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抢婚 > 21、第 21 章
    刑部狱。

    刑架上的人白衣染血,头发凌乱,低垂着头,瞧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慕苏放下刑具踱步到他跟前,语气漫不经心:“嘴倒是硬。”

    那人微微动了动,抬眼盯着他,声音虚弱,带着些嘲讽:“大理寺少卿何时一手遮天,能管到刑部了。”

    慕苏轻笑:“比不得王举人有魄力,舍去功名前途,身家性命替人顶罪。”

    此人正是王举人,两日前被刑部逮捕入狱,对杀害刘璁的罪行供认不违。

    经刑部验尸,刘璁死于中毒,王举人承认是他将毒下在酒水中,刘璁喝下进了雅间,之后毒发。

    死因时间都能对得上,但就在今晨,醴泉楼张乐师失踪了。

    慕苏一直让人盯着张乐师,没成想还是叫人金蝉脱壳逃走,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城。

    慕苏第一时间追出城,却还是晚了一步,折回来就闯了刑部狱。

    “听不懂慕少卿在说什么,人就是我杀的。”王举人语气平静道:“刘璁学问不如我,我落榜,他却高中,谁知其中有甚猫腻,我心中不平杀人泄愤,以命偿命就是。”

    慕苏不与他争,只盯着他的眼睛,徐徐道:“工部侍郎长公子,萧戚叶,你可识得?”

    王举人眼神飘忽一瞬,转眼就恢复如初,皱眉道:“萧大公子年跟前死在城外,京中谁人不知?”

    慕苏目不转睛看着他:“那你可知,萧戚叶死前见了一位乐师?”

    王举人面不改色:“不知。”

    “刘铣与刘璁曾在醴泉楼为争一位乐师起过争执,萧戚叶死前见过一位乐师,刘璁死前也见过一位乐师。”慕苏不紧不慢道:“巧的是,前两日教坊司又来了一位。”

    王举人脸色隐隐发白。

    慕苏继续道:“你既打算认罪,当日为何要逃走?是为了帮真凶争取时间,还是认为这样做更能取信刑部,坐实你真凶的身份。”

    王举人眼底神色渐冷。

    “如今张乐师已经逃走了,当日引得刘璁兄弟争执的乐师不见了,出现在枫落庄的那位也不见了,如今,只剩教坊司那位。”慕苏缓缓道:“不知他的嘴,有没有你的硬。”

    王举人视死如归的脸上终于起了裂痕,他努力掩饰下去,闭上眼:“我不认识什么乐师,也不知道慕少卿在说什么。”

    这时,狱卒突然簇拥着人来,打断牢中的僵持,却是得到慕苏闯刑部的消息赶来的赵骍。

    赵骍气势汹汹进来,盯着慕苏,怒喝道:“慕泽兰,这是刑部!”

    慕苏似笑非笑:“所以呢?”

    赵骍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笑了,指着王举人道:“跑来我刑部审犯人,慕少卿真是好大的威风?”

    慕苏笑着走近他,道:“赵大人尽管去参我,不过周长胤说此人不是真凶,那就一定不是,真相未明之前,赵大人可要将人看好了。。”

    说完也不等赵骍作何反应,他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扬长而去。

    赵骍气的脸色铁青:“慕少卿放心,明日早朝必是要参你。”

    慕苏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作别。

    待人远去,狱卒小心翼翼凑到赵骍跟前,朝他肩上示意道:“大人……”

    赵骍侧首一瞧,只见肩膀上赫然留下一个血手印,他当即气的脖颈青筋暴起:“慕,泽,兰!”

    狱卒小心翼翼试探道:“大人,这人如何处理?”

    赵骍压下火气,冷冷看向王举人。

    他不信慕泽兰,但若周长胤怀疑,便要深思了。

    从慕苏入大理寺,慕苏破获的所有案子都是周长胤的手笔,若无周长胤,哪有什么神探慕泽兰。

    “先压着。”

    赵骍沉声道:“今夜轮流审一夜,必要从他嘴里翘出东西来。”

    狱卒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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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苏走出刑部,周策杨明樾便迎上来,后者看了眼他的手,递过去一方帕子:“如何?”

