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句话出口,湛平川的呼吸凝固一瞬,眼神不出所料变得幽深起来。
“亲”这个字很微妙,如果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隔着层层薄膜,需要在漫长的相处中一层层捅破,逐渐走向亲密,那么亲,就是最关键的节点,是将全部薄膜燃烧殆尽的火种。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兰斯的轮廓,从那双始终让他觉得生得灵气的眼睛,到比沙漠城所有人都更小巧挺翘的鼻梁,再到可以称得上是丰盈的,弧线起伏很明显的唇峰,最后,又回到那双眼角稍尖,眼尾微翘的眼睛上。
和高等级觉醒者相比,兰斯更像是一只脆弱无辜的小动物,需要更多的关爱和保护。
可他分明又见过兰斯在地下城中挥着匕首,干净利落解决掉恶扑者的模样,他可以肯定,那时那双眼睛藏着远超常人的锋利。
兰斯身上有很矛盾复杂的东西,但这一切都让他清纯正经的气质变得尤为蛊惑。
从客观事实上来说,兰斯作为Omega绝对是容貌极其出众的,不管放在任何地方,都该成为Alpha们积极追逐的对象。
所以他对兰斯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说来奇怪,湛平川每次注视着兰斯时,都觉得他的感情应该要比一见钟情更深刻一点,仿佛喜欢这个人,已经成为了他与生俱来的习惯。
可他明明,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兰斯。
湛平川终于能够呼吸,只是这次呼吸要比以往更深更长,他的喉结稍微滚动了一下,手掌沿着兰斯的背逐渐滑到侧腰。
初次见面,兰斯是一副苍白病气的模样,穿的简单朴素,表情隐忍内敛,很符合家境贫寒却学习刻苦的好学生气质。
但真的抚上这支腰,湛平川才发现,兰斯瘦归瘦,可并不虚弱。
隔着一层薄薄的短袖衫,他摸到的,并不是贴着皮的髋骨轮廓,而是一片紧实又细韧的肌肉。
只有常年锻炼的人才会有手感如此好的肌肉,有这层肌肉护着骨头,不管做什么高难度的打斗,都不容易受伤。
湛平川手掌一扣,手臂用力,将兰斯托了起来。
兰斯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惊得下意识抓住了他的大臂,但仅此而已,没有过多挣扎。
而且他能感觉到,此时此刻,灵境系统中,外神醒来了。
祂正企图通过他的视野看清什么,然而眼镜给祂造成了困扰,祂很遗憾的发现,每当祂觉得人间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通道总是突然变得模糊不清,祂只好悻悻收回视野,归于混沌中眠寐。
湛平川抱着兰斯,将他放到了墙角一直没来得及用的书桌上。
书桌的高度不低,兰斯坐上去,双腿悬在空中,校服裤腿扯了起来,露出一小截不常见人的踝骨。
而他的目光刚好与湛平川平视。
如今的社会已经没有了混血的概念,大家用于区分的不过是种族,但对于大部分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沙漠城来说,兰斯这种红棕发,琥珀色眼睛,却有着东方人细腻柔和五官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混血。
小混血总是可爱的,皮肤比他白了不止一个度。
在分开那双悬空的双腿,将人牢牢抵在书桌时,湛平川忍不住想。
兰斯下意识合了合膝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时,也就作罢了。
就像湛平川对他好似与生俱来的喜欢,他对湛平川似乎也有与生俱来的信赖。
这个人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这期间安抚信息素始终没有断过,兰斯受到龙胆信息素的影响,情不自禁将手臂挂在了湛平川的肩膀上。
湛平川却拽过他的手,将近乎及腰的长发塞进了他的掌心里,他不说同意,只说:“乖,自己抓好。”
说这句话时,湛平川不同于往日揶揄的语气,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动情和努力自控的沙哑。
这使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低沉,仿佛能顺着耳窝缓慢磨到人心底。
兰斯捏着自己的头发,仿佛从胸口划过一道电流,精准地击中了掌心。
他十分清楚湛平川交代的任务意味着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才因这一句话就加重了呼吸。
空气是潮湿发凉的,贴在皮肤上,让肿胀的腺体缩紧了毛孔。
他的腺体彻底袒露在湛平川眼前,让他端详,让他欣赏。
湛平川没有贸然用嘴唇触碰那个地方。
它看起来肿得很可怜,至少超出正常皮肤五毫米的高度,连带着周围半个拳头大小的脖颈都泛起了红,里面用于储存信息素的腺核正应激似的收缩着。
湛平川垂着眼,将手指覆了上去,他突然想到了初次见面时,兰斯在他眼前触碰腺体地模样,于是他故意学着,沿红肿的边缘打转摩擦,一次比一次深沉的呼吸扑在那一小片皮肤上。
“宝贝儿,你知不知道,让一个Alpha吻腺体意味着什么?”
