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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变了。

    元老院发布密令,对全体神祇系觉醒者展开屠杀,一个不留。

    徐子执翻来覆去看这条密令,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相信当初丁洛克家族召开秘密会议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是真的忧愁和气愤元老院的态度,但自从乌里尔畏罪潜逃后,元老院却态度大变。

    难不成元老们也认为自己被乌里尔欺骗了?

    徐子执有些错乱,或许乌里尔真的丧心病狂到一边为弟弟准备生日礼物一边猥亵杀人。

    但如何屠杀一群至今安分守己,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的人们呢?

    徐子执认为,至少要等到夜深人静,直接向度假村投掷炸弹,这样瞬间就能让神祇系觉醒者死伤惨重,他们再一拥而上,可以在一天内结束战斗。

    然而他却被下达了另一则命令——

    令他手下的通缉犯,帮派,职业杀手打手,伪装成神祇系觉醒者的样子,在人群中煽动暴乱。

    与此同时,二区区长突发疾病,元老院临时任命司泓掣为二区代理区长,以私人的名义挑衅神祇系觉醒者,制造矛盾。

    徐子执再次瞳孔地震。

    司泓掣眼下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稽查队员,即便是S级,但怎么能担当这样的重任?

    况且还有一点他不理解,丁洛克家族反复强调神祇系觉醒者多么危险,拥有多强的潜力,但下的命令却是挑衅他们,而不是偷袭。

    为了确保命令的准确性,徐子执首次直接向丁洛克家族的话事人请教。

    然而回答他的却并不是家族利益掌控者维纳西·丁洛克,也不是联邦权力掌控者鲁德里·丁洛克,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他甚至没什么印象的布里昂·丁洛克。

    可再没印象,丁洛克家族的人地位都比他要高。

    布里昂·丁洛克甚至还比那两位和气有礼貌一些,他解释道,此举是因为联邦是正义之师,凡事都要师出有名,才不落人话柄。

    但听在徐子执耳中,这就是要人为制造一场造反,再以平叛的名义,将神祇系觉醒者全部剿灭。

    可怕的是,元老院及丁洛克家族也没有把蓝枢稽查队,以及驻扎在首都城的联邦卫队当一回事,仿佛他们的命,也是可以随时为上位者的阴谋献祭的。

    既然是造反,就必然有流血,有冲突,有死伤,为了师出有名,这些血,自然要联邦人流。

    但徐子执并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人物,这也是这个命令能落到他头上的原因。

    于是他假意恭维道:“元老院和丁洛克家族真是足智多谋,先以招安的名义将神祇系觉醒者吸引来,再把他们一网打尽。恕我愚钝,之前还真以为联邦要接纳他们呢。”

    通话对面,布里昂·丁洛克笑了:“徐子理,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我问你,让你盯着神祇系觉醒者,没出什么差错吧?”

    徐子执是个聪明人。

    如果他不聪明,他就不会四处作恶,但却能在各地公会的眼皮子底下逃生,如果他不聪明,他就不能以徐子理的身份,享受联邦待遇近十年。

    他还是个没什么底线和良知的人,否则他就不会成为丁洛克家族的心腹,并在此刻听到布里昂·丁洛克的这句话。

    他突然记起了眼线向他通报时随口说的话——

    “NO.749每天都要出门去,但都是去一家剧院我还看到布里昂·丁洛克也去那家剧院了。”

    徐子执双眼瞬间睁大,瞳孔缩成极黑极小的一点,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仿佛被惊涛骇浪笼罩,稍有不慎,就会被蚕食殆尽。

    “您放心,一切正常。”

    这个回答,符合他一贯的人设,闲散,懒惰,圆滑,狡诈,不承担责任。

    NO.749其实丢了,但一旦他承认,就要负全部责任,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反正等交战开始,也没人关心NO.749是不是丢了,他只要指着一具碎成烂泥的尸体说是NO.749的,就够了。

    他不确定在那个剧院,NO.749是否与布里昂·丁洛克见面,NO.749的丢失又是否与布里昂·丁洛克有关。

    但布里昂·丁洛克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正常就好,去办吧。”

    挂断电话,那股压迫感才消失,徐子执长长松了口气。

    他果然做对了,他的卑劣在阴谋家面前是透明的,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只是这些自诩能看穿他人面目的上位者,总是有一个毛病,太过骄傲。

    当他们以为一个人是透明的,就不会在意,透明的物体仍有阴影。

    比如,他隐瞒NO.749失踪的同时,也隐瞒了NO.758不在度假村的事。

    比如他始终闲散懒惰,遇事后退,是因为他不敢在人前使用异能,他没有徐子理的能力。

    命令下达,行动就开始了。

    那是徐子执第二次见到司泓掣,他已经没了那晚歇斯底里,斯文全无的模样了。

    此刻司泓掣穿戴整齐,双目黑沉,站在人群中,如一具没有任何情绪的机器,麻木冷漠。

    他理应知道这次行动是个阴谋,理应知道至少此刻神祇系觉醒者还是无辜的,但他毫无反应。

    “开始吧。”司泓掣说。

    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呢?

    徐子执当场就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二区队员领命闯入度假村内,粗鲁地推搡着人群,甚至将脱衣而眠的人们从床上扯起:“起来了!去广场站好,接受检查!”

    “都不许睡了!”

    “快点穿衣服!”

    “谁让你喝酒的!”

    “洗澡的也给我出来!”

    “快点!慢一秒钟都有可能是乌里尔的同犯!”

    “你们花着联邦的钱,还享受起来了!”

    二区稽查队员像赶畜生一样将八百余名神祇系觉醒者赶到了度假村的大广场上,甚至有七十多岁的老人被他们推搡摔跤,划破了手掌,也有女人没来得及穿好衣服,被看光了身子,还有孩子因为哇哇大哭,被扇了几巴掌。

    所有人心里都带着怒气,不知道联邦为什么突然态度转变。

    “联邦罪犯乌里尔畏罪潜逃,现怀疑你方包庇窝藏罪犯,劝你们赶紧老实交代,知情者立刻上报,否则耽误了注册身份ID,别怪联邦无情。”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

    “什么?乌里尔成了联邦罪犯?”

    “这怎么可能,乌里尔是大好人啊!”

    “我们没有见到乌里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到底出了什么事,乌里尔确实很久没来看我们了,身份ID也迟迟没有进展。”

    “大家都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真的没有包庇任何人,也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是啊,联邦上来就这种态度,不是不讲理吗?”

    神祇系觉醒者心中虽然有怒火,但最初仍是理智的,他们以为问题还可以靠交谈解决,以为联邦只是一如既往的太过粗暴。

    “没人承认?那就别怪我们搜查了!”

    说罢,稽查队员们不容分说地闯进神祇系觉醒者居住的客房,将他们可怜兮兮的私人物品翻了个底朝天。

    孩子的玩具,奶瓶,女人的贴身衣物,Omega的抑制剂,被翻看数次的书籍,精心缝制的围巾

    这些东西全部被撕烂踩碎,扔在地上,这个荒废度假村中被神祇系觉醒者精心维护的小家,转眼间成了一片狼藉。

    “你你们”有老人颤抖着手指,情绪激动地指着他们。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高喊:“他们推老人!看看老伯的手,全磕破了!”

    “这么对我们大人就算了,孩子有什么错,他们居然因为孩子哭而打孩子!”

    “我们满怀希望来到首都城,都得到了什么?被欺凌,被侮辱,被压迫!”

    “我的腿被他们踢断了,他们会负责吗!”

    “那是我全部的家当啊,都被他们给毁了!”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被这么欺骗!”

    “这场接纳根本就是骗局!乌里尔是他们派来的骗子,将我们骗来羞辱!”

    “兄弟们,认清现实吧,联邦政府欺压我们上百年,从来没把我们当人过!”

    “不蒸馒头争口气,跟他们拼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拼了!”

    “为什么怕他们,咱们的力量呢?咱们明明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上!再也不要忍耐了,哪怕流血,也要为自己而战!”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把匕首捅进了稽查队员的胸口,匕首拔出,溅起一串血花,稽查队员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鲜血激红了所有人的眼睛,再没有人能控制住情绪,神祇系觉醒者一拥而上,朝嚣张至极的稽查队员猛扑过来。

    来找茬的稽查队员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根本扛不住几百人的攻势,他们狼狈乱窜,哭爹喊娘,不断有人倒下,被人群踩成烂泥。

    徐子执发射一枚信号,那些伪装成神祇系觉醒者的眼线悄悄从人群中退出,隐没在黑暗里,逃命去了。

    司泓掣在高处麻木看着一切,只是冷淡说了一句:“乌里尔没逃到这里。”

    神祇系觉醒者一鼓作气,冲向首都城内,为自己讨要说法,巡逻卫队与禁区守门的稽查队员成了无辜的牺牲品,百年来的委屈和压抑在此刻尽数爆发,即便人群中有清醒者,也再扭转不了局势了。

    战火从第一把匕首迅速升级成异能厮杀,枪炮齐开,首都城燃起熊熊大火,鲜血染红了道道长街。

    神祇系觉醒者在愤怒中听从了大脑里的声音,为了胜利,为了争一口气,他们将自己彻底交给了神明,他们恨联邦人超过恨神明,他们宁可失去自己,也要联邦流血流泪。

    他们做到了。

    神明的力量远超其他觉醒者想象,哪怕是S级,在强大的祂们眼中也不过是挣扎的蚂蚁。

    投射的炸弹和火箭炮被祂们随手扇开,数十米的高楼顷刻间夷为平地,数百卫兵挥挥手便爆体而亡,无数首都城百姓流离失所。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天,波及了首都城一半的面积,数万名死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它如何开始,又为何结束。

    神祇系觉醒者虽然无敌,但人体终究是有极限的,只要用成千上万的人命去填,他们早晚耗尽力气,如一盏熄灭的灯。

    当这盏灯快要熄灭,神明便毫不留情地抛弃,转而进入下一个通道。

    祂们一贯如此,不会怜惜一个通道,不会对一个通道产生感情。

    或许就像人类爱看蚂蚁争斗,爱看蝈蝈厮杀,一个死去了,便再选一个,毕竟是如此渺小又不值一提的生命。

    直到最后一个通道也在战争中死去,祂们才彻底失去了这个星球的视角,虽然遗憾,但宇宙中还有无数个星球,等着祂们再开一局比赛,这不过是祂们漫长永恒的生命里,一点微不足道的扫兴。

    徐子执整整三天未睡,但他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极度亢奋,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场面都会觉得亢奋,尤其他还是既得利益者。

    于联邦,他们拔除了横亘在心中百年的心腹大患,于丁洛克家族,他们稳固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铲除了眼中钉乌里尔。

    于司泓掣,他得到了元老的信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权力,足以追查潜逃犯乌里尔的下落,为妹妹报仇。

    于徐子执,他即将得到他难以想象的富贵和地位,达到他此生的巅峰。

    他这个牛皮癣一样卑贱的生命,也终于能够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了。

    至于战争的后果,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在意呢?

    ——“神祇系觉醒者全灭,首都城死伤十余万,百万平民流离失所。”

    这句话于此时的他而言,不过是一句结论罢了。

    这时,徐子执得到了下一则命令,清点确认神祇系觉醒者的尸体。

    “NO.075确认死亡。”

    “NO.093确认死亡。”

    “NO.174确认死亡。”

    一个个确认死亡的消息传来,下属手上那份名册里,剩下的名字越来越少,神祇系觉醒者落魄潦倒的人生,就像这行普通的铅字,被笔尖一划到底。

    徐子执站在断壁残垣上,用热毛巾擦掉脸侧的鲜血,喝一口提神醒脑的咖啡,然后眯着眼,看向满地白霜。

    清晨的阳光格外刺眼,正针一般扎向他的太阳穴。

    知晓平叛之战真相的人都还活着,那些死去的,不过是无辜卷入战争的炮灰。

    所以,这个世界哪有公平而言呢,如果他不是坐上了副区长的位置,即便在蓝枢,他也只是炮灰中的一个。

    “还剩几个?”徐子执问。

    “还有五个目前没有找到,可能已经混在尸体里成为烂泥了。”

    “嗯,报一下编号。”这样残酷的战争,有几个尸体确认不到太正常了,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他,就像没有人会知道,他弄丢了NO.749.

    “报告,有NO.749,NO.692,NO.307,NO.879,NO.758。”

    “去首都城凯思茅医院方向找找。”徐子执吩咐道。

    他记得之前NO.758正带高烧昏迷的孩子在凯思茅医院治病,NO.879应该就是她孩子的编号。

    不过也许,她已经趁乱带着孩子逃脱了,毕竟他一时的恻隐之心,给她留下了一条生路。

    正这时,下属的耳麦中传来滋啦声响,他压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突然兴奋道:“副区,找到了!厄迪夫在酒厂街找到NO.758了!”

    徐子执手指一紧,那股熟悉感前所未有地侵袭着他的心脏,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将热毛巾交给下属:“我去看看。”

    酒厂街距离凯思茅医院有一公里的距离,在任何战争中,人们总会避开医院和学校,联邦也不例外,除非神祇系觉醒者躲在其中。

    显然NO.758并没有选择躲在那里,而是去了夜晚没有什么人工作的酒厂。

    真是可笑,如果是他,他一定会选择躲在医院里,至少炸弹不会投向医院的方向,至于医院里的老弱病残,他命都要没了还管那么多?

