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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眼前的画面一寸寸碎裂,温暖的午后剧烈摇颤,在世界坍塌的最后一刻,Oliver看见司泓掣动了动唇,眷恋的和他说了两个字——

    “再见。”

    天翻地覆,灵魂归位,Oliver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冰冷的地砖传来彻骨的寒意。

    “怎么还没消息?”一个人不耐烦地说,他套着手术服,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手中捏着一枚消过毒的手术刀。

    “来了!信使大人说,这个人不必留,他刚请教过元老,说是只需要那个Alpha。”

    “知道了。”医生终于抬起手术刀,森冷的刀锋在灯光下一晃,一旁的墙壁映出颤抖的反光。

    就在他即将割向Oliver的后颈时,Oliver突然睁开眼,闪着金光的枝蔓狠狠刺入医生的心脏!

    医生毫无防备,惊愕地低下头,就看到身体已经被洞穿,伤口晕出的大片血迹很快染红了手术服。

    “不好!”看守者大喊。

    Oliver已经翻身而起,抬起腿,狠狠将医生踹开。

    手术刀苍啷落地,医生圆睁着眼睛倒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

    怎么会呢?

    中了城主的【反噬】和【绝对领域】,怎么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来?城主可是拥有神迹的人

    “我问你,那两团黑色物质在哪儿?”Oliver不去管那些看守者,而是盯着倒地的医生。

    医生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刚想骂Oliver白日做梦,却听到自己的嘴巴发出声音:“在侧殿暂放,等城主加上【反噬】和【绝对领域】后再送——”

    Oliver没等他说完,已经捡起手术刀,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医生的喉咙。

    如果他猜得没错,红墙上那些数不胜数的腺体,都是这个人从尤托皮亚人身上取下的。

    买卖腺体有违伦理道德,在整个世界都被明令禁止,所以坦布人才以古神殿作掩护,在这里进行这种勾当。

    或者,就连联邦那些人也参与其中。

    议员们的子女,稽查队的家属,富豪的亲眷,他们没有觉醒成高等级该怎么办呢?

    认命吗?恐怕不会的。

    Oliver拔出手术刀,看向空荡荡的手术房。

    那几名看守者心知肚明他是S级,所以不敢和他交手,已经四散奔逃。

    Oliver提刀追了上去。

    他摸黑冲上两层楼梯,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的微型耳机早已被人取掉了,但直觉告诉他,兰斯就在上面!

    他突然失去消息,兰斯一定急坏了,Oliver不敢耽搁,急忙摸索着出去的机关。

    那几个看守者逃跑得如此迅速,机关必然不难,果然没多久,Oliver就碰到一个凸起的东西。

    他用力向上推去,只听“啪”一声,头顶的地板弹开了。

    他迅速跃上去,这才发现,地板上方正是红墙的背面。

    此时红墙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千钧一发之际,Oliver发动能力,打断了兰斯的开大。

    兰斯双眸顷刻间恢复成琥珀色,他喜出望外:“Oliver!”

    Oliver一边用铺天盖地的枝蔓护住他们,一边快速道:“说来话长,锚点在侧殿!”

    兰斯当然不会在这个关头问Oliver是如何逃出来的,他压住手臂的伤口,喊道:“问黑脸看守者蛛网如何解除!”

    Oliver一扫脸色越来越紫的波波夫就已明白,兰斯精准的告诉了他那名看守者的特征,只见群魔乱舞的枝蔓中有一枝停了下来,它在众多枝蔓的掩映着骤然突刺,成功扎入那人的心口。

    那人脸色骤变,正想斩断前胸的枝蔓,Oliver的问题就已发出:“如何解除你的异能?”

    看守者在这问话中大汗淋漓,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他阴沉着脸,被迫开口:“用火。”

    波波夫此刻已经彻底陷入昏迷,蛛网将他的五官全部遮盖,大有将他裹成木乃伊的架势。

    兰斯瞅准了Oliver手中捏的手术刀,灵光一现,大喊:“手术刀给我!”

    Oliver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手术刀扔给了兰斯。

    兰斯接过手术刀,与自己的黑曼巴之刃狠狠撞在一起,只听一声脆响,一颗火星被他擦了出来。

    金属连续撞击数下,火星终于落到蛛网之上,顷刻间,蛛网就如发丝般灼烧起来,眨眼便化作一团皱缩的焦黑。

    兰斯单膝跪地,猛压波波夫的胸口,十多秒后,波波夫大嘴一张,狠狠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神智。

    “我我我又没死?”

    “跟我走!”兰斯一把拽起波波夫,手臂上淌的血已经染红了掌心。

    波波夫急得要命:“少夫人你的伤!”

    兰斯此刻肾上腺素已经到达顶点,根本感觉不到痛了,他胡乱在波波夫后背蹭了蹭血,然后道:“Oliver!”

    Oliver:“放心,我拦着!”

    话音一落,【虚拟境】发动,除兰斯和波波夫以外的十余名看守者,均落入幻境。

    只是这次,Oliver没再给他们充满童趣与快乐的黄金屋乐园,而是将AGW特危死刑监狱一比一复制了过来。

    这些看守者只管将被污蔑的尤托皮亚人送进监狱,自己却从未了解过这个地方。

    如今身临其境,他们都慌了神,攻击也凌乱起来。

    兰斯刚带着波波夫冲出后殿,正殿就轰然塌落一面墙。

    湛平川与阿德里安正打得不可开交,座台上神明的脑袋都被他们削掉一截。

    一位经验丰富的顶级S级和一位拥有神迹的天赋S级,两人的破坏力惊人,就连空气中都涌动着一股无形的能量波。

    湛平川一眼看到从后殿跑出来的兰斯,他不可思议,居然十多位看守者都没把这小Omega降服?

    “你——”

    兰斯狠狠瞪了他一眼:“过后再找你算账!”

    湛平川:“哦。”

    好凶。

    “打架还溜号,谁教你的?”

    阿德里安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语气越发沉冷,翅羽更是密如鼓点地击来。

    湛平川连跳几步,避开袭击,气不打一处来:“狗教的,管得着吗你?”

    阿德里安:“”

    “我去”卢卡斯搂着阿德里安的脖子,扭回头,气急败坏道,“你小子还敢骂人,他只能我来骂!”

    “行行行你现在就骂,不骂不是人。”湛平川一个滑铲躲过攻击,顺手捡起古神□□碎的脑袋,朝卢卡斯砸了过去。

    他当然没指望这下能再给卢卡斯的脑袋打出个大包来,但这个气成河豚的人形挂件实在聒噪。

    平时他身边都是像他一样沉稳内敛的打工人,所以他还是头一次见嘴这么碎的。

    阿德里安翅膀一遮,严丝合缝将卢卡斯护住。

    等级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出胜负的,但显然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波波夫像个拆楼机一样,不走正门,偏要撞墙,他把廊道两边的墙撞得比兔子洞都多,阳光争先恐后地挤占黑暗的空间,将古神殿照得一片明亮。

    侧殿共有两个,兰斯果断道:“波波夫,你找左边,我找右边。”

    “明白!”

    兰斯不忘用微型耳机叮嘱小丑:“别光顾着飞,帮Oliver把柱子上的雕刻还有壁画的飞天拍下来。”

    再打下去,整座古神殿都要毁了,虽说这玩意儿不算什么古建筑,设计者也令人作呕,但不可否认,它记载了真实的历史,各个星球的。

    这些是有意义的,至少对热爱历史的Oliver来说有意义,不过Oliver肯定不会开口做这种要求。

    “嗷。”卢卡斯掏出手机,探着脑袋,在阿德里安后背调出录像模式。

    也幸亏一面墙被他们干塌了,现在正殿亮亮堂堂,连雕刻的生物有几只眼睛都看得清。

    交代完,兰斯已经来到了一边侧殿,他知道时间紧迫,古神殿被毁,大批佣兵军团很快就要赶到。

    他抬腿一脚踹开侧殿的大门,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灰尘四起,满目狼藉。

    这个侧殿十分整洁干净,像是日日有人勤劳打扫,悉心呵护。

    后殿没有出现的座台和蜡像再次出现在这里,他将灯盏提过去,看到座台上的蜡像是个女人。

    女人有着茂密的红棕色长发,以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的五官轮廓与兰斯有七分相像,只是眼神少了精明和狠辣,多了执拗与坚决。

    迦妮塔

    兰斯很快就猜出了她是谁。

    怪不得老疯子说他们很像,果然,果然很像。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东西,平时说什么口头禅,爱看哪种书籍?

    兰斯脑袋里一下涌进很多个问题,他对她充满好奇,他们上一次在一起,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

    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甚至连一句妈妈都没能听到。

    兰斯在座台底下仰着头,迦妮塔在座台上方直视前方。

    兰斯伸手触碰她的裙边,在老疯子口中,始终没能送给女儿的白裙子此刻就穿在迦妮塔身上,甚至更圣洁,更华丽,更精美。

    为什么这里会有迦妮塔的蜡像?

    NO.749到底是什么人,平叛之战中死亡了八百多名神祇系觉醒者,为什么独独迦妮塔让他另眼相待?

    兰斯有种不好的猜测。

    恰在此时,波波夫像个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兴奋道:“找到了!少夫人我找到了!”

    他跨入侧殿,一摊宽厚的大掌,两团小黑球正躺在他掌心。

    “太好了!”兰斯接过两颗锚点,给波波夫影子上贴了一颗,又转身回冲,去后殿找Oliver。

    他没有时间停留在这里揣测,古神殿外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批佣兵军团正在包围这里,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隐隐颤动。

    兰斯刚冲回后殿,佣兵军团们就杀了过来,他们这帮人就算再厉害,也架不住人海战术,更何况这些佣兵军团都是靠购买腺体提升过能力的。

    “Oliver,接着!”

    兰斯顶着胡乱纷飞的异能冲过去,将锚点放置在Oliver影子上。

    随后,他喊道:“小丑!带所有人撤!”

    “往哪儿撤!”卢卡斯大喊。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把所有人送回高塔公会了,但湛平川还在这里,他们总不能从罕乌比再折腾一遍。

    就在这时,耳麦里突然传来法塔的声音:“快,瞬移到我们的锚点!”

    第192章

    卢卡斯来不及犹豫,顷刻发动异能,将古神殿里的自己人全部转移至法塔的锚点。

    刹那间,人去楼空。

    湛平川的屏障也没能阻碍【影子锚定】的发动,只能无奈地看着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不多时,以布里克为首的三团佣兵军团就赶到了,上百人瞬间填满了整座古神殿。

    “人呢!”布里克发出咆哮,他粗壮的脖子上有两条蜿蜒的青虫在爬。

    湛平川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布团长,嘘。”

    然而布里克才不会把一个小队长放在眼里,他懒得听湛平川讲话,提着手里的冲锋枪冲人群吼道:“都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奸细给我搜出来!”

    湛平川眉头一皱,不得不继续劝道:“小点声吧我说”

    这时,后殿的十来个看守者东倒西歪地扑了过来,见到布里克,他们如见亲人,忙告状道:“布里克团长,他们原地消失了!”

    “那个S级,他不仅杀死了我们两名信徒,他还他还毁了红墙!现在玻璃瓶全碎了,腺体一个都活不了了!”

    湛平川无奈摇头:“我说你们小点——”

    “什么?!”布里克怒发冲冠,抡起冲锋枪对准那些狼狈的看守者,“十多个人都保护不好红墙,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团长!”几名看守者吓得噗通跌倒,嗓子都破音了,“就是那个S级,他明明中了城主的异能,但他居然醒了,还杀了医生!”

    湛平川尽自己最后的努力阻止:“你们能不能看——”

    “你们看神明的蜡像!”

    “天啊,谁把神明的蜡像给毁了?”

    “实在是令人发指!神明会惩罚他们的!”

    “一定是反坦布组织,他们故意挑衅我们!”

    正殿内争先恐后地吵起来,情绪越来越高涨,嗓音越来越失控。

    突然,一根横梁发出折断的脆响,湛平川瞬间放弃劝说,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稳稳站在大太阳底下。

    “你——”布里克只觉一团残影从自己眼前刮过,他只粗声喊出一个字,身旁承重柱就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垮塌,紧接着,整个殿顶失去支撑,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嘭!

    浓烟四起,尘土飞扬,血肉如泥。

    几十名佣兵军团和看守者都压在了木头堆里,那一刹那,再敏捷的觉醒者都反应不过来。

    湛平川后撤一步,躲开激起的灰尘,终于有了解释的机会:“都让你们别喊了,那里面被我打的就剩那一根承重柱了,这下震塌了吧。”

    幸好古神殿的制造材料都是木头,相比于水泥轻了很多,觉醒等级较高的佣兵军团还留着口气,可惜看守者们就惨了,当场毙命了七八个人,连骨头都被砸碎了。

    “古神殿彻底毁了!造孽啊!”

    “神明发怒了,大家快跑!”

    围观的坦布人一哄而散,四散奔逃,生怕神明把摧毁古神殿的罪过怪在他们头上。

    布里克忍无可忍,霍然掀飞几根粗木,再一把拔出扎进左肩的木刺,然后双目猩红地等着湛平川:“你跟我去见城主!”