兰斯不知道。
光是被湛平川用指腹按揉摩挲这个地方,就可以让他的信息素兴奋起来。
于是他向前靠了靠,胸膛几乎贴上了湛平川的,他将下巴垫在了湛平川的肩膀上,一歪头,目光正好又落在湛平川耳垂挂着的那两枚绿松石坠子上。
“不知道。”
兰斯故意用鼻尖去碰了碰那两枚晃荡着的坠子,然而鼻翼间全是龙胆信息素的味道。
白法老其实是很难产生羞耻这种情绪的,但他此前确实没有太多AO相关的经验。
湛平川的手指一寸寸向腺体中心抚过去,指腹停在那里,感受着腺核的收缩,也感受着肿胀皮肤的温度。
他压了压,兰斯立刻被微痛刺激地缩了一下,鼻尖狠狠撞上湛平川的耳骨。
“疼,我怕疼。”
兰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湛平川说这种话,在黑灯会里,他是为数不多能忍痛的。
在从小到大与外神的数次较量中,他已经将忍耐当成了习惯。
这就像有人抠伤口撕结痂成了习惯,哪怕知道会痛,但也莫名产生了自虐的快感。
所以上次召唤外神杀厄迪夫,明知道自己日后会难熬,他也没有犹豫过。
可是他好像不止一次对湛平川说过疼,仿佛这个人曾经将他于痛苦中拯救一样。
“乖,忍着点儿,淤肿要揉开。”湛平川撤开手指,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又将他的长发拨开一点。
其实对于信息素缺失的Omega来说,临时标记会是很好的恢复办法,它不会像终身标记刺那么深,只会在皮肤浅表层留下属于Alpha的信息素,过段时间,气息就会散了。
不过今天这里肿得这么严重,还要被咬破确实太可怜了,就算兰斯不怕,湛平川也不舍得。
湛平川终于颔首,将唇覆在了兰斯的腺体上,与此同时,龙胆信息素更加温柔地包裹着疲累的腺核。
唇上有一百万个神经末梢,它远比手指感受的更深刻,更温柔,更情色。
在湛平川亲上去的一瞬间,兰斯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这条常识,然后,他的手指下意识扣紧了湛平川的肩胛骨。
湛平川先是蜻蜓点水的连碰几下,将腺体周围全部吻到,一边吻还要一边说:“小红狐狸,以后得多带你看点犯罪片。”
他什么稀奇古怪的绰号都乱叫。
“嗯?”兰斯呼吸不匀,似乎已经没精力思考外神,司泓掣,Oliver,地下城幻境之类的琐事,他全部的神经都被迫集中到腺体上,第一时间感受这种让人心颤的触碰。
“让你知道人心险恶,像你这样单纯可爱的小O,稍有不慎就会被犯罪分子占了便宜,腺体这地方,以后绝不能随便给人看。”
兰斯就像被撸着下巴的猫,不以为耻,反而将腺体又往湛平川唇边送了送。
“也不能给湛同学你看吗?”
他问的一本正经,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事实上,如果有谁敢觊觎白法老的腺体,估计很快就会被高塔公会阉了填河。
“我这种品行正直,内心纯良,自控力强悍的Alpha肯定是例外啊。”湛平川大言不惭。
有湛平川近身安抚,兰斯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于是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声嘟囔:“渣男语录。”
“啧。”一个微微上扬的语调过后,湛平川突然用两瓣唇夹起肿胀的腺体,狠狠一碾,“不乖。”
“你啊——”兰斯身体猛地抖动,喉咙里发出长长的呻吟。
呻吟过后,他咬紧唇,屏住呼吸,双臂将湛平川勒得更狠,鼻梁上的眼镜也狼狈地滑了下来。
太刺激了,他很难想象,腺体被用力夹一下会产生这样微妙且难以启齿的反应。
他弓着背,有点埋怨Omega腺体的敏感,却又不愿意从湛平川唇下逃开。
事实上,他也逃不开,湛平川一开始就分开他的膝盖,堵住了他的退路。
这大概是Alpha的共性,不管平常有多随和友善,在动情时,都对Omega充满了掌控欲。
蛾戎翁察觉到主人突然变调的叫声,飞快从袖边爬了出来,它龇牙咧嘴,跃跃欲试要给造成威胁的家伙来一口。
兰斯颤抖之余,轻轻弹了它一下,又把它弹回了袖子里。
小虫晕头转向:“”
湛平川有点恶劣的用唇轻轻夹住刚受过刺激的腺体,嗓音含糊着问:“说,还是渣男语录吗?”