    慕苏边擦手边往外走,脸色沉着:“他可能知道萧戚叶案的线索,教坊司那位乐师,应也是他在意的。”

    他提到萧戚叶和教坊司乐师时,王举人虽极力掩饰,但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杨明樾皱眉:“去会会她?”

    曾引刘铣刘璁起争执的乐师在几日前辞工,醴泉楼的张乐师也已失踪,如今,教坊司那位乐师是唯一的线索。

    “来历摸清了?”

    “打听清楚了,十四年前,她家中获罪后贬为乐籍,上头有两位兄长,一位在出事那年走丢了,另一位在三年前失足落水死了,她今岁被选到京都教坊司,艺名清棽。”杨明樾。

    “对了,三年前她兄长落水溺亡,对她打击重大,得了失语症。”

    慕苏皱眉:“如今开不了口?”

    杨明樾点头:“嗯。”

    “正因如此,她苦心钻研琴艺,在大比中拔得头筹,被选至京都教坊司。”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策这时道:“她可有什么好友,亦或者旁亲,相好等?”

    王举人即便此次落榜,也是举人功名,可谋一官半职,他舍弃前途也要护着真凶,想来其中必有更深的渊源。

    杨明樾摇头:“问过了,没有。”

    “原姓什么?”

    慕苏问。

    杨明樾回道:“姓吴,当年吴大爷任职户部,被一桩粮草案牵连,贬出京都为乐籍,时隔久远,具体案情还要调卷宗。”

    慕苏望向某处,目光微凝:“你去调卷宗,长胤,你想办法去教坊司会会那位揽月姑娘。”

    周策:“你呢?”

    话刚问出口,他便瞧见了阶梯下匆忙而来的姑娘,杨明樾啧了声:“有点眼熟。”

    “少卿大人这又是在哪里惹的桃花债?如今都成婚了,能不能收敛着些?”

    慕苏没回他,加快脚步迎上去,惊的杨明樾一把拉住周策:“什么情况,头一回见他主动往人姑娘身边凑。”

    周策盯着那位形容狼狈的姑娘,若有所思:“若我没记错,这是少卿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使。”

    杨明樾闻言一怔,经他一提醒,仔细一瞧也想起来了,道:“是了,是她,大婚那日见过,怪不得眼熟。”

    “来的这么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前来寻慕苏的正是雁篱。

    一个时辰前,她目送女郎和雁莘进府后,忐忑不安的在马车上等着,没过多久,就见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带人来抓她。

    有女郎的几番嘱咐,雁篱自然不肯轻易就范,她落在他们手里,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女郎,她谨记女郎的话,躲在慕家护卫身后,慕家护卫知她是少夫人心腹女使,便是为着慕家颜面,也不能眼睁睁让朱家在他们跟前把人带走。

    刘嬷嬷自不可能真与慕家撕破脸,几番拉扯后要不来人只能作罢,雁篱不敢离开马车,等了些时候心中觉得不安,拖慕家护卫偷偷打探,护卫很快回来,说听见里头有打斗声,雁篱立刻便知应是雁莘动了手。

    她想带他们进去救人,可朱家拦着不让,她便想起女郎交代的话,赶紧来寻姑爷,时间紧迫,她与慕家护卫兵分几路,路上,她路途中听人说看见慕苏快马加鞭往刑部来了,才赶紧追来这里。

    果真见到了姑爷!

    雁篱心中担忧女郎和雁莘,小跑着奔到慕苏跟前,噗通一声跪下,眼睛红肿,带着哭腔:“姑爷,求求您,快救救女郎。”

    慕苏一愣,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杨明樾周策见此情景也都快步走过来。

    雁篱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切道:“朱家要杀人了,他们要杀了女郎和雁莘,姑爷您快去救女郎。”

    慕苏登时脸色大变,不用问他也能猜到应是与抢婚有关,道:“她怎么在朱家?”