    二十分钟后,灰头土脸的布里克和昂首挺胸的湛平川一同出现在城主府。

    罗布亚不敢置信,脖子又抻长一寸,那长得像开胶皮鞋的嘴巴开始抽搐:“毁了?古神殿毁了?!”

    布里克沉痛点头,然后伸出手指,猛指湛平川:“是他将奸细引到古神殿的!”

    “你把敌人带进古神殿?”罗布汉努力扭过身,一双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湛平川,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湛平川一摊手,还很无辜:“我行动之前跟你们汇报过要干票大的,你们让我不要留情啊。”

    罗布汉:“”

    罗布亚畸形身体上的血管都爆了出来:“强词夺理,古神殿是让你做圈套的吗?”

    湛平川看这口锅即将要背在他身上,当然不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敌人偷偷在我身上装窃听器,被我机敏地发现了,我这才想到这招将计就计。”

    “我知道他们最在意的就是那两团小黑球,所以只能用它当饵,我用窃听器向他们传递了半真半假的消息,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确实上当了,而且是倾巢出动。”

    湛平川说完,还很理直气壮。

    罗布其将头偏过来,一只发育不良的手臂搭在桌面上:“所以人呢?”

    “他们有瞬移能力,跑了呀,但请您放心,我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

    罗布衣甩动着脖子,努力把身体往回拽,三位兄弟都想瞪死湛平川,但脑袋已经挤不下了。

    “那饵呢?”罗布衣背对着湛平川问。

    湛平川:“一时没看住,被抢走了。”

    为表遗憾,他连眼皮都耷拉下去了。

    只见四位城主畸形的身体因气愤而剧烈抖动,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才勉强忍住送湛平川投胎的冲动。

    “古神殿毁了,饵被抢走了,你这个圈套到底有什么用!”

    湛平川一摊手:“我的圈套确实成功了,这点我觉得毋庸置疑吧,那几个看守者都能作证,您是没听到敌人中计后是怎么骂我的,可凶了。”

    “少废话!”布里克斥道,“都是你考虑不周,才让上帝城遭受了这样的损失!”

    湛平川莞尔:“我确实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谁能想到那个人突破了城主的【反噬】和【绝对领域】,杀死了医生,摧毁了红墙,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布里克粗暴打断,愤怒已经让他无法思考,被房顶劈头盖脸砸趴下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湛平川委婉道:“我觉得城主还是得反思一下,这件事暴露出你们四位不少问题,比如异能到底管不管用,是不是有什么破绽,下次能不能改进这样的严重失误真的不要再犯了好吗,佣兵兄弟们的命也是命啊。”

    罗布亚,罗布汉,罗布其牛眼圆睁,六七只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显然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能听到这种回答。

    布里克拍案而起:“你何必做这一副委婉的表情,你看看你说的话委婉吗!”

    湛平川只好把表情收了回去。

    职场真特么难混。

    罗布亚气极反笑:“让我反思?暴露出我们的问题?你给我滚!”

    湛平川听人劝吃饱饭,一边滚一边乐观道:“放心吧城主,再给我十天时间,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敌人的个性,这次一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罗布亚眼睛一翻,差点心肌梗塞,罗布汉则将鸡蛋饼脑袋转向布里克:“他们一定没有离开上帝城。”

    布里克冷笑:“您放心,阿奇诺已经带人在上帝城各个角落搜捕了。”

    罗布汉点头阖眼:“你也去清洗一下吧。”

    布里克实在是太狼狈了,虽然及时被恢复系觉醒者愈合了伤口,但砸出来的血还来不及擦,就这么渗人地挂在脸上。

    “是。”于是布里克也走了。

    城主府前厅再无外人,一旁的侧门终于打开,本忧从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同样难看,但这并不因为敌人逃脱,或是坦布人死亡,甚至都不因为古神殿被毁了,而是因为那间侧殿被打开了,里面的蜡像被卑贱的坦布人看到了。

    那可是,元老的秘密。

    “本忧,不能杀了这个湛平川吗?”罗布汉恨声问。

    “还不是时候。”本忧望着空荡荡的城主府大门,眼中阴晴不定。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玩意儿!”罗布亚的开胶皮鞋嘴像是要裂开了。

    “他植入的不是杰克的人生吗?你们当初有没有好好选人,这个杰克到底靠不靠得住?”本忧反问。

    “当然靠得住。”

    杰克市井出身,为人精明,手段肮脏,一进入佣兵军团,便如小人得志,对得罪过自己的人睚眦必报。

    他甚至还数次传出过变态性癖和虐待尤托皮亚人的黑料。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特质似乎都没出现在湛平川身上。

    本忧冷笑:“那您担心什么,那一刻早晚会到来。”-

    兰斯一睁眼,发现眼前的景象很陌生,一圈混血尤托皮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正用好奇,考究,谨慎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而法塔等人,就坐在尤托皮亚人前面。

    卢卡斯刚想从阿德里安怀里起身,就被头顶的水泥砖狠狠撞了一下,他头上那颗大包瞬间更疼了。

    他龇牙咧嘴:“喂法塔,你这是什么地方?”

    法塔:“这里是——”

    他还没说完话,凌棋就猫着腰冲了出来,他眼尖,倒吸一口凉气:“少夫人你受伤了!”

    兰斯看向手臂,血已经将整条袖子都染红了,刚刚肾上腺素作祟,他感觉不到疼,如今卸下防备,才发觉小臂已经疼得发抖了。

    他将袖子扯起来,看到臂弯下三指的地方,有一道不浅的伤痕,血还在慢慢往外渗。

    凌棋赶忙使出恢复系能力,为兰斯愈合伤口:“少夫人,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你不是神祇系觉醒者吗?谁有本事能伤到你?”

    卢卡斯揉着脑袋上的包,一屁股坐在地上,皮笑肉不笑:“还能是谁,我们亲爱的大侄子啊。”

    凌棋听到最不想的答案,不由胸口发闷。

    波波夫盘着腿,耷拉着脑袋:“你是没看到,当时我都想呼大少爷一巴掌,太气人了,少夫人担心伤到他根本不敢开大!”

    卢卡斯一指自己脑袋,忿忿道:“还有我这包,这小子给我拍墙上砸的,要不是我等级高,现在都脑震荡了。”

    并不喜欢这种拥挤狭窄环境的阴暗面终于掀起眼皮,他抬手扭过卢卡斯的脑袋,压向自己:“哥哥看看。”

    “我不。”卢卡斯别扭地推着阿德里安的手。

    法塔:“唉,事已至此,先别说了,都来嗑一颗我的大力丸吧。”

    卢卡斯听闻,立刻软绵绵倒在阿德里安掌心,装晕。

    Oliver忙转移话题,眼神肉眼可见的慌张:“湛平川或许和我一样,中了异能,但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异能,能让人瞬间晕倒,意识抽离。”

    “你们最好不要抱有希望了。”这时,从尤托皮亚人中走出一个女人,这女人腰胯手枪,举止干练,剃着简洁方便的短发,轮廓锋利的脸上点缀少许雀斑。

    她身上肌肉线条非常明显,显然经过了严苛的训练,以至于周身环绕一种杀伐果断的气场。

    “介绍一下,这里是地下层,我是反坦布组织的首领塔那托,我劝你们早日接受现实,你们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塔那托的嗓音并不柔软和哀婉,反而冷漠的有些无情。

    第193章

    “不可能!”凌棋刚为兰斯治完伤,听到这话,顿时应激了起来,“虽然你救了我们,但也不能拿这件事胡说八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朋友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波波夫也急了:“我们大少爷不一样,他可是空间系S级,还有少夫人给的神迹,他肯定会回来的!”

    一时间,气氛降至冰点,本就狭窄的地下层显得更为压抑了。

    那些混血尤托皮亚人静静看着他们,眼神里有一些怜悯,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这种平静就好像一滩被污染的湖水,明明内里已经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但湖面依旧无波无纹。

    这甚至比大吵大闹更令人悲哀。

    “重要?谁的朋友又不重要。”塔那托看向气血上涌的凌棋和波波夫,一开始似乎想冷嗤,毕竟这种言论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天真了。

    但思及大家不过是同病相怜,于是她只是深吸气,冷着脸将目光扭向别处。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她此刻肌肉绷得很紧,像石块一样僵硬。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兰斯倒是没有像波波夫和凌棋那样激动,不可否认,他会担心,会焦虑,会难过。

    但他刚刚亲眼见到Oliver从对方的异能中挣脱出来了,虽然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可这就代表着有希望。

    “你们的朋友又不是第一个。”塔那托坐在一张卷边的席子上,她穿着工装裤的腿盘起来,靴边的小手枪被取下扣在一边。

    她的背挺得笔直,凌厉的眼睛挑起,打量着兰斯。

    看得出来,她欣赏兰斯的冷静,所以将那句刺耳的‘重要’搁置了下来。

    “这就跟那四位城主有关了,我要先说他们。”

    “他们是连体四胞胎,名为罗布衣,罗布其,罗布亚,罗布汉,一个几乎没人知道的事实是,他们并不是坦布人,而是混血尤托皮亚人。”

    塔那托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开口就是惊天秘闻。

    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混血尤托皮亚人和坦布人的人种特征已经不是那么分明,现如今判断两者的区别,更多是用身材和肤色。

    那些瘦弱矮小的,常年经受烈日暴晒的,大概率是混血尤托皮亚人,因为他们需要无止境劳动,以及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正因如此,坦布人现在流行以胖为美,以白为美,就是为了跟尤托皮亚人区分开,彰显自己高贵的身份以及优越的财力。

    卢卡斯闻言满脸的嫌恶:“这些混血尤托皮亚人都疯了吧,当上城主的,加入佣兵军团的,不想着推动解放,反而帮着坦布人剥削压迫自己的同族?这特么比霍华德都变态啊!霍华德家暴后都知道让我吃饱。”

    阿德里安扫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二十六岁的弟弟为何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他紧着眉头,无情戳破:“那是我喂你的。”

    卢卡斯:“。”

    卢卡斯:“破案了,霍华德真不是个东西。”

    受乌里尔和老师的影响,Oliver对历史与人性都充满好奇心,他忍不住开口问:“既然是尤托皮亚人,他是怎么当上城主的?”

    塔那托:“百年之前,尤托皮亚人与坦布人连年征战,你死我活,恨不得生啖对方的肉,后来坦布人投靠了联邦,在联邦的扶持下,他们彻底打败了尤托皮亚人,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坦布是个自私,贪婪,狡猾的民族,他们不在乎整个加勒比酋长国的利益,不在乎人民的生活,他们掏空整个国家给联邦,换取自己的享乐。”

    “可是数十年过去了,尤托皮亚人与坦布人不断接触,交融,孕育了整个地下层的混血,我们的文化与长相已经十分接近了。”

    “当年的仇恨逐渐在尤托皮亚人的屈服与坦布人的享乐中被淡忘,现如今,坦布人只知道尤托皮亚人是下等卑劣的种族,而尤托皮亚人只知道坦布人高高在上。”

    “人多了,总会有异类,享乐过了,就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并不是所有尤托皮亚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坦布人都是坏人。”

    波波夫不是很懂她这些感叹,只觉得云里雾里:“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提到那四位城主啊。”

    塔那托目光凌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继续说:“罗布们生下来就是畸形,连地下层都不配留,他们刚出生不久,他们的母亲就把他们带回了垃圾城。”

    对尤托皮亚人来说,从地下层回到垃圾城,等于从天堂回到地狱。

    塔那托:“他们母亲没多久就死了,疟疾,没钱治,而他们因为丑陋,畸形,在垃圾城一直是被欺凌的对象,后来他们就躲进一间臭气熏天的茅房里,唯唯诺诺,再也不出来。”

    “他们之所以能活下来,和我妈妈有关。”

    兰斯微挑眉。

    这大概就是塔那托能知晓内情的原因了。

    “我妈妈小时候是个混账,三岁说谎不眨眼,四岁就会偷东西,坑蒙拐骗,无所不作,为了活下来,她什么都敢干。”

    “那天她就乞讨到了罗布母亲家,六岁的她把那个病重的女人堵在墙边,咄咄逼人的要食物,要钱,一个病重的女人,根本拗不过她,只好把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小盒过期巧克力都给了她。”

    兰斯蹙眉。

    这件事听起来残忍,但却无可批判,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哪还有力气谈美德。

    “我妈妈兴高采烈地跑走了,然而第二天,她就听说那个女人死了,不知是病死的,饿死的,还是自杀的。或许是突然良心发现,总之她很后悔那天抢走了女人人生中最后的巧克力。”

    Oliver听着,眼睛有些潮湿。

    果然这世上的很多悲剧都是分不清对错的,如果非要论,能让好人变坏,弱者相残,只能是统治者的过错。

    “那之后,我妈妈搞到了食物,都会扔给茅房的罗布们一份,当然,在她不在的时候,并不妨碍周围的尤托皮亚人继续欺负罗布们。”

    “后来一对已经移民塔斯曼的坦布夫妇回来探亲,路过垃圾城,正看到罗布们被人揪出来打,他们觉得罗布的肤色很像坦布人,于是善心大发,把罗布们给收养了。”

