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妻一路无话。
到了出云轩,朱虞远远就见慕苏负手立在院中,似在等她,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走了过去。
他想要她争管家权,可今日见了这场面,她自认怕是没那个本事。
要不还是将头面还给他吧。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慕苏缓缓转身仔细盯着新婚妻子,直将人看的要低下头去,他才道:“你婚都敢抢,不敢吵架?”
朱虞小心翼翼抬眸望着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半晌憋出一句:“...要不,我努力学?”
头面可以还,慕少夫人却是还不回去了,她回来想了一路,眼下木已成舟,她唯一的选择是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有句话不是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只是天意弄人,她学了十七年的温婉贤淑,谁晓得到了夫家这些竟都用不上,没有婆母镇压,夫君身体好家底还殷实,她挺喜欢这门婚事,不就吵架么,她学就是。
慕苏:“...”
慕苏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
好一个,努力学!
再垂眸看一眼娇柔的妻子,他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样一个柔弱的软包子,她到底是怎么有勇气抢婚的。
家里一个怂包不够,又来一个!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还有公务,出门一趟。”
慕苏撂下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待人走远,雁莘雁篱才迎上来,听她们女郎看着慕苏离去的方向,轻轻低喃:“他是不是生气了?”
朱虞差不多想明白了。
他在朱家维护她,怕多是因为他觉得她敢抢婚,必定是个会吵架的,所以才顺水推舟将她娶了回来,如今知道她是这样软性子,自然是要生气的。
雁莘雁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郎,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哪家郎君不要贤良淑德,要会吵架的夫人。
难不成,她们还要教女郎吵架?
雁篱跃跃欲试:“女郎若是想学,奴婢倒是有些经验。”
朱虞性子温吞,雁莘人狠话不多,这些年但凡与人起了冲突,架全是雁篱一个人吵完了的,在这方便她确实有经验。
朱虞雁莘闻言都默默看向雁篱,雁篱眨眨眼,道:“奴婢方才在外面都听见了,姑爷吵架倒是一把好手,短短几句话就扭转局势,眼下只有争对牌,女郎抢婚一事却是过去了。”
朱虞心中一动,仔细回忆一番,惊觉雁篱说的很是在理,慕苏插话后,抢婚一事竟奇迹般的揭过,将她摘的干干净净。
莫非,他是故意的?
“先进屋再说。”
穿过前院游廊,几人远远便见仆从护卫再往新房中搬东西,仔细一瞧竟都是朱虞嫁妆里的东西,不待朱虞上前询问,文惜便瞧见她,迎上来:“少夫人安。”
朱虞轻轻应了声,问:“怎都搬到这里来了?”
文惜恭敬回道:“回少夫人,是家主吩咐的,本应在大婚前添进少夫人的嫁妆,这几日忙忘了,才拖到今日。”
“少夫人回来的正好,您瞧瞧,可还需要些什么,奴婢让人一并搬来。”
无人同朱虞嘱咐过,她便也从不知新娘子到夫家是可以将嫁妆添置到新房的,听文惜说完,便随她进了新房,一踏进去整个人都不由怔住。
原先还空旷的新房此时已是满满当当,入门是她那扇六座牡丹屏,墙边是她的珍宝架,挨着放了她的古琴,穿过珠帘,朱虞一眼就瞧出床也换了!
换成了她的拔步床,落着喜庆的大红纱帐,用金钩钩着。
原本的梨木床被放在了墙边上。
朱虞张了张唇,心头有些不安:“这……夫君知道吗?”
她一来就将屋子占尽了,连同他的床都挤到了墙边去,他若不知,回来指不定要生气的。
文惜其实也拿不准郎君对少夫人的态度,只眼下她只能捡好话说:“少夫人放心,郎君不会在意这些。”
“少夫人瞧瞧可还有平日用惯了没有搬过来的?”
朱虞忙摇头:“没有,很齐全了。”
文惜遂应是:“那少夫人先在侧间稍后,下人手笨,免得伤着夫人。”
朱虞便带着两个女使去了侧间。
主仆三人隔着门看东屋忙活,很长时间都无话,好久后,朱虞才开口:“雁篱,你教教我吧。”
雁莘雁篱对视一眼,雁篱讶道:“奴婢方才只是胡诌的,女郎真要学?”
