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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做出一个决定需要多长的时间?

    向滋啦作响的油锅中放入一个鸡蛋, 可能只需要几息功夫,而将大半个国家的青壮年编集成队,攻打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国家, 则需要经过漫长的战略部署,十天半月是不可能的,五到十年或还有希望。

    没人不想在战争来临前夕做上足够的准备,但显然黎筝已经没有时间去完成一系列的战前布置了。

    “宿主大人, 战场那边出大事了!”

    仿佛是出于历史的惯性, 又或是蛮横无理的命运纠缠。

    通过蜃楼,先人一步知晓未来的嬴政派往秦赵两国战场的军队在中途被事物牵绊,到现在都没能抵达战场, 而最前线那举国之力积攒起来的三十万秦军,则在将领桓齮的带领下,依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即将落败于李牧之手。

    黎筝葱白莹润的指节抵着太阳穴, 只觉脑袋一阵一阵地泛着痛。

    李牧不死,赵依旧是强国!

    在烛光下看着121传递过来的战事细节,面容说不出的漂亮的少年人揉了揉酸疼的眉心,不由感叹他们秦国六代明君,代代勤政爱民, 奋斗到如今,于军事、农耕、人才方面都颇有建树,可与三代接连昏君的赵国一战,却还是打得输多赢少,战事吃紧。

    实在是赵国手中握了两尊战国时代最强的将领——廉颇和李牧!

    若是秦国神将白起还在, 秦国或许无需忧虑战场上的胜负。

    但白起亡故许久,放眼整个秦国也只有同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王翦能与李牧过上两招。

    是以, 与其说秦国是这一时代的天命之子,不如讲四面环虎还依旧能够坚守阵地屹立不倒的赵国有着主角面相。

    在拥有神将白起之前,秦国几番出征与赵国对战都讨不得好,几代明君励精图治,一再想要扩大版图,碰上赵国这个拦门虎也得铩羽而归。

    可以说,如果不是赵国挡在另外几国前头,如护崽的老母鸡的话,秦国的国土面积早就翻了个好几倍了。

    而如今,秦国上上下下的将领们心里也在嘀咕,这赵国四面皆是强敌,外头还要跟虎狼般凶恶的匈奴人打仗,怎么就是一直□□到如今,没有因为东南西北好些条战线而让那座屹立了上百年的国家崩塌?

    黎筝看着121传来的电子情报,沉沉叹了一口气,连带着身周吹来的稍带凉意的秋风中,都有了萧瑟忧愁的味道。

    嬴政派去的援兵未能抵达前线,一切恐怕就要重蹈历史的覆辙。

    “这是要输啊!”

    “宿主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121语气着急,心头沉甸甸压着的是秦国三十万大军的性命!

    若与历史上的“肥之战”一般,被李牧坑杀三十万大军,那秦国必然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肃杀的风将浅黄色的军营帐篷吹起一角,夹着掉在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到了眉眼昳丽的男装少女面前。

    女孩前额散落的发丝被风吹拂得微动,她稍抬了头,刘海下露出一双泛着锐利眸光的眼:“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这三十万人命便要填了敌国刀下亡灵的缺。”

    “啪”得一声,即将放肆地舞到她面前的树叶,被少年人骤然出手,一把攥住,猛地拍在了桌面上。

    少女的瞳孔中跃动着蹿高的烛火:“唯有主动出击,方能解此祸事!”

    “可是——”121语气迟疑,心下犹有诸多忧虑。

    他们身在千里之外,又如何能左右那场位于赵国肥下的战场?

    “时间所剩不多,我们必须立刻赶过去!”

    黎筝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地站起身,抬手扯过挂在衣架上泛着冷光的战袍披到肩上,又回身取过搁置在枕边的长剑挂到腰间。

    越王剑沉甸的重量让少女心中一定。

    手中握着能安身立命,能保家卫国的武器,她焦虑的心顿时踏实了起来。

    可121那头还在着急。

    “我们立刻赶过去?这怎么行?”

    嬴政的任命状还没到,她们只能呆在这座军营里,哪儿都不能去,否则便是擅离职守,犯了要被君王降罪的重大过错!

    到时,别说是本该拥有的将军之位,便是黎筝已经得到的万户侯封号,恐怕都要因为这次的擅自离岗而弄丢了。

    抱起放在桌子上的头盔往脑袋上一套,黎筝朝镜子里瞥了眼自己的穿戴是否整齐:“我当然知晓军令状还未到便擅离职守会是掉脑袋的大罪,可现在局势迫在眉睫,不为此搏上一搏是不行了。”

    难道要她在提前知晓结果的情况下,还眼睁睁看着“肥之战”坑杀三十万秦军的历史重演?

    黎筝自问是做不到的。

    “宿主大人,秦国内部局势危急——那些豪族们正在联手针对您,这种形式之下,我们怎可轻举妄动?”

    擅离职守这件事,放在平常不能做,现在有人盯着,就更不能做,一旦给了他们弹劾黎筝的借口,她们必然会比往常还猖狂一二。

    黎筝不为所动,眉头一竖,脸上怒色一闪,嘴中喃着“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整个人抬手一撩身后的披风,就迈开步子往外跨。

    出了帐篷,才知这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夕阳裹挟在红蒙蒙的晚霞中露出最后的小半个圆弧,当橘红色的光线落在脸上,黎筝才发现原来时间比她预料的过的慢上许多,还未到她料想中的月黑风高,跑路时。

    没有夜幕的遮掩,她离开帐篷的身影刚好被前来寻她的蒙野逮了个正着。

    “天都要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少年怀里捧了几个表皮光鲜,上头还湿漉的沾着晶莹水珠的果子。

    这好物在军营里为数不多,少年才一得到,头一个想着的就是黎筝。

    而正想跑路的黎筝则手指微一动弹,心中很是后悔出帐篷之前,没往身上拍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小透明特用标签”。

    这下可好,还没出军营呢就被人捉了包,又该如何赶去肥下那地儿啊?

    121见了蒙野却是眼睛瞬间一亮。

    他本以为劝不住宿主,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给了他新的缓冲时间。

    “宿主大人,您现在赶去肥下也已是来不及了,再说光您一人,又如何挽回得了颓势?更何况,现在还有人阻挡在您面前,让您难以脱身,不如打道回府,另谋计策,回头再徐徐图之如何拯救肥下呀?”

    打道回府是不可能打道回府的。

    黎筝做下的决定,七八头牛加在一块儿也拉不回来!

    但她见到这拦路虎也是头疼,少女紧了紧挂在腰间的剑,眸子盯着对她毫无防备的哥俩好的面孔,想着是不是给蒙野后颈一个手刀。

    只要对方昏厥过去,她便也当做无人知晓她半夜离营的事了。

    可蒙野却是从她肃穆的表情和穿戴整齐的铠甲上看出了什么。

    少年反手扣住了黎筝的腕,特意凑近了她细白好看的面孔,在他逐渐严肃庄重起来的目光下压低了嗓音道:“可是前方战事出了什么问题?你要赶去另一头的战场?”

    黎筝听得一惊,伸到他背后垂垂欲动的手的动作也一时缓了下来。

    她面上颇有些惊疑不定之色,两条细细的眉毛也皱了起来:“你,你也收到风声了?”

    如果是别人,黎筝还不至于这么问,可蒙野是大将蒙恬的儿子,手里握着些旁人不知的消息也很正常。

    “风声?”野狼般的少年生性敏锐,他一双暗藏锐利的眼睛在黎筝的脸上游走,愣是从她的表情里窥出了一丝端倪。

    “我没有收到什么风声,但如果你要走的话,我便也跟着你一块儿去!”

    这番话属实是黎筝和121均未能猜到之语。

    小系统在空间里惊呼:“他说什么?他也要一块儿走?”

    往来的风将黎筝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刮在她脸上甚至有一种疼痛感,跟蒙野站在浅黄色的帐篷前,仿佛脚底生了根似得无法动弹。

    她瞪大了杏眼,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人到了军营,便是所在军营的人,没有上头派发的调动令,所有士兵都不得擅自离营行动。

    否则,往好了讲是“擅离职守”,往重了判,落个“逃兵”的名头也有相当的可能性。

    黎筝自己是为了肥下战场上的三十万士兵的性命,而蒙野张了口就说要跟她一起走,又为的是什么?

    要知道此举一出,别说是他自己受挂落儿,便是他身后的蒙氏一族,都会跟着脸上无光!

    黎筝单只是想想那未来可能发生的糟糕场面就觉得肠胃拧巴得团在一起,她“啪”的一下打开了蒙野抓着她的手,咬牙道:“去什么去,知不知道擅自离营是会按逃兵处理的?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哪都不准去!”

    “那你呢?”蒙野看了看黎筝身上的装束,哪里不知道此人等不及君上遥遥无期的任命状,打算自己离开?

    “你能去,我却不能去,这是个什么理?”

    就像是和121的身份突然调转,黎筝反而成了需要劝说他人留在军营的存在,可肥下的战事十万火急,李牧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快马加鞭地赶去肥下都来不及,又哪里有时间与蒙野争辩?

    方才落下的手复又抬起,直接给对方一手刀的想法重新盘踞脑海。

    谁知蒙野突然抓住了她暗自动作的手臂,张嘴又是一句叫人意想不到的话语:“你暂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将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叫起来,大家伙儿一块走!”

    第152章

    年轻的狼曾经野心勃勃地觊觎过狼王的位置。

    就像是身为一国大将的父亲蒙恬, 皮肤赤黑的少年从一开始就知晓,他们蒙氏一族的男人注定要踏上从军的道路。

    磨练自己行兵打仗的能力,一路不懈的成长, 直至抵达路途的最终点是他命中早已注定好的人生轨迹。

    为了配得上那个位置,年轻的狼没日没夜的操练厮杀时的技巧,将利爪和尖牙磨砺得根根都闪烁着银亮的寒光,他对着树干练招, 从只能在树皮表面落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再到一个甩尾让树干往里深深凹陷出一个窟窿,最后只一击就让完好的大树整个断裂。

    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能够率领族群征战四方的能力,年轻的狼总算得以骄傲的挺起胸膛, 这一回,他不再只为自己背后显耀的家世而受人优待,不再只因长辈们响亮的大名而被人高看;他仅仅是因为自己磨炼出来的实实在在的能力,而感到光荣。

    不像是同龄的高门子弟一般贪图玩乐, 行迹浪荡有如纨绔,蒙野锻炼了满身真材实料的本领,又一头扎入军营之中,跑到战争的最前线领略敌人的狡诈与凶猛。

    他不靠背后族荫升职,只凭着自己的一身功夫和带领战友冲锋的能力, 一路从一个军营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士兵,爬到了百夫长的位置。

    这是他即将调任的第三天,军中的调派令已然下发到他的手中,持着新鲜出炉的令书,才刚绕着军营跑完三十圈, 皮肤上腾着层层白色的热气的少年被喊去了王翦老将军的帐篷之中。

    父亲蒙恬与王翦老将军同为武将,互相熟识, 是以,这位战绩卓越的老将军经常时不时的将他叫去帐篷里,给予一二对战时的指点和生活中的照顾。

    但今日将少年叫来,显然不是完全因为他要调任的事。

    而是因为另一个才从咸阳远道而来,身后背景完全不输于他的人——先是担任了丞相昌平君的舍人,后是做了当今太子扶苏的伴读,如今已经是整个秦国屈指可数的万户侯之一的赵黎!

