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咋办?我爹是奸臣! > 24、第 24 章
    次日晌午,赵氏突然叫林月白过去,想教她学管账。

    “平安一天天大了,你又没有妯娌,这些事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去,越早上手越好。”赵氏道:“我从前总不放心,拿你们都当孩子,昨天玉官儿跟我说起,旁人家的媳妇早就开始管账掌家了,我却独自受累不肯让你分担,我想了想,往日的确抓得太紧了。”

    林月白暗自咬牙,陈彦章,你害我!

    言罢,赵氏又说起怎样整理账目,怎样计算盈亏,怎样巡铺子管工坊,怎样用人,哪些佃头忠厚,哪些掌柜奸猾,说的林月白昏昏欲睡,直想从脚下开个地缝遁走。

    总而言之,好日子一去不回了,以后她得像婆婆一样,大到家业田产婚丧嫁娶,小到买家具换花盆给丫鬟仆妇发工钱……起早贪黑全年无休还时常落埋怨。

    ……

    陈琰来到书房,刚刚动笔写了个破题,凳子还没坐热,就再次被人打断。

    这次不是陈平安,是林月白,怒气腾腾,杏目圆睁,一掌拍在书案上,问他为什么撺掇婆婆让她学管家。

    陈琰笑道:“你儿前日跟我说,咱们南陈家存在极大的隐患,家业大,开销更大,长此以往,必有垮掉的一天。我想母亲一人管着全族的产业账目,终究是分身乏术,娘子聪颖慧黠,多替她参详一二,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别拿我儿当幌子,他还不到五岁,哪里说得出这种话。”林月白道:“你明知道我不擅长生意上的事……”

    话音未落,她忽然顿了顿:“你是说,账目有问题?”

    陈琰点头道:“平安的确对我说了那些话,我事后特意去账房查了账,还记得祖父在时,家里每年净入两百万两上下,而今不到一百万两,且支出翻了一倍还多。”

    “族产按人头分利,如今北陈家人丁渐多,开销自然变大,父亲就不提了,母亲要管家,管铺子庄田,分身乏术,难免有所疏漏。那些庄头、掌柜,他们从中贪墨了多少,二叔家的大堂兄,三叔家的三堂兄,还有堂叔爷家的陈环、陈瑜,这几个负责经营之人有没有中饱私囊,他们单单糊弄母亲一个,简直易如反掌。”

    林月白倍感压力:“你真是抬举我了,母亲被糊弄,我就能做明白吗?”

    陈琰笑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不是省油的灯,我会不清楚吗?”

    险些被林月白当场锤死。

    两人笑闹一阵,陈琰又道:“族里的年轻人好逸恶劳,也是一大问题。”

    “母亲近来想盘出一部分产业,你尽量留一些不赚不赔的营生,让族里不读书的后生都不要闲着,年轻人闲着容易生事,也容易沾染恶习。”

    林月白道:“我听明白了,你想让他们都恨死我。”

    陈琰道:“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谁敢有半句牢骚,传到你耳朵里,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在陈家巷呆不下去。”

    林月白依旧不敢置信:“这些真是平安想出来的?”

    陈琰点头道:“千真万确,说是从小说话本子里听来的。”

    林月白喃喃道:“我怎么不记得……”

    夫妻二人聊的兴起,窗外探进一个小小的脑袋:“爹,娘,吃饭啦!”

    ……

    他们回到正房,就见冯婆子、曹妈妈带着两个丫鬟在缝衣裳,满床五颜六色的棉布。

    “这是安哥儿准备送给新伙伴的礼物。”曹妈妈解释道。

    林月白无奈地笑,这孩子向来嘴甜,能哄得这些阿嬷姐姐们放下手头所有活计,专心为他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

    翌日并不是作客的好天气,早上一睁眼,便见天边乌云滚滚,大雨转瞬即至。

    曹妈妈给平安套上崭新的夹袄,阿祥撑着巨大的油纸伞,平安亲手将备好的八份礼物装上马车。

    陈琰也撑着一把伞,先将妻子扶上马车,又提起衣襟,却听身后几个孩童在说话,声音浮夸。

    “好大的雨啊~~”

    “又把巷子给淹了。”

    “不能去学堂真是遗憾啊!”