    不等雁篱答,周策就皱眉看向慕苏:“算日子,今天是夫人回门的日子。”

    他这么一说,慕苏也想起来了,他两日没回府,倒把此事忘了。

    “正是,女郎本打算请姑爷一路回去,见姑爷这两日忙便没让人叨扰。”雁篱边哭边道:“今日一早女郎带着奴婢们回朱家,女郎担心奴婢安危,将奴婢留在府外,没过多久,便有朱家奴仆来抓奴婢进去,幸得慕家护卫相护,奴婢才逃出来找姑爷。”

    慕苏听罢,没再过多询问,朝周策二人道:“劳烦送她过来。”

    慕苏解了马绳,动作迅速的翻身上马,扬鞭疾驰往朱家去。

    不管他对这门婚事满不满意,只要朱虞是他的妻子一天,就容不得旁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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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莘终究是逃了出去。

    刘嬷嬷没有追到人,回来复命,老太太大怒,罚朱虞继续跪着,向外头放出话那两个丫头什么时候回来,她便什么时候起来。

    朱虞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摇摇欲坠,膝盖早已经痛麻木了。

    她知道老太太是想逼雁莘雁篱回来,可她也明白,朱家顶天只能留她到天黑,无论如何,宵禁前都得放她回慕家。

    她只希望那她二人聪明些,别在这时候犯轴,只要今日出了这个门,来日,她便不会再轻易踏足。

    除非,她已有能力与他们谈‘公平’。

    在这府里,对她向来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大局,利益,在这之后是三弟,是朱慧,最后,才是她。

    她永远都是被最先放弃,最先牺牲的那一个,她不是不怨,而是在亲缘面前选择隐忍退让,直至今日,祖母明知雁莘雁篱对她有多重要,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要打杀她们,以此来惩罚,拿捏她。

    她心中对祖母仅剩的那丝温情也在今日,就此消弭殆尽。

    从此以后,朱虞是朱虞,朱家是朱家。

    午时阳光正烈,晒的人头晕脑胀,额上汗珠滴落,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慢慢地,朱虞已没有心思去思虑其他,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雁莘,雁篱,千万别回来。

    如此过了一刻,她终于熬不住了,身子一软倒了下去,然而却意外的落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朱虞神智有些不清,以为是雁莘回来了,急声道:“你回来作甚,快走……”

    但她浑身已无什么力气,声音虚弱无力,也根本推不动。

    意识涣散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唤姑爷。

    姑爷?慕苏?

    朱虞强撑着睁开眼,勉力抬眼去看,竟真真瞧见一张俊俏熟悉的冷脸。

    不是慕苏又是谁。

    朱虞眼中浮现一丝微光与希冀,用力抓住他:“夫君,救雁莘雁篱……”

    慕苏盯着怀里面色苍白的女郎,眉头微微皱着,不过两日不见,她怎就成了这幅狼狈模样。

    突然,慕苏想起那夜烛火下那张清水出芙蓉的脸庞,虽然小心翼翼,但眼神灵动,人也娇俏,不似现在,软包子被人磋磨的破了皮,漏了馅。

    慕苏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他开始就观察过四周,院中有打斗痕迹,应是她那女使动了手。

    只是不知人如今在何处。

    对上女郎祈求和担忧的眼神,慕苏不自觉的放低声音。

    “圆脸那位姑娘无碍。”

    他并不记得她们叫什么名字。

    朱虞一听便知他说的谁,忙道:“她叫雁篱,雁莘可瞧见了?”

    慕苏正要开口,刘嬷嬷便带人迎了出来,朝他还算恭敬的行了礼,客气道:“不知今日姑爷前来,有所怠慢请姑爷见谅,老太太在病中,留二姑娘侍疾,还请姑爷去前院喝盏茶。”

    便是嫁过去的姑娘,母族传讯侍疾也是无法拒绝的。

    慕苏看也没看她,俯身将朱虞抱起,视线越过刘嬷嬷,看向屋内,声音冷淡:“我说话不喜拐弯抹角,要是说的不好听,老太太包容一二。”

    刘嬷嬷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慕苏扬声道:“朱虞乃慕家长房新妇,将要掌管慕家中馈,慕家事多抽不开身,若老太太当真病重,府中也不缺晚辈侍疾,实在要慕家少夫人来,我便请父亲去宫中请个太医给老太太好好瞧瞧。”

    “正好也问问太医,哪家小辈侍疾需要跪在院里。”

    刘嬷嬷脸色难看:“姑爷……”

    慕苏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从今日起,朱家若要请慕家少夫人回门省亲,必得经我首肯,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慕苏说完便抱着朱虞往外走去。

    被熟悉的檀香包裹,朱虞有所缓解,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听他替自己撑腰,泪水无声滚落。

    他又救了她一回。

    她欠他的好像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