    他在飞禽形态觉醒者的帮助下飞向酒厂街,一落地,立功的厄迪夫就兴奋地冲上来,拿起照片在他眼前晃动:“长官!我找到了!是我找到的!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于是,徐子执就也朝照片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冻凝了他全身的血液。

    迦妮塔长大了很多,五官变得更加精致,红棕色长发披在她清瘦的肩膀,她用那双琥珀色眼眸淡笑着看向镜头。

    她的衣服仍旧朴素简单,但万分整洁,她怀里,抱着个粉嫩的,缩成一团的小婴儿,婴儿的手里还攥着一只款式老旧的小风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子执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直不起腰,身子如筛糠一样颤抖,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形如疯癫。

    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来嘲笑他这荒诞且卑贱的一生。

    他终于记得在哪里看到过NO.758了,那个女人死后,有人拿着文件让他签字,他在那成沓的文件上看到迦妮塔的名字后面,就有这串数字。

    原来迦妮塔没有身份ID,是因为她是神祇系觉醒者。

    原来弗比斯湾的好学校将他们赶出门外,是因为她是神祇系觉醒者。

    原来消失的颁奖礼和不被承认的第一名,是因为她是神祇系觉醒者。

    原来他帮着丁洛克家族屠杀的,是他的女儿啊。

    徐子执狂笑着推开下属,踉跄向前。

    她躺在酒厂街冰凉的草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整洁的衣裤上沾了好些灰。

    徐子执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一把拽起她,翻来覆去的检查。

    “他们把你怎么了?动你了吗?有多少人!”

    他渴望像以前那样唤起她,只是这次,迦妮塔不会再疑惑地看着他,给他答复了。

    她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身体如雪般冰凉,红发从他指间滑下去,如一去不回头的生命。

    徐子执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财富和地位,可他再也无法给迦妮塔买一条雪白漂亮的小裙子。

    他此生唯一的心软,唯一的善念,唯一的责任,如今彻底离他远去了。

    “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报应,我的报应!”

    徐子执仰天大笑,直视刺眼的日光,他眼中淌出两行血泪,滴在了迦妮塔苍白的唇上。

    第172章

    徐子执疯癫的模样将周围的下属都吓坏了,他们不敢上前,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按理说,以徐子执的身份和经历,不该和神祇系觉醒者有任何关联,但他明摆着就是认识这个死去的NO.758。

    厄迪夫眼珠一转,趁徐子执不注意偷偷离开了。

    徐子执歇斯底里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迦妮塔还有个孩子。

    如今迦妮塔一个人躺在这儿,那么孩子呢?

    他忙爬起身来,抱着迦妮塔,在酒厂街周围找了一大圈,可都没找到婴儿的尸体。

    也对,在这种大型战争中,人们只会关注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而脆弱掀不起风浪的婴儿很容易被忽略,就比如他,在派人盯梢神祇系觉醒者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叫一个人去盯婴儿。

    迦妮塔特意跑到距离凯思茅医院一公里的酒厂街,就是希望联邦的火力被集中到这个地方,或许,她一直把孩子留在医院!

    徐子执想罢,顾不得许多,他将迦妮塔的尸体交给下属,嘱咐他看管好等自己回来,然后便拉起飞禽形态觉醒者朝凯思茅医院飞去。

    他在情绪激烈震荡的时刻,也没忘记思考,他让飞禽形态觉醒者停在了医院附近的银行,然后当着下属的面冲进银行,并从后窗翻出,将下属甩开。

    他刚打算去医院寻找,就见有两个身影从医院后门狂奔远去,前面的身影怀里抱着什么,后面的人一身白袍,闲适冷静,穷追不舍。

    徐子执心中一紧,顾不得许多,凭直觉追了上去。

    三日大战之后,首都城一片断壁残垣,老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无事的闭门不出,以至于大街上空旷寂寥,只有尘土飞扬。

    那两个人跑得极快,徐子执的脚步很快就跟不上,他只能眼看着他们消失在幸存的城中村里。

    徐子执急得焦头烂额,在这个时间,能够如此疲于奔命的,一定有秘密,他就是有种感觉,前面的人抱着的是迦妮塔的孩子。

    可他现在完全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正当徐子执在城中村错综复杂的危楼旧楼中穿梭时,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嘹亮尖锐的啼鸣,那啼鸣好像能无视空气的消磨和楼体的阻碍,传递到无限遥远的地方。

    他精神一震,忙朝着啼鸣发出地跑去。

    好在他离得近,很快就再次看到那两个人。

    只是这次,逃跑的人倒在坍塌一半的房屋内,已然奄奄一息,他小心护着怀里的婴儿,用自己的身体为婴儿挡住了坠落的碎石。

    徐子执一眼将他认了出来,乌里尔!

    此刻的乌里尔再没有那股犀利尖锐,直言不讳的刚强意气,他如狮子般茂密的头发凌乱不堪,身上沾满了碎石和鲜血,他的一条腿被砸下的房梁压断,狰狞的伤口正渗着鲜血,他的眼神悲哀且苍凉,看着眼前的白袍人。

    “临死前的最后一鸣,看来你也知道,已经是穷途末路了。”白袍人站在乌里尔面前,将身体和面目遮得严严实实,任何人经历了三天的大战都会狼狈不堪,而他的衣摆居然不染纤尘。

    乌里尔是蓝鹊鸟形态觉醒者,他的一阶能力【啼鸣】可以传播至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来。

    他在最后时刻使用出这个能力,意味着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更多人赶来,发现这里,发现白袍人做的事。

    “NO.749。”乌里尔平静开口,随着他的声音,有源源不断的血从唇边淌出来,他的内脏早已经碎了。

    徐子执愕然瞠目,太阳穴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疼的他几欲痛呼出声。

    那个白袍人是NO.749,失踪了很多天的NO.749!

    可是他为什么要追杀乌里尔?

    乌里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神祇系觉醒者争取权利,他甚至不惜得罪了大半的议会会员,在这场阴谋中,乌里尔与神祇系觉醒者同是受害者,他们本应携手逃跑而不是自相残杀。

    还有,NO.749这些天到底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会和布里昂·丁洛克一同出现在剧院?为什么在残酷的战争中安然无恙,又为什么要追杀乌里尔。

    “要怪,就怪你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NO.749的声音低沉冷漠,带着某种不似人类的空幽。

    乌里尔痛苦地摇头,但他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失焦,他的脑袋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后倒去,枕在一条断裂的横梁上,他最后一次看了眼天空,挣扎着牵动嘴唇,他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但最终,他停止了呼吸。

    徐子执不知道他在痛苦什么,是痛苦NO.749的背叛,还是痛苦自己在世间尚存的挂念。

    NO.749似乎对乌里尔怨恨至极,他并不打算放过已死的乌里尔,而是将手移至乌里尔的头顶,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用力拉扯,他的白袍被风鼓起,极速抖动,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干扰了此地的磁场。

    徐子执看不见他的能力,这意味着NO.749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只见NO.749将某种东西抽出来后,犹如撕扯布条一样,撕烂甩开,与此同时,乌里尔的尸体迅速变得乌青僵硬,仿佛是一具被风干的躯壳,然后NO.749袍袖一挥,乌里尔便碎成了粉尘,散在风里。

    徐子执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从脚底至头顶窜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他知道乌里尔是A级觉醒者,可在NO.749眼中,将乌里尔挫骨扬灰居然和拂开灰尘一样简单。

    这些天徐子执已经领略到了神祇系觉醒者的强大,那几万的尸体就足以说明一切,但眼前这个人,显然比其他神祇系觉醒者更为恐怖,这种恐怖不仅来自他的能力,还有他远超常人的狠毒和心计。

    恰在此时,跌落在地的婴儿哭了起来,它的声音极其微弱,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红色,一尺高的摔碰就足以对它造成伤害,毕竟它才刚刚从重病中恢复。

    它无助地抬起手臂,抓动柔弱的手指,像是在寻找早已不再身边的母亲。

    它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白袍人听到哭声,突然蹲下身,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婴儿的脸颊,小臂,胸脯,双腿,他宽大的手掌在婴儿身上游走,即便被小手指抓住了食指,他也只是慢慢地拨开,继续抚摸。

    徐子执在暗处偷偷看着,仿佛在看一出自己无法理解的戏剧。

    白袍人对待乌里尔的阴狠和此刻的温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摸不透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婴儿因安抚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白袍人抚摸的手掌一停,他五指间突然施加了力道,骨节绷起,朝婴儿咽喉掐去!

    徐子执头皮发麻,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即刻发动【空间魔方】,将婴儿身下的地面抽离。

    白袍人一手抓了个空,当即腾身而起,目光凌厉阴狠地朝异能信息素的方向看来。

    徐子执知道自己会暴露,但他此刻已经顾不得安危了,NO.749要杀这个孩子,他必须保住这个孩子,这已经是他能为迦妮塔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竭尽全力地释放着异能信息素,只见整座城中村的格局如供人操控的积木,迅速变换着,婴儿很快就在移动的楼体间失去了踪迹,他甚至还给婴儿叠加了数道【视觉误差】,希望能够拖延的久一点。

    徐子执是个很自私很卑劣的坏人,他从不否认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惜命,比任何人都想活得好,活得高高在上。

    但他依然为自己的举动而欣慰,他这一生从未体验过父母亲情,但他却懂得了,学会了。

    他在这世上,总还是有过那么一段,可以称得上真诚的亲情。

    白袍人此刻已经注意到了徐子执,这点挪动空间的能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整片城中村摧毁。

    况且婴儿就算不被废墟掩埋,也早晚会被冻死在首都城的冬季,因为它实在太弱小了,迦妮塔怀孕时营养不良,它从出生起就小病不断,有时连喝奶的力气都没有,根本不足以在这个世上生存。

    所以白袍人没有摧毁城中村,也没有立即杀死徐子执。

    他看到了徐子执身上的蓝枢稽查队服,他疑惑稽查队员为什么要救这个婴儿。

    这当中,一定有他感兴趣的故事。

    徐子执当然不会不自量力地认为自己能与神祇系觉醒者较量,他在发动异能的同时,就通知了全体稽查队员。

    “发现NO.749!NO.749在城中村!”

    他足够幸运,刚好有一队稽查队员在附近,听到徐子执的汇报,他们火速朝这个方向聚拢而来。

    白袍人盯着徐子执看了一会儿,在人群到来之前,如鬼魅般闪身离开了。

    徐子执跌坐在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想去找那个婴儿,但他知道婴儿跟在他身边就是最大的危险,因为稽查队员依旧在搜捕剩下的几个编号,而婴儿的照片早已被渴望立功的稽查队员们烂熟于心。

    他只能等搜查结束,再找机会带走婴儿,希望它不要哭,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再多等待几个小时。

    然而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徐子执刚回到禁区,就被不由分说捉拿下狱。

    他心一沉,丁洛克家族的反应这么快,证明他的猜测都是真的。

    这场平叛之战就是个笑话中的笑话,阴谋中的阴谋,无论是拔除百年来联邦心中的刺,还是维护未来长久的和平,此刻都成了黄粱一梦,因为NO.749背叛了神祇系觉醒者,而布里昂·丁洛克背叛了联邦。

    神祇系觉醒者渴望平等对待,最后却换来被屠杀的结局,丁洛克家族恐惧神祇系觉醒者颠覆政权,而神祇系觉醒者已经颠覆了丁洛克家族的权力。

    NO.749与布里昂·丁洛克应该早就勾结在了一起,所以他在城中村使用的异能,布里昂·丁洛克才会很快知道。

    空间系能力与徐子理登记在联邦系统中的异能不一致,他们要发现他的身份了。

    在禁区监狱的当晚,还不等人审讯,徐子执就‘疯’了。

    他戴着稀铅矿手铐,一边拿头撞墙,一边癫狂大笑:“我找到NO.749了,我要做大官了哈哈哈哈哈我终于要当大官了!我要当议长了!”

    此刻的司泓掣还不会【令行服从】,而拥有【问心】的Oliver也已经锒铛入狱,无论如何刑讯徐子执,哪怕废了他的双腿,掐碎他的肋骨,生剥他的皮肉,他都只会疯喊着这句话。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半年过去了。

    他们终于相信他是真的疯了,于是他们将他送去了AGW特危死刑监狱,至少在那里,他的异能能创造价值,也不会对联邦的任何人造成威胁。

    而元老院之所以没让司泓掣对他施加【死誓咒】,并不是因为他已经疯了,而是他看到了乌里尔的死亡。

    【死誓咒】的施加者,会知道所有被施加者在此次事件中参与的部分。

    他们要继续利用司泓掣,就不能让司泓掣知道他的‘仇人’已经死了,他必须永无止境的工作下去,用效忠换取权力,以此追查早已不复存在的‘仇人’。

    那一年,联邦格局大变,蓝枢二区区长逝世,司泓掣继任区长,英雄厄迪夫辞去联邦职位,入职星洲大学,丁洛克家族曾经的两位掌权人突发意外身故,家族核心权力彻底凝聚在布里昂·丁洛克身上。

    后来,布里昂·丁洛克干脆去掉了自己的名字,只称自己为丁洛克。

    那一年,为了纪念死在平叛之战的几万卫兵,禁区后山建起大片墓地,一个不为人知的女人被小心封存,冷冻在墓地之下,音容相貌宛如犹生。

    那一年,Oliver从天之骄子沦为阶下之囚,Pine被从他的身体里剥离,逃走的哥哥音信全无,他唯一的希望,只剩司泓掣的怜惜。

    那一年,徐子执选择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因为他还有未能说出口的秘密,他还没能为迦妮塔报仇。

    从此监狱里没人知道徐子理,更没人知道徐子执,他们只知道一个老疯子,梦想着回到联邦做大官。

    第173章

    “原来是你。”一个声音在老疯子讲述之后插了进来,众人回头望去,发现兰闻道从外面走了进来。

    联邦的审查已经结束,极地冰川组织的断交和民间谴责的舆论让联邦应接不暇,所以当发现他们身上没有辐射后,二区很快就将他们放了回来。

    老疯子这个漫长的故事,兰闻道听到了结局,于是他跟着补充道:“神祇系觉醒者与联邦政府发生冲突后,我第一时间从港谭赶了过去。我的本意是调停战争,让神祇系觉醒者暂时回到弗比斯湾,减少伤亡。”

