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后悔了而已……
对于程含双小朋友挑食的问题，梁漫秋和程清淮最终还是选择了纵容——不就是换一款嘛，他们既然有这个能力为她提供更多的选择，为什么不呢？
程雨桐几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小姐妹从地窖上来，然后拿出了好几款奶粉，甚至是羊奶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说她准备的充足，什么款的奶粉都能拿出来？
还是说她对双双太过纵容，不想着纠正女儿挑食的坏毛病，反而还对其越发纵容……
总之，程雨桐从梁漫秋手中接过那些奶粉罐的时候，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可她转念一想，她姐妹和她哥早就做下了决定，这辈子有双双一个女儿就够了，既然这样，他们就这一个孩子，纵容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吧？
反正，他们两个也纵容的起，两口子的薪水加起来，足够将双双养成公主了……
既然这样，她要是再阻止来阻止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程雨桐便闭上了嘴，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小姐妹一起，去给双双泡羊奶粉了。
对于梁漫秋和程清淮对孩子的有求必应，方萍在知道后倒是没说什么。她甚至还相当怀念地对梁漫秋道：“双双这孩子，挑食这点毛病，完全跟雨桐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小时后也是这样……”
听到方萍回忆起自己的小时候，甚至得出她过去也相当挑食的结论后，程雨桐不禁双眼放大，然后不满道：“我哥我不知道，但是我哪有挑食！家里饭桌上的菜我可都是雨露均沾的吃的！”
方萍对于她的抗议，毫不客气地吐槽道：“那是因为我做的全是你们兄妹俩喜欢的菜……你当然都爱吃了，不信的话，今天晚上我炒碗芹菜给你吃……”
“我不要！”程雨桐下意识地抗议出声，随后就在梁漫秋的大笑中，兄长揶揄的目光中红了脸。
好嘛，原来她真的也有点“挑食”……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而已……
她再也不说双双挑食了，她也再也不说秋秋和哥哥纵容双双了，因为……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被纵容长大的。
她这不是没长歪嘛，根正苗红的很呢！
这么一想，程雨桐突然觉得程含双的那点小挑食根本不是问题。
程雨桐笑着捏了捏双双的那双小胖脚，笑眯眯地道：“好吧……我不说双双了，她还是很乖的。我就说嘛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双双……”
听着程雨桐那开始自恋起来的语调，梁漫秋和程清淮对视一眼，轻声笑了起来。
方萍也好笑地看了看她，忍俊不禁地对程雨桐道：
“你小时候可没有双双那么乖，这点双双完全是遗传了漫秋的。我还记得你们俩小时候躺在一张小床上，漫秋乖乖地玩自己的小脚，你呢就知道流着口水在床上乱扑腾……”
她的话一落下，不仅程雨桐瞪大了双眼，梁漫秋也瞬间羞红了脸。
玩自己的脚，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吗？这也太、太难为情了吧？！
这还没完，当梁漫秋发现程清淮也在一边笑着看着她时，她整张脸顿时像个熟透的蕃茄一般，红透了。
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看着程清淮那笑眯眯，像是回忆起了些什么的样子，梁漫秋羞恼地道，“你不会，还记得妈说的那个什么吧？”
程清淮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眼女儿，又抬起头对她笑道，“是啊，当时还是我看到后把妈叫过去的呢……”
“啊？”梁漫秋懵了一瞬，然后下一秒，就捂住脸喊道，“啊，你怎么这样！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梁漫秋只要一想到自己小时候玩自己脚的样子被程清淮看了去，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就涌上心头，让她脸红耳热的同时，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被提起了……
***
在梁漫秋他们说话间，梁漫春和齐书达也已经办好了手续，回来了。
看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梁漫秋、程清淮以及程雨桐不得不接受方萍明天就要走的事实。
可尽管他们将这一天的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格外珍惜这个周六，可时间还是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周日。
周末的车站异常拥挤，像是所有人都选择了在这个日子和亲人、朋友告别，离开这个城市
一般。
程清淮将车停在车站外头，然后接过那正在梁漫秋怀里闹腾的女儿双双，和妻子、妹妹一起，将母亲送到了车站。
梁漫秋等人拒绝了方萍送到车站门口就好的提议，一直坚持送到不能再前进之后，才终于停下了。
程清淮沉默不语，而比他还要感性不少的梁漫秋和程雨桐，早已悄悄红了眼眶。
两人就这么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想要从他们手中接过行李的方萍。
而方萍看着儿子儿媳女儿脸上的不舍，眼睛也跟着一酸。
方萍看着那个被儿媳妇塞的鼓鼓囊囊的行李，心底说完全没有触动，没有舍不得是不可能的。
但和这几个年轻人不同，她早已习惯了分别，因此，即使她心里对这几个孩子也相当的舍不得，可该走的时候，她也走得格外利落。
“我走了。想我的话，就经常给家里写信、打电话，知道了吗？走了。”
说完过后，方萍就利落地转过身，大步走向在不远处等着她的姚素梅，以及梁漫春母子。
她的身影瞬间就融入了那流向车厢的人流当中，梁漫秋只能从她那墨绿色的外套分辨出她的身影。
当方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车厢内，梁漫秋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正感性地哽咽起来，对程清淮说出一句“怎么办，好舍不得……”的时候，她看到了那火车车厢的窗边，那两双熟悉的眼睛。