    转身就要各回各家。

    “陈平继。”陈琰叫住了最大的孩子,其他孩子纷纷尖叫着作鸟兽散。

    “堂叔……”经过上次斗殴事件,陈平继有点怕陈琰,不敢挪步。

    “上车,送你去学堂。”陈琰道。

    陈平继眼见逃学大计要失败,急得直摇手:“不用劳烦您了,我我我……自自……”

    “上车。”陈琰的语气不容商量。

    陈平继留恋的朝身后看一眼,硬着头皮爬上马车。

    平安正坐在车里幸灾乐祸,恨得他牙根痒痒。

    横穿陈家巷的小河水位逐年见涨,秋雨连绵的时节极易发生倒灌,使巷子里灌满积水,巷南的孩子们常常以此为由逃课,谁知今天被陈琰逮了个正着。

    马车蹚过泥泞的水坑,稳稳停在巷北的一个独立小院外面,院子里已传来朗朗书声。

    陈平继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走进学堂,就听见周夫子站在檐下训斥他,不但迟到,短短的半条巷子,还要马车接送,真是娇生惯养云云。

    陈琰拉上车帘,催促车夫:“走吧。”

    ……

    孙知县自打被前年那件命案牵连之后,便一蹶不振,衙中之事大多交给了师爷、佐贰和署吏,每天不是种花就是喂鸟。

    好在他家境优渥,家里也不指望他做官赚钱。

    陈琰带着平安去见孙知县,自有婢女引着林月白去见知县太太姚氏。

    “你就是小平安?”孙知县躬着腰背着手,笑吟吟的瞧着他。

    “是的。”平安反问:“您就是县尊?”

    孙知县也一本正经的负手道:“正是本官。”

    平安特别认真地说:“县尊您好,我有一些问题要向您反应。”

    正在整理公文的宋师爷手一滑,一沓劄子落地。

    正喝茶的陈琰也险些呛着,不轻不重地斥一句:“平安,不得无礼。”

    孙知县却饶有兴致:“是么,你说说看。”

    平安道:“我家门口有条河,每到下大雨天河水都会倒灌,半条巷子都是积水,这样一来,我堂兄就有理由不上学了。”

    听得宋师爷直皱眉头:人家上不上学与你何干?巷子积水这种小事都要上报知县的话,知县每天都不用合眼了。

    孙知县却很有耐心:“想必是河道淤塞了,你放心,我会令本县主簿尽快安排清淤,担保不再耽搁你堂兄读书上进。还有呢?”

    平安接着道:“还有,藤萝街每天很多独轮车来来往往,把道路都压坏了,杨林桥的石板砖有好多裂缝,需要修补,茶坊社学的校舍……”

    “平安平安,”孙知县啼笑皆非地打断道,“这样,我遣一个书吏,把你要反应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分派到三班六房,一样一样核实办妥,你看可行?”

    平安点点头:“也行。”

    宋师爷还当大老爷在逗孩子,谁知孙知县果真叫来直堂吏,领平安去外头堂屋做记录。

    “谢谢县尊大人!”平安脆生生地说:“您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孙知县大笑:“彦章,你儿小小年纪,心怀天下。”

    陈琰苦笑不已:“县尊愿意倾听孩童之语,真令学生敬佩。”

    孙知县道:“孩童之语才格外可贵,所谓‘张目对日,明察秋毫’,古人诚不欺我。”

    堂屋里,平安将许多市井琐事掺杂在一起,一桩桩一件件交代给直堂吏记录下来,其实都是障眼法,只有河道淤塞才是重点。

    那直堂吏二十出头,一派吊儿郎当的懒散样子,打量着平安不识字,在纸上乱记一通。

    平安扒在案头,伸手指出他的错误:“是陈家巷,耳东陈,不是程。”

    “嚯,你还认识字呢?”直堂吏轻笑一声,懒得换纸重抄,直接将“程”字涂抹掉,换成“陈”字。

    “等等。”平安犹不满意,指着涂改处和纸张末尾:“在这里和这里盖印。”

    他很清楚,这些文字如果不加盖官印,还不如一张废纸。

    直堂吏乜他一眼:“我可无权盖印。”

    平安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大堂坐着个专门盖印的,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

    “你既然看见了,要我盖什么印?找直印吏去啊。”直堂吏皱眉道。

    平安知道小吏难缠,却也没想到如此难缠,他可以想见,自己还没有案头高,拿着这张没头没脑的纸头去大堂,一定也会被直印吏刁难。

    他回头看看不远处与孙知县谈笑风生的老爹,这直堂吏显然知道他爹与孙知县交情匪浅,甚至知道老爹是一省解元,可他依然选择为难自己,说明在孙知县长期的放权之下,这些人根本就肆无忌惮。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知县做几年就要调任,这些小吏长期扎根于县衙,相互勾结抱团,常令县老爷们无可奈何,碰到强势的知县,或许恩威并施之下能令他们有所收敛,就怕碰到孙知县这样的“软柿子”。