    “可等我到了,却发现战争已经不是我能阻止的了。我作为B级觉醒者,甚至不敢靠近内城,无数内城百姓撇家舍业逃到城外,路上发生的踩踏和冲突数不胜数,死伤人数绝不止十几万。”

    “三日战争结束之后,我才敢向内城走,但我心里其实明白,神祇系觉醒者凶多吉少。走到城中村附近,我听到了乌里尔的【啼鸣】,于是我赶了过去,看到了你口中的NO.749和乌里尔。”

    “后来你将婴儿藏起来,NO.749闻声消失,我等你们走远了,才开始寻找那个婴儿。好在它的哭声吸引了我,我从一个小角落将它抱出来,它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实在太虚弱了,如果继续呆在冰天雪地里,很快就会去世的。”

    “我接到的消息是神祇系觉醒者造反,率先对联邦发起攻击,他们违背了当初与黎组长定下的约定,我本不应该插手,可是看到一个生命在我眼前奄奄一息,所有道理都是空谈,我不能不救他。”

    “小宝宝真的很娇气,我从老百姓那儿换了点奶粉,它一口也喝不下去,没办法,我只好让高塔公会开着直升机来,把它接回了港谭,回去一检查,又是营养不良又是肺炎,调养了好久才健康起来。”

    “爸”兰斯轻声道。

    兰闻道走过来拍拍兰斯的背,心疼道:“心肝,之前一直不告诉你真相,就是不想你背负这么沉重的负担,人这一生很短,爸爸想你开心的过完。”

    但成立黑灯会,也确实是兰闻道的未雨绸缪。

    他一方面希望兰斯通过那一桩桩求助申请看清世界的真相,一方面,也希望给兰斯足以自保的力量。

    “还有,一直不同意你谈恋爱除了怕你一个小O吃亏,也是怕神祇系觉醒者的血脉延续,你的宝宝也要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爸,我会把他们保护好的。”湛平川突然发誓。

    兰闻道提起一边眉毛,偏过头警惕地扫向湛平川:“小子你注意,我只是打个比方,现在还没有宝宝吧?!”

    湛平川:“。”

    老疯子怅然望着兰斯,喉咙抽动,语带哽咽:“所以你真的是迦妮塔的”

    上一次见迦妮塔,已经是十八年前了,在那条寂寥寒冷的酒厂街,迦妮塔第一次被他抱在怀中,却再也不会叫他一声爸爸了。

    幸好,那个孱弱的婴儿活了下来,幸好它是被高塔公会捡到,拥有富足的生活,受教育的权利,它没有像它母亲那样,被歧视,被压迫,饱受困苦,还遇到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幸好它长得很像迦妮塔,让他苦苦支撑了十八年后,再次看到了女儿的影子。

    “谢谢你,当年救了我。”兰斯此刻的心情很复杂,面前的人是平叛之战的参与者,也是他实质性的外公。

    一个纯粹的恶人,舍弃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和尊严体面,在毫无希望的AGW特危死刑监狱等待了十八年,只因为对迦妮塔的父爱。

    爱真的很神奇,能让自私自利者倾尽所有,让坦荡良善者怨忌毒恶。

    “迦妮塔对不起要是我没走就好了,要是我没做徐子理就好了。”老疯子的眼神逐渐涣散,意识也开始变得不清晰,他完全将兰斯当作了迦妮塔,恨不得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遗憾尽数倾诉。

    法塔走上前来,叹了口气:“他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回忆了如此漫长的故事,牵动如此痛彻心扉的情绪,老疯子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无法支撑了。

    他将镇定剂注射到老疯子体内,看着老疯子逐渐阖上眼沉睡,他才重新把老疯子抱回床上。

    Oliver早已泪水涔涔。

    原来哥哥死的那样惨,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怪不得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怪不得他再也不能来接自己。

    为了酝酿一场屠杀,他们造就了一切悲剧,那十几万死伤的生命,在有些人眼中,竟是那么不值一提。

    梦境女巫摸了摸他金灿灿的头发,安慰道:“还好你现在平安,乌里尔可以放心了。”

    “嗯。”Oliver低头,用掌心抹去眼泪,勉强打起精神,“对了,还有司泓掣交给我的U盘。”

    他从兜里取出那枚橄榄形状的U盘。

    他还是无法直视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所以拿出来后,他很快就交给了梦境女巫。

    梦境女巫看向兰斯。

    兰斯的情绪还算稳定,其实关于自己的身世,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迦妮塔是自己的母亲,也是那次和解的促成者,这说明她虽然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但却并没有停止学习,自暴自弃,她成长的很好,她是当年那些神祇系觉醒者的精神领袖。

    如果没有遭到自己人的背叛,她会彻底改变神祇系觉醒者的境遇,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她是一个坚韧且伟大的女性,兰斯很开心知道这一点。

    至于NO.749,他应该就是潜藏在禁区的神祇系觉醒者,他将自己彻底奉献给了神明,建立了古神教,培植了那些拥有神迹的信使。

    “一起看看吧。”兰斯轻声道。

    他显然不会像兰闻道所说的,因为是神祇系觉醒者就担惊受怕,如果有人会对他和他未来的宝宝造成威胁,那灭掉就好了。

    老疯子说他和迦妮塔很像,但其实他完全没有继承迦妮塔的性格,如果是他,他没有那个心胸选择和解。

    司泓掣说尤托皮亚的腌臜事,才是扳倒联邦政府的关键,既然如此,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梦境女巫将U盘插进电脑中,很快,读取成功,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

    鼠标触到文件夹,Oliver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十八年了,他已经比哥哥的年纪还要大了,他甚至快要记不得,哥哥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然后,梦境女巫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是属于乌里尔的视频。

    司泓掣并没有在U盘里夹带一些他的忏悔或歉意,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司泓掣很清楚,他不配向Oliver祈求任何事。

    视频点开,虽然是十八年前的画质,但也还算清晰。

    这似乎是一段监控录像,摄像头在墙角,正对着一条宽阔笔直的走廊,走廊左侧有且只有一扇铜金色的大门。

    这扇门显然与众不同,它比任何室内建筑中的门都要高大和庄严。

    虽然视角是倾斜的,但仔细观察大门的旁侧,依稀能辨别出铅墨色的牌子上写着——元老会议事厅。

    兰斯:“看来是元老们开会的地方。”

    他记得二区吊车尾劳恩说,元老会是唯一能让司泓掣立刻放下工作赶过去的存在。

    虽然在老疯子的讲述中,丁洛克家族和NO.749似乎才是罪魁祸首,但其实是三位元老最终决定了开启战争。

    如果说丁洛克家族和NO.749罪无可恕,那元老院也难辞其咎。

    突然,电梯门打开,正值壮年的乌里尔出现在视频中,他一头狮子般蓬松浓密的银发极为显眼,他的脚步很快,似乎带着怒气,走到门口,他特意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随后敲开铜金大门,走了进去。

    “哥哥”Oliver喃道。

    视频中,铜金大门没有被关上,但镜头也没有转换,依旧是这台监控所对的走廊。

    议事厅内的画面看不到,走廊里也没了人,但视频还有不小的长度。

    众人面面相觑。

    “司泓掣到底是什么意思?”梦境女巫皱眉。

    “走廊里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吗?”法塔托腮思索。

    “可我对解谜不擅长。”阿巴顿挠了挠头。

    视频就这样古井无波地走到了最后,梦境女巫只好又放了一遍。

    莉莉忍不住问:“小橄榄老师,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猜,Oliver可能会更了解司泓掣的脑回路。

    Oliver摇摇头,他也看不明白这段视频是什么意思,他哥哥的确出现了,但视频中却和尤托皮亚一点关系都没有。

    兰斯:“但凡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种视频里搞解谜的,所以信息一定是十分直白的。”

    卢卡斯摊手:“但我确实看不出来啊。”

    湛平川站在众人身后友情建议:“要不调大点声呢?”

    黑灯会人有点太多了,他也不好意思往前挤,要不是S级的五感,他连门边那行小字都看不到。

    梦境女巫:“已经是最大音量了啊。”

    “声音不够大!”兰斯猛然抬眼,瞬间被湛平川点醒了:“议事厅内的监控录像以及乌里尔的所有资料,一定早就被联邦销毁了,这段走廊监控之所以被留下来,是因为它看似毫无意义,当年检查录像的稽查队员和我们一样,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赘婿果然有点东西。”梦境女巫忙道:“度玛!帮忙处理一下音频!”

    “知道了兰绮。”度玛挤开人群,钻到电脑面前。

    第174章

    经过度玛处理的视频终于能够听清,隔着一道门缝,议事厅里传来微弱的质问声——

    “我已经将尤托皮亚的调查报告交于您,相关文章也得到了社会的广泛响应,元老院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动作?”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平静道:“事情无法一蹴而就,我已经认可你的建议,给予神祇系觉醒者平等的权利了,尤托皮亚的事不能操之过急。”

    兰斯挑眉,看向Oliver,他颇为意外,乌里尔居然在元老面前也是直言不讳,义正辞严的风格。

    Oliver明白兰斯是什么意思,于是解释道:“哥哥性格如此,其实他是很温柔的人。”

    视频里又传来声音:“神祇系觉醒者只有八百余人,但尤托皮亚是上百万人,他们的处境甚至比神祇系觉醒者更加艰难,为什么不能一起解决呢?”

    “乌里尔,神祇系觉醒者毕竟是联邦人,但尤托皮亚人隶属于加勒比酋长国。”

    “但他们的苦难却是联邦造成的,百年前,联邦为了清缴塔斯曼海盗国,从世界各地搜刮晶矿石和特殊信息素,于是联邦政府与加勒比的叛乱组织坦布人达成协议,帮助他们控制了加勒比酋长国。坦布人自私自利,卖国求荣,将加勒比的地下城和觉醒者都当作资源献给联邦,以至尤托皮亚人至今过着奴隶般的生活。”

    “这确实是联邦的错,我已经承认了。”

    “做出这条决策的人早已去世,联邦和塔斯曼的战争也已经终止多时,我们为什么还要扶植坦布人,让他们继续剥削尤托皮亚人呢?”乌里尔的声音振聋发聩,哪怕是十八年后通过电子设备传出来,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振奋人心的力量。

    “因为积重难返,八百人的命运容易改变,但百万人的命运很难改变。”元老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听不出来他是否被乌里尔打动,或许站在他的位置,已经很难共情到个人的命运了。

    “但总要做出改变啊,至少,也要停掉惨无人道的骆驼市场!”

    听到这里,阿提娅脸上露出哀伤和耻辱的表情,她忿忿解释道:“骆驼市场是开在上帝城广场的一个交易市场,每周二举办一次,届时坦布人会牵着有特殊异能的尤托皮亚人前往市场,供世界各地的有钱人挑选,如果顾客遇到感兴趣的异能,就可以当场付款抽取信息素,坦布人以将‘骆驼’的信息素卖光为荣,而尤托皮亚人修养一周,下周就又有足够的信息素被贩卖了。”

    这也导致异能越独特的尤托皮亚人命运越悲惨,很多人受不了折磨,选择自杀,还有人奋起反抗,然后被杀死。

    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坦布人的,因为坦布人手里有联邦赠与的高精尖稀铅矿武器。

    阿提娅觉醒异能不久就偷溜了出来,不然她缩小的能力一定会引起坦布人的兴趣,她早晚会沦为被贩卖的‘骆驼’。

    众人听了她的解释,无不遍体生寒,如果不是亲耳听的,他们绝不会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人饱受这样的折磨。

    “乌里尔,在这一百年间,尤托皮亚已经牵扯了联邦太多人的利益,你递交上的材料,足以掀翻当前的联邦政府,为了拯救外人,换来联邦内部的震荡,是很多人无法接受的。”

    因为剥削尤托皮亚人得到的资源和财富都流入了联邦人的口袋,想让这些联邦人将好处吐出来,势必无比艰难。

    这与解放神祇系觉醒者不同,神祇系觉醒带来的是威胁,影响的是未来的利益,它会比放弃现在的利益更容易接受。

    “可您是想有所改变的,不是吗?您知道如今的联邦议会有多少沉疴旧疾,您想清除这些人,您想恢复黎明日前的世界,您知道人类文明在这一百年间并没有进步,而是在倒退,您痛恨联邦为掩盖罪恶制造的三十年历史断层。”

    “这件事只能一步一步来。”

    “可您慢的每一步,都得用尤托皮亚人的性命来填啊父亲!”