    对方来历不小,可进入军营的动机和目的却不明。

    惯于在丛林中生活行走的年轻的野狼屏起呼吸,静悄悄地躲在屏风背后,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鲜衣如火的少年。

    他观察她细白的,没有经过任何风吹雨打的软嫩皮肤,审视她瘦小,看起来连一桶水都扛不起来的软弱肩膀。

    年轻的狼在屏风后头皱着鼻子,满脸的不乐意。

    据王翦老将军讲,此人会是在他离开之后,前来接任他带出来的小队的人。

    而传闻中那个名满咸阳的少年英才,估计也就仅仅只是个长袖善舞,颇得君王青眼的人罢了,如今一看,她不过只是个好看但不经用的绣花枕头,要在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她恐怕有些悬了吧?

    蒙野对她有着说不出的嫌弃。

    与其让空有美貌的小白脸接手那群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们,蒙野宁愿不升职调任去别的地方当那听起来风光无限的百夫长!

    可军令如山,王翦老将军又好言好语地跟他介绍只剩下张脸的少年人,要他在调任离开的最后几天时光里,充当对方在军营里的向导,陪伴对方渡过最开始的陌生阶段。

    蒙野也只得压下自己的不愿与嫌恶,先带着少年人在军营中转悠,让对方熟悉这未来将要生活的地方。

    只一圈转悠下来,一身难驯野性的少年眯起了闪烁着不怀好意光芒的眼睛,肚子里也有了基本的计较。

    他的确无法改变王翦老将军的命令,但却可以让这细皮嫩肉的典型咸阳小贵族知难而退。

    第一计,就是逼着对方上演武台跟他对打!

    待到让这小白脸明白身在军营,需要绝对的实力和过硬拳头——换句话说,等到他将这小白脸打得满头是包,哭爹喊娘之后,对方也就差不多该知晓过去为了虚无的功名利禄迷眼是多么幼稚的事情了。

    然而,进入军营后一路稳扎稳打,不仅让自己实现快速升职,还为大秦带起了一队凶猛悍将,已然距离将军之位越来越近的少年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次遇见的人,并非过去于豪门旺族中那等常见的酒囊饭袋,而是个不显山不露水,极为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强者!

    带着破空风声袭来的拳脚,衬着对方平静如水,八风不动的表情,一招招一下下,凌厉异常地朝他而来,就像是要将他先前对“赵黎”这个人的所有主观印象全都打得粉碎般狠辣、老练。

    蒙野自认为青年中最为出类拔萃,自以为山顶尖尖上当仁不让的第一人的想法破碎得半点不剩。

    在他面前,是无可抗衡的敌人,是密不透风的拳脚,是无法还手的敌手。

    蒙野从未想到,他竟会在一个快要离开的军营里,碰到这么个让他无法一眼仰望到顶端的直入云霄的至高山顶;这么个无法逾越,无法突破的坚实城墙;这么个不得横渡,不得跨越的深邃无边的海洋。

    他又一次跌在地上,身体沉重得就像是沉入了海底,重达千钧的海水死死压在他的身体与手臂上,使得他无法动弹,更别说什么战胜眼前之人。

    蒙野的心境开始变化,原来的轻视与不屑消失得丁点不剩,而一重强过一重的战意则冲得他整个人都心潮澎湃。

    寻觅到此生对手的热崇与狂烈,面对顶尖强者的倾慕与佩服止不住的透出胸襟。

    以仰视的角度,他透过层层摇曳波动的海水去看那人的面孔,模糊的视线中,对方眉目如画的面容越发失真,而他想要追逐的心,则如同寺庙中被敲打的钟鼎般重重跳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还没有轻狂自傲到输不起的地步,而面前强得不容置疑的存在,则是他蒙野发自内心想要追随,想要追逐的存在。

    黎筝白皙的面孔在胭红的夕阳下一寸寸变黑,直到沉得逐渐靠近蒙野的肤色。

    她忍不住抬手撑住了头,嘴里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声叹息:“这就是你将大家全都喊起来的原因?”

    军营外的小树林里,整整齐齐地站着从左到右十二个人,除去黎筝和蒙野两个当什长的,剩下的则是分派到他俩手底下的全部士兵。

    包括年岁尚且还不大的小韩在内,蒙野队伍里的人全都被喊道了黎筝面前。

    从马厩里牵出来的赤心站在黎筝边上打了个响鼻,跟黎筝有几天不见了,还是仍旧亲昵十足的用头去蹭黎筝的肩膀,试图跟她讨要一点上好的马草来吃。

    黎筝叹了一口气,伸出瓷白的掌将赤心的头推离了一些。

    这往日惯穿一身鲜艳红衣的少年郎君此刻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深色的披风之中,而她唯一伸出来的那只手臂上,则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穿着铠甲。

    王翦将军所带领的驻扎在秦韩两地之间的军营不需要再经历什么战争了,赵国侵略韩国的军队被打得节节退败,早已从韩国的土地上全部撤离,而韩王也归顺秦国,王翦将军麾下的部队只需要接收一些韩国上供的物资,以及从韩国逃往秦国的贵族罢了。

    也因为大伙儿都不需要战斗,所以目前王翦将军的军营中,很少有将士会去穿又沉又闷的盔甲。

    被喊来的大家神情各异地看着站在众人前头的新任长官。

    穿上了盔甲,腰间挂着利剑,手中牵着马,她整装待发的就像是要立时赶去什么地方迎击敌人一般。

    “赵小将军,你这是要去哪儿?”身为同一个队伍里年纪最长的人,向来被众人当做大哥的王蔚之第一个出声问道。

    其余人的目光全都锁在黎筝一个人的身上,视线中满是求知。

    自从出了帐篷迎面遇上蒙野,黎筝的眉心几乎没有松开过,更别说现在拦着她的人数从一变成了十一。

    “这些你们不用管····先回帐篷吧。”

    她难得的板着张脸,心里做好了拿出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属于长官的威严,勒令所有不肯回帐篷的人离开这里。

    可在此发生之前,野狼少年再度搅局。

    他伸长手臂揽了过来,在黎筝抵触的视线下,依旧勾着她的背,往外走了两步,将人带离了众人的包围之外,开始说长官间的悄悄话:“事到如今,你要离开的事情也已经被大家知晓了,索性就别再推辞,不管去哪一条战线,都把我们一并带上吧!”

    他说出了黎筝几乎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想,你的调令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到吧?就算到了那边的战场,你没有调令又能如何?军营会让你进去吗?还是由着你调兵遣将?这都不大可能吧?”

    并不打算与对方说实话,黎筝刚要找个托词,说自己根本不是要去哪一边战场,就看蒙野从怀里取出了一份调派信。

    眉目俊朗的少年对着她勾唇一笑,连那张被太阳晒得硕黑的脸蛋都显得有几分明媚:“我就不一样了,我手里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调派信!”

    看着那被蒙野捏在手里,来回晃荡的信件,黎筝心头就是一跳。

    他所言不错,军营不是别的地方,不会因为知晓她是君王所封的万户侯就会给她三分面子,也不会在战争的危机关头,因为她身份地位高而让士兵们听从她的指令。

    凡事与军权有所指染的东西,没有君王的虎符、口谕或是亲笔写下的任命书,军营里的士兵们一概不认。

    纵使黎筝速度够快,抢在李牧攻占肥下之前抵达军营,但要力挽狂澜,颠覆一个战场的输赢,没有驻扎在肥下的士兵们的配合,单靠黎筝一人,显然也是不行的。

    “借我一用!”

    面容比女人还要漂亮的战装少年伸手就要抢举在面前的调令状。

    “若上头怪罪起来,你直说是我强抢的便好,所有罪责,黎会一人承担!”

    第153章

    离别在即, 于军营外小树林中从左到右站立的十个将士全都看一眼少一眼,分外珍惜地盯着那头说悄悄话的两人。

    他们对黎筝受到咸阳朝堂上官员大臣的弹劾影响,到现在都不曾拿到君王下发的任命状的事一无所知, 只以为少年已经顺利接任,如今就要离开此处前往另一个地方。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了几分不舍。

    可站在森林那头,窃窃私语的两位长官大人却出乎意料的动起了拳脚。

    少年人修长的腿干在地上扫起了滚滚落叶, 抬起的拳掌击断了遮挡在面前的枝杈, 几次交手的功夫,两人对视的眼神间逐渐弥漫出了火药的味道。

    “将调派令给我!之后上头会再给你补发一道的!”

    回答她的是蒙野兴奋的仿佛在冒光的双眼和一下比一下更猛烈的攻势。

    又一次获得对战的机会,偷偷在私下里加练了好几回的狼激动万分, 他钢铁般坚硬的鬓毛根根直立,与他磅礴的战意一般直冲着黎筝整个炸开。

    黑皮长官连日来一有时间就缠在黎筝左右,只想与她再对练上几招,可黎筝总是有着处理不完的事情, 从军营外赶来找她的人也从未有过间断,这么些日子,竟是不曾让蒙野找到再次对决的时机。

    以至于两人这次的动手,就像是偷来似得甘甜,叫人极度不愿放过, 不到几招的功夫,黑皮少年的情绪在喘息声中攀到了激动的最高点。

    “阿黎,你缺一份能让军营接受的调令状,而我,则想跟自己的好兄弟们一并征战沙场, 建功立业,封狼居胥!”

    蒙野明白, 他若是自己带着调令状走人,他身后的这批好哥们好战友,是决计带不走的,如今他亲自试过身手实力的黎筝要是也转身走人,那这群好战友们之后留给谁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翦将军又是秦国最强的战将,他所带领的军队必定不会永远没有仗打,到时,若是遇见个喜欢拿人当炮灰当肉垫的上司,他的这帮子兄弟们可就别说什么挣军功回去给儿女傍身了,恐怕就连性命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留下,都是二说。

    看着身前腾跃在空中,战衣发丝皆都向上飘起一派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蒙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自问看人的眼光不差,面前之人气度不凡,满身王侯将相的风采,端的是在渊潜龙,有朝一日便要腾飞九天!

    蒙野觉得,此人或许就是他和战友们互不分散,一并造下不世之功的机会!

    对自己目前跟黎筝之间的身手差距有所了解,眼见着他就快要在对战中落于下风,蒙野赶紧一个滑步撤出黎筝的攻击范围,高高举起纸质的调令状,用力地拉扯在两手之间,口中带着威胁地喊道:“不要再过来了!你再抢我就直接将这调令状撕了!”

    黎筝见他手下当真用力的将调令状的边缘撕开一个口子,疾如猛虎的动作霎时一滞,僵停在了原地。

    “等等!”黎筝抬手,欲图阻止他的动作:“调令状事关重大,若是有所损坏,你也得受到重大惩罚!还不快停下!”

    将黎筝的心理拿捏了个正准,野狼少年不由裂开了嘴,露出唇缝里锐利的尖牙:“想要我停下也可,只要阿黎同意将我们队的所有人都带去战场即可!”

    将所有人都带去战场!

    这怎么行?

    黎筝拳头收拢,已可预见他们擅离职守,违逆军令之后等待着的重罚。

    她一人离开此处军营,前往肥下便已是过失,若是将蒙野手下的这些人一并带走,就更是将过失酿成大祸!

    她自己还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将这么些人一并带走,当他们面对更高一级的上司降下的责罚之时,又该如何?

    “蒙什长尚还年轻,不知此事轻重,”黎筝终究是决定好好劝说蒙野,她转向了左手尚还笔直站在森林口子上等待他们两人的将士们,谆谆善诱道,“蒙什长若为将士的前程与未来着想,便不要做此毫不理智的事情。”

    蒙野却是没有半点的动摇:“黎什长大可放心,蒙野心中数,只要什长答应将我们一并带去,这张调令状自然当仁不让的归您所有!”