    “罗布们于是有了坦布身份,摆脱了被羞辱欺凌的命运,正因如此,他们对尤托皮亚人恨之入骨,反而对坦布人颇为宽容。”

    “他们当上城主是在十六年前,背后同样有联邦的扶持,由于坦布人对尤托皮亚人的仇恨已经不像百年前那么深了,他们有些甚至会像罗布们的养父母那样,善待尤托皮亚人,所以为了继续榨取尤托皮亚人的剩余价值,联邦必须选出一个对尤托皮亚人有彻骨仇恨的城主。”

    “提出并促成这一构想的人叫做丁洛克,据我所知,他后来当上了联邦议长。”

    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塔那托眼中闪过明显的恨意,就连撑在膝盖上的手都隐隐抖动。

    散落在众人记忆里的线索突然集体浮出水面,伏脉千里般串联在了一起。

    那些原本只留侧影的人物,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光亮处,显露了完整的面目。

    第一次听到丁洛克的名字,是在联邦迟到了十八年的平反报告中。

    丁洛克因为陷害乌里尔,导致了司泓掣一生的悲剧,于是被联邦判处死刑,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而从老疯子的故事里,他们又得知丁洛克曾经名为布里昂·丁洛克,是丁洛克家族中名不见经传的边缘人,正是和NO.749的合作,让他一跃成为丁洛克家族的掌权者,并最终坐上联邦议长的位置。

    丁洛克能够甘心认罪,在司泓掣面前隐瞒NO.749的存在,说明他早就是NO.749忠实的信徒。

    “我错了,NO.749比我想得更厉害,他收服这些人并不是靠赐予神迹。”兰斯苦笑,但目光却格外凝重。

    不只是丁洛克,还有虎鲸塞拉尔,肠粉本怖,畸形罗布们,他们信奉神明,忠诚于NO.749,不单单是因为神迹。

    这些人都曾被压迫被欺凌,见惯了人性的丑恶,承受了不为人知的痛苦,所以他们不爱人类,他们憎恨导致他们命运的所有,他们寄希望于地外神明,来摧毁这个丑陋的星球。

    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他们什么都能放弃,所以他们是牢靠的聚合体,NO.749根本无需担心赐予的神迹会反噬自己。

    而司泓掣,厄迪夫那样的人,以及平叛之战中的既得利益者们,只是有强烈想要达成的目的,所以注定无法深入核心圈层,必须用【死誓咒】加以约束。

    这些用人之道显然不是神明的智慧,高高在上的生命不屑揣摩人性,所以从头至尾,NO.749并没有被神明掌控身体,失去自我,他只是和神明达成了最默契友好的协作。

    因为作为神祇系觉醒者,他也同样憎恨着人类。

    而外神和兰斯就永远达不成这样的协作,因为他们的立场本就是对立的,外神想要赢得这场比赛,不在乎地球的命运,而兰斯被兰闻道收养,从小受尽宠爱,他根本不恨人类,相反,他有很多重要的人类想要保护。

    所以从根本上,他就无法战胜NO.749,而NO.749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怪不得联邦知道他们到尤托皮亚来了,却始终没有动作,只让罗布们陪着他们折腾。

    看来NO.749根本没拿他当对手啊

    度玛嘴里咬着小豆包,扭回头,一本正经道:“你没错,兰斯。”

    他吃得满嘴豆沙馅,说话也含糊不清,其实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在聊什么,不过他很肯定兰斯是不会出错的。

    尤托皮亚人端起盘子,又充满怜爱地递给度玛一个豆包。

    他们对度玛有着天然好感,因为度玛看向他们的眼神没有嫌弃,也没有同情,那是种很澄澈的,很平等的目光,让人感到欣慰和尊重。

    “然后呢,你为什么说我们大少爷回不来了?”凌棋道。

    “人类觉醒的异能冥冥中都跟他们的渴望与需求有关,罗布们经历过那样的童年,所以他们有一个能力叫【绝对领域】。”

    “在【绝对领域】中,任何异能,任何生物都由他们完全掌控,他们可以更改能力的判定,S级能力最多可以被降为E级,A级能力最多可以降为消失,反之E级能力可以被提升至S级,而S级的能力恐怕会变得难以想象的恐怖,所以【绝对领域】范围内,输赢由他们决定。”

    卢卡斯:“怪不得我的锚点不好使了,原来他给我的能力降没了!”

    法塔:“这是不是和司泓掣的【笼罩】很像啊?”

    Oliver:“不一样,笼罩的控制范围更广,而且可以让所有异能失效,包括S级。我亲身体验,【绝对领域】只有在接触时才会触发,而它的作用范围应该不大。”

    毕竟他走进后殿一直都没问题,只是在接触锚点后,才突然失去意识的。

    塔那托:“不错,【绝对领域】的范围很小,最多一平方米,而且要先放置,踩中才能触发。”

    Oliver继续问:“应该不只是【绝对领域】,否则我不会立刻失去意识。”

    “你居然中了他们的能力还安然无恙?”塔那托不可思议地看着Oliver。

    Oliver点头:“对,可能我运气好吧。”

    塔那托仔细端详着Oliver,这才发现这个人原来并不是个小年轻,只不过他周身都萦绕着温柔与慈悲的弧光,让他看起来有种超越皮囊的美丽。

    “或许并不是运气好。”塔那托喃喃道,“他们还有一个能力叫作【反噬】,这是一种作用在意识上的能力,他们渴望伤害他们的人都得到报应,以血还血,所以【反噬】能够让觉醒者本人的最强能力攻击自己的意识,而这种攻击无从躲避,中招的人意识已经全部死亡了,留下的就只有一具空壳。”

    顿了顿,塔那托又说:“你的意识之所以能够活着,我猜你最强的能力,不是攻击型的。”

    这非常难得,说明这个人的渴望和需求都是没有攻击性的,是无害的,所以衍生的异能也同样温柔,平和。

    塔那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原来如此。”Oliver恍然,“我最强的能力其实是【共轭】,但【共轭】对一个人根本无法使用,所以它被判定成我最弱的能力,于是我意识中的其实是【虚拟境】。”

    怪不得他回到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他甘心沉溺在当年,不愿意醒来,那么他的意识就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任人宰割了。

    塔那托:“他们还有一个能力就是【挪移】了,你们的朋友之所以攻击你们,是罗布们把亡者的意识挪移到他的身体里,彻底取代了他,不要妄想他还会回来,他的意识早已被自己杀死了,你们面前的,再也不是熟悉的人。”

    卢卡斯难得跟上思路:“等等!那大侄子的意识中的就是”

    “四阶能力【时间穿越】。”兰斯阴着脸答道。

    也就是说,这小傻逼的意识现在不知道被动穿到哪个时代去了,而且因为他还没能完全掌握这个能力,所以就算他像Oliver一样清醒了,也!找!不!回!来!

    第194章

    人究竟可以有多幸运呢?

    湛平川表示,大概是自以为中了圈套,结果是中了彩票吧。

    通过锚点瞬移到地却仰身倒下那一刻,湛平川心道,完了!

    他还来不及给小狐狸任何暗示,他甚至没有看清敌人的脸,就这么送了人头,简直比肉包子打狗还亏。

    然而根本由不得他后悔,很快,他就感觉有股大力将他的意识抽离身体,送入一个五彩斑斓,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通道。

    他如小舟般在通道里上下跌宕,撞得眼花缭乱,终于,通道消失,他被甩入一个陌生的地方。

    满大街都在搞基建,瘦弱矮小的人类扛着原木和砖块,叮叮咣咣,乌烟瘴气。

    偶有戴着水母帽檐的丰满人类走过,都会嫌弃地掩住鼻子,尽量远离工地。

    这个地方似乎以白色为主色调,地面是白的,城墙是白的,人们的衣服也是白的。

    湛平川突然回想起阿提娅说的话,这地方不会是上帝城吧?!

    所以他还是瞬移到了上帝城,而且是无损降落!

    湛平川振奋之余,忙想捏锚点给兰斯传递消息,然而他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没有手,不仅没有手,他连身体都没有,他仿佛只是一段意识,被滞留在了这个时空。

    “卧槽?”

    他不会死了吧,现在只是亡灵?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些辛苦劳作的人类抱怨着:“这古神殿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已经连续一周没有休息过了。”

    “唉,要不你找地方避避太阳,我替你干,别让佣兵军团发现。”

    “不了,别连累了你。”

    话刚说完,那个虚弱的人类就倒了下去,一根横木压在他身上,他发出痛苦的低吟。

    周围人忙停下手头的工作,七手八脚的将他扶到阴凉处:“有人中暑了!有没有医生啊,这里有尤托皮亚人中暑了!”

    尤托皮亚人?

    古神殿!

    湛平川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可是古神殿不是早就造好了吗?

    “都别围着!赶紧干活,必须在三个月内建好古神殿!”佣兵军团一过来,就用棍子打散了围聚的尤托皮亚人。

    “你!”佣兵军团眼尖,看到一名围裙里插着上色笔的女人也在这里,他一把将女人薅起来,“让你去侧殿上色,你怎么在这儿?”

    女人双眼潮湿,合起双手,嗫嚅着祈求:“他是我儿子,求求,求求你让我照顾他。”

    “他妈的你儿子重要还是蜡像重要?给我滚回去!”说罢,他就将女人甩在地上,狠狠踢了一脚。

    女人哀叫一声,颤巍巍地爬起来,流着眼泪亦步亦趋地往回走。

    湛平川愤怒至极,但没有身体没有异能,他什么都做不了,对方甚至都看不见他。

    不过他终于确定,自己是回到了古神殿刚建立的时候,也就是十多年前。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中了自己的【时间穿越】,只不过意识穿过来了,身体却没回来。

    他暂时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不过也不着急,他随着那女人飘了过去,想看看古神殿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那女人走了六七分钟,才终于来到侧殿,可以看出来,她的脚是有些跛的,一层晒得黑红的皮贴在她精瘦的骨头上,她抹去眼泪,从身前的围裙里取出一只勾线笔,然后趴在座台前,沾上色彩,小心翼翼地调试,随后才向那具浇筑的蜡像上涂去。

    湛平川早就看到这里供奉着一具蜡像,因为没上色,五官还不鲜明,所以分辨不出长相,不过从身材能看出这是一位女性,还穿着繁复华丽的裙子。

    这就奇怪了,古神殿里为什么要供奉一位女性呢?

    难道古神觉得自己拟人形态是个女人?

    不对,神明应该供奉在正殿,而不是侧殿。

    难不成是NO.749?NO.749心里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女人?他早就想变性?

    湛平川赶紧把这个念头挥出大脑,太炸裂了。

    没得出结论,他只好飘在侧殿看着。

    他看到尤托皮亚女人一笔一笔描摹出蜡像的眉眼轮廓,小心翼翼地更换画笔,调整染料。

    搁在沙漠城,明明是几天的工作量,而女人一天不吃不喝就干完了。

    停笔的那一刻,她跌下座台,神情恍惚,疲惫至极。

    而湛平川看向她完成的这幅艺术品,却像是被洪钟聒耳,雷鸣击身,僵在了原地。

    这个女人,长得和兰斯非常像,一样红棕色的头发,一样琥珀色的眼睛,只不过眼神要更执拗和坚定。

    能和兰斯如此相像,湛平川瞬间就想到一个人,迦妮塔。

    他不理解,迦妮塔作为平叛之战中八百多个受害者之一,到底有什么特别,可以被放置在侧殿?

    本着来都来了的良好心态,湛平川又去主殿逛了一圈,看到了正在上色的神明。

    挺丑的,像大蛾子,但果然宇宙为祂关上一扇门就能为祂打开一扇窗,别看蛾子长得丑,但审美好啊,不然也创造不出沧龙那哥们儿。

    古神殿还在赶工,湛平川于是又飘去了城主府。

    在城主府中,湛平川第一次见到了年轻时的罗布四人,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发出感叹:“这么抽象?”

    这时的罗布四人并不像一滩烂肉,他们的身体虽然黏在一起,但看得出来,那层皮囊下的肌肉含量并不低,他们的行动应该十分灵便。

    此刻罗布四人站在客厅中央,而正前方的主座上却坐着一个青年。

    看到那个青年的第一眼,湛平川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后背发凉。

    这个人穿着一袭长袍,将身体绝大部分都遮住,原本有帽檐可以盖住他大半张脸,但他此刻却将帽子掀开,露出了五官。

    平心而论,青年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天庭饱满,眉宇锋利,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淡红色的薄唇。

    那张唇在他脸上,足以将一切英挺正气都打破,让他看起来冷情又狠厉。

    或许是S级的机敏,湛平川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排斥,甚至觉得他的目光都能让人精神污染。

    “元老,古神殿就快竣工了,您想要的供应链也会尽快搭建起来。”罗布汉道。

    元老?

    NO.749!

    湛平川精神一震,原来他就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青年点点头,脸上不喜不怒,只是问:“侧殿建好了?”

    罗布亚毕恭毕敬:“哦,已经收尾了,里面的家具还没添置,您下次来上帝城,就可以住在里面了。”

    住在里面?!