    视频戛然而止,但最后一句话却像是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乌里尔吐字清晰,掷地有声,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清晰无比地听到了‘父亲’二字。

    Oliver瞬间成为了视线焦点,或惊讶,或愕然,或唏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企图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讯息。

    但Oliver同样惊愕。

    “我和哥哥是同母异父,母亲带着哥哥嫁给我父亲,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意外去世了,我几乎是哥哥带大的。对于母亲,我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提到过哥哥的父亲,后来,哥哥也没有和我提过。不过据我所知,母亲曾在铅云做过一段时间技术员,但没多久,她就离开那里转投了公会。”

    众所周知,元老院的三位元老已入臻境,神圣不可亵渎,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全联邦的尊重,拥有莫大的权利,就是因为他们无妻无子,无父无母,甚至没有任何亲族友朋,所以他们公正秉直,一切为了联邦。

    如果乌里尔真的是元老的孩子,那就说明元老院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圣,三位元老同样拥有七情六欲,会产生爱情,会为情欲沉沦。

    想必就是在Oliver母亲做技术员时期,久居高处的元老越过雷池,与年轻貌美的Omega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但爱情的炽热是短暂的,恢复冷静之后,他们都知道这段关系不能见光,不能长久,于是元老收起了凡心,Omega离开了铅云。

    但大概是心有余情,Omega并没有打掉乌里尔,后来元老也知道了乌里尔的存在,默许了这个意外得来的血脉。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兰斯平静地望着定格在最后的视频,“乌里尔这些年走南闯北,揭露了不少联邦的黑暗,为联邦政府带来无数麻烦,但他却依旧可以安然无恙,拥有发声的权利。”

    Oliver喃喃道:“怪不得哥哥不告诉我,那是一个地位崇高,却永远都不能相认的父亲。”

    若非有这个视频,若非被录下这段对话,恐怕这个秘密会被永久埋藏,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原来哥哥背负着这样的身世,原来哥哥并非是一腔孤勇。

    哥哥清楚的知道,虽然出身难以启齿,但他是这世上最适合为弱者讨公道的人,是这世上最应该为不公发声的人。

    他没有妄自菲薄,没有贪图享乐,他利用自己的身份,践行着自己的使命,奋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所以在你的讲述中,司泓穗被害,乌里尔被关入禁区监狱,但他一开始并不惊慌,他坚信二区调查后会还他清白,因为元老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人诬陷。”兰斯道。

    Oliver点头:“不错,哥哥确实相信联邦。”

    他的记忆被拉扯到十八年前,当时乌里尔端坐在监狱中,耐心的宽慰他,要他相信联邦政府会公正调查,他当时并不理解哥哥的自信从何而来。

    湛平川挑眉:“这么说元老院要为神祇系觉醒者注册ID也是真的,这并不是一个陷阱,而是元老给自己儿子的承诺。”

    所以如果没出意外,神祇系觉醒者会顺利获得身份ID,并从首都城安全离开。

    迦妮塔和乌里尔的努力是有意义的,他们离成功真的只差一步了。

    梦境女巫:“那乌里尔的亲爹是哪一个?黑眸,金眸,还是红眸?”

    湛平川:“我猜是黑眸,老疯子不是说了,丁洛克家族召开秘密会议时说,主要是黑眸元老支持乌里尔,金眸和红眸只是卖他个面子。”

    法塔不解:“那为什么最后元老院还会同意屠杀神祇系觉醒者呢?他真的怀疑乌里尔是罪魁祸首吗?真的认为自己被亲生儿子欺骗了吗?”

    兰斯摇头:“Oliver说,那天乌里尔神色慌张,跟他说一切都错的离谱,他要去救那上百人的性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乌里尔清楚自己无法得到公正的审判,于是他不惜将Oliver置于险境,也要逃出监狱,为神祇系觉醒者报信。”

    Oliver喃喃问:“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回忆里的每个场景都是那么清晰,哥哥被【问心】询问后流血的胸口,哥哥焦虑急切的神情,哥哥笃定温柔的承诺。

    兰斯:“我猜,他发现黑眸元老已经不是他的父亲了,他意识到这是一场颠覆整个联邦的阴谋,所以他不得不走。”

    因此,在老疯子的叙述中,元老院的态度有很多前后矛盾的地方,从力排众议的偏袒,到后来毫不留情的利用。

    梦境女巫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现在的黑眸元老,其实早就被换了?”

    湛平川紧锁眉头:“元老院是联邦最高权力机构,三位元老的觉醒等级和异能水平,称得上是整个联邦的巅峰,如果能将三个人全部控制,那只有——”

    “NO.749,他失踪的那段时间,就是去取代黑眸元老的。”兰斯接过湛平川的话。

    只有神明的力量能够战胜人类最强觉醒者,NO.749真的做到了当年预言中所说的,颠覆整个联邦。

    联邦各大利益集团千防万防,压迫了神祇系觉醒者上百年,最终还是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上帝之城】

    第175章

    葬送首都城数万人性命,戕害所有神祇系觉醒者,一力造成Oliver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终于浮出水面。

    “趁那十二名怨种还被困在洛拉西提冰原,我们得尽快去一趟尤托皮亚,把当年乌里尔交给黑眸元老的证据重新搜集回来。”兰斯说。

    当年的证据一定已经被毁了,不然司泓掣绝对会附在U盘中交给Oliver。

    “好,我和你一起去。”Oliver应道。

    他有义务帮哥哥完成最后的遗憾。

    “我也去我也去!”卢卡斯现在是和Oliver一样的联邦通缉犯,根本不能公开露面,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闲得住。

    梦境女巫:“那我也——”

    兰斯摇头:“不,常年在外露面的先别动,我们到尤托皮亚不是劫狱,不可能一直戴着头套,那里或许会有联邦的眼线,如果认出高塔公会的人就不好了。”

    卢卡斯一个人暴露,对高塔公会的影响不大,但如果再被发现一个,那很难不让人怀疑,黑灯会就藏在高塔公会中。

    Oliver:“我同意,毕竟还有卢卡斯的能力,如果我们有需要,可以立刻喊你们过去帮忙。”

    阿巴顿挠挠脑袋,瓮声瓮气道:“唉,那我先不去了。”

    毕竟他对外的身份是兰闻道的保镖,经常陪着兰闻道出席各种活动。

    梦境女巫:“好吧。”

    同样的,她作为人尽皆知的高塔公会大小姐,也不能离开太久。

    法塔:“我倒是可以。”

    他的身份是给小少爷治病的私人医生,所以没有代表高塔公会出面过。

    莉莉举手:“我也可以!”

    兰斯无情拒绝:“但你要开学了,你父母那边不好瞒。”

    莉莉一听,两根甩起的蓝辫子耷拉了下来。

    度玛却不动声色地扬起了小下巴,伸手扯了扯兰斯的衣角。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兰斯看出他是什么意思了,只不过度玛待在高塔公会更安全些,而且也不影响他使用异能。

    卢卡斯却一把勾住度玛的肩膀:“小机器脑袋再呆要生锈了,大不了见势不好我就把他送回来。”

    兰斯:“好吧,那就度玛,法塔,卢卡斯,Oliver,阿提娅。”

    湛平川环抱双臂,挑眉问兰斯:“宝贝儿,那我呢?”

    兰斯扭头,疑惑且理所当然道:“你当然要和我一起,难道你放心我自己去吗?”

    法塔,卢卡斯,Oliver,度玛,阿提娅:“?”那我们是?

    湛平川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兰斯的语气让他听出了他的与众不同,别人是被安排工作的,而他是被需要的。

    湛平川严肃道:“当然不啊,你这种娇生惯养的漂亮小O,肯定要老公陪着才放心。”

    兰斯忍笑:“不过你还是得再回家一趟,跟湛会长和楚叔叔交代清楚,毕竟这次少不了要旷课了。”

    其实他们和莉莉的开学时间差不多,星大还有一周就要开始下学期的课程,而从港谭到尤托皮亚交通不便,一路辗转就要花掉三四天。

    湛平川心中好笑:“你真以为我是来星大学习的啊。”

    星大的课程对他毫无吸引力,但星大捡老婆的概率让他十分满意,这世上还有哪个学校能在废物校长的带领下,允许AO同寝并用信息素亲切交流呢。

    卢卡斯趁机挤到湛平川身边,十分严肃的强调:“弟妹,你别忘了,把我的锚点从你叔那里要回来。”

    湛平川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大言不惭道:“你看我发挥就完了。”

    卢卡斯踏实了,但踏实早了。

    第二天一早,确认阿德里安也已经回到了鬼眼公会,卢卡斯使用异能,将湛平川送到了阿德里安的锚点。

    适时,阿德里安刚洗完澡,正在扣衬衫的扣子,湛平川就直直落入了他卧房内。

    阿德里安听到“墩”一声,手指一顿,余光瞥向自己浅灰色的地毯。

    湛平川知道阿德里安现在还是阴暗面,他低头看了一眼地毯上留下的鞋印,心道不好,忙召出血红丝线,拽着自己急速撤出卧室!

    “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骂得很脏,还嫌弃我踩了你的地毯,但你忍忍,再忍忍,相信我,打死我绝对不是你的本意,我可是你最爱的大侄子!”

    阿德里安阴沉着脸,惜字如金地送出一个字:“滚。”

    “好嘞,不过我滚之前还有件事。”湛平川伸出手来,抖了抖手指,“我卢叔义愤填膺地控诉了你乱捏他锚点的恶劣行径,并责令我帮他回收锚点,叔,我知道你现在心眼小,报复心强,还良心泯灭道德缺失,但卢叔毕竟是我老婆那边的,就当给我个面子好吧。”

    湛平川越说,阿德里安的脸色越沉,到最后,他直接拔下了电脑数据线,绕掌心一卷。

    “卧槽!”

    湛平川见状不好,刹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还不忘通知卢卡斯:“卢叔,我只是真实的描述了一下我叔的心理状况,他就生气的要揍我,咱们拿锚点还是从长计议吧。”

    卢卡斯:“喂你小子——”

    阿德里安盯着湛平川逃跑的位置数秒,才将数据线扔到办公桌上。

    被反复审查的疲惫和灵魂受损的疼痛还未散,一回家,地毯就被踩出了两个鞋印,卢卡斯还向人控诉他行径恶劣。

    他心情不是很愉快。

    阿德里安此刻头发滴着水,衬衫尚有两枚扣子没系,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径直走到桌案内侧,拇指拨开水杯盖,晃着杯中的温水,还嫌不够,于是又倾身伸长胳膊,抵着饮水机接了50ml热水,见水面飘着薄薄的热气才作罢。

    随后,他将水杯放在面前,取出怀里的小黑球,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杯里。

    咚!

    小黑球落入水中,溅起星点水花。

    阿德里安交叠十指,靠着办公椅,静声等待。

    也就十秒钟,卢卡斯“腾”的出现在卧室,一屁股坐在了阿德里安的桌子上。

    他像是刚从温泉水里爬出来的,浑身湿漉漉,皮肤都被蒸泡得发红。

    他低头一看冒着热气的水杯,眼前一晕,气急败坏道:“你把我的锚点扔热水杯里?!我跟你拼了!”

    他喊罢,一脚踹向阿德里安的胸口。

    阿德里安衬衫半敞,紧实的胸肌露了不少,见卢卡斯的脚踹过来了,他一抬手,稳稳抓住了脚踝,让脚心只用很轻的力道踩在他胸膛上。

    卢卡斯用力一挣,阿德里安手臂肌肉绷起,攥得他动弹不得,反而踝骨隐隐作痛。

    “嘶”卢卡斯踹着小腿,凶巴巴道:“喂,轻点!”

    阿德里安没搭理,以他对卢卡斯的了解,只要他敢放松力道,卢卡斯就敢用力踹上来。

    “你要去尤托皮亚?”阿德里安问道。

    “干嘛?”卢卡斯抽不出腿,只好恶劣地活动脚趾,在阿德里安坚硬的胸膛压出脚趾印,并试图夹起他的胸肌。

    但那么弹性十足的地方,他显然是夹不起来的,试了半天,没想到把自己脚趾累抽筋了,疼的他眼泪差点飙出来。

    “我抽筋了!”卢卡斯大声痛叫,晃得办公桌咯吱作响。

    阿德里安稍稍仰头,灰蓝色眼珠冷酷无情地看着他。

    卢卡斯只好忍辱负重,软声哀求:“哥哥,我脚趾抽筋了,松开我吧。”

    阿德里安不置可否,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卢卡斯眼睛真的红了,才不紧不慢地将他的脚踝压下去,拇指贴着侧筋的地方用力一揉,把错位的地方揉开:“需要哥哥陪你去吗?”

    卢卡斯已经不抽筋了,但他并没把脚缩回来,而是故意让阿德里安继续揉。

    他坐在桌子上,明明居高临下,却被热水蒸得呼哧带喘。

    “不用,兰斯说经常露脸的都别去,可能会有联邦的眼线。”

    “嗯。”阿德里安也认同兰斯的看法,他松开被捏红的脚踝,从卢卡斯屁股底下抽出一沓文件,翻看起来,并要求道:“锚点不许拿回去,遇到危险,要叫哥哥帮忙。”

    “我能遇到什么危险,我一秒就能跑。”卢卡斯嘟嘟囔囔,一把夺过阿德里安手中的文件,把自己衣服上的水拧给阿德里安看,“你快把我从热水里捞出来!”

    阿德里安挑起他的上衣看了看,发现出水的是他的皮肤,衣服只是被身上的水沾湿的。

    原来锚点被打湿,本体也会被源源不断的打湿。

    阿德里安撂下他的上衣,拽回文件,毫不怜惜道:“不是要控诉我吗,再泡半个小时吧。”

    “你!”卢卡斯在心里骂了阿德里安祖宗十八代,又掩耳盗铃地幻想了八百种折磨光明面的方式,然后才从桌子上滑下去,垮着脸道:“那我不控诉你了,你把我捞出来吧哥哥。”

    阿德里安不说话。

    “我这样回去太丢脸了,你把锚点弄出来吧。”

    阿德里安翻了一页纸。

    “好热啊,科学家说温泉最多只能泡二十分钟,我要泡坏了。”

    “你是觉醒者,泡不坏。”阿德里安划出一行有误的数据。

    “我都这么说了你还看得下去,你是不是人啊!”卢卡斯悲愤地挤走文件,将脑袋怼到阿德里安脸前。

    阿德里安眯起眼睛警告道:“哥哥喜欢你闹腾一点,但要是把文件弄湿了,我就让你哭出来。”

    卢卡斯眉头一挑,叛逆雷达高声鸣响,他疯小丑忍得了这种威胁?