    无需黎筝多言,野狼少年凭借着自身的直觉就能知晓跟着谁能让他们封王拜相,前途顺遂。

    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定,黎筝也不由得恍惚。

    难道跟她凶险万分的往肥下战场上一闯,反而要好过他们老老实实地听从军令不受惩罚?

    121乘热打铁地在黎筝态度犹疑之际,劝说了一把:“宿主大人,带上他们一起吧!到了战场,您会需要得力的助手的。”

    小系统一直担心着黎筝的安危和接下来要做的事,如果有能够信任的人在身边帮衬,当然是更好的事情:“您要逆转一场战争的局势,手底下的兵当然是越多越好。倘若到达了肥下,那边军营里的人不愿听从您的调遣,那带上这些人,您手底下好歹还有人能够随同您作战!”

    一听他的话,黎筝心中的天平又是向着另一侧倾倒了许多。

    没错,如果战争情势不妙,她可能还真的需要这队将士。

    略一沉默,女扮男装的漂亮少年终究是抬眼问道:“蒙什长自己愿意跟黎一同前往便罢,但·····是否真的确定,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野狼少年听她话语有动摇的迹象,一时双眼惊讶的微微睁大,心头迎来了急促汹涌的喜悦:“这是当然!如若不信,问问便知!”

    两人重新回到了众人身前,黎筝在前,蒙野在后,一如未来两人具都身披红色披风,身后率领一眼看不见头的千军万马,与敌对战时的模样。

    而现如今,这一正一副两位统帅,尚且还只是两个什长,其中的副将蒙野,生怕事情犹未全然定下,谨慎地手持调令状,远远坠在黎筝的尾巴后头。

    待到在众人身前站定,他才清了清嗓子,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说明白了其中利害,面容坚毅,声线冷硬的黑皮长官道:“此去不远万里,路上艰难险阻,面对的敌人如狼似虎,事后可能还要受到君王的责罚,但——我要说的是!这是一条能够建功立业,当英雄,挣军功的路!未来和前途,荣华和富贵,盛名和权势也全都在这条荆棘之路上!各位,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黎筝扫了一眼众人面色不一的脸庞,语气温和地道:“这不是条好走的路,利弊皆有,生死难定,还请大家好生考虑了再做决定,想去的留下,不想去的回王翦将军的军营,黎祝各位未来一片光明安好,绝对不会有半点阻拦!”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站位近左的两人间窃窃私语,发出听不清又喧嚣于耳的喧哗。

    一颗年轻的心高高提起,蒙野屏着气,紧张得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

    他是想将所有人都带走,可人生来长脚,只有自己能管得住自己,众人的意愿如何,还要看他们自己。

    向来默契,同出同进的双生子之间爆发出了剧烈的争吵。

    “兄长,我得跟着老大和赵小将军去打仗!我们兄弟二人向来与老大一同出生入死,何时有过分离?”

    温文尔雅的顾净理眉头紧皱,满脸的不赞同:“不行,此事到底不同以往,你还是——”

    两人争吵不断,商议不出一个共同结果。

    战事吃紧,时间紧迫,黎筝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做抉择。

    她让人分作两队,愿意跟着他们去的,站在左手这边,不愿跟着他们离开的,站在右手这边。

    还以为她的举动会让她失去一大半士兵,但没想到的是,所有人都选择了留下,就连先前还吵个不停的双胞胎和身尺没多高的小韩都坚定的站在队伍里。

    一见黎筝吃惊地向他看来,小韩立时甜甜的露出一个微笑:“赵小将军带上小韩吧!小韩还能在路上给大家做吃食呢!”

    “这,”

    黎筝稍有迟疑,蒙野却是见到所有人都愿意跟着,没有任何一人肯离开,心头开怀的像是

    有绚烂的烟花整个炸开。

    “好!带上小韩一起走!”

    黎筝看了他脸上感动混杂激昂的情绪一眼,多少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同身受。

    她自也知道,这种生死追随的事在人间究竟有多难得,掀了掀唇角,又克制的下压了扬起的幅度,黎筝颔首高声道:“今日既大家不弃,那么黎也绝不辜负大家的这份情意!往后,我们有功一起享,有肉一起吃!要是这离营之事上头有任何责罚的,黎以万户侯的身份在此担保,会一力承担到底!不让大家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蒙野口中喝出一声“彩”!

    他身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在这般情境下,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一身健实肌肉的野狼少年转过身,遮掩住自己的表情,却见眼皮下伸来一只细白的手掌,摊平在他面前,往上抬了抬。

    侧头看去,手的主人正是他想要追随的少年。

    蒙野哑着嗓子咳了一声,用健壮的胳膊将这只手推开了些许,不自在地道:“我就是有点着凉,用不着担心我。”

    黎筝动作一顿,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抬着手在他面前。

    蒙野看着她越发漂亮的眉眼,心里突地一软。

    黑皮野狼投降似得向她垂下高傲的头颅,嘴里小声地嘟囔着:“好吧好吧,我就是有点感动,所以眼睛酸什么的。”

    “眼睛酸?”

    “眼睛酸多闭上休息一会儿。”黎筝听得一头雾水,细白的手再次往前伸了伸,忍无可忍地提醒,“调令状,你答应给我的调令状,现在应该给我了吧。”

    第154章

    秦王政十四年, 秦国统一天下的野心不容再做任何遮掩,自认已然将秦国发展到最强时期的嬴政果断地大臂一挥,派遣大将桓齮率三十万大军攻打赵国。

    耗用了无数心力和物资, 将军队供养的兵强马壮的优势在这一刻淋漓精致的体现了出来,披盔戴甲,手持尖兵利器的秦国战士们势如猛虎吞山,一口气连攻下了包括宜安在内的赵国九座城池, 直逼赵国都府, 赵王迁所在的地方——邯郸。

    可以说这个时候,威风了百年的战国一霸之赵,也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了, 距离赵国的灭亡,也还只剩下那么最后的一口气。

    此刻,这世上也许无人能够理解大将桓齮的心情,站在高高的山野上, 遥望着赵国长城后头富丽堂皇的建筑,男人幽深的双眼久久地凝视着北方。

    只需再一战,这个伫立了数百年之久的强国就要泯灭在他的手中,于世上消失得什么都不剩了。

    他桓齮的名字将会永永远远,长长久久地撰写在历史的书本里, 让所有人都知晓他所创下的战绩与功劳!

    接连胜仗,极大的助长了他的信心,对于拿下赵国,桓齮的心中没有任何忧虑,就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又不值一提的事情, 他的灵魂跟随着脑海中的思绪向外飘扬,一路来到了赵国身后, 距离秦国更为遥远的地方,那里,有着他之后的对手,燕国、齐国,等到将这两国一并收入囊中之后,大秦便统一了天下。

    为了抵抗桓齮所带领的这支即将架在脖子上的利剑,快要喘息不过来的赵王迁十万火急的从北部边防地区调来了跟匈奴人对战的李牧。

    李牧手中的军队,是他们赵国所剩下的最后一支尚还保留完整,有一战之力的军队。

    可以说,于匆忙间走马上任,李牧十万火急地回调之时,赵国已然山河破碎,社稷凋零,赵王迁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李牧能够打赢所向披靡的秦军,所做的一切都只为给赵国争取一二喘息的余地,做出最后的抵死挣扎。

    可手中拿着此世最烂的牌,回援的李牧却没有半点灰心丧气之意。

    纵使一代又一代的明君将秦国的实力推到了其余六国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纵使秦国强盛的军队几乎已经到达了“野战天下第一”的程度,纵使赵国半数的城池都已归入了秦国之手,只要有他李牧在,这赵国便守得!

    “北部的战士们随我走!回援宜安!”

    带着所有用来跟北边匈奴人对战的将士们,日夜兼程地来到秦赵两国对敌的最前线,隔着一条长河,李牧所代表的赵军和桓齮所带领的秦军双方各自驻扎营地。

    “将军,赵国临阵换将!现在率领赵军的是北边的李牧!”

    桓齮,李牧,对敌之时,两人或许都听过对方的大名,虽不曾有过交手,但对对方的战斗风格都有所了解。

    “李牧?”桓齮转身,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气来,“擅守不擅攻之辈罢了!将他堵在河流另一边,叫他不得过岸!”

    这是桓齮对敌之策,在这胜负难料的战场上,他所带的军队已经连胜九场,不论敌人是谁,在桓齮的心里,焉有不胜之战?

    “将军!秦军在河岸另一边驻扎了营地,若我方登舟过河,必然受到秦军在岸上的攻击,若想上岸,必会被守在岸上的秦军战士推下河岸,此战难打至极,该如何是好?”

    李牧才刚下马,劈头盖脸地就听到小兵传来的情报,他人站定在地面上,移步转身,面对所有六神无主的士兵,坚定有力的声音像是要给全军吃一颗定心丸:“不急,我们就驻扎在他们军营对面的河岸上,不过河,不登岸,在河岸这头修建堡垒,等着他们打过来!”

    秦军之强,他国军队向来无可匹敌,若要正面对战,军队损失惨重不说,还屡战屡败,得不偿失,是以,赵国从廉颇开始,就以守为策对战秦国。

    而李牧本人,可以说是将廉颇的守成本事发挥的最为精湛者!

    “建堡垒?固守不出?连日叫阵从不应战?”桓齮想也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如果说他们秦国拥有世间最锋利的矛,那么赵国就拥有世间最坚硬的盾!

    赵军躲在他们建立起来的厚土垒后头,秦军想要攻破他们的战线是无比的艰难,再者,如今两军驻扎在河岸两边,谁要过岸进攻都要吃足天时地利的亏。

    “我们从秦国远道而来,战线拉得过于漫长,身后辎重运送吃力,若是跟他们耗上一些时日,所花费的金银恐怕会是难以估计的数字。”

    所耗费的天价银钱是小,怕就怕物资运送到中途断了,只留他们这些在前线作战的将士们,没有吃食没有过冬寒衣的战斗。

    副官上前两步,头疼地问:“那该如何是好?”

    桓齮点在舆图上的手指划向了另一个被他事先圈起的地点:“攻打肥下!我们以围魏救赵之法,逼着李牧一军从他们的乌龟壳里出来跟我们打!”

    李牧身为赵国最好的战将,有着深厚的与秦国、匈奴对战的经验,但桓齮同样是善战者,肚子里的兵法一茬又一茬,根本没有束手无策的理!

    他一拍桌子,对策瞬间就来了!

    “是!将军!”

    火光耀耀,染得桌案上铺展的舆图一片绯红之色,军营帐篷里,没有任何人怀疑桓齮定下的战术。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彼此默契而无言的动作间,传出了他们对大将桓齮浓厚的信任。

    毕竟,在所有将士们的心里,桓齮是带领他们赢得九场战争的将军,是替他们秦国攻下九座城池的将军,在这之后,他也会像之前一样,带领他们再次走向胜利!

    “报!将军!秦军攻打肥下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李牧一样,在国之将倾的时候还拥有着跟平时一样的良好心态,有着满满的信心,耐心十足地守于一地跟秦军耗时间的。

    接连战败于秦的失利,使得前来通报军情的将士身上笼罩着巨大的阴影和消极,他只觉得李牧将军从北边带来的这支整个赵国唯一剩下战斗力的军队,迟早也会步上其他将士们的后尘。

    他们赵国,终究还是会被逼得丢弃了擅长的守垒之策,外出迎敌,再之后就是穷途末路,沦为亡国之人。

    心头沉重得像是压着一座石山,将士感到快要无法喘息,但他还是道:“将军,我们去救援肥下吧!”