    湛平川瞳孔地震。

    “你大概是误会什么了。”青年一抖袖子,挺身靠在椅背上,“我不会住进古神殿,更不会住在她身边,我只需要她看着,看着发生的一切。”

    湛平川:“”

    大哥你还有点表演型人格?

    “过来。”青年对罗布们说道。

    罗布们赶紧迈着几只腿,走向青年。

    湛平川好奇,不由向前飘去,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元老,您想说什么?”罗布其问。

    然而青年没有搭理罗布其,反而突然掀起眼皮,冷冷地朝湛平川的方向看来。

    那一瞬间,湛平川仿佛被极炽的阳光辐射着,皮肤都火辣刺痛起来。

    他感觉NO.749看到他了。

    神祇系觉醒者果然有跨越异能禁制的能力。

    然而NO.749只是盯了他几秒,就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不再理睬。

    “我要给予你神迹,让你在上帝城屹立不倒。”

    NO.749说罢,一撩袍袖,将一只关节扭曲的手伸了出来。

    那本应是一只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然而他的关节仿佛被重物砸碎过,又重新生长愈合起来,才导致了如今的畸形和疤痕。

    只见他的左边侧脸直至脖颈突然浮起一片黑色的图腾,他的双眸骤然变成如黑洞一般死寂阴冷的黑团,瞳孔消失,白眼仁消失,只有无穷无尽的黑。

    罗布们跪了下去,而NO.749抬起手,将指尖浓郁的黑滴入罗布们的身体,一连四滴。

    罗布们激动颤抖:“谢谢元老,我永远忠于您和神明。”

    半晌,黑色图腾才从NO.749身上消散,他又重新将手收进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NO.749站起了身,将袍帽罩在头顶,遮住了大半张脸。

    罗布们还跪在地上感恩,而NO.749已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城主府。

    湛平川看了罗布们一眼,想了想,还是追着NO.749飘了出去。

    既然这人发现了自己也没动手,要么是不屑于和一段意识计较,要么是无法杀死穿越过来的意识。

    但无论哪个,都意味着湛平川现在是安全的。

    NO.749并没有张扬的逛大街,毕竟他的身份还不宜引起人注意。

    他在城主府门前上了车,直奔机场的方向。

    湛平川随着他飘到机场,发现那里停着一架私人飞机,飞机打造得极其奢华,红毯从楼梯一直铺到VIP登机口。

    几名身穿白袍的信使站在飞机门边等候着,湛平川一眼看见了还没变成肠粉的年轻本怖。

    这蠢货果然年轻时也不机灵。

    NO.749上了飞机,湛平川也蹭了他的飞机。

    上去一看,简直被闪瞎了眼。

    按理说他是鬼眼公会的大少爷,从小也算生活质量极佳,但就连他都没见过这种档次的私人飞机。

    果然联邦的统治者,还是比顶级公会要富有得多。

    NO.749上机后,飞机很快起飞,信使们为NO.749铺上桌垫,端来一碟碟精致又新鲜的菜肴。

    NO.749似乎没有什么口舌之欲,他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点点头,算了领了信使们虔诚的心意。

    接下来,是本怖向他汇报信使的招揽工作,以及世界各地古神殿的选址。

    别的地方都好说,唯有塔斯曼海盗国棘手。

    因为塔斯曼只有桃花源村一块海中陆地,且已经被搭建得满满登登,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对桑德罗国王满怀感恩,根本不会再信奉什么神明。

    贸然侵略也不行,因为联邦没有足够的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无法对塔斯曼造成重创。

    “要想腐蚀塔斯曼,必须取代桑德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等等吧。”NO.749凉声道。

    湛平川:“哦?”

    原来NO.749这时候就已经打算找人取代桑德罗了,只不过他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也对,塞拉尔这时候可能还没闪亮登场呢。

    “您费心了,要不要喝点酒睡一会儿?”本怖小心翼翼问道。

    “不用。”桌上的菜肴NO.749还一口未动,他的脸始终被帽檐遮着,让人看不清表情,无法揣度。

    湛平川靠在机窗边,假装自己托着下巴,忍不住感叹:“哎,我大概理解你为什么这么颠了,现在的日子跟以前确实不能同日而语啊。”

    他只是自己感叹给自己听,顺便猜测一下NO.749的心路历程。

    却没想恰在他话音结束时,NO.749胸腔微震,发出一声沉笑。

    这笑声让人捉摸不透,但湛平川立刻闭嘴了。

    能感知到旁人的意识存在就够吓人了,如果还能听到意识的心声,那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

    毕竟他现在连声带都没有,根本无法发声。

    但本怖听到NO.749的笑声明显很开心,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以为自己表现的很好。

    湛平川一路警惕,直到飞机降落在首都城,NO.749进了禁区,他才反应过来。

    卧槽!

    他跟着大boss跑干什么啊,他得回去找老婆啊!

    那么问题来了。

    他要怎么回去呢?

    湛平川站在首都城大街上,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195章

    论没有身体仅凭意识该如何使用异能?

    湛平川没琢磨明白,毕竟他现在连信息素都没有了。

    在数次尝试失败后,他突然灵光一现,既然没法回去找长大的老婆,他可以找现在还是宝宝的老婆啊!

    幸好老婆带着他回过娘家,湛平川很轻易地蹭上了直飞港谭的飞机,一路来到高塔公会。

    他仰头望向高塔大厦最顶层,然后沿着落地玻璃窗飘了上去。

    刚飘到窗边,他就见鹅黄色的卧室门里跑出来一个咖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像个小炮仗一样冲到客厅,找到鹅黄色手机壳的手机,慌张拨了一个电话号码,那边一接通,就听她喊道:“爸,我给他吃饼干泡奶了,他哭得厉害,咽不下去怎么办?”

    哭?

    不用猜湛平川也知道是谁。

    湛平川搓搓手,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卧室门,一进门就看到鹅黄色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小朋友。

    他穿着鹅黄色的连体小睡衣,胸前系着一块方形的围兜,一双水灵灵的琥珀色大眼睛半睁着,红棕色软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虚弱地呜咽着,嗓音很嫩很细,像奄奄一息的小猫,泪水顺着眼角滚下去,止不住似的。

    兰斯看起来最多四岁,刚褪去婴儿的模样,但又没有完全长开,眼睛圆溜溜的,完全看不出来长大后狐狸眼的样子。

    湛平川心疼坏了,可他现在没有身体没有手,根本没法把小兰斯抱起来哄。

    小兰斯委屈的鼻子都皱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喊:“姐姐,我怕。”

    他一边喊一边伸手向门口的方向抓去。

    怕?

    湛平川猛然想到,兰斯那被外神折磨得稀碎的童年。

    他记得他妈曾经告诉他——

    “如果没有人能从精神层面挽救他,他应该活不久了。”

    除非另有际遇。

    另有际遇。

    湛平川看向小兰斯痛苦又无法纾解的模样,心中一动。

    这时,兰绮已经撂下电话跑了进来,她跪坐在床上,将兰斯抱在怀里,轻拍后背,哄道:“姐在呢”

    小兰斯攥着小手,用力搂住兰绮的脖子,将脸埋在姐姐的肩膀,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兰绮一边哄一边问:“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到底怕什么东西?”

    “黑,全部都是黑,我会掉下去,一遍遍掉,还有怪物,在脑袋里我和说话,鲨鱼要吃掉我,我在海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小兰斯断断续续,声音极其轻微。

    他不愧继承了迦妮塔的智商,这时候的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很强了,这和他长大后跟湛平川形容的大差不差。

    可惜兰绮完全不能理解外神的存在,她只能当小兰斯是做了噩梦,而且这噩梦是反复的,无止境的,连医生也治不好的。

    “那都是梦,都是假的,你不要怕他们,姐姐和爸爸都会保护你的。”兰绮小声说。

    小兰斯却扁了扁嘴,绝望了。

    没人懂他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东西,没人可以帮助他理解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是这样。

    没过多久,兰闻道也从外面冲进来了。

    他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显然刚刚一直在忙公会的事情,进到屋里,他赶忙将兰绮和兰斯一起抱住:“爸爸回来晚了,哎哟,心肝怎么哭成这样,别怕别怕。”

    兰闻道哄着兰斯,然后偷眼看了看兰绮,兰绮轻轻摇头。

    兰闻道无声叹息,眼圈红了。

    兰绮试探着问小兰斯:“我们再睡一会儿好不好,你已经快一天没有睡觉了。”

    一听这话,原本奄奄一息的小兰斯突然睁开泪水涔涔的眼睛,坚决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肯睡。

    因为不敢睡觉,他只能强迫自己醒着,进而影响全身的健康,就连饭都吃不下去。

    兰闻道和兰绮已经无计可施,一想到楚浮对这孩子的诊断,兰闻道心里沉得像压了块巨石。

    其实从平叛之战的废墟里将这孩子抱回来,兰闻道对他的身世已经有了大致猜测,可是兰闻道被桑德罗【凝固】前,还是第一代神祇系觉醒者的时候,那帮人都已经是成年人,也听不懂神明的话,所以完全没受影响。

    【凝固】解除后,兰闻道才发现神祇系觉醒者的后代会出现这种问题,他没经验,没病历,没精神类异能,他不知道怎么能减轻兰斯的痛苦。

    “我怕”小兰斯无力地呼救着,哪怕他知道没人能够帮他。

    三个人在卧室里急得焦头烂额,终于还是兰绮绷不住了,她哇一声哭了出来:“爸,我弟他不吃饭不会饿死吧?这是我唯一的弟!”

    兰闻道这下更晕了,脑门的汗蹭蹭往出冒,他一边哄兰斯一边安抚兰绮:“不会啊闺女,你别瞎想,爸爸已经全球招募精神类异能觉醒者了。”

    看这一家三口马上就要上演生离死别了,湛平川只能飘在兰斯眼前,对着小狐狸圆嘟嘟奶白色的小脸,轻声道:“宝宝,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我知道那个声音,你别怕,我想办法进去陪你。”

    既然NO.749能察觉到他意识的存在,甚至听到他的心声,那没理由同为神祇系觉醒者的兰斯听不到。

    果然,小兰斯突然止住了眼泪,抬起卷翘的睫毛,好奇地看着眼前波动的能量体。

    他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但他确实听到了空气里的声音,只不过这个声音不可怕,反而很有安全感。

    他抬起小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能量体,就像碰到了紊乱的气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兰斯失望地垂下眼睛,泪水又蓄了起来。

    湛平川感觉自己的脸被小手戳了个坑,他反而开心的不行,鼓励道:“宝宝真棒,果然能看见我。”

    小兰斯刷的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能量体:“ah!”

    “我弟不哭了?”兰绮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小兰斯的胳膊,捧住他哭花的小脸。

    “真的!”兰闻道也不由精神振奋。

    小兰斯指着湛平川,软软道:“姐姐空气里有人说话。”

    兰闻道和兰绮的心墩一声又沉了下去。

    坏了,这是又出幻觉了。

    “宝宝,他们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见我,因为你是小神仙。”湛平川瞧着可爱又可怜的小狐狸,嗓音都快化成夹子了。

    兰斯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了,忍不住又伸手去够他。

    湛平川主动飘到小狐狸手里,被他用柔软的指肚戳来戳去。

    “嗯。”小兰斯又哼出细细的一声,将软蛋糕一样的脸蛋贴向湛平川。

    意识触碰到宝宝的小脸,湛平川心都暖成温泉了:“苍天,我真是好命啊。”

    任谁知道他穿到老婆小时候,被老婆贴脸揉,都会感叹一句算他命好!