    “我要把水都蹭到你身上!让你白洗澡!”他一边张牙舞爪地将自己身上渗出的水珠往阿德里安身上抹,一边屈辱地避开了那份文件。

    不是他怂了,主要是心疼做文件的打工人。

    第176章

    卢卡斯回到高塔公会后,梦境女巫正帮度玛打包行李,随口问了一句:“锚点要回来了?”

    卢卡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呵,我到了之后,对阿德里安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他在我面前深刻忏悔,我看他认错态度良好,勉为其难再借他一段时间。”

    梦境女巫:“”

    “你这是什么表情,像根本不信的样子。”卢卡斯敏感道。

    梦境女巫:“怎么会,看我诚挚的脸,你绝对不是被阿德里安收拾了一顿,然后窝囊地溜回来了。”

    卢卡斯:“。”

    度玛扬起小脸,认真道:“卢卡斯好厉害。”

    卢卡斯指着度玛对梦境女巫说:“你看看什么叫诚挚啊!”

    兰斯正巧从外面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丑来帮忙,把老疯子送去沙漠城,给楚浮看看。”

    平叛之战的回忆让老疯子情绪波动,给身体造成很大负担,以至于那一剂镇定剂后,他昏睡了很长时间。

    高塔公会无法提供更好的治疗了,只能送到楚浮那里再试试。

    卢卡斯跟上去,强调:“送去你老公的锚点,不送阿德里安的。”

    “当然,阿德里安家在沙漠城郊外。”兰斯话音一顿,轻挑眉,意外道,“你的锚点还没要回来?”

    卢卡斯掩耳盗铃:“他跪地求我,我勉为其难再让他用一段时间。”

    兰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哦。”。

    将老疯子送到沙漠城和川国际医院后,楚浮的专业团队介入了治疗。

    经过一系列检查,楚浮也判定他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体重能够养起来,就可以装上假肢,提升生活质量。

    兰斯再次向楚浮表达了感谢。

    楚浮语气平和,但隐约多了丝亲切:“别担心,我尽力。”

    三天后,湛平川告别父母和阿德里安,再次回到高塔公会。

    这次,湛平川还带了波波夫和凌棋一起。

    凌棋是楚浮的学生,平日极为低调,波波夫也从未代表鬼眼公会出面过,安全的很。

    兰斯点头同意,毕竟多个帮手就多份力量。

    当下前往尤托皮亚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从港谭码头出发,借乘商船,走货运航线,可以直达尤托皮亚海湾。

    港谭有很多往返尤托皮亚跑船的船主,登上他们的船,可以有效掩人耳目,也免去了路上折腾,但就是所需的时间太长。

    另一种是乘飞机飞往加勒比酋长国唯一一个拥有机场的城市罕乌比,再从罕乌比乘车去东塔码头,码头换快艇行驶四个小时,登上陆地,再乘车行驶六小时,才算抵达尤托皮亚地界。

    这种方式时间确实缩短了,不过路上较为折腾,而且他们一行人目标会有点大,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但兰斯思量后,还是决定乘飞机。

    因为有小丑在,他们完全可以让一个人先折腾到尤托皮亚,并在那里留下锚点,其他人直接借锚点过去。

    由于瞬移距离越近,小丑越轻松,所以大部队还是要飞过去在罕乌比等待。

    度玛难得跟大家一起出门做任务,他心里很开心,晚上都睡不着,但他不会通过面部表情表达自己的情绪,只会早早将书包背起来,在众人眼前来回转悠。

    “莉莉,我要出门了。”

    “阿巴顿,我要出门了。”

    “兰会长,我要出门了。”

    “兰绮,我要出门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出门,度玛背起小书包,第一个冲出了公会。

    卢卡斯挡着脸,一个健步追上去,急道:“谁给这小机器脑袋调倍速了?!”

    等到了机场,度玛取出背包里的电脑,熟练的入侵了机场的身份识别系统,帮卢卡斯和Oliver修改了信息,于是他们顺利通过安检,登上飞机。

    幸好港谭贸易频繁,经济繁荣,拥有联邦为数不多直飞罕乌比的航班,他们不必在其他城市转机。

    登上飞机后,兰斯仔细观察了机舱内的乘客,发现这里大多数都是跑国际贸易的联邦人,加勒比酋长国的居民少得可怜。

    显而易见,当地极度贫困,恐怕连像样的酒店都难找到。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众人终于抵达了罕乌比。

    罕乌比国际机场极为寒酸,这里没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航站楼,也没有复杂严格的安检流程,下了飞机后,走过一道类似客运大厅的休息区,就正式进入了加勒比酋长国。

    罕乌比常年气温高,此时也有三十多度,众人在卫生间脱掉保暖衣物,换上更为清凉的短袖长裤,走出了机场。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好一些,有那些从事贸易的人在,罕乌比机场附近也建起了几栋现代化酒店,机场外的马路边上,站着不少揽客的当地人,他们比划着手里的牌子,操着浓重的口音,将兰斯等人向外拉扯。

    “我靠,这么直接?”波波夫惊了。

    “我们上不上车啊?”凌棋也被他们扯得东倒西歪,想拒绝但又确实需要车。

    这时,阿提娅冲了出来,她用力拍掉那些人的胳膊,怒着脸,拔高嗓子跟人吵起来。

    这些人要了极其过分的价格,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她。

    看她说着一口熟练的本地话,揽客者只好悻悻给出了更为低廉的价格。

    阿提娅这才勉为其难地选了一辆顺眼的车。

    机场到本地最好的酒店车程也就二十分钟,众人下了车,到酒店大堂办理入住。

    这家酒店有着浓烈的加勒比海风情,铺满棕红色瓦片的屋顶,粉刷成天蓝色的墙面,以及装饰着浮雕的阳台,和火山岩铺就的地板。

    酒店周围栽种着一圈棕榈树,像围栏一样将酒店包裹,后院的位置,还建有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古老塔楼。

    “还不错嘛。”卢卡斯喝着服务人员递来的迎接果汁,点评酒店的装修。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联邦人果然会赚钱。”法塔感叹道。

    兰斯与湛平川去前台为所有人办理入住,谁料在这里住宿是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只要交钱就能拿到房间钥匙。

    这也就意味着当地没有成熟的监管系统,酒店对客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概不负责,这家酒店里可能同时有亡命徒,流窜犯,和杀手强盗。

    前台友善提醒,他们可以通过酒店雇佣当地的保镖团队,来保证在罕乌比的安全。

    但兰斯显然不需要。

    “请问去东塔码头的车还有吗?”

    兰斯问话的同时,湛平川特别自然地递出一张小费。

    前台果然笑逐颜开,热情地为兰斯介绍起来:“前往东塔码头的车很少,每天只有上午九点一班和下午一点一班,现在已经超过时间了,而且明后两天的座位也已经订空了。”

    前台生怕兰斯不信,还拿出手机,让他看群里发布的信息。

    这里订车票不是通过平台,而是通过一个个大型群组,方法极为原始。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这里从事贸易的老板都有自己的车,从来不会乘坐公共交通,而当地的老百姓出行需求极少,一共就那么几辆车,不值得搭建一座平台。

    “我们有点着急,还有其他前往东塔码头的办法吗?买车包车都行。”

    前台想了一会儿,敲打键盘跟人交流一番,才说:“包车不行,这里的人防范意识很强,他们不敢包给陌生的外来人,如果需要买车,也得在售卖处领票排队才行。”

    兰斯皱起眉,没想到在这里会寸步难行。

    “您通融一下呗,一个位置也行啊,我们就送个朋友。”湛平川靠着台面,又递上一张小费。

    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果然有了作用,前台收了钱,又给他们想了个办法:“我有个熟人明天也要赶往东塔码头,但车里只剩一个位置了,到时你们就说自己是本地人,装装哑巴,别让他听出来口音。”

    湛平川莞尔:“我们还真有一位本地人。”

    阿提娅凑上前:“我是本地人,我去!”

    她当初逃出来,也是一路搭着便车,靠缩小身体逃掉车票,辗转多次才去到桑普小镇。

    所以这条路线她很熟,也不会被坑。

    去往房间的路上,阿提娅还在喋喋不休:“越往后走外地人越少,等下了船,去尤托皮亚的公交车上就全是加勒比酋长国的居民了,任何一个外地人出现都会被围观的,所以明天我先去,等我到了家,你们直接瞬移到我家里,这样也安全。”

    兰斯问道:“我有点好奇,这里交通这么不方便,坦布人怎么办,他们难道不需要出门吗?”

    阿提娅:“上帝城里有飞机和直升机的,只不过那些只有坦布人可以用,以及,他们不去太远的地方还可以乘坐飞禽形态的尤托皮亚人。”

    “乘坐。”兰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后嘲弄般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也是一时大脑锈住了。

    加勒比酋长国穷,不代表坦布人穷,这里交通不发达,不代表坦布人出行困难。

    越是贫穷的国度,富人的生活越奢华得难以想象,恐怕坦布人家家都拥有直升飞机了。

    电梯停在十层,众人刷卡进入房间,站在窗口居高远眺。

    他们发现除了围绕在机场附近的几栋酒店外,罕乌比几乎没有任何高层建筑。

    从这里看下去,城市中心一览无余,一个仅足球场大小的喷泉广场已是罕乌比最豪华的建筑,普通人则住在矮小破旧的土房里,即便有二层三层,也是用废旧铁皮和木头梯子在土房上搭出来的。

    本地人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帮联邦,塔斯曼,极地,太平洋孤岛国做贸易的老板搬货运货,出卖劳动力。

    和联邦议会以及元老院相比,坦布人是更令人发指的统治者,他们榨取了整个加勒比酋长国的资源,不顾国家的死活,只图自己享乐。

    兰斯合上窗帘,转回身:“阿提娅,现在详细给我们介绍一下尤托皮亚的情况。”

    第177章

    “尤托皮亚有四座特别的秃山,叫根基山。”

    和加勒比酋长国其他海拔低且平坦无余的地区不同,尤托皮亚既临近海洋又有山峦起伏,这使得这里的温度常年保持在二十五到三十度,非常适合人类生存。

    那四座秃山几乎等高,又恰好分立在正方形的四个点上,好似天然形成的基石,所以被起名为根基山。

    坦布人所居住的上帝城就建在根基山的上方,据说建造这座空中之城共耗时六十年,葬送了几十万尤托皮亚人的性命。

    上帝城的繁华不亚于塔斯曼的桃花源村以及联邦的首都城,受根基山所限,它的整体构造也是正方形的。

    如果从高空鸟瞰,可以看到上帝城被一道三米高的白色外墙包裹,墙体里镶嵌着各式各样的荧光石,一到夜晚,这座悬在空中的城市犹如天堂现世,熠熠发光,神圣瑰丽。

    可以长久发光的荧光石比红鹦晶矿石更加珍贵,就连桑德罗都不舍得用这种品质的荧光石装点海底宫殿,而坦布人却将它贴了满墙。

    上帝城的东北角就是乌里尔视频中提到的骆驼市场,这里周三到周五出售果蔬菜品,鸡鸭鱼肉,周五到周一供各路贸易商展示并出售本国商品,只有周二,才是充满罪恶的信息素售卖地。

    在坦布人眼中,尤托皮亚人与蔬菜水果,珠宝首饰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才会将它们放在同一个地方买卖。

    上帝城中没有高层建筑,但这并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坦布人都有自己的私人别墅,整座城市里最占面积的便是一栋比一栋繁华的别墅了。

    坦布人注重个人隐私,所以别墅之间都隔着礼貌的距离,当然他们每家拥有不止一辆私家车,可以带他们到达城市的任何地方。

    城市的中轴线上,有两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一是城主府,二是古神殿。

    上帝城共有四位城主,据说是极为罕见的高等级觉醒者,能够轻易消灭S级。

    他们的真实名字没有人知道,但坦布人称呼他们为罗布衣,罗布亚,罗布其,罗布汉,所以城主府也称为罗布府。

    这四人是四胞胎兄弟,他们不仅觉醒等级极高,而且心意相通,正因为有他们在,尤托皮亚人才常年忍受被剥削的痛苦,不敢反抗。

    这四人都有自己的私宅,平时并不住在城主府,至于他们长得什么样,阿提娅也没有见过。

    古神殿是近十来年才有的建筑,也是现今上帝城最高的建筑。

    它的占地面积足有一平方公里,通体都是木质结构,墙面和房顶立满了木锥,遥遥看去,像一个长满刺的畸形海胆。

    之所以用木头而非水泥钢筋,是因为有生命的东西更为虔诚,能拉近坦布人与神明的距离。

    “不,因为木头容易损坏,需要经常修缮,这种重复性劳作会给尤托皮亚人带来痛苦。自古以来,统治者都喜欢用底层人的痛苦来展示自己的虔诚,比如献祭,陪葬,制作人皮人骨神器等恶习。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历史上的不同地域和不同种族,都默契地拥有相似的陋习。”Oliver解释道。

    阿提娅没受过什么教育,更看不到那些历史,所以她对Oliver的话并不能完全理解。

    “反正,古神殿是独属于坦布人的,只有坦布人配信奉神明,得到神明的恩赐,据说建造这座古神殿时,尤托皮亚人必须包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不能让神看到我们肮脏的灵魂。”

    因此,阿提娅也不知道古神殿里面是什么样。

    Oliver听罢痛苦地摇头。

    因为看过了太多历史,所以他很容易在历史中找到对照,进而想象出尤托皮亚人遭受的苦难。

    人类极富想象力,创造出越来越高精尖的科技,但人性却毫无想象力,千万年来,循环往复,如出一辙。

    “上帝城下,还有一层一米高的空间,被我们私下叫作地下室,那是在上帝城劳动的尤托皮亚人暂住的地方。”

