《对相四言》还是学不会。祖上都是厮杀汉,自己一辈子舞刀弄枪,识字也没用。”
“那赵千户是怎么学会的?”
“俺跟这些杀才不一样,俺小时候家里就教过。”赵得功得意地昂着头说道。后面跟着的几个千户捂着嘴偷笑。
“不识字不行,回去后让吏目继续教,除了认字,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也要教。学不会的以后不许带兵。”后面几个千户笑不出来了。
到了广源闸,前几日下雨补的水已经退了,闸口依然是两尺不到的水深。汪鋐前日在闸石上标记了涨水的水位,还不到闸高的三分之一。
再往前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圆静寺。朱厚照让众人在山下等着,自己到山上的观象台看看。
观象台的基址修得瓷实,大雨没什么影响。东西两个望远镜观测室的圆屋顶也派上了用场,只是观测室一半在地面下,屋里多少还是有点潮气。朱厚照让把南边的圆顶推开,让太阳晒一晒。
观象台当值的是监副高冕,陪着太子边走边说,“观测制度都已经定好了,按太子的吩咐,每次观测都用两种方式记录,赤经赤纬这两天大家也都用习惯了,新发现了不少以前看不到的恒星。”
天文观测是个长期的活儿,土星公转一圈将近三十年,木星也要十二年。朱厚照觉得行星观测还是要有重点,便让高冕以后多把时间放在火星、金星和水星上。
荧惑远近方位变化莫测,当做重点高冕可以理解。但辰星只在黎明和薄暮中出现,不是个很好的观测对象。
对于高冕的疑问,朱厚照解释道,“辰星总是伴日而升伴日而落,若是能找到原因,说不定会有大收获。”
虽然还是不理解,但既然太子这么说了,照办就是。
盘桓了一会,朱厚照便下了山。府军前卫的军官大部分被朱厚照安排到宫庄休息,自己带着汪鋐去了清河口。
到了河口,汪鋐将清河口的测量数据递给朱厚照,河口宽十丈,水深六尺不到。但两边都是滩涂,要修水坝先得在左右修一道围堰。围堰不长,两岸加起来能有一里的样子。
朱厚照觉得工程量不大,把自己府军前卫的辅兵拉过来足够了。
只是筑坝、修堰不但涉及清宁宫庄,还要占用河西岸的王家庄子的一些土地。
朱厚照觉得还是提前和王铉商量一下,便问汪鋐朝廷因兴修水利而占用农田应如何补偿。
汪鋐说一般按照市价补偿。
“这个市价是如何得出的?”朱厚照问道。
“一般以当地官府五年内税契文凭里的价格为准。”
“如果地主不接受价格或者不愿意卖呢?”朱厚照追问道。
汪鋐看着朱厚照,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朱厚照也看着汪鋐,这个问题很难吗?
“那就要看地主是谁了。比方说清宁宫庄的地,太子您不答应,那就谁也动不了。”
明白了,看谁拳头大,大腿粗呗。
“那王铉要是不同意工部用他家的地咋办?”朱厚照问道。
“遇到士绅,官府大多会商量着行事。如果谈不拢,工部也会移文王铉的上级或是五军都督府,要求王家把地让出来。王佥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太子多虑了。”
午后,朱厚照带着汪鋐去了王家庄子。叫了门便说是钦天监朱寿和工部汪鋐前来拜访。门子便让二人在门里稍待,自己跑进去通报。
小屁孩王惟和正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练武艺,手里拿着把木头刀摆着个架势。
他姐拎着根竹鞭在旁边指点,“手抬起来点,放平。让你手放平你扭什么头?”竹鞭“刷”地一声敲在了王惟和的肩上。
小屁孩看见朱厚照进了家门,但在他姐的血脉压制下,呲牙咧嘴地不敢动。
王惟清也转头看见了朱厚照几个,远远地行了一礼,转头叮嘱了王惟和几句,便回了后院。
他姐一走,王惟和便跟头把式地跑了过来,“朱家哥哥,你又过来夜观天象吗?听说镇星长着耳朵可是真的?”
“不是,镇星戴着顶帽子。”朱厚照回答道。
“啊?那是为何?”
“俺咋知道,也许人家那里太阳大,太晒了呗。”
王惟和抬头看看天上的烈日,觉得这个解释有几分道理。
门子过来领着几人去正房,王惟和跟在后面继续叽叽喳喳。王铉已经迎了出来,众人在阶前行了礼,进屋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