    “帮我。”小兰斯不断用脸颊蹭着湛平川的意识,把濡湿的软发都蹭乱了,仿佛是想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兰绮见状瘫坐在床,脸色苍白:“坏了,我弟精神分裂了。”

    正巧这时,小兰斯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一直吃不下去东西,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湛平川哄道:“宝贝儿,你吃点东西,我保证,一定会去黑暗中找你。”

    他知道那个地方其实是兰斯的灵境系统,和其他觉醒者不同,神祇系觉醒者在出生时就已经拥有完整的灵境系统。

    只不过神明只会选择那个最强的通道降临,所以绝大部分婴幼儿没机会听到神明的声音,原本兰斯也不用受这个罪的,可惜外神的通道只剩下他一个了。

    那垃圾审美的东西,居然在他老婆身上搞揠苗助长,一点都不懂科学育儿的重要性。

    这么脆弱可怜的小宝宝,就应该宠着哄着才行。

    湛平川敢这么跟兰斯保证也是有原因的。

    他猜兰斯的灵境系统不会拒绝他,因为他们匹配度百分之百,而且他拥有神迹,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会被判定为自己人。

    更何况兰斯提到过那个背后的声音。

    小兰斯眨眨潮湿的眼睛,将信将疑,不过还是乖巧地听了湛平川的话。

    努力吃饭的时候,小兰斯的眼睛一直盯着湛平川,转都不转,生怕他跑了。

    其实兰斯半个小时只吃了半碗饼干糊一样的东西,里面有打碎的坚果,有水果干,有牛奶,还有碳水,营养绝对足够丰富,还甜甜的。

    湛平川托腮,欣赏兰斯用圆圆的卡通小勺子吃饭,他觉得这个画面实在是生动且奇妙。

    他出现在兰斯最脆弱的时刻,他成为了那个另有际遇。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人比他更合适。

    他愿做他无坚不摧的战矛,也愿做他牢不可破的铠甲。

    吃完饭,小兰斯已经筋疲力尽,他再也撑不起眼皮,被鹅黄色连体睡衣裹着,沉沉睡了过去。

    湛平川飘到他腺体旁,闭上眼睛,想象着曾经进入兰斯灵境系统的感觉,然后将自己的意识完全交付出去。

    稚嫩的星玉兰香萦绕在身边,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仿佛化作丝丝缕缕的流烟,被牵引向前。

    他像是偶然闯入时间的漏洞,又像是始终跟随命运的指引。

    湛平川猛然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浓郁的黑,混沌仿佛要将一切生命吞噬。

    他是那个人,他果然是那个人。

    湛平川的心脏如火焰般跳动起来,在灵境系统中,想象的都可以成真,他不再只是一段意识。

    小兰斯此刻正耷拉着脑袋,抱着膝盖,失望地蜷缩起来。

    他以为能量体不会出现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了他,干燥的手指拂去他的眼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怕。”

    第196章

    得知小傻逼的意识并没有死亡,而是走丢了,兰斯的心就彻底放下了。

    他相信湛平川,虽然此前并没有先例,但湛平川的意识一定会找到回来的路。

    不过兰斯知道塔那托有很多朋友因此牺牲了,所以他没跟塔那托提这件事,而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塔那托有些诧异兰斯顺利地接受了朋友回不来,这不符合她对朋友的认知,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没兴趣探究。

    塔那托抬起左臂,勾了两下手指,只见尤托皮亚人中挤出来一个怀着孩子的瘦弱女人。

    Oliver一眼认出:“你?”

    这正是在古神殿门口被他用植物遮蔽的女人。

    女人满怀感激和善意地朝他点了点头。

    塔那托解释道:“地下层的混血尤托皮亚人有很多是我们的眼线,这也是反坦布组织每次都能从佣兵军团的围剿中全身而退的原因,你们在骆驼市场杀死佣兵军团时我就收到了消息。”

    兰斯听罢,觉得意料之中。

    的确,上帝城中无数不起眼又卑微的尤托皮亚人,是最好的监控网络,因为他们无处不在,而狭窄拥挤几乎无坦布人光顾的地下层,又成了最好的消息流通网络。

    现在看来,坦布人为了方便自己建立这个地下层根本就是错误的,因为他们完全是为尤托皮亚人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发育场所。

    塔那托:“每名佣兵军团的制服上都印有他们的名字,由于他们行动时戴着面具,所以姓名是他们最好的标志,你们换了制服出来,就被我的人盯上了。”

    兰斯眯眼:“那你当时怎么没想过和我们交流一下。”

    塔那托坦言道:“我没有办法确定你们的身份,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们来上帝城的目的。”

    兰斯点头,这也对,换作他是首领,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塔那托一指那个怀孕的女人,语气依然冷硬,但眼神却明显柔软下来:“直到你们帮了她。”

    女人用手抚住肚子,腼腆一笑。

    “在坦布人眼里,我们尤托皮亚人是最下贱的种族,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死活,包括来这里消费的塔斯曼人,联邦人,哈奇摩人,以及太平洋孤岛贵族。”

    “但你们居然能共情她的辛苦,而且在自身有任务的情况下,还是帮了她,这点我很感激。”

    从怀孕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兰斯就已经猜到了,所以他只是噙着笑,不言语。

    “不过——”塔那托突然话锋一转,英眉立了起来,“在你们帮助她的那刻,其实就已经把自己暴露了,佣兵军团一直有人守在地下层,注视着上面的一举一动,你作为领导者,纵容属下如此意气用事,实在让人无法信任,无法合作!今天就算是反坦布组织对你们的感谢,但以后我们不会再见。”

    塔那托说完,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抄起那把小手枪插进靴边,单手撑地,就要起身而走。

    一时间气氛降至冰点,环绕的尤托皮亚人鸦雀无声,拥挤的地下层瞬间像被抽空了空气,变得窒息起来。

    Oliver自责道:“我——”

    兰斯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为此歉疚。

    兰斯云淡风轻道:“我不是领导,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而且就算没有你,我也能让我的人全身而退,Oliver是很善良,但无论造成什么结果,善良本身是没有错的,如果你的大业已经违背了最基本的价值观,那你们反坦布组织不过是第二个坦布。”

    塔那托的脚步顿住,但身子却没有转过来,她的背肌明显动了动,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Oliver看了兰斯一眼,果然不再歉疚,他心中动容,目光温柔,他很感激上天的安排,让他在历尽千帆后,还能遇到同路之人。

    阿德里安瞥向塔那托的背影,意兴阑珊,面色不虞:“行了,收收你试探的心思吧。”

    这一招先抑后扬他在面试鬼眼公会新人的时候也经常用,其实稍一细想就能发现塔那托话中的漏洞。

    意气用事完全是夸大其词,借题发挥,没人会愿意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合作,尤其对时刻处于危险中的反坦布组织来说。

    塔那托闻言果然转过身来,只是这次她罕见地露出爽朗的笑容:“别介意,我只是想确定,你们是为了信仰可以放弃生命的人。”

    再次坐下来,塔那托也不再绷着肌肉,她大咧咧地弓着背,将手肘搭在膝盖上。

    “佣兵军团从地下层出去抓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通知我了,本来因为你们照顾了孕妇,我还打算搞点破坏,帮你们脱困,现在看来你们确实有本事。”

    法塔补充道:“我在耳机里听到苗头不对,就迅速带着他们离开了罗布酒店,我们本打算趁乱去骆驼市场隐藏,结果跑到半路就遇到了塔那托,她的人把我们带入地下层,藏了起来。”

    塔那托:“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反坦布组织的秘密,我们的落脚点,我们的脸,那么我是否可以知道你们的秘密。”

    Oliver谨慎地看了兰斯一眼,兰斯点头默许。

    Oliver开口道:“我们来完成我哥哥的遗愿,搜集证据,解放尤托皮亚人,扳倒联邦元老院。”

    塔那托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Oliver:“我说,其实这一切都是联邦元老院——”

    塔那托突然伸手扼住他的手腕,眉心紧锁,胸膛起伏:“你说你哥哥的遗愿,你哥哥是谁?”

    Oliver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塔那托攥得他有点疼,但他并没介意,而是解释道:“我哥哥叫乌里尔,他在二十年前曾经——”

    “乌里尔!”

    “是乌里尔,他哥哥是乌里尔!”

    “就是那个报纸上的乌里尔!”

    “他们是乌里尔的家人,他们是自己人!”

    周围一圈尤托皮亚人明显激动了起来,他们既想哭又想笑,甚至因无法发泄情绪而相互拥抱,他们看向Oliver的眼神完全变了,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感激,以及悲伤。

    Oliver愣住了,兰斯等人也没料到尤托皮亚人的反应那么大。

    塔那托眼眶一湿,随后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你就是他口中的小橄榄。”

    Oliver身体微微颤抖,碧绿色的眸子像一潭搅乱的湖水:“你见过我哥哥?”

    “何止见过”塔那托喃喃道。

    她刚要继续说下去,突然有个尤托皮亚人掀开井盖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冲进人群。

    他约莫十四五岁,嘴唇干得快要裂开,汗水顺着他的侧脸噼啪往下掉:“阿姐,不好了,迪乐雅偷听他们讲话的时候被发现了,她没抗住严刑逼供,佣兵军团很快就会过来了!”

    塔那托眼神瞬间一厉,她一把拽住男孩的领子:“不可能,迪乐雅怎么会背叛!”

    男孩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小身板剧烈颤抖着:“他们他们要在迪乐雅面前弄死她的孩子,这个建议是是兀都提出来的!”

    兀都恰恰就是他们被抓走的伙伴,也是塔那托的青梅竹马。

    男孩正好被布里克叫去帮忙,这才看到迪乐雅已经被捕,幸好他们没有发现他的身份,迪乐雅也没有供出他。

    他假装受不了血腥的场面,不断呕出酸水,这才有机会跑出来。

    一路上,他已经尽可能的通知自己知道的组织成员,让他们立刻逃离地下层。

    但由于反坦布组织内部管理十分严格,他知道的人不多,也不确定迪乐雅会供出多少,所以他只能来找塔那托,希望塔那托能够救救大家。

    塔那托腾身而起,手骨攥得发白,她啪的一声拍向墙面,只见土黄色的围墙霎时弹开,里面露出一排排漆黑森冷的机关枪。

    “这帮畜生!”塔那托咬牙切齿,单手抄枪,一边躬腰跨步往外走一边沉声吩咐,“通知所有与迪乐雅有过交集的人立刻离开地下层躲进深山,不确定有没有交集的也赶紧撤走!我们拖延住布里克,为他们创造撤离时间,但只能十分钟!”

    反坦布组织的成员各个训练有素,闻言纷纷抄枪,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那位怀孕的女人忍不住开口:“阿姐,这么多人撤走了,我们在上帝城的眼线网就废了,要是不能及时得到准确信息,日后大家行动就更危险了。”

    塔那托果断道:“那也要撤,大家的命重要,大不了沉寂一段时间,另培植眼线。”

    “可——”女人还想争辩,她不舍得离开古神殿那个关键的岗位,她的样子天然能让人降低防备,可以为组织带来更多消息,所以哪怕她和迪乐雅有过交集,她也想赌一把。

    “不用担心没有眼线,有了我们,你们就掌握了上帝城所有的监控摄像。”兰斯伸手将度玛拎到人前。

    度玛抿掉嘴边的豆沙,张开油乎乎的双手,认真回答:“嗝。”

    塔那托微微一惊,却也没有时间多问,立刻点头,随后道:“抱歉,没能让你们彻底脱离危险,还得麻烦你们帮忙。”

    说罢,她将怀孕女人推了回来:“我让人带你们一起撤离,请帮我保护她。”

    卢卡斯忍不住道:“不是,你们打仗用这种枪?”

    塔那托以为他不懂,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稀铅矿子弹,可以抑制敌人的异能,佣兵军团普遍觉醒等级高,这是最好的办法。”

    卢卡斯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这枪都淘汰八百年了,准星根本不够,你们用这玩意儿不是送人头吗?”

    塔那托:“这已经是加勒比酋长国能淘到的最好武器了。”

    “唉法塔!”卢卡斯一脸视死如归,朝法塔伸出手去。

    法塔立刻会意,递上一颗新款大力丸。

    卢卡斯捏着鼻子憋着气将大力丸吞了下去,随后即刻发动能力,刹那间从众人眼前消失。

    塔那托已经见过他凭空将人挪来,所以并不奇怪,只是不解:“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把你们送到安全地带?”

    兰斯微笑摇头,只是道:“你们离我远点,腾出几个大箱子的位置来。”

    塔那托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大约五分钟,只见地面轰然一震,灰尘颤抖,卢卡斯趴在三个大箱子上瞬移了回来。

    他汗流浃背地爬下箱子,一翻身跌到阿德里安身上,拿哥哥当肉垫,然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真特么沉快换枪!”

    三个箱子被齐齐掀开,里面露出成排的联邦最新款F14自动瞄准冲锋枪,稀铅矿子弹早已满匣,在F14的射速下,就连A级觉醒者也无法保证能够躲开。

    塔那托瞠目结舌。

    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

    第197章

    “谢了!”塔那托也不多言,招呼尤托皮亚人火速换了更新款的武器,然后从一个隐蔽的井盖迅速离开地下层。

    怀孕的女人以及几名飞禽形态觉醒者留在这里,打算带兰斯等人从秘密通道前往根基山中的基地。

    Oliver问:“我们不用留下来帮助他们吗?”

    兰斯摇头,在这点上他很理智:“打游击对尤托皮亚人来说很擅长,他们有多年和佣兵军团作战的经验,对上帝城的地形和隐蔽的通道也比我们了解,有时候不是异能强就可以赢得胜利,即便强如神祇系觉醒者,在首都城还是被人全灭了。”

    Oliver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冷静下来:“也对,我们对上帝城知道太少了,说不定打着打着就走散了,而且我们不会飞,没有离开上帝城的能力。”

    “嗯?”卢卡斯嗖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垂眸瞥他一眼,掌心包着他的手指压了下去:“我不是波波夫,只抱得动一个挂件。”

    “你说谁是挂件?”卢卡斯敏感地撩起眼皮。

    兰斯顺手从度玛怀里夺过一个豆包,塞进卢卡斯喋喋不休的嘴里。

    卢卡斯:“唔!”

    度玛:“嗝?”