    坦布人不允许尤托皮亚人和自己一样住在上帝城中,但为了他们能够及时提供服务,所以便将他们赶到地下室居住。

    这样只要坦布人按响铃声,自己家下方的尤托皮亚人就会被惊醒,然后他们需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顺着梯子爬上来,掀开井盖,听从坦布人的吩咐。

    那一米高的空间,让很多尤托皮亚人连腰都直不起来,必须弓着身子前行,但即便如此,那里的生活环境也比四座根基山之间,属于尤托皮亚人的垃圾城要好。

    “只有坦布人与尤托皮亚人生下的混血,才有机会住在地下室,为坦布人提供服务,而我们纯种尤托皮亚人,大部分是住在垃圾城的。”

    坦布人的生活极其优越,以至于Alpha和Omgea都万分高傲,目中无人,他们很难彼此迁就,忍让,组成家庭,于是生理需求就要靠顺从的尤托皮亚人纾解。

    坦布Omega不会生下尤托皮亚人的孩子,他们会做好措施,只享受发情期的快乐。

    但坦布Alpha却乐得尤托皮亚人生下他们的孩子,因为与纯种尤托皮亚人相比,这些混血勉强算高贵一些,配在上帝城工作。

    地下室之下,就是生活着上百万尤托皮亚人的垃圾城了。

    之所以叫垃圾城,是因为上帝城中的所有垃圾,废弃物,排泄物,都会直接通过管道排向尤托皮亚人居住的城寨。

    管道共有一千个,所以垃圾城也被分成一千个区域,尤托皮亚人像是坦布人的垃圾处理器,依靠着从天而降的垃圾生活。

    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扑到臭气熏天的垃圾上,翻找剩余的食物,破损的玩具,老旧的衣服。

    当然,他们也会自己种植食物,但偌大的上帝城盖在头顶,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让能存活的食物变得极少。

    很多外地人会来尤托皮亚做生意,他们用少得可怜的物资换取尤托皮亚人搏命带出地下城的异兽异草,然后拿到联邦翻倍售卖。

    这样跑一趟,收入就极其可观,不过需要担心的是,在漫长的航行中遇到海上风暴,以及被高高在上的坦布人为难。

    “我家里是用木头和泥巴搭的,可能没有高塔公会那么好,不过我妈妈和外婆都是好人,她们会热情招待你们的。”阿提娅拍着胸脯保证。

    兰斯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叮嘱道:“尤托皮亚大概率没有信号,无法使用手机联络,等你到了家,就捏捏小丑的锚点,他感受到了,就会带我们过去。记得,除了你家人,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来了。”

    卢卡斯:“喂喂喂,别捏啊,你轻轻敲两下就行。”

    阿提娅点头:“我明白!”

    次日一早,阿提娅在前台的介绍下,乘上了本地人的车,前往东塔码头。

    开车的是个满口烟渍的络腮胡子,他盯着阿提娅上下打量,问道:“你也是去骆驼市场买信息素的?”

    阿提娅低下了脑袋,含混道:“只是随便看看。”

    “嗬,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信息素的种类足一点,上次我一口气买了几十管飞行信息素,但一天就玩完了。”

    很多人喜欢空中运动,又不爱借助滑翔伞和翼装,于是便购买信息素实现自己的飞行梦。

    在其他国家,为了彰显制度的人性和道德,是禁止买卖异能信息素的,就像禁止买卖器官一样。

    但在尤托皮亚,这项生意却畅通无阻,以至于还滋生出一群加勒比本地代购,他们将信息素买来,再以高价出售给世界各地的有钱人。

    显然这位络腮胡子就是一名代购。

    阿提娅默默攥紧了手指。

    异能受人欢迎在尤托皮亚是件极其凄惨是事,比如飞行,比如潜水,比如元素化这些信息素格外紧俏,几乎每次都能卖光,这也意味着这些人每周都要被抽干信息素。

    不用多久,他们的腺体就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每日与疼痛相伴,大约三五年,他们就会因腺体坏死,在某次接触地下城辐射后死去。

    兰斯透过窗户,看阿提娅坐车远去,她出发的时间刚好是早上九点,如无意外,两个小时抵达东塔码头,四个小时快艇,六个小时公交车,总共十二个小时至十三个小时,阿提娅就会到家了。

    那么他们通过锚点抵达尤托皮亚的时间,会是在深夜,这对隐藏行迹倒是十分有利。

    “开没影了,别看了,来吃点东西。”湛平川将一块番茄培根鸡蛋卷喂到兰斯唇边。

    兰斯张开嘴,把鸡蛋卷吃了。

    “月初了,一会儿我要打支抑制剂。”

    湛平川掀开他的衣领,看了眼腺体:“上次算账不是标记过了?”

    “毕竟要做大事,担心,有备无患吧。”

    湛平川在那个标记上亲了一口:“吃完饭老公给你打。”

    吃了早饭,打了抑制剂,兰斯的体温稍微有些升高,还有些困倦。

    于是湛平川就抱着他上了床。

    兰斯蜷成小狐狸球,缩在湛平川怀里,脑袋贴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兰斯头发凌乱地从床上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时间。

    现在刚好八点整,阿提娅应该还没到。

    湛平川先他一步起了床,吩咐酒店准备了几份夜宵。

    他本想用食物的香味勾兰斯起床,但回来一看,兰斯已经梳洗穿戴整齐了。

    “和他们一起吃吧,阿提娅随时都有可能给我们通知。”兰斯熟练地扶着湛平川的肩膀,赞许似的舔吻他的下唇。

    “行。”

    很快,一行人都来到兰斯和湛平川的房间。

    他们一边吃一边等,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天色也越来越沉。

    罕乌比的夜晚鲜少灯光,城市一片漆黑,温度也降到了十几度。

    十点到了,兰斯看向卢卡斯。

    卢卡斯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有感受到丝毫波动。

    Oliver站起身:“我去多打包几份夜宵,阿提娅的家人应该没吃过这些食物。”

    度玛背起小书包跟上去,他眼睛黑亮,根本闲不住:“我帮小橄榄打包。”

    食物做好打包完了,时间也到了十一点。

    兰斯眉头一蹙,卢卡斯立刻回答:“还是没有。”

    很快,十二点到了,卢卡斯也开始频频看起挂钟。

    凌晨一点,两点,三点

    直至凌晨四点,晨光熹微,天际浓蓝,太阳快要出来了,可锚点依旧毫无反应。

    兰斯阖上眼,心一沉。

    阿提娅出事了!

    第178章

    “我把锚点召回来!”卢卡斯说着就要强制将阿提娅的锚点召回。

    兰斯按住他的手:“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阿提娅在路上出了事,正处在昏迷状态,但锚点没受影响,你可以安全将她召回。二是锚点因为某种原因被遗落了,阿提娅被带走,但锚点处是安全的,我们可以顺利通过它进入尤托皮亚。三是锚点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并不在她身上,无论是召锚点回来或是我们赶到锚点处,都有可能落入圈套。”

    “那那怎么办?”卢卡斯也束手无策了。

    Oliver蹙起眉:“的确很棘手,如果阿提娅此刻被稀铅矿控制着,就算你想召回锚点,也召不回来,如果阿提娅想办法将锚点留在了安全地方,我们贸然召回,就会浪费了她走这一趟的苦心,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提娅此刻没办法靠挤压锚点给我们传递讯息,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一定失去了自由,或许只是单纯遗落了。”

    法塔:“我们从港谭赶到这里,一直小心翼翼,阿提娅又是尤托皮亚本地人,应该不至于被盯上,而且以她的异能,逃脱出来也很容易,我想不出她会出什么事。”

    卢卡斯:“反正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为了防止其他送出的锚点干扰他的判断,他还特意给阿德里安打电话,要求他这段时间不许捏他的锚点,阿德里安也答应了。

    波波夫:“还有种不靠谱的猜测,有可能路上快艇没油了,或是公交车出问题了,修车耽误了时间,阿提娅现在还没赶到尤托皮亚,所以才没联系我们。”

    此时天色将明,罕乌比大街上逐渐有了人流,人们在这座落后且破旧的城市里叮叮咣咣的修补赶工,烟囱里飘出生火烧饭产生的团团白烟。

    湛平川掀开窗帘,看了眼,又撂下。

    “你们说的情况都有可能,我的建议是,把我送到阿提娅的锚点看一眼情况。”

    “不行,太危险。”兰斯想也没想的拒绝,如果不凑巧,刚好是他猜测的第三种情况,那对面一定准备了天罗地网,一旦过去,生死难料。

    凌棋:“是啊大少爷,你不能这么冒险。”

    湛平川敲了敲手机屏幕:“现在是凌晨四点,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六个小时,说难听点,再等下去,阿提娅已经投胎了。”

    紧接着,他从兜里取出一管橙色的信息素,放在掌心颠了颠,“喏,监狱顺的风化信息素,我先喝了它,过去立刻发动能力,保证谁也发现不了。况且就算那边真有陷阱,我还能时间穿越,原地消失。”

    换句话说,他是所有人中异能最好用的,也是战斗力最高的。

    他直接化风瞬移过去,同时开启屏障将自己全方位包裹,无论对面守着谁,都看不见他,哪怕埋着定时炸弹,屏障也能为他挡住攻击,退一万步讲,那里有个他打不过的觉醒者,他也有后路。

    如果说阿提娅的锚点此刻正被稀铅矿干扰着,那他干脆瞬移不过去,也就无所谓风险了。

    综上,他想不出自己出危险的可能。

    兰斯沉默不语,陷入挣扎。

    的确如湛平川所说,时间拖得越久,阿提娅就越危险,但现在明知可能有问题,他怎么能让湛平川去冒险。

    湛平川心知肚明兰斯的保护欲,他托起兰斯的脸,笑着亲了亲:“放心吧,老公肯定安全回来,咱们还没终身标记呢,我哪甘心。”

    “别闹。”兰斯嗔道,但态度确实开始松动。

    湛平川轻捏他的脸颊:“宝贝儿我认真的,我身上有丑鸟创造者给的神迹,谁能打得过我啊。”

    兰斯为了安慰某个受伤的快乐小狼崽,已经告诉他他并不是得了色盲,而是在海底地下城中被外神赐予了神迹,所以他才可以看到血海中的图腾,并借用神迹的力量打败本怖。

    兰斯紧着眉,朝湛平川伸出三根手指,严肃道:“三秒,我不等你任何信号,你只有三秒的时间,然后小丑会强制将你召回。”

    就算对面等着的是NO.749本人,凭湛平川身体里的神迹,也完全能抵挡三秒。

    湛平川裹住小狐狸三根温热的手指,将指肚贴到唇边亲了一口,保证道:“没问题。”

    房间里,众人如临大敌,默默散开,给湛平川留足了空间。

    卢卡斯更是捏着鼻子提前嗑了一粒法塔的大力丸,毕竟短时间两次移动锚点也会消耗他不少体力。

    “准备好了吧,呕我开始了。”卢卡斯掐着嗓子干呕一声,一打响指,发动了异能。

    湛平川“嗖”的原地消失。

    众人屏息凝神,神经绷到极致。

    一秒。

    两秒。

    三秒。

    卢卡斯眼睛一眯,立刻发动能力,召唤湛平川的锚点!

    响指打了七八下,然而房间里鸦雀无声,什么都没有出现。

    卢卡斯神色瞬变,他不信邪的再次动用能力,可面前依旧空空如也,湛平川并没有回来。

    锚点处什么反应都没有,平静的让人不知所措,他摊开掌心,异能的光芒分明在掌间流转,但锚点就是不听使唤了。

    他立刻又换了个思路,改为召唤阿提娅的锚点,但同样的,什么也没召唤回来。

    “完了!”卢卡斯脸色白了。

    这不只意味着阿提娅和湛平川同时陷入了险境,还意味着他的命脉也掐在敌人手里。

    如果敌人了解他锚点的弱点,开始想方设法折磨截获的锚点,那他就危险了。

    凌棋冲湛平川消失的地方失声喊道:“大少爷!”

    波波夫手足无措,面无血色:“怎么办,我要不要通知会长和楚院长?”

    Oliver担忧地看了兰斯一眼,迅速分析着:“异能之间冥冥中存在克制关系,或许这里恰好出现了能够克制【影子锚定】的人,阿提娅和湛平川未见得出危险了,或许他们只是无法通过锚点回来了。”

    卢卡斯急躁道:“我想不出除了稀铅矿还有什么能克制我,除非阿提娅锚点所在的位置是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但它在三秒前却是有光有阴影的,不然湛平川也过不去。”

    【影子锚定】必须依托影子,只有光才能产生影子,在没有光的地方,他的异能就会像此刻一样没有办法施展。

    但在湛平川出现的三秒内,从有光变为无光,可能吗?

    难道说对面一直有人守着,一旦发现人传送过来了,就立刻拉灯?

    可湛平川是化风过去的,元素系异能的化形判定是很强的,就像利邦的【隐形】,即便比他实力强的人,也无法突破【隐形】看见他。

    就算对方感知到了风,能在三秒内作出反应吗?

    卢卡斯反复尝试召唤锚点,不出意外,全都徒劳无功。

    他不敢置信,大脑一片混乱。

    难道那边还没有开灯吗?如果他没有送湛平川过去,而是直接召唤阿提娅的锚点,结果会有不同吗?