    救援肥下,似乎是眼下的唯一选择。

    身为镇守国土的战士,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坐看祖国江山继续沦陷于他人手中。

    救!好像是没有任何争议的决定。

    而身为一军之将,李牧依旧是军营里最为坐的住的那个,他不为所动地坐在自己的坐席上,低沉的声音如钟鸣:“敌攻而我救,便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在兵法上,这是最大的忌讳!如果我们救援肥下,我军必败于秦军之手!”

    此言一出,帐篷中立时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呼吸声,好半晌,没人说得出话来。

    过了小半天,才有人声音微弱地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李牧没有任何迟疑,他道:“秦军攻打肥下,于宜安这边必定没有留下多少人手,今天夜里,我们出垒过河,偷袭秦军驻守在河对岸的营地,切断他们的辎重!之后,战场便是我军的天下!”

    李牧所言不错,在这之后,他料定了桓齮所下的全部战略计谋,根据秦军的攻占心理作出了对应的迎敌方针,将所有来战的秦军一个不落的全部留在了赵国的土地上。

    如果黎筝此刻在这里的话,就能知晓,赵国李牧大败秦军,屠杀三十万将士的战争序幕,从此刻开始就要正式拉开了。

    历史从这一时点,全面倒向了李牧所在的军队,而秦国,则在这场名为“肥下之战”的战役里吃尽了苦头,直至嬴政将王翦重新派上秦赵两国的最前线,又向战争中投入了新的战士,局势才稍有缓和。

    “宿主大人,来不及了!您要赶去肥下的话,时间上恐怕——”

    黎筝原来的计划是抢先赶去肥下,带着桓齮所领的秦国大部队返回宜安的战场,可121经过系统精密的计算之后,发现他们带着蒙野麾下的一应人马赶去肥下,也是决计来不及的。

    “等到我们赶到肥下的时候,事情估计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黎筝双腿一夹马腹,催赶着赤心跑得越发快了起来,她的头发和披风都被吹佛得不断向后飘扬,手中持着一根燃烧着的火把,却也只能照亮自己周边的少许路段,看着黑沉沉的像是要吞噬所有来者,如同巨兽之口的前路,黎筝狠狠皱了一下眉:“来不及了?”

    按照黎筝的想法,这一回,她赶不过去也得赶!

    哪怕肥下之战仅留给她一个最后的尾声呢?

    也还是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

    “宿主大人,赶去赵国肥下还不知要多久时间,但是,如果我们赶去宜安的话,或许还能赶上李牧袭击营地的时候!”

    黎筝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使劲儿一勒赤心的缰绳,驭着马儿转身道:“全军转向!我们改道去宜安!”

    第155章

    青石砖瓦, 朱红长柱,高高翘起的飞檐和站立于上的威武走兽,秦国章台宫的精美与威严, 让所有领过其风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长立,想要静下心来,好生欣赏。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停下步子细细体会身边美景建筑的余裕。

    秦始皇所处的高台大殿里,一个脚步飞快的隐宫手中持着刚从信鸽脚掌解下的信封, 大步跑进了殿内。

    “王上!王上!宜安那边来信了!”

    说是宜安, 却又并非是桓齮所率领的部队寄回来的信,而是被困在了半路,直到目前都还未抵达宜安的精锐部队所发的信件。

    如果当初出发时, 这支部队老老实实顺着桓齮率领的三十万将士的后勤部队所留下的路线走,纵使所需的时间长上一些,到了如今,也该到达目的地了。

    可为了缩短前行时间,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战场,嬴政派去的这支精锐部队特意抄了小道,从各种荒山野岭的小径择路。

    他们有山翻山,遇河直渡,走的是两点之间一条直线, 可半途又因人生地不熟的关系,在深山中迷了路。

    如今时间马上就要到“蜃楼仙人”所预言过的“赵国李牧坑杀三十万将士”的时间点了,这支精锐部队还是没有抵达位于宜安的前线!

    嬴政肃着一张冷脸,手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接过那轻薄的纸张,抖动着轻轻一展, 目光快速地从上头划过。

    看清上头足以将人气得火冒三丈的内容,他抬了手, “砰”得一声,就将一个青铜杯重重地扫落在地上。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都已经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没赶到宜安?”

    据信上所述,精锐部队被困在一座深山老林中,让原本的路程硬生生又多耗进去好些天,尽管如今已重回正轨,但要赶到前线战场的话,可能····只来得及给战友们打扫一下战场了。

    可以说这一延误,直接延误了三十万将士的性命!

    为了挽救预言中会死亡的三十万将士,嬴政特意派了这支精锐部队,给了他们最好的马匹、粮草和装备,要的就是他们带着最新的情报和命令,改变“蜃楼仙人”的预言。

    他对他们抱以了最大的期望,可是他们都做了什么?

    看着寥寥几字的信件,君王气得捂住胸口,整个人都在摇晃,勃然大怒都不足以说明他的心情。

    精锐部队人快要到前线了,结果居然在赵国的某个山林里迷路了?

    三十万将士们的性命,就栽在这“迷路”两个字上了。

    再说说率领大军的桓齮那边,精锐部队眼看自己被陌生的森林和山谷所耽误,无法按照嬴政要求的指定时间抵达宜安,便又同样将所有的期望都给予了携着嬴政亲笔书信的信鸽。

    这生了双翅膀,能从天路行走的信鸽半点不受陆地森林山谷的影响,来去自如的将信件送到了桓齮的手中。

    但新的问题又诞生了。

    才刚赢下九场战役的桓齮此刻正是最为意气风发,对自己信心十足的时候,如何能够接受旁人越过自己,对他亲自战出来的局面指手画脚?

    在他的眼里,嬴政就是位鲜少上战场打仗,并且还在信中格外语焉不详的君王。

    想他身在战场,要打赢一场战役是多么的不容易,这瞬息万变的局势,每一刻,都与之前截然不同,君王的命令从遥远的咸阳传到赵国宜安战场,又过了多长时间?

    等到信鸽将指令送来,这对策也早已成了过时的,不适宜运用的东西了。

    听从命令是不会听从命令的,在他的心里,反正只要在最后能将胜利带回给君王,那么论功行赏,赏罚分明的嬴政自然也不会对他这个秦国的大功臣有什么意见。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既然君王让他带领这支军队打仗,那行兵作战之时,应该使用什么样的战略计谋当然也应该由他来决定,否则的话,还不如换个人来指挥呢。

    一把烧了传递过来的信件,又吃了飞来传信的鸽子,桓齮只当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君王不允许他离开宜安,前往其他地方作战的命令。

    在精锐部队这边上报给嬴政的信件内,写的就是桓齮将军没有任何回应,并不曾遵照君王所下的指令行事。

    嬴政尚且来不及发作,就听另一声呼唤伴着极快的脚步声到了耳边。

    “王上!王上!桓齮将军他,桓齮将军他前往肥下了!”

    一旦没有将桓齮拦在宜安,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如同于预言里的那样一发不可收拾!

    心中“咯噔”一声,胸膛急剧起伏,嬴政低垂着头,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事情终究是走向了众人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赵高走过来扶住了他的身体,转头向着殿堂外头大喊:“奉常(太医)!快宣奉常!”

    嬴政被众人拥簇着坐了下来,瓷白的手指抵着太阳穴一阵揉动。

    桓齮的决策仍旧跟预言中所做的一模一样,还是前往了肥下,而在这之后···三十万大军·····

    这是今天听到的最糟糕的事情了。

    如此多的兵力的损失,实在是让这位君王感到难以接受。

    大殿外,诺大的章台宫中几道身影匆忙地赶来,少年人修长的腿频繁的更替,将漫长的宫中道路缩短成脚下几个跨步的距离。

    一只温暖的手越过众人,握住了嬴政,给予他包含力量的支撑。

    嬴政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烦闷,他抬起头:“奉常来了?”

    入眼的却并非宫中的那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而是个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得越发俊美的少年。

    同样穿着玄黑衣袍,身量日益变高,骨架子也逐渐变宽的少年人轻皱着眉眼,视线落在了嬴政的脸上,口中唤了一声“父王”。

    “原是你来了,”嬴政想要站起,示意自己的身体无恙,“不必担心,寡人无事。”

    只要足够坚强,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噩耗,人总是能够挺过来的,但扶苏并不想看着自己的父亲强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

    而给予安慰,传递力量则是他最应该做的事。

    将总是为江山事物所辛劳疲惫的君王按到椅子上,扶苏又唤了第二声“父王”,他抓着嬴政的手,说出了一天中最好的消息,“阿黎她离开了王翦将军的军营,带着蒙恬将军的儿子,蒙野所在的部队连夜赶往了宜安。”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吗?

    可能在如此岌岌可危的情况下,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原本有气无力地即将接受秦国马上就要损失三十万军队的嬴政霍然抬头,手不自觉的用力抓紧:“什么?你说什么?”

    “赵黎她带着人,赶去宜安了?”

    点点希望从眼底升起,就像是浮上水面的救命稻草般被抓在了手里。

    君王猛然起身,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待那点子看到事情峰回路转的希望重新冷静下来后,又站定问道:“她从原先的韩国那边过去,能来得及?”

    扶苏绷着脸,压着心底对少女的各种担忧,说出了根据基本事实作出的理性推断:“她骑着能够赢过盗倜的千里马,身边也没有什么累赘繁多的人手,仅有蒙野的一队人马。所以——”

    “所以她很有可能赶得上这场战役!”

    嬴政这才不再抑制心底的喜悦,连带着英俊的脸上也显露出了些许喜色。

    当然,经过桓齮和派出的精锐部队两相失利的事情,他对这场战事的态度也并没有特别乐观,更何况:“还有一个问题,她身边只带了那么丁点人,如何反败为胜?”

    整个秦国最为尊崇的父子面面相觑。

    嬴政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扶苏,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这么点人手,几乎就是杯水车薪,于一场浩瀚宏达,两军对战的人数面来到了几十多万起步的征战来说,根本就与螳臂当车无异!

    赵黎,还有她所带领的那个十人小队,当真能够在这次的战争中取得胜利?

    扶苏深深吸了一口气。

    嬴政的问题同样触动到了他心底深处所藏着的担忧,如果少女不能赢下这场战役的话,说不定,连带着她年轻的生命都要一并赔进去。

    眼前浮现昔日两人和乐融融,共处一堂的画面,一柄冰冷无情的兵器却徒然伸出,狠狠挥下,将两人站立的地方斩断分割成两块。

    本该让人觉得温馨的画面由此变得残破灰冷,扶苏仍旧站在阳光肆意,远离硝烟的窗台旁,而少女却已然来到了危机四伏,凶险万分的阎罗地狱。

    扶苏知晓,他们两人,稍有不慎,便是阴阳相隔——

    双拳骤然握紧,少年闭了闭眼,回答嬴政的声线哑然:“儿臣,选择相信她。”

    相信她,能像之前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那样,化腐朽为神奇的赢下这场战役。

    相信她,能够保下秦国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将胜利带给秦国。

    相信她似乎是现在唯一的选择····黎筝,已经是秦国最后的希望了。

    嬴政长长叹了一口气:“寡人也相信她!”