    兰斯继续道:“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佣兵军团为什么会有必须戴面具的要求,这简直让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呈指数下降,认衣服不认人更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换做是我,早就把佣兵军团渗透成筛子了。”

    怀孕女人解释道:“阿姐也曾想过渗透进佣兵军团,但是对象并不好找,很多佣兵军团在上帝城是有家人的,就算工作时不露馅,回家也会露馅了,那些无亲族少朋友的完美对象,都被城主们利用了。”

    兰斯摇头:“我是猜塔那托讲述的故事并不全面,四位城主被坦布人从垃圾城解救,拥有了坦布身份,这之后发生的事塔那托并不知道,或许罗布们在上帝城同样面临着歧视,欺凌,甚至身份认知混乱。”

    怀孕女人一怔。

    “所以,罗布们很可能既恨尤托皮亚人,也恨坦布人,他们更希望你们对彼此充满仇恨,相互厮杀,越死越多,这似乎才符合NO.749找信徒的逻辑,不爱任何人类,觉得人类是地球的罪孽和污染,理应被消灭。”

    周遭雅雀无声,兰斯的猜测似乎才更贴近事件的原貌。

    “我们走吧,没必要在乎NO.749一党的心路历程。”兰斯反倒主动中断了话题,最先站起身,弓着腰。

    怀孕女人点点头,和几名混血尤托皮亚人带着他们从另一条小路七拐八拐,绕出骆驼市场的地界,来到正北面。

    这旁边就是上帝城的一个垃圾倾倒通道,足有篮球场大小,呈漏斗状,上宽下窄。

    虽然是用来倾倒垃圾的,但这个通道却并不肮脏和腐臭,为了周边坦布人的生活环境着想,每次倾倒垃圾后,自动冲水阀门都会打开,将残渣冲干净。

    这些水都是抽取的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惜被海水浸泡过的垃圾很少有能够食用的了,但垃圾城的尤托皮亚人却依旧要以这些东西为生。

    “上面就是垃圾倾倒口,一会儿我们就从倾倒口离开。”怀孕女人示意。

    “不会被人发现吗?”兰斯谨慎道。

    怀孕女人摇头:“坦布人嫌弃这里风水不好,很多都搬走了,周围都是空房子,算是最隐蔽的离开上帝城的方式了,如果翻越城墙的话,才容易被人发现。”

    “垃垃圾?”卢卡斯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要跟垃圾从一个洞出去。

    阿德里安早就不耐烦和这么多人待在一起了,他直接薅起弟弟的领子,一掌推开井盖:“我带你从城墙走。”

    “等等我——”卢卡斯四肢乱挥,还不等拒绝,就被阿德里安一用力甩了上去,紧接着阿德里安也迅速跃上地面。

    怀孕女人急道:“不行,你们不知道路!”

    兰斯倒是没管卢卡斯渐行渐远的吱哇乱叫:“不用担心,他可以直接瞬移到我的位置。”

    怀孕女人这才想起来:“哦。”

    于是几人也从梯子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圆形的垃圾倾泻点就在眼前,那材质似乎是地下城中某种摩擦力极低的晶矿石,通体银白,在白日晃得人睁不开眼。

    怪不得只用海水就能冲干净,拿晶矿石做垃圾通道,坦布人也的确够奢侈。

    嘭!

    一声巨响,震得大地摇晃,只见东北角方向卷起一团巨大的火球,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那是兀都的异能。”

    怀孕女人遥望远方,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

    只见火球之后,数名身上带火的尤托皮亚人腾空飞起,翅膀在空中扇动许久,才勉强把火光扇灭。

    “他中了【挪移】?”兰斯问。

    怀孕女人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他是阿姐的青梅竹马,也是我们反坦布组织的军师,上次我们计划在骆驼市场闹事,解救尤托皮亚人,没想到中了布里克的埋伏,阿姐为了藏住这个撤离点,差点陷入危机,兀都调转回去救她,就再也没有回来阿姐的命,太苦了。”

    兰斯没着急走,继续向东北方向眺望。

    佣兵军团乌泱泱一片,正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去,刹那间,骆驼市场上方异能齐飞,枪炮乱响,尤托皮亚人凭借高超的飞行技巧,巧妙地躲避着异能的攻击。

    高塔公会的F14冲锋枪起了大作用,他们再也不必担心准率太差,浪费子弹,准星迅速锁定敌人的要害,随着密如锣鼓的枪响——

    砰砰砰砰砰!

    飞禽形态佣兵军团坠落倒地,减员无数。

    反坦布组织骤然提升的武力让佣兵军团方寸大乱,竟然一时僵持在了原地。

    无论多厉害的觉醒者,都抵挡不了稀铅矿子弹的伤害,小丑带来的冲锋枪确实解了燃眉之急。

    “我们快走吧,阿姐最多坚持十分钟,然后他们也会离开的。”怀孕女人催道。

    “嗯。”兰斯应着,一边往垃圾倾倒点撤,一边继续向远方看去。

    火球接二连三在城市内爆裂燃起,呛烈的浓烟几乎飘到他们眼前。

    “你们这位兀都的异能破坏力还挺强。”兰斯道。

    “他是A级,异能伤害范围很大,但正因如此,他其实很少动用能力,他怕误伤别人。”

    所以,当他的身体被别人控制,这异能的攻击性才彻底被激发出来,然而可悲的是,这次伤害对准的是自己人。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尤托皮亚人在地下层的据点已经过去七分钟,时间确实紧迫,兰斯不再犹豫,他单手攀住一名尤托皮亚人的手臂:“走!”

    其余人纷纷抓住身边的尤托皮亚人,几步助跑,毫不犹豫地朝垃圾通道跳了下去。

    银白的矿石反射着灼灼光线,逼得人猛一闭眼,他们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极速下坠,穿过通道。

    “啊啊啊啊啊啊!”阿提娅尖叫。

    大约下坠了七八秒,尤托皮亚人的翅膀刹那张开,在高空气流中迅速扇动,将坠落的速度紧急降至最低。

    疾掠的风刮过面颊,脚下是千米的海拔,四座耸立的根基山在他们眼前露出全貌,山间狼藉破败的垃圾城让人触目惊心。

    尤托皮亚人头也不回地向深山俯冲而去,空中还有刚刚从上帝城逃离的组织成员。

    他们相互吹起嘹亮的口哨,来传递平安。

    而此刻的骆驼市场。

    塔那托从火光中飞掠而出,一道飓风在她面前吹刮成墙,把所有火焰阻隔在外。

    她满身灰烟,发丝飞舞,双目猩红,手中还抓着一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同伴。

    同伴因为重度烫伤而抽搐着,塔那托抬手聚起一座风台,将他送往远处,大吼道:“带他走!”

    “阿姐!”端着枪的尤托皮亚人有些犹豫,他要是走了,首领便又少了个助力。

    “走!”

    军令如山,尤托皮亚人不再犹豫,迅速抱着同伴向城墙飞去。

    布里克坐镇后方,见状冷笑:“你们一个都走不了!阿奇诺,给我亲手杀了他们!”

    “是!”名为阿奇诺的佣兵眼神冰冷,两只手臂化作燃烧的火团,一步步朝塔那托走来。

    他是元素系觉醒者,身体可以完全化作火焰,所以冲锋枪的子弹只会从他身体里穿过,虽然会给他带来强烈的不适,但也可以忍受。

    其他佣兵军团想要冲过去抓捕受伤的尤托皮亚人,塔那托张开手臂,怒吼一声,只见飓风墙犹如海浪般展开,将佣兵军团掀飞,为尤托皮亚人留出一条逃生的路。

    “小心风!”

    “快找掩体!”

    “不好,保护坦布百姓,房子要塌了!”

    “杀了这个女人!”

    阿奇诺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狠,他牢牢盯着操控飓风的塔那托,嗓音中带着极致的恨意:“去死吧!”

    只见他的身体突然化作一只火龙,一头扎进飓风,竟然成功穿透了风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塔那托面前!

    塔那托为了控制风墙掩护同伴只好咬牙接下一击,灼热的大火如毒蛇般咬伤她的身体,硬生生撕下一块鲜红的肉。

    “啊!”塔那托痛苦至极,仰头长啸,防弹的铠甲被咬碎,大臂顿时血流如注,鼻翼传来肉被烧焦的刺鼻气息。

    她的风墙失控,身体没了依托,直直向下坠去。

    只要此刻乘胜追击,火龙下一击便可咬碎她的肚子。

    她死了,反坦布组织群龙无首,也就彻底完了。

    阿奇诺深知这点,然而当他想继续攻击的时候,身体的各个关节突然变得迟钝起来,火龙僵硬的俯冲,速度急速变慢。

    这种感觉就像是鬼压床,意识明明是清醒的,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它仿佛有载进细胞的记忆和习惯,不愿在此刻杀死这个女人。

    阿奇诺二十年佣兵生涯还从没经历过这种时刻,他深皱起眉,努力调动愈加疲惫松懈的身体,追向坠落的女人。

    他看见那女人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看见她英气十足的面庞满是灰烟尘土,看见她凌厉决然的双眸附上一层哀伤的水光。

    滋啦

    阿奇诺感到有眼泪从自己身体里涌出,又飞快在火焰里化作蒸汽。

    他不可思议地眨动眼睛,为什么?

    他已经离女人越来越近,火龙的利爪重新张开,大脑的意志终于控制了身体,他的行动再次变得迅猛,火蛇即将扫过女人的身躯。

    就在这时,阿奇诺亲眼看到女人隐忍着,朝他说了一行字——

    兀都,对不起。

    只见女人的身体被一片翠绿色光芒包裹,原本烈日灼目的天空瞬间被云层包裹,浓密的云层从四面八方赶到上帝城上方,大风席卷,云层撞击,正负电荷剧烈摩擦,天空闪烁着恐怖的亮紫色电光。

    元素系A级觉醒者四阶能力【大气循环】!

    暴雨倾盆而下,火龙避无可避,顷刻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蒸汽刺啦一声窜上天空,阿奇诺浑身抽搐,面目狰狞,发出痛苦的尖叫:“啊啊——啊!”

    他的异能最忌讳水,然而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用风操纵大气。

    阿奇诺受伤不轻,鲜血被雨水冲刷滴落,他只得变回人形,稍加喘息。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就剧烈颤动起来,只见塔那托在下坠的同时,冲锋枪的枪口精准瞄中他的胸口,没有丝毫犹豫,子弹飞射而出,穿透了他的胸膛——

    噗!

    一切归于沉寂。

    第198章

    阿奇诺一个字都没能发出,鲜血淋漓的尸体如脱线风筝般坠落,那始终戴在脸上的面具也不知何时脱落了。

    塔那托仰天悲鸣,愤怒嚎啕,她张开鲜血淋漓的手臂,抱住兀都的尸体,缓缓降落在地。

    雨水冲走了血迹,也冲走了兀都的气息,塔那托捧着那张苍白失温的脸,轻轻为他合上眼睛。

    兀都的身体明明还有往日的习惯,可不是那个人就不是那个人了,塔那托不能有丝毫犹豫,他们曾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这些年,她身边不断有人离开,那些熟悉的音容相貌,无法阻止的在她记忆里远去。

    她不能痛苦太久,不能伤心太久,她唯有战斗,战斗,战斗!

    直到最后一刻,直到生命的尽头!

    塔那托放下兀都的尸体,提枪站起身来,愤怒地看向雨帘后大笑的布里克。

    雨水将她彻底打湿,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闪烁的电光映出她刀削斧凿般凌厉的侧脸,她攥枪的手指越收越紧。

    她太想杀了他,她想将他大卸八块!

    可她不能,她现在必须逃跑,必须顾全大局,尤托皮亚的反坦布组织还需要她来引领。

    塔那托忍着心痛,猛然转身,踏着雨水,极速向后跑去。

    她脚边卷起阵阵风旋,很快,风将她整个人托起,向城墙疾驰。

    尤托皮亚人纷纷收起武器,跟随着塔那托的步伐。

    布里克残忍地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塔那托为了杀火龙必然使用异能召来雨水,而当雨水铺天盖地,他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布里克坐镇军中,大手一挥,“捕鸟网!”

    只见佣兵军团们推来一个巨大的发射器,炮口足有十平方米,黑黝黝的对准尤托皮亚人的方向。

    轰!

    一声炮响,从炮口里飞射出一个白色的弹体,弹体迅速飞向空中,朝尤托皮亚人逼近。

    突然,弹体在空中炸开,一张闪烁着电光的巨网在空中铺开,巨网细如灯丝,通着置人于死地的高压电,高压电沾上雨水,便迅速将电流导入。

    “啊!”一名尤托皮亚人不幸中招,从空中坠下,瞬间摔成肉饼。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尤托皮亚人坠了下去,人事不省。

    塔那托大骇,猛然停住脚步,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异能,为什么可以让尤托皮亚人失去意识。

    “你们怎么了!醒醒啊!”

    轰!

    又一张高压电网发射出来,塔那托即便不懂,也知道要避开这个东西,她忙招呼众人:“躲开大网!分散!”

    然而晕头转向的尤托皮亚人还是难免被高压电击中,失去意识。

    琢磨不出这种武器的攻击原理,也就无从躲避,塔那托咬着牙,冷汗涔涔。

    “阿姐,怎么办!”

    “要不要救他们?我们先跑还是?”

    塔那托只觉双腿灌铅,一步也挪不动,她再次面对残忍的抉择,艰难的挣扎。

    她应该跑的,跑了才有希望,才能报仇。

    可这么多组织成员,很多明明还没死,却不得不被抛弃。

    他们被抓后是什么下场,塔那托心知肚明,她怎么忍心留下他们,让他们的亲人再重复她对兀都做的事?