    “兰斯。”度玛听不懂他们在分析什么,只知道两个人消失了,出了事。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他都会很依赖兰斯,因为兰斯会立刻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然后问题就被顺利解决。

    他以为,今天也是如此。

    但兰斯始终一语不发,他只是紧紧盯着地毯的花纹,努力克制即将失控的情绪。

    他明明已经设法规避了所有风险,却还是草率了。

    卢卡斯的异能一定被用某种方式限制了,但就算如此,湛平川也应该通过锚点给他们暗示。

    哪怕回不来,就只敲一下,他们也能知道他还平安。

    可是没有。

    湛平川和阿提娅一样,没有通过锚点给出任何反应。

    三秒,甚至不足以从湛平川手中把锚点抢走。

    如果是稀铅矿切断了锚点与卢卡斯之间的通感,那湛平川就不可能被瞬移过去。

    兰斯的心终于沉到谷底,他突然跨步冲出了房门。

    “兰斯!”Oliver低呼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其他人也呼啦一下,紧随其后。

    兰斯眸中凝着一团沉郁的雾,他下了楼直奔前台,找到那个为他们介绍车辆的Alpha,然后一把将人拽了出来,黑曼巴之刃同时抵上了这人的脖子。

    他此刻没兴致用小费诱惑,心平气和的处理问题本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你把我们的身份泄露了?”

    Alpha已经吓得一脸苍白,抖如筛糠:“客人您冷静一点,您说什么什么身份泄露?”

    他此刻还能说出完整的话,多亏了罕乌比地区的不安定。

    他在酒店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也算是锻炼了强大的心脏,但像兰斯这样上来就动刀动枪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兰斯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他的紧张是真的,困惑也是真的,他并没有隐瞒什么,更没有认出Oliver和卢卡斯的身份。

    看来联邦的触角还没伸到罕乌比,至少现在,联邦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来了加勒比沿岸。

    但兰斯并未因此放过他,而是冷冷问:“你的熟人回来了吗?”

    “没没有,他大概要三天后才能回来。”前台一边抖,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

    他不明白昨天还和颜悦色的漂亮小O,今天为什么如此恐怖。

    “他去做什么了?”

    “去去骆驼市场淘货,他每周都去,淘换有趣的信息素,然后走私到联邦。”前台一口气说完。

    “好,这生意我们也要做。”兰斯撤回黑曼巴之刃,一掌拍向前台狂跳的心脏。

    第179章

    “不,不行的,骆驼市场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加勒比酋长国的本地人都需要有百万资产证明才能拿到入场券,而对外地人就更加严格,如果你们来自极地,需要有五百万的资产证明并在格兰城具有相当社会地位,以此证明你们配踏上坦布人的领地。”

    “如果你们来自太平洋孤岛国,那必须是当地的官员家庭或富豪家庭,且接受过高等教育才行。”

    “如果是来自联邦,首都城户籍需要百万资产证明,非首都城户籍需要百万资产证明以及大公会开具在职证明,且必须是战斗小队队长及以上职级。”

    “当然如果你们是塔斯曼海盗国的就方便了,仅展示国籍就可以。”

    前台Alpha竹筒倒豆子,把进入上帝城的规则说得清清楚楚,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被酒店顾客询问了。

    毕竟走私信息素是笔大生意,多跑些路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为什么塔斯曼海盗国就什么都不用?”卢卡斯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们全员都是非首都城户籍,在职证明和职级确实都满足,但他们不可能把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卷进来。

    前台小声道:“因为塔斯曼富裕,人均福利待遇好,懒得来赚这笔钱。”

    他猜,这些人大概很快就要知难而退了,且不说每人超百万的资产证明就很难达到,既然来这里搞走私了,那必然是亡命之徒,既没有高等教育也没有稳定工作的。

    谁料兰斯听罢,只是冷淡地挪开眼神,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前台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着,他想不出这些人还有什么招数。

    想要摇人硬闯上帝城绝对没戏,那里的卫兵人均拥有B级以上腺体,而且四位城主自从信仰了神明,实力已绝非寻常S级可比。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兰斯直言不讳:“桑德罗,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桑德罗此刻正伏在Ryan长长的鱼尾上,热汗淋漓,听到兰斯的声音,他平复气息,暂停了运动,给Ryan和自己披上外衣:“你说。”

    这世上能得到塔斯曼国王如此优待的人不多,兰斯恰好是其中一个。

    Ryan金眸湿热,用尾鳍无辜地蹭着桑德罗蜜棕色的大腿。

    兰斯:“我这里有几个人,需要暂时加入塔斯曼国籍,进尤托皮亚上帝城。”

    “???”前台的下巴快要惊掉在地板上。

    桑德罗不问为什么,只道:“可以,需要我把护照寄过去吗?”

    兰斯:“不用,有真实有效的护照信息就可以。”

    剩下的,度玛都可以操作。

    桑德罗:“把那几个人的照片发给我吧。”

    “谢谢。”

    兰斯将手机交给度玛上传照片,随后又问前台:“拿到塔斯曼国籍,可以直飞上帝城吗?”

    前台用力吞咽口水:“可可以了,罕乌比有航班可以直达的。”

    他忍不住揣度这些人的身份,打一个电话就能拿到别人梦寐以求的塔斯曼国籍,这也太夸张了!

    “你的熟人为什么不乘飞机去?”

    前台:“机票价格太贵,他坐不起,但他们这些走私的可以从东塔码头拼船,走海路抵达离根基山最近的港口,那边也有他们的人接应,这样下来能省十多万呢。”

    “地面交通只能到尤托皮亚,从垃圾城去上帝城那段路程怎么办?”

    前台:“有尤托皮亚的飞禽形态觉醒者,他们都是廉价劳动力,可以让他们背上去。”

    兰斯朝Oliver使了个眼色,Oliver立刻领悟,他指尖探出一条金色枝蔓,霍然刺入前台的胸膛。

    植物系S级觉醒四阶能力【共轭】!

    枝蔓的另一头,可以关联到任意生物,进而左右前台的生死。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前台捂着胸口大叫,腿一软,吓得跌坐在地。

    兰斯面无表情,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威胁道:“今天你和我们说的事,要烂在肚子里,否则千里之外,我让你立即毙命。”

    前台嚎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死,他只好抖着唇,抹去额头的汗,不住应允:“是,是是。”

    回到酒店,众人麻利地开始收拾行李,波波夫挠头问:“少夫人,我们为什么突然去上帝城?”

    兰斯正在装湛平川的睡衣,闻言他手指一顿,眼中的情绪隐藏起来,冷静道:“能够让湛平川在三秒内失去消息,或是让小丑的锚点失去联系,对方绝不是走私犯亡命徒这类的普通觉醒者,我猜大概率是上帝城中的人。”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看本地人的意思,从罕乌比到尤托皮亚的道路畅通,没有特意设卡,那么阿提娅应该是在独自回家的路上出的事。”

    “阿提娅不在,我们重复不了她走的路,也就无从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前往上帝城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如果如果湛平川还平安,他也会想办法联系我们,尤托皮亚只有上帝城有通讯信号,我要确保他想要联系的时候,能拨通我的手机。”

    波波夫醍醐灌顶:“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到!”

    凌棋自顾自念叨:“对,一定只是暂时联系不了,大少爷不可能出事,他肯定会想办法去上帝城,我们这就跟他汇合!”

    兰斯解释过,就不再说话,他将湛平川的睡衣捧起来,用力呼吸了一口残存的龙胆信息素苦香。

    属于他的Alpha的气息,能给他无可替代的安全感,星玉兰信息素也因此安分下来,不再外溢。

    兰斯将睡衣折叠整齐,放进箱子最下层。

    其实他不确定湛平川是否平安,但他不愿意深想,他只知道必须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为自己争取希望。

    很快,塔斯曼大使馆已经将他们的信息录入国籍系统。

    兰斯用塔斯曼的国籍给众人买了罕乌比直飞上帝城的机票,出发时间在三小时后。

    正午,阳光直射地面,滚烫的沙土带着股闷涩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一架通体雪白的豪华客机停靠在罕乌比国际机场,飞机的两翼印刻四片粉色花瓣,象征上帝城的四位城主。

    今天非比寻常,因为飞机上堪比天价的头等舱座位被一名叫兰斯的塔斯曼客人订光了。

    乘务人员纷纷挺直了身板,翘首以盼地望着登机口。

    人人都说塔斯曼人有钱,如今一看,果然不虚。

    很快,兰斯等人的身影出现在登机口,扫描机票后,他们登上这架豪华得格格不入的客机。

    “尊敬的塔斯曼客人,我来帮您放行李。”嗓音磁性的Alpha空少凑到兰斯身边,深情款款地接过行李箱,搬行李时还不动声色地展示了一下健壮的身材。

    波波夫暗暗运气,好狡猾的加勒比Alpha,居然想靠姿色走捷径,这可是他们鬼眼的少夫人!

    兰斯像是没看到空少的主动示好,他接过热毛巾擦干净白皙的手指,又让人帮他更换了拖鞋,然后便淡淡道:“可以了。”

    空少蹲身在他腿边,一边为他铺餐巾一边温柔问道:“您是要去上帝城骆驼市场吗?您是第一次来上帝城吗?我可以给您留一个联系方式,您要是有什么——”

    “别问不该问的,介绍菜单吧。”兰斯无情打断他的话,将热毛巾扔回给他。

    空少忙接过毛巾,团在掌心。

    他见多识广,看兰斯的举手投足,就知道这位是名副其实的大客户。

    可惜大客户根本没看上他,甚至对他故意释放出的A级信息素爱答不理。

    空少一边赔笑一边怅然,也不知道什么样的Alpha才能入这位富豪Omega的眼。

    头等舱的专属餐品一道道端上来,空少继续殷勤介绍,把几道小菜吹得天花乱坠。

    然而兰斯只是每道菜尝一口,便放下了叉子。

    他也不予评价,只是道:“吃饱了,上酒吧。”

    空少心知肚明,他们准备的菜品不合大客户的口味,但对方很有教养,并没有为难他们。

    酒单上有麦芽威士忌,陈年起泡酒和经典雷司令。

    兰斯唯独把起泡酒喝光了。

    空少看着被剩下的两款酒,更加佩服兰斯的品味。

    那款起泡酒确实是机上最昂贵的酒水了,这个牌子可是直供城主府的。

    于是,兰斯还没下飞机,塔斯曼来了一个挑剔,美貌,富有,优雅的大客户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起初兰斯只想前往尤托皮亚,低调地搜集扳倒联邦政府的证据,打NO.749一个措手不及。

    但湛平川失踪后,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现在只有足够扎眼,足够嚣张,足够狠毒,才能吸引到同样特质的人。

    那些罪恶的,龌龊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会以最快的速度铺开在他眼前。

    然后,他就可以从他们身上套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飞机缓缓离开云层,尤托皮亚的风景在眼前一览无余。

    湛蓝的海面波光粼粼,距离海滩不远,便是四座高耸的根基山。

    只可惜山脚下鬼气森森,乱枝横生,垃圾堆积如山,人类正像蛆虫一样爬动在垃圾之间。

    然而在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之上,一座雪白的城池却赫然矗立在四座大山的山顶,距离地面足有数百米高。

    城墙上镶嵌数不清的荧光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它们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

    城池之内,街道干净整洁,树木阴翳,花草茂盛,车流缓慢而有序,一些佝偻着后背的身影正在向马路和绿化带喷洒水雾。

    兰斯几乎一眼就能分清坦布人和混血尤托皮亚人。

    上帝城建立在高山之上,紫外线格外强烈,坦布人为了自己的皮肤健康,都会戴一顶水母形状的遮阳帽,这款帽子轻盈蓬松,能够遮挡全部皮肤。

    而混血尤托皮亚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们暴露在烈日之下,辛苦的劳作着,任由阳光将他们晒得浑身通红。

    兰斯深知,在这种环境下,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患上严重的皮肤病,然后稀里糊涂的死去。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是活的最好的尤托皮亚人了。

    飞机平安降落在上帝城,兰斯收回目光,解开安全带,戴上了墨镜。

    “感谢您的乘坐,期待与您再次相见。”空少恋恋不舍地向兰斯鞠了一躬。

    兰斯隔着墨镜扫过那张充满欲望的脸,并毫不留情地掠过,然后迈步离开机舱,踏入上帝城中心。

    第180章

    下午五点,罗布酒店。

    距离骆驼市场开市还有七个小时。

    滴——

    一笔大额支出从兰斯的黑金银行卡刷入酒店的账号,那一串数不清的零让人眼花缭乱。

    酒店经理惊愕地看了兰斯一眼,然后迅速偏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两句。

    工作人员点头应允,快步离开,随后经理冲兰斯一笑。

    “您购买了骆驼市场SSSvip会员,拥有提前选购信息素的权利,今晚十点我会亲自送您过去。”

    稀有异能向来十分抢手,价格在黑市上炒得非常高,所以无论是专门倒卖的走私犯,还是前来消遣的各国富豪,都想收入囊中。

    然而一个人每周能够抽取的信息素是有限的,就算吃了促生成信息素的药物,也就能多促出两管。

    不过用在尤托皮亚人身上的药物显然和法塔的大力丸无法相提并论,这种药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长期给觉醒者使用无异于杀鸡取卵。

    因此,富豪也是分等级的,待遇也是有高低的,只有交了足额的钱,成为SSSvip会员,才可以优先选择自己喜欢的信息素。

    “知道了。”兰斯从始至终都没摘掉墨镜,其他人和他一样,用墨镜遮着脸,一副脾气不好的模样。

    “为了帮您度过无聊的等待时间,您可以挑选一位Alpha消遣,他们会的花样非常多,保证让您刺激又快乐。”经理殷切地介绍着酒店的特殊服务。

    凌棋瞬间睁大眼睛,猛拍波波夫的后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出生在沙漠城,从小就规矩懂事又上进,毕业后直接成了楚浮的学生,生活圈子极其单纯,哪听说过这种服务。

    波波夫也倒吸一口凉气,不禁感慨外面的世界玩得真花。

    不过没关系,少夫人和大少爷情比金坚,是不会被路边的野花诱惑的。

    谁料兰斯缓缓摘掉墨镜,抬起琥珀色眼眸盯向经理,开口道:“要S级Alpha,长相好,腹肌硬,腿够长,嘴能说,脑回路清奇的。”

    波波夫:“?”