女郎最温婉不过,哪里能学吵架。
朱虞正色道:“眼下我既到了慕家,自要想办法在慕家立足,想要在这里过的安稳,唯有与夫君一条心,他给我仪仗,护我周全,我自也该帮他,也是帮我自己。”
顿了顿,朱虞喃喃道:“如此,方才能做我想做之事。”
雁莘雁篱闻言都沉默了。她们自然明白朱虞心中所谋。
良久后,雁莘道:“依奴婢看,慕家确实对我们更有益处。”
她抬眼看着朱虞:“奴婢看得出姑爷对女郎有庇护之心,不如女郎先求一回,若是姑爷愿意打探消息,再好不过,毕竟……施家已经离京一年,宜早不宜迟。”
施家流放远骞已经一年,闺阁女郎本就出门艰难,加之朱家又不允许朱虞打探,以至于她们至今不知施家处境。
雁莘倒是想法子出门打探过,可施家乃获罪之身,便知知情也多是缄口不言,且路途遥远,实很难有消息传回。
外祖父,三位舅舅舅母,两位姑姑,七位表兄表姐,全都没有半点消息,她实在担忧得很。
先前同意嫁到顾侯府也不止因为十六抬嫁妆,还因为顾侯爷有兵权,她若嫁去,或能央他帮忙打探外祖家的消息。
她无用,能依靠的唯有夫家。
朱虞自也明白雁莘所说,慕苏身为大理寺少卿,管刑狱审核,他知道的确实会更多,打探消息也更便宜。
不过眼下她还没能拿到对牌,也没脸同他提要求,且人正在气头上,她便是求了怕也无用。
只能再寻机会。
“先不急这两日,待他气消了,我再找机会去求他。”
朱虞静下心来,拉着雁篱坐下,正色道:“你先教教我如何跟人吵架,今日在闲鹤堂你也都听见了,我本就不占理,叫我怎么争辩?何谈抢对牌?”
话出口,朱虞自己都觉得恍惚。
曾经的她一定不会想到将来有一日,她要学如何跟人吵架。
旁的不行,提起吵架雁篱便是口若悬河,她握住朱虞的手,同她讲道:“奴婢都听见了,女郎只需记住一个道理,不管咱们占不占理,只管拿住咱自己的优势,就说今日在闲鹤堂,女郎的优势便是长房新妇,女郎的公爹是一家之主,没有大娘子,对牌就该交到女郎手里。”
朱虞眼露疑惑:“可我毕竟有错在先……”
“那又如何?”
雁篱道:“二夫人不是同女郎讲规矩么?那咱们就按规矩办事,一码归一码,先说抢婚,众目睽睽之下,老太太和二爷亲口允了女郎出嫁,姑爷也指名要施家血脉,且众所周知婚事是施家求的,两家和媒,宾客见证,女郎光明正大出的门子,说破天去,这桩婚事也是名正言顺!”
“谁若说女郎出格,只管让她找错处,别囫囵说个抢婚了事,要细说这事女郎错在何处,说不出来,女郎就占理。”
“再讲对牌,二夫人既一口一个规矩,女郎只管让她按规矩办事,交出对牌即可。”
朱虞怔怔的看着雁篱,若今日她有雁篱这张嘴,说不定对牌都拿到手了。
“不过今日这场面也不算坏。”雁篱继续分析道:“虽然对牌没拿到手,但抢婚这事他日是没法再重提了,也算好事,当然,若二夫人脸皮厚,真要翻来覆去的提,女郎就只问她要对牌,再者,就算女郎要领罚,也该是长房来罚,关二房什么事,二夫人只是暂管对牌,又不是慕家主母。”
“且女郎受罚与她交对牌又不冲突。”
朱虞听完,哭笑不得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我占理了。”
“吵架嘛,自己不能虚了气势!”雁篱嘿嘿一笑:“咱就只管抓住占理的说,不占理的不提。”
说罢,她又道:“慕家与朱家不一样,朱家是暗中使绊子,吹耳边风,软钉子一个接一个,心思一个比一个深,慕家嘛,像是有什么都拿到明面上来吵,只要吵赢了就行了,要依奴婢说,倒是慕家更好应对。”
雁莘对此深以为然。
“若是能动手就最好了。”
朱虞雁篱同时抬眸看向她,她耸耸肩,无辜道:“奴婢和女郎一样不会吵架,但打架行。”
雁篱眼珠子一转:“那女郎岂不就是文武双全?”
这话逗的朱虞噗嗤笑出来,紧绷了一日的心情也有所缓解。
“对了,说到管家,也不知道慕家产业几何,我能否接手得了。”朱虞在老太太要她让出婚事时就提了管账,当然,不是管朱府的账,只是将她母亲的嫁妆铺子握在了手里。
自小学过管家,这一年,她也从中学到不少,但慕家家大业大,她怕有心无力。
若是出了岔子,又是给慕苏添麻烦。
雁莘宽慰道:“此事不要紧。”
“女郎如今自由一些,可寻法子多添些得用人手,若届时实在吃力,姑爷也不会袖手旁观。”
朱虞点头:“正是这个理,我正琢磨着寻机会添些得力的……待过两日,我们出门去西市瞧瞧,正好再去趟铺子。”
主仆几人商定,用了午饭,朱虞回屋午憩,下午被文惜引着逛了出云轩。
出云轩与嫆宝轩大小差不离,没有嫆宝轩精致,但胜在简洁大气。
逛到池塘边上,朱虞驻足不前。
眼下时节荷花开的正好,朱虞却看不进去,她心头想的是,她早晚要回去填了那劳什子清荷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