    塔那托感到一丝绝望。

    在带领反坦布组织的过程中,她曾无数次质疑自己,无数次绝望,可每次,都是兀都疏导她走出来,让她相信希望。

    现在,就连兀都也不在了。

    “把雨吹向佣兵军团,导电也不懂吗!”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跃上城墙,棕色巨翅在他身后展开,冷冽的身影犹如风暴中的灯塔,被绽开的闪电照亮面目。

    塔那托闻言惊醒,她怒吼一声,拼尽全力召来巨大风暴,将雨水,高压电网齐齐向佣兵军团吹去。

    “不好!电过来了!”

    “大家快跑!往车里跑!”

    佣兵军团顿时乱作一团,跑得慢的,被高压电击中,扑倒在地。

    跑得快的,也被电击酥麻,浑身瘫软。

    布里克脸色瞬变,也赶忙向后撤去,这才躲过一劫。

    在他躲避高压电的时刻,尤托皮亚人已经迅速捡起昏迷的同伴,仓惶逃向城墙。

    他怒火中烧,抬手吸起周围的钢筋铁板,猛然朝尤托皮亚人砸去,然而他忘记了,铁也是能导电的,一道电流从他掌心打进去,布里克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操!操!操!”布里克大骂道。

    据他所知,尤托皮亚人知识匮乏,从未接触过数理化,根本不会知道导电原理。

    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究竟从何而来,竟然轻而易举地破坏了他的计划。

    据杰克说,黑衣人在古神殿也出现过,还并未遮脸。

    布里克本可以迅速确定他的身份,可惜不知为何,全城的网络都瘫痪着,监控摄像根本毫无作用。

    “团长,电网失效了,我们追吧?”

    布里克:“追!”

    塔那托咬着牙撕下一块衣布,缠在左臂狰狞的伤口上。

    她踏着风掠到阿德里安身边,喘着粗气道:“多谢。”

    她不知道阿德里安和卢卡斯为何没跟大部队走,但此刻确实帮了她的大忙,不然反坦布组织真要全军覆没了。

    阴暗面对除卢卡斯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他毫不客气道:“身为指挥,居然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是在鬼眼公会,早就被他开除了。

    卢卡斯被拦腰抱着,不乐意地戳了戳哥哥坚硬的小腹:“喂,我也没想到导电。”

    “你不算。”阿德里安面不改色,将双标展示地明明白白。

    塔那托唇色苍白,苦笑道:“抱歉,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这些知识。”

    生活在垃圾城,她自小获得知识的渠道太匮乏了,坦布人会有意遏制他们的受教育程度,让他们永远无法与科技前沿武器精良的上帝城对抗。

    阿德里安不再说话,他没有义务掺和尤托皮亚人的事,至于塔那托怎样解决这个困局,也和他无关。

    其实阿德里安过来,是因为灵魂又开始刺痛,扰的他心烦意乱,正好这边开打,他就想来战场上杀几十个人,发泄一下。

    没想刚一来就撞见高压电攻击,雨水铺天盖地,就连他也不敢贸然闯入。

    无法,他只能压下杀人的心思,给塔那托提个醒。

    尤托皮亚人们冲下城墙,朝根基山飞去,有人在前开路,有人殿后挡住佣兵军团。

    塔那托在冲进密林的那刻转头道:“不过你骂得对,我今天才明白知识的重要性,差点误了大事,所以能不能请这位Omega小哥帮我送一些书来?”

    卢卡斯指着自己的鼻子:“Omega小哥是我?”

    塔那托点头:“我可以付钱。”

    卢卡斯不免挺直了腰板,嘴角也得意地扬了起来。

    刚刚阿德里安一句话就力挽狂澜,显得他真的很像个没用的挂件,卢卡斯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从小他就知道阿德里安优秀,异能优秀,学习优秀,外表优秀,特么的什么都优秀。

    贵族学校里那些Omega讨好他都是为了从他这里套出他哥的喜好。

    卢卡斯十分极度特别的不爽。

    所以他才故意以他哥的名义向那个最有心机的白莲花Omega表白了,就是为了让那个Omega在他哥面前出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阴暗心思。

    他倒也不嫉妒阿德里安,但就是乐意跟阿德里安比。

    哪怕他不爱学习不弹钢琴不够精英,他也不想在阿德里安面前黯淡无光。

    不过这么一看,哈哈,他也是很有用的嘛,至少阿德里安可搞不来千里之外的东西。

    精英又怎么样,他可以运输知识,改变的可是尤托皮亚的未来啊!

    阿德里安:“这个年代还要搬运书?电脑可以装下几个T的文献。”

    塔那托:“尤托皮亚没有网络,不过我可以托人下载,这确实是个办法。”

    她很快就接受了建议,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

    作为反坦布组织的领袖,她的心胸极其宽广,任何对尤托皮亚人好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卢卡斯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

    哼。

    阿德里安注意到了,于是收起翅膀,降落密林深处,掰过卢卡斯的脸:“你怎么了?”

    卢卡斯故意找茬,恶劣道:“收起来干嘛,我要揪你的羽毛,我还要摸你的尾羽,变出来给小爷玩玩。”

    阿德里安凝着眸不说话。

    塔那托在前领路没有听到,倒是断后的尤托皮亚人听到了这句,忙尴尬道:“小哥,你哥是不是没告诉你?我们飞禽形态觉醒者不会轻易给人露尾羽的。”

    卢卡斯纳闷:“为什么?”

    难不成阿德里安从小到大一次都不变给他看是有什么隐情?

    尤托皮亚人挠挠头,脸都涨红了:“它很隐私啊,只有易感期或发情期我们才会给人看的,就是你没有听说过交尾吗?”

    第199章

    卢卡斯瞬间老实了,再也不提要看阿德里安尾羽的事。

    只不过越在密林间走他耳朵越红,就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和阿德里安AO有别似的。

    七拐八拐穿过那些看似没有路的原始雨林,他们终于来到一座被枝桠遮挡的铁门前。

    铁门上雕刻着古怪的图案,图案上又挂满了青苔和蛛网。

    卢卡斯惊愕:“地下城?”

    塔那托取出一颗晶矿石,贴在铁门之上,回道:“不错,我们隐藏的基地就是这座地下城。人类将人类逼得避无可避,只好躲进异兽栖息的地下城,而异兽却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可笑吧。”

    卢卡斯抿紧嘴巴。

    塔那托这话听起来嘲弄,可她却并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他们可以走出这里,重见天日。

    铁门缓缓打开,落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踩着甬道里潮湿的积水,躲过蛰伏在角落的蜘蛛形态异兽,他们终于走到甬道的出口,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满眼都是紫色的丛林,树叶是紫的,花草是紫的,就连飘过的流水也带着淡淡的紫色。

    看起来毒素就不轻。

    塔那托一边走一边夹起两指在唇边吹起口哨。

    两声嘹亮的哨音,立刻就有一小队尤托皮亚人从紫色树林里跑了出来,兰斯等人就跟在他们后面,见到卢卡斯和阿德里安也一起回来,兰斯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怀孕女人扶着肚子挤上前来,见到塔那托后惊喜道:“阿姐!”

    塔那托点点头,问:“大家都平安吗?”

    女人重重点头:“嗯,多亏阿姐你们拖延时间,我们在地下层布置的眼线,已经大部分安全撤离了。”

    “那就好。”

    “阿姐,你受伤了,我来给你治疗!”一名恢复系觉醒者关切道。

    “不急。”塔那托单手摘枪,递给一旁的组织成员。

    她的左臂此刻已经没了知觉,血凝在伤口处,火龙的咬痕深可见骨,可她愣是始终没有哭一声,没有喊一句疼。

    “阿姐兀都呢?”一位瘦弱佝偻的断腿女人拄着树枝从紫林里走出来,因为腿脚不便,她的速度慢了许多。

    她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盘起的黑发中掺着些灰白,她的手指又粗又硬,指甲发黄,显然经过了多年辛苦的劳作。

    塔那托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深吸气,望向涌过来的所有人。

    大家的模样都不体面,毕竟是逃回来的,脸上身上多多少少带着躲避时留下的刮伤。

    塔那托垂下双臂,表情沉重,但目光中的坚毅和决绝却更胜往日。

    “地下组成员莫花媞牺牲!地下组成员迪乐雅牺牲!地下组成员宋婷牺牲!战斗组成员库热罕牺牲!战斗组成员凌松牺牲!战斗组成员赫热牺牲!战斗组”

    塔那托一个个喊出他们的名字和职位,她记得每一个人,记得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英勇,还有他们的痛苦。

    尤托皮亚人纷纷低下了头,眼眶通红,身体发颤,压抑着哭腔。

    逝去的人里有他们的朋友,他们的亲人,他们昨日还一同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那个断腿的妇人眼前也浮上一层泪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头上的发丝显得更枯白了。

    “机动组兀都牺牲。”塔那托说这句话时,声音突然放轻,眼神也些许柔软,这似乎是她能够表现出的全部温柔,最后一次,用来唤他的名字。

    妇人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干裂褶皱的唇开始颤抖,因痛苦而失声的嚎啕压在喉咙里,化成惊掠鸟雀的悲鸣。

    一片树叶飘然落下,枕着流淌的溪水,一路远去,像是在送别英勇的灵魂。

    塔那托单手捂着心脏,闭上了眼,此刻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作为相知相交的灵魂伴侣,她允许自己为未宣于口的爱恋悲伤片刻。

    ——塔那托,等我们解放了尤托皮亚,驱散了遮在顶上的黑暗,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相信那天一定会到来的。

    ——为此我准备了好久,我无比忐忑又赤诚地期待着那天

    兰斯看着塔那托,却不由想起了古神殿侧殿那具蜡像。

    那个带领神祇系觉醒者争取权利,勇敢走出弗比斯湾的迦妮塔,也是塔那托这样坚强又不屈的女人。

    她生于沼泽,却光辉圣洁,她死在首都城凄冷的黑夜,但始终没有向命运低头。

    外神说迦妮塔是唯一的例外。

    “我猜,她说她仍旧热爱人类。”

    哪怕父亲死亡没有得到补偿款,母亲因此浑噩度日,不顾她的死活,但她爱将她从深渊拉起,送给她风车的老疯子。

    哪怕被剥夺了上大学的资格,无法站在电视台的颁奖礼,但她爱老疯子走后,继续帮助她活下来的人。

    她爱那些身为神祇系觉醒者的同胞,爱畏惧他们却愿意给予善意的普通人,她爱为他人不断奔走乃至献出生命的乌里尔,爱怀中弱小可爱的孩子。

    那个夜晚,她见到了首都城的人间炼狱,数万人的生命淌成刺眼的红河,化作这座城市永恒的伤口。

    所以她最终没有将自己完全献给外神,让地外神明在争斗中摧毁人类的家园。

    兰斯知道外神听着,但外神将眼睛藏在混沌里,始终没有说话。

    这或许是祂理解不了的情感和选择,就像人类无法理解一只蚂蚁的献身-

    十四年前,同样一片混沌中。

    小兰斯颤巍巍地迈出脚步,用印着史迪仔的鞋尖小心试探下面深不见底的蓝洞。

    他此刻正踩在一枝树杈上,向上是令人绝望的悬崖,向下是凶险未知的巨洞,而崖壁上还布满了不可名状的触手,从无数个裂缝中钻出来,用触手尖那猩红的独眼凝视他,想要将他拖进裂缝。

    小兰斯浑身都在颤抖,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身后的那个人,晃了晃:“ah。”

    他示意身后的人看这里有多恐怖,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害怕的。

    湛平川看着小狐狸婴儿肥都没消的小手,喜欢得恨不得直接把人拐到母婴摄影馆,盖个手印脚印私藏起来。

    他大咧咧坐在瑶瑶欲坠的树枝上,狠狠瞪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动的触手,才夹着嗓子道:“宝宝别怕,咱们换个思路,你看旁边这些触手,像不像章鱼须?你知道加点孜然辣椒面再淋上烧烤酱有多好吃吗?”

    触手:“”

    小兰斯:“?”

    湛平川仗着自己和兰斯信息素匹配度百分百,在兰斯的灵境系统里尽情想象。

    他凭空掏出一台卡式炉,架在树杈上,然后又回忆起沙漠城做辣牛肉的调料。

    很快,家伙什全都凑齐了。

    烧烤大师傅湛平川上阵,让小兰斯坐在他怀里,然后背过手去,毫不留情地薅住一只摆动的触手,一用力,狠狠扯了出来。

    触手:“&¥%&¥#&!”

    湛平川点上火,浇了油,用小刀将倒霉触手切成小段,然后滋啦一声扔上平底锅。

    他也不担心兰斯吃了拉肚子,反正都是假的。

    “看到没,这才是会做饭又勤俭持家的好Alpha,以后你在幼儿园遇到臭不要脸的小A,得学会鉴别。”

    湛平川一边烤章鱼,一边不动声色地夹带私货。

    小兰斯张着嘴巴,呆呆望着滋滋冒油的触手丁,总觉得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凶巴巴触手=食物?