这两双眼睛也和她一样，红彤彤的，似乎已经哭过了一般。
梁漫秋怎么会忍不住这两双眼睛呢？这两双眼睛，她曾与之共同生活二十年……
想到这里，她在跟那两双眼睛对视过后，梁漫秋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酸，下一秒，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任由这些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当嘴里突然尝到了那眼泪咸咸的，苦苦的味道时，她忽然很想举起手。这么想着，梁漫秋也就这么做了，她抽噎了一下，然后高高举起右手，朝着那与自己对视的两道目光挥了几下。
那两人像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她的回应一般，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几秒，随后，梁漫秋看到她们的唇角高高扬起，也学着她的样子，对她用力挥了好几下手。
而在梁漫秋的身后，是默默看着她的程清淮和程雨桐，以及在程清淮的怀里，又回归安静的，一边趁爸爸妈妈不注意咬起了手指，一边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妈妈的双双。
面对如此伤感难过的妻子/小姐妹，程清淮和程雨桐两兄妹相当默契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们了解梁漫秋，无比清楚的知道，这种时候，她需要的不是他们的安慰，而是一小会儿的安静……
火车的轰鸣声响起，车厢开始移动，带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带走了那几个曾经在梁漫秋的生命中，留下过相当浓墨重彩印记的几人……
那两双眼睛随着驶离的火车消失在梁漫秋的视线中，一直等到那火车屁股都再也看不见了，梁漫秋才将目光收回，然后呆呆地站在那发起了呆。
许久过后，梁漫秋才终于将自己凌乱的思绪整理干净，回归了现实世界。
她悠悠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接过了那贴心递上的手帕，轻轻将脸上的泪痕擦去。
等确定自己脸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梁漫秋才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道，“我们也回去吧。”
梁漫秋讨厌分别，分别只会给她带来失控的感觉，而她最讨厌的就是失控。
梁漫秋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那浊气吐出之后，她一个错目，就见她那乖乖巧巧的女儿正趁着她不注意，在偷偷啃自己的小胖手……
梁漫秋看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当即也顾不得什么难受不难受，伤感不伤感了，立刻伸出手去，将双双的那只小胖手从她嘴巴里抢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
看着女儿那像是不敢相信她的动作一般，倏地放大的双眼，梁漫秋一脸严肃地伸出手，在她的额间点了点道：
“可爱的小宝宝都是不吃手手的，知道吗？双双也不想听到有人说双双不可爱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双双听没听懂程雨桐不知道，但她是真的要笑死了。什么舍不得的，全都在她的这句一本正经的“威胁”当中消散的无影无踪。
谁家当妈的这么吓唬女儿的啊？
“哈哈哈哈……”程雨桐先是忍了一忍，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在双双懵懵懂懂的目光中，在程清淮的失笑以及好友的无辜表情中，程雨桐唇角抽动了一下后，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连串的笑声在车站响起，一直等到梁漫秋他们坐上了车，那道感染力极强的大笑才消失在车站当中。
***
突然间家里少了个人，梁漫秋还有点不习惯。
不止她是如此，程清淮和程雨桐也和她有着同样的感受。
不止是家里变得空空荡荡了，就连隔壁也一下子变得相当安静。
齐修和齐宁的尖叫声没了，齐明的哭闹声也消失了，以及，梁漫春大喊大叫的声音也消失了。
隔壁像是一下子空了下去。
明明住了五个人，可是里面却跟没住人的房子没有任何区别。
梁漫秋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不是滋味的同时，她其实还有点为梁漫春高兴：瞧，那几个尖叫淘气，让她崩溃不已的孩子，明明也可以很安静的。
两人之间再多的怨，再深的仇恨，在这一刻，梁漫秋也是为梁漫春摆脱这一切而高兴的。
***
程清淮的吉普车一停下，齐书达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书房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来自于那扇小小的窗户，而现在，就连这唯一的光源也被那厚重的，沉默地挂在那的白色窗帘给盖住了。
正是这条窗帘，在一年前曾将梁漫秋下得够呛，那随风飘扬着的，带着些恐怖色彩的窗帘如今在紧闭的窗户下，就连最后的那点飘逸感也消失了。
虽然它的遮光能力不强，但却依旧使得整间书房被厚重的昏暗笼罩。
齐书达就是在这样一片混沌的昏暗中，听到那道熟悉的刹车声的。
程清淮一家人回来了，梁漫春和他最小的儿子，应该也已经离开Z市了吧？
齐书达那又黑又粗的眉毛往下一敛。说不上难过，却也绝对不轻松，齐书达古怪地开始分析起了自己的那点思绪，这才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还从来没有分析过自己的情绪过。在过去，齐书达向来是野蛮地顺着自己的各种情绪前进的，从未深入探究过他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因为不需要，他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样被自己得到了，这就够了。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分析自己的情绪，竟然是一件还算有趣的事情。