    肥下、宜安之间的战场

    李牧军队趁着桓齮带着大部队围攻肥下,驻扎于宜安的营地中仅剩下小部分兵力,连夜偷袭了秦国位于宜安的领地。

    这一偷袭,直接偷袭断了桓齮部队的后勤粮草和武器、医药、寒衣等重要军事物资的运送,并将秦国三十万兵马硬生生阻隔于赵国境内,使得他们回头见不到自己的祖国,前进也到不了敌人的老本营,就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被围困在中间,直至迎来死亡。

    也得利于李牧再一次猜中了桓齮的计谋,他料定秦军必然会率军回击,特意派兵力于桓齮军队回程的两翼之地,利用两面夹击的优势,将秦军打得节节败退。

    大势已去,桓齮没有半点战败殉国的傲骨和气节,在知晓己方部队没有任何嬴面之后,他立时下达命令让军队继续前行战斗,暗地里则改头换面,隐蔽小心的从战场上逃离,向着燕国的方向而去。

    这下,三十万将士当真群龙无首,如聚拢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般战斗力骤减了。

    第156章

    宜安战场

    天蒙蒙亮, 若有似无的微薄光线从云层的缝隙间透出,构成了半明半暗的脏兮兮的灰质色彩。

    没有人会想在这种极低程度的光照度下办事,不论是劳作亦或是其他, 但很多时候,办事的时间并不由人自由挑选。

    山路崎岖,走在上面硌得人脚疼,反倒是身边小跑着的马匹, 一双双蹄子上都穿上了铁质的马蹄。

    说起这铁打的马蹄, 士兵就想起那位远在咸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万户的少年英才,他曾经在咸阳的街道上, 远远地看见过那位英姿勃发的少年人一眼。

    脑中的思绪还来不及勾勒出那人眉目如画的样貌,耳边便传来一声爆响。

    “敌——袭——!”

    所行走的山体开始震动,记忆中美好的事物被眼前爆发的战争所替代,军队两侧的小山坡上有如海浪潮水般的地方士兵冲了下来, 残酷的味道从喷洒的血肉中散发了出来。

    “我们被埋伏了!”

    巨大的混乱里,不知是谁口中叫喊着这样的话语。

    将士脑袋闷痛,忙碌地将自己投入到厮杀当中。

    显然赵将李牧提前预料到了他们会中途返回救援宜安的举动,特意在对他们有利的作战地势上埋伏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 秦军几乎是以数倍于敌人的损伤在持续这场作战,而颓势也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作为兵强马壮,所向披靡的一方,将士已经不知道他们所在的部队有多久不曾在战场上落入下方了。

    可局势还是不如人所愿的向着糟糕的事态演变。

    他们要输了!

    将士再明确不过的升起了这个念头。

    另一边的赵军这头已然成竹在胸地要拿下这场胜利了。

    在距离厮杀的血腥战场稍远一些的山顶,赵军的司令台几乎都站在这个可以将下方战事尽收眼帘的地方, 每一多看两眼,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喜色。

    王只不过叫他们守住宜安之后的土地罢了, 可他们却能将所有秦军全部歼灭!

    就连宜安那些落入秦军口袋的地方也能收复回来!

    这将是多么大的功劳和战绩!

    回去邯郸之后,又该是如何的脸上有光!

    在这群人之中,唯一没有提前享受战果,还在为这场正在发生的战争费神苦思的人是李牧。

    他还在观察秦军与想象中不同的迎敌方针。

    “他们——”李牧凝神看着敌方的阵型,以他毒辣的眼神不难发现秦军的队形已然散乱,几次组织起来的突破阵形的时机也十分的不恰,他有些迟疑的道,“他们这是···没有人指挥?”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的心里几乎快要成型,而就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一个小兵冲到了他的面前,大声道:“报!将军!小的刚刚看到秦军将领桓齮偷偷从秦军后方溜走了!”

    “溜走?”

    那位在先前还很值得人敬佩的对手瞬间变成了个受人鄙夷的对象。

    李牧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他自己一生忠君爱国,对待手下的士兵也从来亲如己出,绝做不出这种在战败时刻丢下自方士兵的举动,此刻就更是嫌恶这种临阵逃跑的家伙。

    但这又确实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李牧视线冰冷地瞟了一眼小兵指向的,那个面朝着燕国的方向,声音寒冷的像是一位降临人世的死神:“冲下方的军队里喊,“桓齮已死”让剩下的秦军全部投降。”

    命令被很快地执行了下去,跟李牧所料的不错,秦军部队一听见“桓齮已死”的消息,马上就自乱阵脚了起来。

    “将军、将军死了?”

    有为数不少的士兵回头去看他们想象中应该存在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披铠执枪,英勇杀敌,只一人就足以应对好些个敌军,他、他应该极为明显才是!

    在士兵们的心里,桓齮身边一定围绕着好些军中好手跟他一起浴血奋战,好保护这位军中职位最高的存在,让他不至于有事。

    可、可为什么一眼扫遍战场,都找不到那个按理来说十分显眼的存在?

    “将军、将军被杀了?”

    士兵们心中,曾经坚固不摧的精神信仰在这一刻轰地一声,瞬间倒塌了。

    几匹敌军的战马飞快的疾驰过他们的身边,带起刮得人生疼的风。

    可敌军也并非为了战斗,只是要将这消息传递到所有人的耳中“桓齮已死!投降不杀!”

    “桓齮已死!投降不杀!”

    降,还是不降?

    抬眼,目之所及没有任何一处是与祖国家乡相似的土地,喘息,没有任何一口空气是跟祖国家乡一样的气味,在远离国土的异国作战,将士们深知自己此刻距离大秦是多么的遥远,而死在这里,他们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人和熟悉的故土了。

    “战——!我看哪个敢降!都给我死战!”

    赵军呈两面夹击之势将秦军死死包围在中间,一眼望去,不见前路,重要的后勤辎重也被尽数切断,而思念的祖国同样在敌人身后的方位,被黑压压的军队遮挡得严实。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秦军将士们眼一闭,心一横,在自知没有突破敌军包围可能的情况下,决定死斗!

    到了这一刻,他们也不愿给秦国丢脸!

    “战——!”

    这是犹如困兽般的死斗,奋力挥舞着手中枪戈,将士们并非铁打的身躯逐渐疲惫,胳膊酸得像是要再也抬不起来,心中想着故土上思念过千百遍的亲人的脸庞在征战的缝隙间被珍惜的拿出又小心地藏起,就这么短暂的走神间,新鲜湿热的血液喷洒在了脸上,眼睛瞬间酸涩湿漉地不知道是被溅上了血花,还是在默默流泪,看着昔日的战友在身边一个个死去,将士们心中的悲哀还是攀升到了顶端。

    他们嘶吼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战——!战——啊——!”

    逼迫着自己不去想事情是否还能有任何转机,拼命屏蔽内心生出任何微茫的希望,不去期待上苍是否能够落下什么垂怜,又或是突然从天而降一个救世主,不!没有!什么都没有!

    生出希望之后再失望才是最为痛苦残忍的事情,而在这绝境之中,将士们也逼迫着自己不去幻想什么突然乍现的生机。

    可是属于他们的生机,却又不期而至了!

    明明,那是他们连想象都不敢想象的事物!

    陡峭的山坡之上,一队陌生的士兵狼入羊群般地冲了下来,所到之处一片砍杀与哀嚎,若是没有看错,他们身上确实穿着赵国军队的铠甲,可屠刀下的亡灵却也都是赵国对他们毫无防备的战友。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这群陌生的将士们的接近,士兵又听到他们嘴里似乎高喊着什么。

    他们喊:“秦国赵黎已至!奉秦王之命,接手军队!”

    “秦国赵黎已至!奉秦王之命,接手军队!”

    “秦国赵黎已至!奉秦王之命,接手军队!”

    如同之前穿梭在军队中的赵国士兵一般,这支切瓜砍菜般于眨眼间宰杀了一批赵国士兵的人马将消息瞬间带给了战场上所有的秦军,立时掀起了一阵哗然。

    赵黎!秦国赵黎!

    谁不知道她的大名!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万户侯!用策如神,擅长将兵法运用于象棋之中的棋圣!

    别说秦军这头的战士们都知晓黎筝的存在,就连赵国的士兵们听了这么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都要手下的动作停滞上片刻。

    鼎鼎大名,开遍七国的邹氏商铺就是这位神童白手起家的成果,在此之前,只听说齐国邹氏在邹忌丞相之后子嗣不丰,而发展到这位神童之前,更是整个世家都快要落寞了,如今却又被她一人重振起来,转眼就成了遍地开花结果的模样!

    现下更是各国都在传她神仙下凡,在天上的身份背景贵不可言!

    家家户户的谁人不说生子当生赵万户啊?

    简简单单的赵黎两字一出,竟是使得赵国军心不稳,士兵脸上也出现慌乱的神色,就是□□马匹都受人影响,止不住地恐慌地嘶鸣起来。

    秦军则喜不自胜地露出得救的欣喜模样,他们个个抬头张望,眼睛不住地在那队于危急时刻到来的战士身上扫动。

    “赵万户?赵万户来了?”

    另一个士兵也喜出望外地道:“叫什么万户,如今要叫将军!”

    将士四处张望,想要看到那个能振奋人心的存在:“将军、赵将军她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

    所有人齐刷刷地抬头,往那个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就像是为了能让人一眼看到似得,那个身披大红披风,分外抢眼的少年人站在山顶尖上,她身上没有穿什么赵国军队的衣服,而是一身明显的秦军黑色铠甲,手中持着一面巨大的秦军旗帜,不住地挥舞着。

    在发现她的瞬间,赵国军队中无数个弓箭手搭弓拉弦,将手中箭尖磨得锋利的箭矢向她射去,“刷”得一声,天空中出现了遮天蔽日的一片箭雨,全都朝着赵黎所在的方位而去,誓要将那个少年人的性命留下。

    不——!

    才刚拥有了新的统帅的秦国军队的心立时高高地吊了起来,他们瞳孔紧缩成一点,喉咙里差点没有喘上气来。

    视野中,那密集到不剩一丝逃避余地的箭雨下,又哪里能活下人一条命来?

    第157章

    此刻, 他们秦国如同救星般赶来的将士赵黎正独自面对着丝毫不输于千军万马的利箭。

    遮天蔽日的箭雨疾驰而下,一支支打磨得银亮锋利的箭头全都对准了少年所在的位置,夹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惯下。

    没有人能够从脑海中想象出她全身而退的模样, 这凌厉的攻势足以让一只拥有九条命的猫也当场迎来死亡在瞬息间被射成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更何况,这位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将领,身边还什么人、盾牌都没带, 手中只有一面秦军的旗帜在,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逃脱——

    “赵小将军!快躲!”

    黎筝一抬头,那些急驰而来的箭雨已然近的要挨着她的皮肤了, 一支支一箭箭具都直逼她身上的致命部位,事态在瞬息间紧迫到了容不得人再多喘息、思考的地步。

    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黎筝手上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她一把扯下身上长而厚的红色披风, 往秦军黑色旗帜上一兜,挥舞着旗杆用披风裹住那些直侵到她身周的箭矢。

    “欻欻歘”

    所有没挨着她身周的箭矢瞬间狠扎入地面,深得只露出一个短短的箭羽,沿着她的脚边和人身在地面上留出了一个人形的空缺来。

    才刚抵挡住最为凶险的一波攻击,人还未喘上一口气, 第二波藏在前一次后头箭矢,又紧跟而至。

    脚步跳跃着后撤,黎筝立时甩开披风,将前一次包裹着的长箭全部扫落,又用手中旗棍击落几根后至的箭矢, 将其远远打飞出去。

    险之又险地避过敌方攻势的黎筝鼻尖凝出了一片汗水。

    这些攻击她的弓箭手当真是好生的老辣!

