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渺远,几声之后便平息了下来,阳光照射下,远处雪被映照出炫目的彤辉,晃得人头晕眼花。
陆昭兰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她看到一方足有两丈宽的巨大深坑,边沿飞雪四溅,露出底下被压实的黑色腥泥,蜿蜒的血迹延伸至此,周围点点殷红,白茫茫的雪地里,宛若红梅怒放。
身旁驴子打了个响鼻,动了动蹄子,不安地蹭着她的脖子,陆昭兰抬手安抚了两下,眼睛一瞬不眨地目视着前方。
“你
她这样说,却也没有真的敢上前走到底一探究竟,只走了几步站
一片鲜亮的石榴红裙角映入眼帘。
坑下躺着个不知姓名的年轻女郎。
不知姓名,但她认得她。
大殿之上,她高高
她给她的印象实
“郡主”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四周风寂廖然,无人应答。
她不再耽搁,赶紧从书箱里找来绳索,绕着棵结实的树迅速打了个渔夫结,紧了紧绳子后便顺着坑壁下去了。
从永州到长安足有千里之遥,她一路赶山赶水地跋涉过来,下一个坑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片刻功夫就摸到了坑底。
她抬头一看,目测坑壁足有一仞来高,土壁表面光滑平整,被冰冻得硬邦邦的,坚实无比。
陆昭兰用手探了探坑壁,心中疑窦丛生,她曾与山中猎户打过交道,他们布置的陷阱与这个截然不同,这应该是有人提前
更像是人为。
兴许是她下来时的动静太大,地上晕倒的女子悠悠醒转。
等她解开束缚
“你是谁”
她却忘了回答。
陆昭兰无法形容这猝不及防闯入视线的美丽,她只觉眼前为之一亮。
连她头顶幽暗的深坑、身后漆黑的土壁、周遭泞泥腥臭的杂污,她都一并觉得亮了起来,好似钟天造化,独独
“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狗。”
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有些
光线昏晦的坑底,将一切都笼上一层暗色轻纱。
离得近了,才
唇色苍白,面如金纸,额上涔涔冒着虚汗,汗湿的头
她医术寻常,光看是看不出有什么症状的。
于是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着摸她的手腕,还未触到便被“啪”的一下甩开。
怀真郡主立刻倒竖起眉,严声诘问,“你想干什么”
陆昭兰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意识到她误会了,慌张解释又咬了下舌头,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替你把脉,只是把脉,我会些医术只是医术寻常但你别担心,我会力的。”
她望向她的眼神灼热,有着急于取信于人的坚定和热切,于是陆昭兰如愿看到她紧紧攒着的眉头松开,眼中死死的防备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将信将疑。
下一刻,兵刃出鞘的哗啦声刺穿耳膜,脖颈间雪亮的薄刃不舍分毫地抵住。
“我说了,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好。”
她满口答应,登时低下头去,脑海里仿佛有一团乱麻,她也理不清,自己全然不知所云,不知所谓。最后只能将一切归咎于她太美了,历数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事物,她从未见过这样风景,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横
这让陆昭兰想起曾与老师闲居
像只纸老虎。
陆昭兰低着头,虚虚搭上她的脉搏,却无论如何也沉不下心思,忽然间,脑海中电光一闪。
看病行医要望闻问切,她自下来到现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
“脚,我的左脚摔断了。”
陆昭兰似是从千头万绪中终于找回来一点理智,急急忙忙转过身去扒拉她的靴子。
小鹿皮靴蹬
“抱歉”
“庸医。”
她想必是看出来她是个半吊子,陆昭兰尴尬万分,耳尖烧红烧红的,勉力检查她的伤脚。
身后,怀真郡主淡淡地注视着他脱下了自己的鞋袜。
她眼皮虚弱地半抬起,浑身无力,手却紧紧地扣
她想,等她出去,她就杀了他。
“放心,你只是脱臼,没有摔断腿,只是我技艺不,怕怕弄伤了你,所以我先替你固定位置,等你出去后寻个可靠的大夫再你怎么了”
她一壁说着话,一壁转头,方才还
神色比方才更加惨白,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白灰。
明明只是脱臼而已,怎么会这样
“你还有伤伤
怀真郡主垂眼看她,半晌后才低声道“
陆昭兰讶异,这个时节能出现
再次放平她的伤腿,问道“还记得那条蛇长什么样吗”
怀真郡主摇头。
她穿着一身胡装,袴裤松松垮垮裹
一条腿光洁修长,骨肉停匀,映
陆昭兰手摁上去。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咬着牙猛地坐起,“你敢冒犯我本郡主砍了你的脑袋”
陆昭兰不理会她的威胁,指着大腿内侧两个尖细的牙口,沉着冷静同她分析,“咬过的地方只有些青紫,没有泛黑,不是剧毒,郡主及时用布条勒紧了伤腿,阻止了毒液攻往心脉,我替您将毒素吸出来,应当就没什么大碍了。”
“事急从权,得罪了。”
她说完,深深俯下头去。
被他触碰的地方像是有虫蚁啃咬,又麻又痛,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痒意,身体使不上力气,只能任凭他作为。
怀真郡主气急败坏,怒火中烧,恨不得下一刻就让他人头落地。
手急不可耐地摸向身侧的刀柄。
眨眼的功夫,陆昭兰抬起头,往地上吐了口暗血。
嘴角血沫还未擦拭,双唇殷红无比,看的她脸腾地烧起来,瞬间通红一片,握着刀的手就有了片刻停顿。
陆昭兰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嘴角,“冒冒犯了。”
“等我出去,我就杀了你。”
她恶狠狠地放狠话。
她小心翼翼觑她脸色,一贯跋扈的脸庞此刻是委委屈屈的可怜,向来上挑不屑一顾的眼尾正耷拉着,染了些泪意,周围一圈都红了,与她轻蔑视下的神情格外不同,她想,怕是没人见过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像是江南烟雨陌巷中,青石板缝里挣开出的一朵娇小的花,风吹雨打,惹人生怜。
“我要挖了你的眼珠子”
这是今日的第三遍。
她的威慑已经不再有力,但陆昭兰仍旧尴尬地垂下头,转移话题道“我背郡主上去吧,您体内恐有余毒未清,总归有害。”
“就凭你”
怀真郡主看了一眼她略显单薄的身躯,轻哼了一声,故意往她身上重重一趴,“你给我等着”
陆昭兰点点头,应道“好。”
背上驮了个人,上去的时间大大增加。等她好不容易爬出深坑,却
夕阳斜斜地坠,天空橙红色的云羽毛般划过,大片大片地随风漂移,归泊无定,渺远无期。
怀真郡主趴
陆昭兰将她放下,她没多想,从书箱中顺手提了件衣裳。
“郡主不嫌弃就披上吧。”
她扬了扬眉,
陆昭兰这才
从别人身上扒下来赐给她的,像施舍乞丐那般的赐予。
郡主声音笃定,“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