    歪,大少爷,你再不回来老婆就没了。

    经理闻言尴尬一笑:“很少会有S级从事这项工作的,就算有,大多也被收入私宅了。”

    即便是卑贱的尤托皮亚人,觉醒成S级也会被人高看一眼,坦布人出门要是带着这样的仆人,就像购置一架私人飞机,或是拥有一艘游艇一样有面子。

    “这么说,你们这里品质上佳的S级不会流入骆驼市场,而是在交易之前,就被私人收走了?”

    兰斯轻挑眉,像是难得有了些兴趣。

    “脑回路清奇的也不算品质上佳吧”经理小声说。

    兰斯:“。”

    “咳。”经理很快发现客户被质疑品味不太开心,他忙解释道,“S级的货是很抢手的,一旦遇到,会先交给城主府过目,城主府不要的,再传给坦布贵族,实在没人要,就会流入佣兵军团,您要的这款,大概要在佣兵军团找了。”

    “佣兵军团?”

    “噢,就是隶属于城主府的兵团,日常工作是保护上帝城居民的安全,驯化混血尤托皮亚人,以及前往垃圾城解决反坦布势力。”

    其实这些话经理本不应该对外地客户说,但兰斯付款实在是太爽快了,那串让人热血沸腾的数字,至今还在他脑子里循环。

    “这些佣兵军团都是什么人?”

    “大多是B级以上的加勒比酋长国人,还有一些外地人,如果是S级尤托皮亚人的话,也可以破格进入,但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

    兰斯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不由牵起唇角:“你是说,有S级的尤托皮亚人帮忙驯化混血尤托皮亚人以及前往垃圾城杀人?”

    经理望着兰斯漂亮精明的眉眼,回以一笑:“怎么,这不正常吗?”

    兰斯盯着他看了半晌,点点头:“正常。”

    背叛自己的同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像NO.749背叛神祇系觉醒者,布里昂·丁洛克背叛整个家族。

    “来上帝城之前,我就听说这里能买到塔斯曼想象不到的快乐,只要有钱没什么不可能。”兰斯两指夹着那张黑金卡,在经理面前晃了晃,“我就要玩弄这种Alpha,希望经理努努力吧。”

    经理的眼珠追着那张黑金卡转,贪婪的目光一览无余,他终于叹息一声:“我试着给您打听一下吧。”

    经理一出门,凌棋立刻开口问:“少夫人,您是怀疑大少爷进了佣兵军团?”

    兰斯疑惑反问:“你没听到没人要的才会在佣兵军团吗,他为什么不是被留在了城主府?”

    凌棋:“”这话让人没法接。

    成为那什么狗屁城主的私人保镖实在耻辱,但要是一路没人看上而流入佣兵军团嗯

    “我没有假定他在哪儿,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还没有获得自由。”兰斯摆正了脸色。

    其实他让经理帮忙搜罗Alpha,也只是临时起意,并不抱太大希望,事实上度玛早已侵入了上帝城的网络,开始搜索海量监控数据了。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收获。

    小傻逼。

    每次都要逞能,以身涉险,然后让他担心得心慌意乱。

    海底地下城那次,还有AGW特危死刑监狱那次,他虽然着急,但都能在他身边守着,保护着。

    可是这次,他完全感觉不到他在哪儿,经历了什么,是否受伤。

    等这次把人找回来,一定

    兰斯想要发狠,但又心疼得不行,想法从狠狠教训一顿变成了好好亲吻他,让他做完终身标记。

    晚上十点。

    经理准时出现在门外,邀请SSSvip用户乘车前往骆驼市场。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城墙上的荧光石犹如一条发光绸带,环绕整座城池。

    街道上熙熙攘攘,空前热闹,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骆驼市场在午夜开始,会进行整整一天,但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开市的时候参加,一是因为来得早好货多,二是因为到最后,大多数尤托皮亚人都会痛哭流涕,绝望哀求,听得人心烦。

    出了酒店大门,兰斯等人坐上一辆乳白色的接驳车,坦布人似乎极度偏爱白色,城市里的大部分建筑,都被粉刷成了白色。

    卢卡斯和度玛没有来,度玛的小脑袋无法理解把人当商品的事情,兰斯怕他思维混乱,就让他留在酒店休息,而卢卡斯负责守着他,简称带孩子。

    Oliver低调地坐在接驳车后方,戴了一顶帽子,遮住金灿灿的头发。

    他望着沿途顶着水母伞帽走过的坦布人,又看向瘦弱疲惫,被驱赶至地下层的尤托皮亚人,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就是哥哥当年看到的景象吗?

    在他还在哥哥的保护宠爱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时,哥哥就已经看过这世界的所有黑暗了。

    其实他从未真正触及过哥哥的内心,也不知道哥哥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哥哥选择用自己的身份来为他人争取权利时,选择接纳抛妻弃子的父亲时,该有多么煎熬。

    甚至他拥有过的富足的生活,也是哥哥一力支撑的。

    哥哥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在死亡的那一刻,哥哥会不会对这样辛苦的人生感到厌烦,会不会对阴暗丑陋的人性感到失望?

    接驳车很快抵达了骆驼市场,那些瓜果蔬菜,珠宝首饰的摊位早已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用白色油漆圈好的展示位,坦布人手里牵着绳子,坐在舒服的靠椅上,绳子对面连接着数量不等的尤托皮亚人。

    这些尤托皮亚人被洗了澡,统一套上一件白色T恤,T恤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售’字。

    不过十点,已经有很多买家等在市场外面,只待时刻一到,就最先进入市场挑选。

    有这种精力的,大多都是走私犯,靠倒卖信息素赚钱。

    很多异能在几周前就已经被客户预定好,等到开市,他们会直接帮客户买下。

    而SSSvip就不用受排队的苦,兰斯和来自其他酒店的SSSvip一起,从特殊通道进入骆驼市场。

    “今日新品,【云端漫步】欢迎选购!”

    “经典异能,【隼化】火爆热销!”

    “小孩子最爱的【玩具拟人】,来给你的孩子选购一支吧!”

    “来一来看一看,这里有七种异能供您挑选,买六送一啦!”

    一看有顾客进入,骆驼市场中的吆喝声逐渐响了起来,这些吆喝声都是提前录好用喇叭播放的,懒惰且高贵的坦布人是不屑开口的。

    而那些坐在展示位上的尤托皮亚人,各个神情呆滞,面容疲惫,对自己和同伴的处境无动于衷,仿佛早已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操,真他妈不是人。”波波夫暗骂道。

    凌棋:“联邦政府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他们怎么能支持这么邪恶的坦布人呢?”

    法塔重重叹了口气,他虚掩着外套,用微型摄像头偷拍着这里的景象。

    “你们听!”Oliver突然道。

    S级的听力就是比常人要好,众人停下脚步仔细分辨,才听到众多叫卖声中夹杂的微弱吵架声。

    他们直奔吵架的方向,就见一名少年坦布人正站在展示位前,与后面牵绳的妇人大吵。

    “您为什么没经过我同意就带她来了?我不许别人抽她的信息素!”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花钱供她长大,就是为了投资的,不卖信息素她拿什么赚钱?”妇人嗓音尖利。

    “妈,妹妹和我一起长大,我喜欢她,你就不能不卖她的信息素吗!”少年寸步不让,双目发红。

    只见展示位里跪坐一位乌发少女,看模样只有十六七岁,显然刚刚觉醒异能不久。

    她不像其他骆驼那样神情恍惚死气沉沉,相反,她双目澄澈明亮,皮肤细嫩白皙,显然被养得极好。

    此刻她正充满希冀地望着少年,努力扯动绳索,想要跑到少年怀里去。

    然而手上的稀铅矿限制了她,让她无法发挥能力。

    似乎是这吵架过于新鲜,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妇人倍感羞耻,用手指着少年,呵斥道:“你给我回家去!”

    “为什么,为什么她昨天还是我妹妹,今天就是这里的商品了?”少年痛苦不已,这样的反差让他无法接受。

    “她是混血尤托皮亚人,是我不小心生出来的东西,我让她和你一起长大,只不过是让她给你当个玩具,谁允许你对她动感情了?”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斥责着自己的儿子。

    “看啊,高贵的坦布人居然生下了尤托皮亚人的贱种。”

    “啊这样的混血确实难办,毕竟是从坦布人肚子里出来的,法庭上也一直在讨论他们的地位。”

    “只要有尤托皮亚的血统就是贱种,不该和坦布儿童一起长大的。”

    “这位母亲没教育好自己的儿子。”

    周围议论纷纷,大都是赞同少女被当作骆驼对待的,她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小声说:“哥哥,救我。”

    “特尼妲别怕。”少年低声安慰她,转头又对母亲说,“我把今年的零花钱都给您,就当买下她的信息素可以吗?”

    妇人被这么多人围观已经十分尴尬,儿子的发言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丢了我们母子的脸。今天你说的话如果传到学校里,你的同学会嘲笑孤立你,传到网上,你会经历网暴,很快老师就会拉你去心理科谈话,来解决你的认知问题,你在未来的几年,都将抬不起头来,将来有一天,你也会为自己的幼稚而羞愧。”

    少年听罢,吓得后退一步。

    他担心被同学孤立嘲笑,担心被老师谈话,他还没有独自挑战传统的勇气,他害怕了。

    妇人见这句话奏效了,心情平复下来:“你听话一点,我还可以让她陪你一起生活,直到你不再需要这个玩具。”

    少年动了动唇,心虚地避开妹妹的眼神,小声说:“特尼妲,你忍一忍,我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特尼妲怔怔地望着少年,没有再说话。

    凑热闹的SSSvip上前问道:“她是什么信息素?多少钱?”

    妇人换了副脸色,面带笑意:“她能够将生物变成玩偶,而且是永久性的,如果您家里有小猫小兔子快要去世,可以用这个能力将宠物保留下来,只需要一千块就可以买一管信息素。”

    “我不养宠物,但看你教育孩子也不容易,就买一管吧。”

    “好的,您这边付钱。”

    钱款到账,妇人拿出了抽取信息素的粗针头。

    少年小声道:“妈,能不能给她抹点止疼药?”

    妇人呵斥:“胡闹,药物会影响信息素纯度的。”

    说罢,针头就刺入了少女脆弱的腺体,Oliver偏头闭上了眼睛。

    他无能为力,这座骆驼市场有上千名尤托皮亚人等待被抽信息素,他救了一个,救不了上千个,更何况,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他一旦冲动,可能连阿提娅和湛平川的消息都很难获得了。

    兰斯的双眸逐渐沉了下来。

    听这对母子的对话,少女也是这位母亲生的,甚至还养了十多年。

    他无法想象,这个社会已经将人扭曲成了什么样子,血统竟然比骨肉亲情还重要。

    针筒里很快抽满了天蓝色的信息素,女孩疼得浑身颤抖,肌肉抽搐,针头拔出来,一道血丝沿着腺体蜿蜒而下,没入洁白的领口。

    看热闹的人中又有了第二个付款的,于是针头再次扎进去,取出一管信息素。

    紧接着第三管,信息素里已经开始混有少量血迹。

    看纯度不够,顾客又从妇人手里要回了一百块钱,而此时,少女眼中已经和其他骆驼一样黯淡无光了。

    其实这款信息素用途并不广,甚至还有些鸡肋,所以除开几个凑热闹的人,并没有人继续购买。

    大家很快散去挑选其他珍贵的信息素了。

    少年见没有顾客了,赶紧跑过去拉起妹妹,着急的对母亲说:“不会有人再买了,她的信息素快干了,你让我把她带回去吧。”

    妇人不甘心地张望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少女,这才挥挥手:“回去吧,没出息。”

    少年一摊手:“稀铅矿钥匙,她戴着这个我也不舒服。”

    妇人见少女的手铐贴在了少年的小腹上,到底心疼儿子,于是把稀铅矿钥匙交了出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手铐从少女腕上掉落。

    少年松了一口气:“好了特尼妲,没事了。”

    特尼妲却向后退了一步,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少年,她漆黑的眼珠映出少年无措且无辜的样子。

    她终于发现,他不理解,他不特别,他和他们一样。

    她本可以像其他骆驼一样行尸走肉的活下去,如果她没对他心存希冀。

    又一滴眼泪从少女眼角坠落下去,紧接着,她的眼睛开始褪色,皮肤也变得僵硬,她的头发不再被风吹起,流淌的鲜血迅速凝固,仅仅几秒钟,她就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玩偶。

    她用最后一点信息素对自己使用了异能,永久性的。

    “不,不不不不不!”少年面露惊恐,一把抱住少女快要倾倒的身体。

    “特尼妲!特尼妲你别开玩笑,你快点变回来,我把我的书给你看,我把我的蛋糕都给你,我帮你种水仙花,带你出海旅游,我攒钱给你养小猫”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崩溃的眼泪落在少女脸上,然而怀里的少女只是无神地看着他,仿佛一块僵硬的木头。

    她终于成了他永远的玩具,只是再也不会叫他一声哥哥。

    少年泪水流干了,跪在地上茫然无措。

    他明明就要带她回去了,他解开了她的稀铅矿,还打算替她涂抹止疼药,他会讲故事哄她入睡,希望她拥有一个甜美的梦。

    他知道她很疼,但他始终是向着她的,他只是要听老师和家长的话。

    就像他们禁止他通宵打游戏,或用石头划别人的车一样,她应该明白的。

    可她为什么,突然就决定去死了?

    坦布人在唏嘘,顾客们在大笑,母亲愣在原地,骆驼们麻木呆滞。

    他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失去了重要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