    这些人,没有品级没有地位,却最能狐假虎威仗势凌人,一句话几个字就能决定一家人的命运。

    知县老爷都拿他们没办法,平安一个小孩子,哪有能力跟他们硬碰硬,他只好笑吟吟地说:“那您带我去吏房见胡大叔,我祖父想请他吃酒。”

    “呃……”直堂吏本以为他是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孩子,想胡乱打发了了事,不想他搬出掌管吏房的书吏胡经承来。

    像陈家这样的商贾之家,要想太太平平在盛安县做生意,少不了打点县衙里的官吏,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在这个小小的直堂吏眼里,胡经承的面子反比孙知县大得多。

    直堂吏一瞬间气焰全无,目光躲闪道:“胡经承……有事外出了,我带你去大堂盖印。”

    平安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蹦蹦跳跳跑出门去。

    ……

    看着盖有公印的文书入了主簿厅的档,平安才略略放心,回到老爹身边,孙知县正跟老爹下棋呢,叫人带他先去内宅吃些糕点。

    平安便去内宅东花厅找娘亲。

    姚氏是个直爽热络的人,见平安给尚在襁褓的孙家小女儿准备了精致的虎头帽和虎头鞋,迭声直夸:“这孩子真是既懂事又乖巧。”

    平安就爱听实话,越是被夸,越要学着孙知县家的七个知书达理的儿子,做出一副乖巧模样。

    此时距离午饭还有些时候,姚氏便让他们先去后衙玩。

    林月白看着襁褓里的女婴,白嫩的小脸仿佛能掐出水来,盯着拨浪鼓“咯咯咯”地笑,笑声像银铃一样,自己的孩子带大了,看到这种很新的孩子,难免生出一些想法。

    姚氏看透她的心思,笑道:“其实孩子多了,小的跟着大的跑,倒也省心。”

    林月白如梦方醒,小的跟着大的跑,首先要保证大的不乱跑啊。

    盛安县地处富饶的江南,县衙也宏伟气派,三堂之后,一道屏墙将知县宅与外界隔绝,内中是知县及家眷燕居之所,有正房五间,厢房偏房十数间,另有花厅两间。从东花厅后门出去,还有一处轩敞的后花园,树木假山高低错落,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姚氏与林月白相处还算投契,看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便回过头来继续说话,浑不觉孩子们已经脱离了视线。

    ……

    县衙三堂,孙知县捻着棋子正在沉思,老仆轻手轻脚地进来禀事。

    “老爷,小陈公子送给小老爷们一人一套衣裳……袒胸露怀的,会不会着凉啊?”

    孙知县抬头:“什么衣裳?”

    “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小陈公子说分不清他们谁是谁,穿上立刻就能分清了。”老仆道,“嘴里还唱呢,什么什么……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孙知县嗤的一声笑了:“还真别说,可不就是一根藤上七朵花。不喊冷就不去管他。”

    陈琰抬手,低头,扶额。

    孙知县又道:“彦章,家里就一根独苗,毕竟冷清了些。”

    陈琰捻起一子:“并不冷清。”

    可热闹了。

    片刻,老仆又来禀报:“老爷,几位小老爷跑到前面来了,在角门外的荒地上挖坑。”

    “挖坑作甚?”孙知县奇怪的问。

    “小陈公子说自己是穿山甲,打算挖一条从县衙到陈家巷的地道,小老爷们都去帮忙,说是挖成了,可以随时凑在一起玩儿呢。”

    孙知县眨眨眼:“穿山甲?”

    陈琰闻言推棋坪,站起身,打算召回他们家的穿山甲……呸,逆子。

    孙知县拦住他道:“挖坑有什么关系,让他们玩罢。”

    陈琰:……

    “回头找人把坑填上,别摔着人,别让太太知道。”孙知县吩咐杂役,又对陈琰道:“坐下坐下。”

    陈琰坐了回去,心中犯嘀咕,这孩子在家里称王称霸不假,往常出门很乖巧懂规矩,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老爷,老爷,不好了。”老仆这回小跑进来,气喘吁吁。

    “太太知道了?”孙知县问。

    “那倒没有。”

    孙知县松一口气,端起杯盏吹散浮沫,呷一口热茶,好整以暇地对陈琰道:“彦章你还年轻,须知道管教孩子要适度,千万别磨灭了灵气。”

    却见老仆哭丧着脸:“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几位小老爷在殓房后头挖出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