可是这种有趣，在他看到自己的书房被人小心地推开，然后他的母亲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走了进来时，就消失了。
无趣。
齐书达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被任何人察觉。他站起身，就又是从前的齐书达了。
“妈，你找我有事？”
黄萍看着走到了自己跟前，需要自己仰头才能看到他神色的儿子，
下意识搓了搓手，然后低声道：“老大，你说……妈是不是做错了？”
在看到齐书达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之后，黄萍才苦笑一声，然后道，“如果不是我跟你媳妇儿作对，或许她不会跟你离婚。”
“谁能想到她这就不能忍了呢？妈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啊，为什么她就不行呢？”刚才还在认错的黄萍，说起这个，脸上的不安就被不岔取代。
但是这不岔也就维持了几秒，她很快就恢复了最初的神态，抬起头观察起了齐书达的表情。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这个大儿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责备、后悔、痛苦……所有她在书房外猜测的，自己可能要面对的齐书达，全都没有，她能看到的，只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黄萍一下子害怕了起来。她宁愿自己面对儿子的愤怒，宁愿齐书达指责她，指责她说都是因为她，他才会跟梁漫春离婚，也不愿见到齐书达用这样空白的神情看着她。
“老大？老大啊，你倒是说句话啊，妈害怕……”
随着黄萍的这声“老大”，齐书达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他对黄萍摇了摇头，冷静道，“不仅是你的原因。”
再多的，譬如让他亲口承认是他自己的原因，齐书达是万万不愿意说的。
他只是在对黄萍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越过黄萍，走了出去。
随着齐书达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那三个被留在客厅，一声也不敢吭的孩子瞬间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哭闹了起来。
只是齐书达显然是没有耐心哄他们的。
随着齐家瞬间变得闹哄哄的，齐书达一下子皱紧了眉心。
在他严厉的目光之下，刚刚爆发了哭声的三个孩子立刻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哭声卡在了喉间。
齐家在瞬间爆发的哭闹声之后，又瞬间安静了下去。
齐书达刚刚皱起的眉头又放松了下去，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齐家，穿过难得没有落锁的程家小院，然后敲响了程家的大门。
梁漫秋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齐书达冷峻的侧脸。她愣了一瞬，似乎也是想不明白，这个非必要不踏入她家的人，怎么会在两家彻底没了关系之后敲响她家的门。
梁漫秋疑惑了一瞬，随后便随心地将门重新合上了。
她还对屋里的程清淮喊道：“清淮哥，我觉得我可能出现幻觉了，刚才我竟然在咱家门口看到了齐书达。”
随着她声音落下，屋外安静了一瞬，然后那有节奏的“扣扣扣”的声响，再次在梁漫秋耳边响起。
程清淮也抱着孩子走了过来，看到他来，梁漫秋瞬间后退了一步，然后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程清淮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无奈一笑，然后干脆利落地拉开了门。
在看到齐书达的那瞬间，程清淮冷淡地对他点了点头，道：“有事？”
齐书达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梁漫秋。
“你家里的电话号码，能告诉我吗？”
“啊？我家里的号码？”梁漫秋一瞬间有些发懵，但她很快就想到，齐书达说的不是她在家属院的这个家，而是远在A市的梁家。
她的神情倏地警惕了起来，“没有，那边没装电话机。你想干嘛？”
对于梁漫秋口中的没有，齐书达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还是回答了梁漫秋的问题。
“我有事找你姐商量，真的没有？”
“没有，”梁漫秋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随后，她的语气变得嘲讽了起来，“别说真没有，就算有又如何？一年前的四千块，你是真忘了还是在装傻？”
梁漫秋的言下之意，齐书达只要不傻都听得明白。确实，他是知道当时那封断亲书的，他也知道在那之后，梁漫春和她的这个妹妹除了吵架之外，真的就没有一点别的联系了。
但是那都是梁漫春怀孕之前。
他以为梁漫秋救了梁漫春几次之后，这两姐妹已经冰释前嫌了，可……
“那只是你以为吧？我们并没有。”
梁漫秋冷淡地回答道。先前的那点感伤早就消散的差不多了，她用相当理智的声音继续道：
“已经产生的裂痕，是不会愈合的。况且，你觉得我和清淮哥帮她几次就是和好？哈，那不是做人最基本的同情心和良善吗？”
“只要是个人，看到一个孕妇有流产的风险，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高烧不退，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梁漫秋说得平静，却让齐书达狼狈地低下了头。
就如齐书达来得莫名其妙一样，他走得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着消失在小路尽头，不知要去做什么的那个背影，梁漫秋一脸的匪夷所思，“他到底想干嘛？”
和她的茫然不同，程清淮却是对自己这个老对头相当了解的。
他神色淡淡地关上了门，然后唇边挂上一抹冷笑，轻声回答了梁漫秋的疑问。
“他后悔了而已。”
梁漫秋沉默片刻，“他后悔自己不该对梁漫春那么冷漠？还是后悔不该在小儿子发高烧的时候不在梁漫春身边？”
程清淮的神情极为古怪，在梁漫秋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听到他说话了。
“都不是。”
“他后悔自己离婚了，而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