    看触手烤得差不多了,湛平川撒上孜然和丁点辣椒面,又淋上鲜香的酱料,扒拉个锅,越来越满意。

    他塞了一个进嘴里,嚼了嚼,其实不怎么好吃,毕竟外神根本没见过章鱼。

    不过好在他记忆中的酱料还是很给力的。

    湛平川又夹起一颗小的,放在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了才喂给小兰斯:“宝贝儿尝尝?”

    兰斯将信将疑地探着身子,将烤触手含在嘴里。

    “咳,咳咳!”

    辣,好辣。

    小兰斯脸都红了,赶紧顶了顶舌头,把触手吐了出去。

    湛平川纳闷:“欸,这种辣度你是能接受的呀。”

    也可能现在太小了,刚戒掉奶瓶,还没来得及吃辣。

    湛平川赶紧将锅和炉子一起踹开:“以后老哥哥再给你做更好的。”

    小兰斯单手抱着膝盖,又伸出手指了指底下的蓝洞:“ah。”

    他其实更害怕这个。

    “啧,宝宝怎么还叫ah,咱俩都这么熟了。”湛平川故意逗他。

    小兰斯收起手指,蹙眉回想,乖乖喊:“老哥哥。”

    “”

    湛平川:“大十四岁不算老哈,叫哥哥就行。”

    小兰斯将下巴垫在膝盖上,手指在史迪仔的鞋子上按来按去,傻不拉几的史迪仔被他的小脚腕带动得一晃一晃。

    姐姐说,幼儿园里让他喊哥哥的都是坏男人,要一脚踹飞。

    但这个哥哥不是幼儿园里的,应该不坏。

    “哥哥。”

    “真乖,这个洞也没什么可怕的,你猜打飞的去极地看这种档次的蓝洞要多少钱?咱们足不出户,丝滑环球游。”

    小兰斯:“。”

    极地旅游?

    这地方上不上下不下,湛平川猜外神是想逼着兰斯跳下去,锻炼他的胆量,让他快点变强。

    可恶的高压教育。

    “一会儿我带着你跳下去,就像高空跳伞一样,放心,肯定没事,跳多了,这玩意儿就像吃烤章鱼一样稀松平常了。”

    小兰斯想说吃那种烤章鱼对他来说也不平常,但他还是没有反驳。

    毕竟这是唯一能够陪着他的人了。

    他紧张地抓住了湛平川的胳膊,拼命蹭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就像练习起飞的雏鹰,面对人生中最重要的悬崖。

    湛平川搂住他,贴在耳边柔声说:“准备好了,一,二,三!”

    三字出口,两人离开半空中的树枝,像风筝一样坠向蓝洞。

    小兰斯吓得闭紧了眼睛,屏住呼吸。

    风在他脸颊呼啸而过,吹起他红色的发丝,他能感到寒风的凛冽,也能感到怀抱的温暖。

    他们坠入了蓝洞,不断下行,仿佛要直抵地心深处,两旁的冰层越来越暗,由浅及深,直至化作彻底的漆黑。

    他们仍在下坠,一切仿佛没有尽头,只不过风开始消失,温度开始消失,冰层也消失,重力也消失。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自然规律的虚无,黑暗与沉沦主宰着一切。

    突然,一个红色的正四面体在湛平川眼前一闪而过。

    湛平川骤然僵硬,瞳孔急速收缩。

    紧接着,是绿色的正六面体,黄色的正八面体,再然后,是褐色的正十二面体

    最终,是深蓝的正二十面体。

    无边的虚无中,只存在这些诡异的胞体,它们悬浮着,在确定湛平川看清它们后又缓缓消失。

    那像是因恐惧而滋生的幻象,又像是真实存在的警醒。

    第200章

    这天晚上,兰斯突然做了梦。

    他梦到儿时在灵境系统中受折磨的情景,梦到自己的无助和绝望,然后,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在他身后坚定低语:“去见你,千千万万遍。”

    他猛然睁开眼睛,后背被汗水打湿。

    他还是记不起这个人的长相和声音,甚至连这个人是否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都不确定。

    按理来说,不可能有人会在他四岁的时候进入他的灵境系统,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去见你’是什么意思呢?他就在那里,还要怎么见?又为什么要是千千万万遍呢?

    事实上,那个声音一次都没来见过他。

    兰斯心神不宁,已经睡意全无,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走出树枝稻草搭的简易棚屋,来到远离人群的位置。

    地下城中的白天和黑夜是极其古怪的,有的地下城常年黑夜,有的地下城常年白天,有的则一半黑夜一半白天。

    尤托皮亚人占领的这个F级地下城就始终都是白天,所以说是晚上,其实也只是地球时间罢了。

    这些紫色的植物和溪流经过法塔的鉴定,确实含有一定量的毒素,但好在是F级,大家也都能承受,至于对身体有多大伤害,是否会造成后遗症,那就不是尤托皮亚人需要关心的了。

    法塔倒是很开心,浸泡在全是毒的环境里有助于他提升异能。

    塔那托在接受恢复系觉醒者治疗后就昏睡了过去,她实在太心力交瘁了,兰斯估摸着她得休息两天。

    闲来无事,兰斯就打算去垃圾城看看,尤托皮亚人的境况总让他联想到神祇系觉醒者,就像塔那托会让他联想到迦妮塔一样。

    他是想透过垃圾城来想象当年神祇系觉醒者的处境。

    迦妮塔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NO.749过的是什么生活,他们为什么走上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兰斯刚打算进甬道,就听到身后的紫色树林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立刻回头,低声问:“谁!”

    阿提娅扒着树,歪头露出脑袋,小声问:“兰斯,你是要去外面吗?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兰斯沉默了一会儿,冷静道:“外面不安全,你也不知道谁是上帝城的眼线。”

    阿提娅:“现在是黑天,大家都睡了,而且我可以缩小,你带我去吧,我想再去我家那边看看。”

    兰斯想着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向导,而阿提娅又是个记路高手,便同意了。

    两人取了一颗晶矿石,留好字条,便离开了地下城。

    阿提娅果然不负众望,在黑夜里也能清楚辨别来时的方向,他们在林间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小时,总算离开根基山,来到了尤托皮亚人聚居的垃圾城。

    垃圾城里一片漆黑,那是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窒息程度远胜于山林。

    由于上帝城在头顶上方悬着,所以他们连月光都照不到,每到夜晚,这里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乎没有人走动。

    好在尤托皮亚地处热带,黑夜的时间并不长。

    阿提娅小声道:“兰斯,你知道吗?从天而降的垃圾是尤托皮亚人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很珍惜,但这里上千个区域划分相当明确,我们轻易不会跑到别的区去翻东西。”

    “不过拉斐尔不听这个,他为了找书和报纸,经常晚上偷偷跑到别的区翻,如果被人发现了,他就会被打一顿,但只要打不死,他就还会这么干。兰斯,如果他能生在你们那里,一定可以读大学,并成为很优秀的人吧?”

    “会吧。”兰斯轻声道。

    如果迦妮塔可以摆脱神祇系觉醒者的身份,生在联邦或是塔斯曼,也一定会有更光辉灿烂的人生吧。

    可惜NO.758这个编号如鬼魅般如影随形,断送了她整个人生。

    兰斯无法确定,如果自己带着NO.879这个编号生长在弗比斯湾,从来没有遇到老兰以及黑灯会的所有人,他会不会走上NO.749的这条路。

    阿提娅继续喋喋不休:“像拉斐尔还有塔那托妈妈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在我们这里叫做地虫,拉斐尔说要做狡猾的地虫,不做待宰的羔羊。”

    “他说的对。”兰斯应道,抬手拧开了手电,仔细探查着。

    空气里有股刺鼻的味道,是不同垃圾腐败后混合在一起那种。

    兰斯的手电光扫向堆积成山的垃圾,从底看到顶,不免为之震撼。

    这么庞大的生活垃圾,都在被尤托皮亚人一点点消耗着,垃圾堆到处是被翻找的痕迹,地面上深绿色的腥水几乎快要淌成小溪。

    这哪是给人吃的东西。

    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尤托皮亚人都变成了觉醒者,他们的身体绝承受不住这样的摧残,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重病而亡。

    听老疯子说,迦妮塔也捡过垃圾,讨要过食物,但弗比斯湾的环境还是要比这里强多了。

    而且老疯子留下后,迦妮塔就再也没吃不饱饭,虽然老疯子的钱来得也不干净。

    “所以有时候坦布人也利用这个规则惩罚我们,比如哪个区里的人辱骂或得罪了坦布人,那么整个区都要受惩罚,本应从这个区掉下来的垃圾就会被发给别的区。”

    兰斯停住脚步,冷笑道:“好恶毒的做法。”

    坦布人这是在变相的鼓励尤托皮亚人底层互害,其实大家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当矛盾转移到尤托皮亚内部,他们就没有精力再反抗坦布人了。

    阿提娅:“所以后来反坦布组织就会给那些被牵连的区分发食物,保证他们在惩罚期活下来,而被多投垃圾的区必须交出一部分食物,这样等下次他们那里被惩罚,反坦布组织也会帮他们。”

    兰斯轻挑眉,有些意外:“好聪明。”

    虽然反坦布组织的人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们还是凭自己的头脑琢磨出了类似银行的运行模式。

    当一方有难,反坦布组织可以‘贷款’食物帮他们渡过难关,而食物则是从垃圾多的区收上来的‘存款’。

    反坦布组织的武力就是最有利的担保,足以让这种模式一直运行下去。

    他们赚取的也不是利率差额,而是在尤托皮亚人中的声誉,当声誉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就能够带领百万尤托皮亚人反抗坦布人的暴政。

    在坦布眼线的干扰下,能够把这种模式实现,足见塔那托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又走了一段路,阿提娅明显话变少了,情绪也变差了,当迈过一条酸臭无比的水沟,她停下脚步,指着黑暗里的前方:“兰斯,那就是我家,他们全部死了。”

    兰斯也停下脚步。

    不确定毒气有没有散尽,他们不敢轻易过去,只能从还正常的区遥遥望着那一片死寂。

    阿提娅的眼圈又红了,她的身子在黑夜里愤怒颤抖,牙齿恨到磨出声响:“我一定要报仇!”

    兰斯静默半晌,突然问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成为这世上最强的人,你会想杀光天下人报仇吗?”

    阿提娅愣住了,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杀光天下人,只有坦布人是我们的敌人。”

    “可乌里尔的文章传出去后,当时的联邦人大概也听说过你们的遭遇,但联邦政府乃至元老院还是故意遮掩了这件事,之后联邦人就忘了。”

    “还有塔斯曼,几十年前有个叫陈顺安的尤托皮亚人逃到了塔斯曼,塔斯曼国王知道你们的境遇,可为了保护他的子民不受战争侵扰,他选择视而不见。”

    阿提娅被说得不知所措:“我”

    “我这样一说,你是不是觉得全地球人都对不起你们,你们遭受的苦难,人人都有责任?”

    阿提娅犹豫了一下,用力点了下头,眼中燃起怒火。

    她以前没想过这些,她只是单纯的恨坦布人,可兰斯的话却让她无法辩驳,对他们的痛苦视而不见的又何止坦布人,骆驼市场上的贵客难道不是哪里都有吗?

    “回到那个问题,如果你成为世上最强的人,你想向这个世界报仇吗?哪怕你知道这世上有好人,有无辜婴孩,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弱者。”

    阿提娅眼神颤动,陷入痛苦的纠结,她拼命的深呼吸,最后扭过脸,低声说:“如果我有能力,我会把他们挑出来,如果没有我不知道。”

    不知道,意味着阿提娅认真衡量过是否要杀死所有人,那遥远而未知的善意不足以抵消她所遭受的痛苦。

    知己知彼,兰斯大概能理解NO.749的心境了。

    果然,NO.749的出现是注定的,无法改变的,他不在这个时代出现,也会在下个时代出现。

    而迦妮塔和兰斯就仿佛走在一个早就写好的剧本上,按部就班的拼尽全力,然后无力地见证地球的陨落。

    这一套剧本已经在很多个星球上上演过了,无一例外,无一逃脱,它就仿佛是人类的死亡螺旋,一旦陷入其中,就再也没有破局的可能。

    兰斯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已经在那些圆柱上看到了结局,人类之间的恨意好像注定会让地球走向灭亡。

    除非就像他小时候一样,这颗星球也可以另有际遇-

    当几枚胞体在虚无中消失,湛平川才慢慢从难以名状的震撼中缓过来。

    他再环顾四周,蓝洞,悬崖,触手已经全部不在,他抱着小兰斯,站在缭绕的黑雾当中。

    “我靠,什么东西啊,高考几何给我落下病根了?”湛平川猜测。

    不应该啊,他什么时候为考试成绩犯过愁。

    “呼”小兰斯也睁开眼睛,见自己平安回到黑雾里,他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软软地挂在湛平川胳膊上。

    “宝贝儿,外神为什么要用几何吓你呢?没道理啊。”湛平川纳闷。

    “ah?”小兰斯完全不知道湛平川在说什么。

    “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几个几何图形,那叫正四面体,正八面体,正方体”

    “我认识,但没看到。”小兰斯嘟囔着,抱紧湛平川的手臂。

    湛平川错愕。

    也就是说,那几个胞体只有他能看到,它们是因为他而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