    即便是她自己出手射击敌人,实则也不过达到如此地步罢了。

    第一波的攻击都已经如此凶险了, 在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会死于这波箭雨之下的时候,竟还有人故意放缓了攻击节奏,以慢上两拍的节奏,在第一波跟第二波箭矢之间又藏了一次攻击。

    若是黎筝没能发现这一点,又或者动作迟钝,来不及在扫空了第一波箭雨的情况下反手回来击落这故意落后一拍,藏在其他箭矢之后的进攻,那必会被此人的心计所算计了个正准,死于此人之手。

    只可惜,黎筝自己也是个资深的弓箭手。

    在射出第一支箭后,紧追而上射出第二支箭,以同样的弧线和箭支,使得第二箭的箭支、箭羽在敌方的视觉上全部重叠与第一支箭,而后再射出速度最快的第三支后发先至的追命箭!

    如此一套流程下来,几乎没有几个能够从她手心里逃出去的人。

    所以在应对之时,黎筝也提前留了个心眼,防的就是世上有跟她一样的人存在,如今再看,这防备心还当真是再多两个都不为过!

    手中旗杆舞得虎虎生风,急速的旋转使得它看上去像是一面厚实的盾牌,飞矢撞在上头“噼里啪啦”地发出声响,偶有力道特别重的攻击,让黎筝挥舞的手停顿上两下。

    能将她逼到这个程度,赵军队伍里,一定有实力极强的弓手在!

    不给自己留下一时片刻的休息,紧绷着心神的黎筝眼睛越过重重利箭组成的雨幕,追根溯源地找寻那个发出重攻的弓箭手。

    当看到身周严严实实的包裹着猬甲的人再次从背后的箭篓中取出一根长箭,手上搭弓拉弦的速度也半点不慢地再次向她射来一箭,黎筝眼中立时爆出一道戾芒。

    她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身形迅速地朝着山下冲去——只要到达两方混战的中心,弓箭手们便要投鼠忌器,不敢于人群中随意放矢,以防伤着队友。

    猛虎下山般地冲进了人群,头顶上飞流不歇的箭矢果然如她所料的停了下来。

    不必再挥舞旗帜抵挡,黎筝想也不想的一杆刺入离她最近的赵军士兵的喉咙,抢过他身下的马匹和背后的弓箭,再翻身上马,用伏低的身体死死压制下了临场换主的马匹的惊动。

    抢来的马匹是个好物不说,手中有了长弓,她更是如鱼得水得从披风上拔下一支箭矢,张开弓就射向先前不断朝她发出攻击的弓箭手。

    “歘”得一声,快到几乎要看不见影子的长箭穿过重重人群,准确无比的射中了对方的眉心。

    人的意识从有到无,原本还拉扯在缰绳上的手缓缓失去力道,从马匹上倒了下去。

    赵国将士们起先还以为这位年轻的将士本领不到家,拉弓搭弦的起势动作漂亮顺眼,箭矢的准头却完全不行,根本射不中一个人,只因为随手抢到了长弓,才顺手用了两下。

    可等到有转头去看的人冷冷抽了一口凉气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一并回了头。

    只见那射往层层叠叠的人影之后的长箭竟是飞了这么远的距离都还没有落下,那箭矢之上甚至肉眼可见地看到犹有余力。

    心头一跳,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升起了一个问题,她不像是在放空箭,可是,她到底在射谁?

    视线在人群中探索,几个眼里不好的将士已然感受到了吃力。

    而于箭矢飞驰的必经之路上,一个遥远的快要面目模糊的人,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的转过了头。

    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他的身子只往外偏斜了那么一点,就立时被箭矢追击而至,正中眉心。

    嘈杂的战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赵军将士都为这一瞬息间毙命敌人的高超箭术而噤若寒蝉,心底泛凉。

    这么远的距离,她射出一箭竟是轻轻松松,半点没有吃力的样子!

    再来,受击者已是军中的好手,既然连他都闪避不开,若是方才的人换做自己,此刻也必然如他一样中箭身亡。

    明明是好些个赵军团团包围住了黎筝,现在却仿佛是只黎筝一人就足以威胁到他们全部的性命,这几个心头慌张,与少年对视一眼都要被她身上爆发出来的血液般凝稠的戾气给吓到的士兵们努力地不让自己露出怯弱的神色,可即便如此,手中的刀剑却还是握不稳地一被黎筝进攻就蓦地飞了出去。

    身形单薄的少年人驾着马匹,击杀了几个围剿她的士兵,整个人面容冷淡,不为生命去留所动地冲出了包围。

    她一边首当其冲的朝着敌方将领的方向冲锋,一边高声呼喊道:“全军听令!排出锥形阵列!”

    锥形阵列!

    桓齮所留下的将士们也都并非草包,甫一听黎筝所用的战术,眼中便光彩连连地闪过一阵欣赏,只觉盛名之下果然没有虚士!

    现下他们被敌人从两翼包抄,所需的就是这“锥形阵列”!

    锥形阵列,实为春秋时期被世人称为兵圣的孙膑所创造的兵法。

    其阵列特点为队形如锥,选择敌方的一个薄弱点,深深嵌入对方军队后突破所用战术。

    先前于桓齮离开之后,秦国将领也思考过是否要采用这个战术,但苦于采用这个战术还有两个难点而没有采用。

    这两个难点,一是非本领高超,神武强大的将士不得带领军队;二是非强悍无比的前锋所组成的精锐部队不得采用。

    将领自觉一、二点都没有满足,所以弃此法而不用,改与众将士一并死战。

    黎筝却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了这个战术,心下没有半点犹疑之处!

    如果她还不能称作强横无匹的将领,那世间或许也没人配用这“强横无匹”四个字了!

    唯一需要费心的,则是找出秦军战士之中能够胜任突袭前锋的战士。

    “全军听令!排出锥形阵列!”

    作为所有秦军的主心骨,黎筝口中话语一出,战场上立时有漫山遍野的秦军从口中喊出回应。

    齐刷刷地“唯”不约而同的在战场上空爆响,那股信念和凝聚力在此刻从众人心中弥漫了出来汇聚到了一起,直把正在与他们对打的赵军战士们吓得心中一突。

    站在山峰上时刻注意着下方局势的李牧显然意识到了战况的不对,原本看到黎筝来接手这只已经被打得丢盔弃甲的军队,他心中还很是不以为意,觉得颓相一露的战争绝不可能被这么几个人所影响、逆转。

    可现下的情形却又全是超出他预料的发展!

    收到了黎筝的号令,战场上的所有秦军都疯了似得拼了命的往战友身边汇聚,而在找到了主心骨之后,他们身上的精神面貌瞬间为之一变,赵军根本无法将这群铁了心要听从命令汇聚到一起的人阻拦下来。

    没一会儿,身边就多了很是一群战士的黎筝回头一看,只见这些将士们身上各个挂彩,每人身上都有着不少的伤口,看起来已然遍体鳞伤,可眼睛却都亮得惊人。

    尤其是在注视着她的时候,一种无声的力量与信念通过这种注视默默地专递了过来。

    黎筝透过他们脸上的血污打量着他们的面容,想要用自己的记忆记录下他们的容颜,她也高声的为他们英勇的行为作出嘉奖:“做得好!我的战士们,胜败乃兵家常事!先前的失利只能代表一时!而现在!我们要狠狠地从敌方手里把这些失利全部都夺回来!”

    “来到我身边的你们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现在诸位都是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战士!敌人!战争!死亡!我们都不怕!怕只怕怯懦!失败!没有勇气!现在,我需要一支能够跟随我冲锋突袭的精锐小队!谁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愿意当这个前锋?”

    黎筝想要的锥形阵列对带队将领和突袭前锋的要求十分的高,善于驭马是一回事,在对抗性上十分之强的身手上也有硬性要求。

    “我!我能胜任!”

    没有让场面冷下来,才杀了一圈,情绪正在兴头上的少年抢在了不少跃跃欲试的将士们的前头道。

    这是一个黑袍小将,他同样刚突出了敌军的围剿不久,此刻策马来到黎筝身侧,与她对视的双眼中流露一丝默契。

    正是跟着黎筝一同到来,脱下了赵国军队战袍没多久的蒙野。

    他冷峻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满身不容人质疑的气度与自信:“我!我能完美的胜任这个前锋的位置!”

    第158章

    喘息, 喘息。

    伴随着耳鸣,战士的脑袋疼地嗡嗡响。

    他身子摇晃,几乎要站不住脚, 有限的视野也在汗水、血水的影响下变得模糊不清,显然,他的状态已经差到一个限度了,可当敌人朝着他扑过来的时候, 他还是下意识的一个前刺, 将对方的生命结束于兵器之下。

    抬头看了看天,这恐怕是战士所经历过的最为漫长的一个清晨,从晨光熹微到太阳整个跃出天际, 它所照耀下的这方世界,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征战了。

    喘息,喘息。

    喉咙干涩到无法吞咽,身手出色的战士仍然坚持在这场看不到头的战役之中。

    他是少数几个亲眼目睹了桓齮逃走的将士。

    那位统帅并非是被敌人所斩杀了, 而是自己先一步感到了恐慌,像个胆小鬼一样地丢弃了他麾下的大军,从不为人注意的地方偷偷溜走了!

    战士脸上出现了扭曲的,厌恶的,带着憎恨的表情。

    因为桓齮的举动, 他们这支本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变成了群龙无首的存在,从原来的还有一战之力变成了任人宰杀的羔羊!

    战士无法欺骗自己,除了死死的将桓齮逃走的消息隐瞒下来,不让其他更多的将士知晓, 以防军心大变之外,他又深深地知晓自己所在的部队已经遭到了将领的丢弃!

    他们在无法看到祖国的土地上, 在自己的呼唤声无法让亲人听见的异国,被自己所信仰,所崇拜的将士抛弃了!

    想到这里,战士手中的长矛突然不似过往的那样凶猛了,他手上的力道也莫名的减少了几分。

    不该是这样的——

    战士额头上的汗珠滑落眼眶,在严重的不适感下,闭了下眼睛。

    为了自己的生机,他在桓齮走后,本应该更加努力地厮杀才是,可身体、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先他这个意志的主人一步开始更加明显地沮丧了。

    这是漫无目的的征战,每一次杀戮都仅仅只是将自己的生命延长一些而已,战役的终点同样也是生命的终点,对于已经放弃胜利的他来说,漫长的就像是——

    心间的烦躁到达顶峰,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场战役的士兵微微放下了手中的矛,这么点幅度的偏移,已经能够让对面与他战斗的将士找到破绽,狠狠将手中的兵器刺入士兵身体的致命点,一击毙命!

    士兵提前一步合上了眼,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就像是要从死神手下将他夺回,一道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秦国赵黎已至!奉秦王之命,接手军队!”

    接手军队!

    他们、他们明明已经被抛弃了!

    被最为信赖,想要一直跟随的对象抛弃了!

    那个曾经凝聚着他们众心所向的存在,在判断不可能领导他们取得胜利之后,没有丝毫迟疑的将他们当做弃子,丢下了!

    可是,居然还有愿意接手他们这支军队的存在吗?

    秦王、他们秦国的王还在挂念着他们的生死,往这里派了一个能够左右秦国未来的闪耀之星到这遥远的异国来救援他们吗?

    差点想要放弃,去迎接死亡的士兵不敢置信的骤然睁眼,面对着已经逼近得快要直直刺入他咽喉的冰冷长戈,他毫不迟疑地依从了自己的战斗天赋,身子狠狠往后一弯,避开致命攻击的同时,手中锋利无匹的长矛往敌人的胸腔中重重一捅。

    战斗、斩杀敌人对战士来说几乎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即便是将厮杀的先机让到了对方的手里,他也依旧在想要活下来的瞬息间以眨个眼的功夫解决了对方的生命。

    死掉的尸体被战士随意的推开,扔倒在地面上,他极为迫切的转头,看向说出那句能够拯救他心灵的话语的人,那位不远万里赶来救援他们的人,那位在秦国大名鼎鼎,举足轻重的赵黎——她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危险四伏的战场上才是对战士更为重要的事情。

    “我在这里!”

    高声宣布自己的所在,将敌人的视线、炮火和攻击全部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是一件极度危险,不理智的事情,但战士却由衷地感谢着她的举动。

    感谢上苍!让他真的看见有这样不惜以身犯险的存在!

    他甚至没有任何思索,第一反应就是从距离自己最近的敌方骑兵身下抢了一匹战马过来,他跨上它急速地穿过庞大的战场,飞驰的箭矢一般朝着那位他心中的救世主身边赶去。

    黎筝的出现已然决定了她自身存在的意义,她是他们秦军的精神支柱,是他们战斗下去的全部希望!

    哪怕她对什么行兵打仗的知识一概不懂,只要她能站在这片战场上,都能让所有秦军找到主心骨,让他们的战斗力往上翻三倍。

    驾驭着身下的马匹,战士几乎是在疯跑,数不清的前来阻拦他的人,刀枪棍棒,长矛长戈,尽数挥舞到了他的面前,却又一一不敌他手的被他斩落于马下,身边无数的人与物被抛到他的身后。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点赶到她的身边!将她保护起来!

    在场的所有秦军里,无数的人这样想着,好几道身影驾着快马,飞奔地像是一道在人群中快速划过的长线,而他们所  的目标,则是离黎筝最近的山脚。

    可敌方的反应比他们只快不慢,只这么片刻的功夫,利箭已然铺天盖地地射出,在众人急剧收缩的眼瞳之中,那个面临如此杀机的少年,已然是活不下来了。

    “不——!”

    多少人口中呐喊着想要将少年的生命挽留下来,可是——

    回应这夺命杀招的是少年人比他们更快的动作,简简单单的长披风从肩头扯下,与旗帜结合到一起,以柔克刚地卷住了所有射来的箭矢,再顺着飞箭来的力道挥舞卸力。

    于生死之间骤然乍现的强大和临机应变的能力着实给了所有提心吊胆地关注着她的人一颗定心丸。

    少年显然绝不甘心于全然被动的局面,极为漂亮的接下了第一波攻击之后,她硬是顶着第二波进攻冲下了山,甚至快速地抢了一把长弓,手段狠辣强硬地射杀了那个先前攻击她的弓箭手。

    而好不容易杀到弓箭手身边,想要为她解决这名隐患的战士,则缓缓收回了举起的长矛,脸上闪过了欣慰的笑容。

    “全军听令!排出锥形阵列!”

    浴血杀敌的少年极快地做出了判断,而锥形阵列,也确实是应对眼下战况,突破两翼钳制最好的方法。

    响彻天际的“唯”声更是让秦军战士知晓并非自己一人有着对这位新首领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想法。

    他们完全不害怕对方随意命令使唤自己,只害怕对方还是战场新手,没有向自己发号施令的意识。

    本就快要抵达少年将士的身边,如今听到她的呼唤,将士们更是奋勇杀敌,斩出了一条血路。

    “谁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愿意当这个前锋?”

    可以说,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她身边的战士,每一个人都是以一对多的战场强者,所有人都愿意随她征战,当这个锥形阵列里的必不可少的前锋!

    可惜,有人先他们一步应声。

    陌生的战友脱列而出,当仁不让地抢下了前锋的位置。

    *

    甘愿当最为危险的前锋的将士比黎筝想的还要多。

    没有在她以为的最需要费心的地方耗费上太多的时间,收拢了战场上所有的秦军的锥形阵列如同锋利长剑的剑尖般狠狠刺入敌军的队伍之中。

    又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秦军张开足以咬碎所有抵挡者的巨口,硬生生地从赵国的军队中撕咬出了一个口子。

    “突——围——!”

    有着强悍无匹的神勇将领带队,有着身手矫健的战场老手充当精锐前锋,使用着原本战将头目不敢使用的战策,黎筝当真从敌方的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突破了赵国军队铜墙铁壁般不可摧毁的阵线,为秦军挣出了一条生机!

    “将军!将军!怎么办,要被他们逃出去了!”

    一个小兵急切地跑到李牧身边,抓着他的手臂摇晃着询问。

    而李牧本人也正被一股巨大的荒谬之感所笼罩,他觉得这桩事情是如此的奇怪,甚至,他明明预感到自己是一定可以将秦军全部歼灭在此地的,可对方却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将军!”另一个将领赶到了李牧身边,他尊崇地看着这位军中的司令台,是他挽回了他们赵国处于低谷中的糟糕战局,是他带着他们险些全歼秦军,将领问道:“将军,他们就要逃了,我们追还是不追?”

    可李牧却从未想过,这群已然落入最大的劣势之中的秦军居然还能有逃脱的机会!

    以至他没有准备好立时应对的方法。

    追,还是不追,这对他来讲,还是需要思考和迟疑的事情。

    “zhui——”

    话语刚要从口中说出,一支利箭就狠狠地飞射了过来,如果没有身边将领用长剑及时得挥击,使得箭矢偏离了它原来的轨道的话,李牧此刻已毙命于这支箭矢之下,而不仅仅只是侧脸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了。

    脱离死境,心有余悸地喘息着,李牧看到了那个已经离开赵军包围的少年人,她眼中闪烁着汹涌的淋漓杀意,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在已经逃离的情况下重新回头,用箭矢瞄准了他们赵国军队的大脑,并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差点将他射杀当场。

    第159章

    一击不成, 黎筝没有再拉开弓,射出第二箭,她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撤”字, 没有丝毫留恋的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调头离开。

    那扬长而去的背影,又哪里有才冲破敌军包围的落荒而逃,反是意气风发,很有可能野心勃勃地想要准备再组织起第二次与他们军队的冲突。

    可李牧等人却一时之间没有功夫去顾及她, 这站满赵军上将军(指挥官)的山峰上, 正兵荒马乱着。

    “将军!将军!”

    “将军!您没事吧!”

    身边所有的人都围聚到一起,七手八脚地想要搀扶李牧——刚才那支凌厉凶猛的箭虽然没有取走他的性命,却也让他差点从马匹上掉落下去!

    胸腔里的心脏急速跳动, 这个能轻易左右一场战局的将军面色因为这一足以致命的攻击而整个红胀起来。

    “将军!”身侧的将领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他紧紧握着李牧的手,一双眼睛担忧地盯着对方面颊上流血的部位,“将军, 我、我去给您叫奉常!”

    “等等!这点伤,不碍事!”李牧一手捂着脸颊上的伤口,一手抓着副将又把他拉了回来,口中叹了口气道,“先把军令传下去, 让那些已经追出去的全都回来!不要再追了!”

    感受着脸颊上的疼痛,李牧语气沉沉道:“穷寇莫追!”

    这位熟读兵书的将军心里清楚,在那位秦国赵黎的加持和带领之下,秦国的这支军队显然是浴火重生,就连面貌和战斗力都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现在再想要战胜他们, 还需要他和各将领们一并商议出一个新的计策与战略来应对他们。

    而没有他的带领,这些独自追赶过去的将士们, 更是没可能将这些已经突破包围的人全部歼灭。

    如果盲目地追在他们身后,孤军跟随的话,甚至还有可能——

    *

    若是能看到离开的黎筝这头的情形,李牧就能知晓,他的确料敌如神的将这里的战况猜了个正准。

    秦军全体从赵国军队的包围里冲杀了出来,在确定离开他们大部队有一定距离之后,黎筝回看了一眼追击而至的小队骑兵,深吸了一口气:“全军听令!转向攻击!把这群追过来的人全部留下!”

    这是让赵国军队猝不及防的转向攻击。

    飞奔在他们前头急速逃亡的将士们忽然调转了方向,执枪弄剑的向着他们冲了过来,在这一刻,追杀者与逃亡者的身份已然对调,血色弥漫在马蹄所激起的尘土之中,一把泛着青光的越王剑更是穿梭于人群之中,屡屡斩杀对面实力强横的存在。

    而当追赶者的心中终于升起害怕的情绪,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对面的秦军,开始想要逃亡之际,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然脱离了大部队!

    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将军李牧发出的追赶命令,除了他们这样下意识地追赶出来的人,其余的士兵都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的。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只会杀一个少一个,等到死也未必能等着赶来营救他们的援兵。

    看着身后空荡荡的芦苇丛,没有任何一个人骑马追来的痕迹,回首想要逃走的赵国将士心中清晰地响起一声“咯噔”。

    “等、等等!”

    秦军年轻的将领步步紧逼地向他靠近,而另外的更多的将士则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圈,将他的所有退路都堵死,汗水从额头、背心和脖颈中密集地涌了出来:“等等!我、我可以投降的!”

    随着在天际划过一道圆弧的青光剑的落下,扔掉兵器,双手高高举起的赵国士兵死死闭上了眼,可屏息等待了片刻,那高悬于头顶之上的一击却迟迟没有落下。

    重新睁开眼,面前没了红披风的英姿少年收回了手中之剑,“咔嚓”一声,那把看起来名贵而漂亮,一看就是榜上有名的宝剑,滑回了剑槽之内。

    这唯一剩下的赵国士兵被吓得不轻,他的身体就像是抖瑟的筛糠一般颤巍不已,就连脸上敦实的肉都一弹一弹地晃动着。

    他试图开口说话,说点什么求大人饶命之类的话语,可舌头似乎打了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平稳地吐出那两个简单的词汇,而只是重复结巴地道:“我我我我”

    黎筝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从身侧叫上来两个战士,让他们将此人从他的马匹上提溜下来,并要求战士仔细地从他身上把所有的兵器没有任何遗漏的全部收缴。

    蒙野驾驭着马匹靠近了黎筝,他脸颊上伤口所流下的血迹已经干涸,经过了这场战役,他从原本的少年蜕变的更加像个冷峻的战士:“将军,您为何要将此人俘虏?”

    虽然有了黎筝临走前的那一箭,让他们离开时的气势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而赵国的那群司令官,可能也在为那险些射杀李牧的一箭而感到心悸,可回归到现实之中来看,他们依旧是在逃亡,赵国的军队随时有可能追杀上来,将好不容易突破包围的他们重新围剿。

    在这个时候,带领全军,全力撤退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只有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他们才能继续后面的战略部署,重新谋划如何与赵国再次正面作战。

    而在全力奔逃的时候,带上这么一个俘虏,显然是件极为累赘的事情。

    以蒙野的意见来看,这个懦弱的降兵,即便在性格上落后了他的战友,在生命的长短上也应该与他的战友所持平才对。

    “我们现在不应该将此人带上,如果您下不去手,或者还遵从着某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道义,认为降者不杀的话,那就请让我来替您做这件事吧!”

    黎筝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如今正是非常时刻,一切应当以战场的局势为优先,任何的仁义之心都不应该被她带到战场的这个冰冷残酷的地方来。

    可她将此人留下,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仁义。

    黎筝拽住了少年人的手,冷硬的盔甲发出“当啷”的碰撞声,衬着她清冷的声线,让人感到一种兵器的质感:“蒙野,现在宜安的营地已经被赵军所占领,辎重、或者说那些能够供战士们每天吃饱的粮食、穿暖的衣服、受伤后紧急治疗的药物也全都丢失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重组军队,清算伤亡,跟赵国的士兵再打一场?”

    黎筝心里清楚,蒙野脑子里所想的东西跟她一样的。

    他们除了想突破赵国的包围之外,就是想要再次跟他们战斗,将丢失的战地收复回来了。

    可如今没有食物、没有医药,他们根本无法与赵军打持久战,不需要黎筝转首去向身后这群忠诚勇猛的将士们询问,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大战之后,所有人的肚子都应该感到饥饿了,即便是她自己也不例外的快要听到那造反的“咕噜”声了。

    黎筝能感受到所有的热量都在她纤细的手臂肢干之下急剧的消耗着,如果没有食物来源的话,别说是之后的第二第三天了,就是到了傍晚时的下一顿饭点,这群饥肠辘辘,肚子干瘪的战士们恐怕也要手足无力了。

    长期处于这种状态之下,他们别说与赵军正对面的再战一场了,光是自己人内部就很有可能出现饿死或者逃离的战士。

    蒙野一听,面色同样跟着凝重起来。

    黎筝抓着少年的手稍稍加重了力度,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又骑着马将他带到了远离众人一些的地方:“这些话先不要与他人讲。”

    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大概都还沉浸在突破敌军包围的胜利与喜悦当中,而这个关乎到生存的温饱问题,应当暂时还没有人想到。

    要是希望大家能将这股斗志昂扬的气势保持下去,黎筝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到这个事情。

    “可是,”蒙野眉头皱着,面上显然是受到影响的担忧,“我们应该如何——”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大部队行军在外,吃食如何保证?

    这个问题黎筝在西戎丘运送马匹的时候就遇到过,而现在,她可以很迅速地给出答案。

    “就近抢!”

    “我们能够不处于强烈的饥饿状态下的时期,其实也只有目前而已,要是不能在战斗力最强的时候,趁着赵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让局势做出改变的话,那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条失败的路。”

    时间拖得太长的话,那么在远离秦的赵国的土地上流亡,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听了这番话,蒙野手下一紧,马匹的缰绳被他拽得整个皱拢起来。

    看着他一点点紧张起来的样子,黎筝没有立刻给予安慰,而是道:“所以,我们其实没有逃亡的时间。”

    “可、可是,”

    少年还在下意识地道。

    不逃亡的话,体力自然是节省了,但赵军还在附近,他们很有可能再次陷入危机!

    黎筝心领神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回头,示意他去看那个被他们俘虏的赵国士兵:“所以,他会是我们的机会。”

    驾驭着马跑回刚才绞杀赵国将士的地方,黎筝再一次高声下令:“将这些赵国士兵身上的盔甲全都剥下来带着,等会它们就要派上用场了!”

    第160章

    他们正在逃亡, 可真正的事实是,他们连逃亡的时间都不曾拥有。

    只要是人,就都是由血肉所凝聚而成的, 并非是钢筋铁打出来的,他们会饿会累,会需要食物和医药。

    赵黎说得对,经过一场大战, 他们很快就要感到饥饿了, 在没有任何食物来源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撑不到第三天或者第四天,也更别说依靠着空瘪的肚子在再跟赵军将士们爆发新一次的战斗了。

    蒙野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地地打醒, 在注意到这个问题之后,他不得不严肃地吊起了心,惴惴不安地为这件事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思索起来。

    而那个明知接下来他们所需要面对的局面糟糕无比的少年, 却与往常一样的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之下,神情没有分毫变化和端倪地纵马回到了众战士们的围簇之间。

    本以为他们两个的差距会是在对敌时的身手上····

    可如今这位从咸阳来的少年临危不乱的出色表现却让蒙野知晓,他想要到达对方所在的高度,还实在是差得远的多。

    蒙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了过去,他“跟从”在少年的身上, 看着她没有将那件足以使得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隐患泄露出来,并极为自然地命令这些自愿跟随她的将士们,从地上的尸体上把赵国士兵的盔甲全部拔了下来。

    据蒙野观察,这些将士们说不出的听话顺从,在听闻她突如其来的各种命令之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疑问和违逆, 但问题是,他连一直带在身上, 随时准备要从胸腹之间掏出来的,假装是属于黎筝的任命状都还没有拿出来给大伙儿看过。

    经过战斗,身体肌肤上冒出的汗水逐渐冷却,带来丝丝的凉意。

    如果能有一片布巾用来擦拭这些汗水就好了,可实际的情况是,他身上所有的衣料都被沉重的盔甲严严实实地裹覆着。

    肌肉澎湃的野性少年不得不直接抬手抹去了发丝间的水迹。

    擦去了汗水,他重新看回了秦国的战士们之间,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愿意听从这个年岁小于众人得多的赵黎的话,他们跟他一样尊崇她,爱戴她,从跟随着她身影移动的眼神中透出来的光彩里就能知道这一点。

    看样子,他们先前必须有任命状才能到这里来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

    无需什么调令状,将士们就将自己的忠诚全部献给了赵黎。

    蒙野不自觉的勾起了唇,他来到黎筝身边,再一次将人拉到远离将士们的地方,压低了嗓音,开始跟黎筝说悄悄话。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打算怎么用那个人、那些赵国的盔甲来解决这次的危机?”

    粮食关系到性命,甚至也关系到战士们的忠诚度,蒙野不愿意他亲眼见证的这些事物会因为温饱问题而消失。

    如果这是能够立刻解决的问题,他希望尽快知道黎筝心中所想的方法。

    少年默默在心中叹息,如果他也能拥有跟这位秦国神童一样聪明出色的脑袋瓜就好了,可他实在是想不到一个赵国的士兵,和这么几件赵国盔甲跟他们急切的需要的粮食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黎筝笑了起来。

    即便是在大战过后,脸上有着无数血污的现在,她被层层血迹、脏污所遮掩的脸庞和笑容还是有着十足的杀伤力。

    她声音动听地娓娓道来:“这很简单。”

    如果蒙野有过跟她一并在秦国打军事演习的经历,那现在就会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已经接着在咸阳时打比赛的机会练习、操演过一遍了,而现在,就是真正的实战演练了!

    除了第一计瞒天过海——在没有君王所下达的军令状、虎符、调派令的情况下,让所有战士们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将军,是己方神武英勇,所向披靡的最高首领。

    这一计被她用来对付自己人了之外,剩下的所有计策,都会是为赵国的将士们所准备的。

    黎筝当然也拥有十足的自信。

    既然这些计谋能够被她用在蒙毅率领的孟家军的身上,还十分有效,那她就有办法让这些计谋成功运用在赵国将士们的身上,战无不胜!

    “我的下一计是——”

    蒙野凑过了头,高高地竖起耳朵等待着从她嘴里说出的那几个字。

    而黎筝要说的正是:“狸猫换太子!”

    *

    时间来到了夜间,在这赵国土地上的山林之中,不时有着昆虫振翅飞过的声响在耳边出现。

    天暗得吓人,在与现代治理的井然有序的平整街道截然不同的山间小道上,就连一盏可以为人照明的灯、火把都没有。

    路是崎岖的,不平坦的,黎筝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是行走在没有经过任何人工开凿过的月球之上。

    因为担心自己这一方的行迹被敌人所发现,他们所有人都不被允许点上一根火把为自己照明、取暖。

    尽管要为此忍受饥寒,但黎筝的这份严谨和细心却让所有战士们都感到钦佩和理解,就像是比他们站得更高的人,理所当然应该思虑更多一样。

    而与他们这些小心翼翼地趴伏着身体,将自己潜藏在野草、芦苇之中的大部分战士们不同的是另一队,大大咧咧,明目张胆地高举着火把,行走于道路之上前行的人。

    这一穿上了赵国战士的盔甲,由被他们俘虏的唯一的赵国士兵所带领的队伍,正拉长成一条长蛇的队形,他们的手里,甚至持着一面缴获来的尚且完好的赵国旗帜。

    高举着这面旗帜,在这支队伍所行走的正前方,是一座庞大而孤老的城市——肥下。

    “我再说一遍!把所有城门都关上!如果已经关上了,那就派人过去再检查一遍!”

    即便古代城池与城池之间的消息流通得再缓慢,这座差点就被秦国三十万大军所攻打的城池在过了一整天之后,也该反应过来,他们差点沦为秦国军队兵戈之下的无力羔羊的这个事实了!

    在知晓这件事之后,这座城池的城主几乎快要当场晕厥过去,但在此之前,他还记得秦军正要攻打这里的事实。

    强撑着自己的精神与身体,这位年事已高,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旁边人的搀扶下勉力坐起了身,发布了以下命令。

    一、紧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外出,也不让任何身份的外人在这个时候进来

    二、紧急征收城内的青壮年入伍,分成三个班次,甚至四个、五个班次在城墙上、城门内守卫、巡逻

    三、从百姓手里购买家家户户多余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四、让城内的所有人都做好马上要打仗的准备

    五、马上派人到周边其余的城池那边请求援助

    从这几条立刻下达的命令来看,这位老城主虽然年事已高,但显然人还十分精明,并不糊涂,甚至有着宝刀未老的迹象。

    他的脑子十分清楚,一旦战争打响,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好也就是死守城门,而在此基础下,城内的货物与食品便再也无法与外流通了,如果他们能够坚守得时间长上一点,那么很有可能,食物会是最先耗尽的东西,到了那时——

    心中存着粮食缺乏的紧迫感,老城主疲累地微微闭上了眼。

    还好事情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好上一些,秦军才刚抵达肥下,还没将城池包围个彻底,就又受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一般,转身全军返回了!

    犹如惊弓之鸟的肥下一众人等不明所以,又逃出生天般地立在城墙之上,望着秦军全部离去的背影,他们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虽然迫在眉睫的战火暂时离去了,但谁也不能保证秦军是不是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地松懈下来,才做出这样离去的假象。

    所有人都紧绷着心里的弦,像是高高吊着一口气般地睁大了眼睛往城墙之外的世界探看,担心秦军会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又杀了回来。

    而老城主也同样没有允许驻守城门的将士从他们的岗位上下来,反是要求所有人都保持最高的警惕心,继续为这座城池,这座属于他们的家园做出防卫!

    还以为事情有所变故会是在更漫长久远的之后的日子,可这天晚上,一队出乎肥下众人意料之外的队伍就出现了!

    那是从同样一个方向来的部队,人数不多,但队伍拉得很长,他们走得零零散散,队伍中很有些人的步伐相当的慢,根本不像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为首的一个人手中举着火把,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足以勾起他们站立于城墙之上的赵国士兵的好奇心,但除了火把之外,此人手中竟然还高持着他们赵国的旗帜!

    “赵国、我们的旗帜!这、这是我们的队伍?”

    这一瞬间,守城士兵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的想法。

    他们的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难道这是他们派去别的城池请求支援的队伍?

    可是,仅仅只用了一天?一天他们能够跑个来回?

    而且,为什么这支队伍的人这么的少?是没有得到别的城池的兵力增援吗?

    心头一跳,太过好奇地想要知晓这些事情的士兵一转头,高声喊道:“快去告诉老城主,我们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