这分明是有些威胁的语气,但白法老第一次纵容了别人的威胁,他将吐槽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遍,然后选择一个字都不说。
果然,湛平川对着脆弱的腺体又狠狠夹了一下,被挤压的腺体像果冻一样,先是被提了起来,又飞快弹回去,只留下一个由白变红的痕迹。
兰斯后背一绷,小腿不受控制地勾住湛平川的后膝,喉咙里的低泣很艰难才咽下去。
八月份的小傻逼,分明刚成年,但还挺会的。
兰斯受不了再来一下了,他怕他在幻境中进入发情期。
于是勉为其难的,他只好服软,一边咬着湛平川的肩头一边被迫承认:“不是,别咬。”
湛平川也怕自己把人欺负过分了,他像野生动物里的雄兽为雌兽舔毛一样,用舌尖轻轻扫过被自己刁起的地方。
“真听话。”
兰斯感觉到了灵巧的舌尖,听说Alpha在标记Omega前,都会先将腺体舔湿,然后再找最柔软丰盈的地方下口。
于是他不免紧张了起来,呼吸也乱了频率。
可湛平川很快就退回去,继续用嘴唇轻碰着,仿佛刚才只是为了安抚他。
湛平川其实也不好受,抵抗天性让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不满,他眼底的红血丝逐渐攀了上来,背后也布满了汗珠。
但最终舍不得还是轻易打败了占有欲,他缱绻的在腺体上落下最后一吻,然后离开。
湛平川思忖,看来抑制剂这玩意儿,以后要家中常备了。
没事儿来一支,修身养性,立地成佛,挺好。
在Alpha信息素的作用下,兰斯腺体的劳损很快得以缓解。
他恹恹地伏在湛平川的肩头,偷眼瞥了瞥时间。
时针滑到了上午十一点整。
刺杀过波拉斯和克洛娃的都知道,此刻正是那架航班从港谭机场起飞的时间。
兰斯扭过头,阖上眼。
上次蓝枢专机曾经遭受过两次袭击,但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大家才知道,波拉斯和克洛娃临时换了客机。
司泓掣大概期待着,此时此刻,那架客机上发生点什么。
看来他要失望了。
湛平川也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对安排过刺杀行动的人来说是个相当敏感的时间,这时波拉斯和克洛娃的飞机起飞了。
黑灯会的那位会不会架一台火箭筒过去,直接把这客机给轰了?
湛平川很想查一下新闻,但又怕被制造幻境的人察觉出猫腻。
兰斯用手指戳了戳湛平川的肩胛中央:“困了,想休息。”
经历了长时间的信息素交换,他还不想跟湛平川分开,于是希望湛平川也能躺在他身边。
“你睡,我去给你买点烧麦?”
也到午饭时间了,经历了那么多次回溯,又刚刚安抚好腺体,湛平川猜兰斯肯定饿了,这次他没有任务,排个烧麦的时间肯定绰绰有余。
兰斯的神经顿时敏感一跳。
小傻逼还没懂?
他立刻用胳膊环住湛平川的脖子,挣脱了束缚的长发很快披满他薄瘦的后背。
他用泛着倦意的眼睛望向湛平川,直击要害的建议:“湛同学,我想你陪我。”
薄雾在黄昏时分褪去了,夕阳的轮廓显现在天际。
幻境中,十一点过去了,飞机平安起飞。
三点过去了,飞机平安着陆。
四点,波拉斯与克洛娃进入校园,蓝枢稽查队全面戒严,然而直到他们‘完成任务’,也没有遭受任何袭击。
编号C.P.1-002.001的公务车上,司泓掣面沉似水,眉眼间笼罩着一片阴郁之色。
透过Oliver的灵境系统,他看到那些新生在回到教室后,进行了各种近乎疯癫的庆祝活动。
有人蹲在卫生间里给爸妈打电话,嚎啕痛哭,声称自己要退学,并且以后再也不进地下城了。
有人冲进食堂,大手一挥,包下了所有烤鸡烤鸭,然后将鸡头鸭头剁下来,一口一个嚼得嘎嘣脆。
有人直接闯进校长室,语无伦次的要求校长坚决不能举办任何大赛,否则就点煤气跟校长同归于尽。
更有小情侣直接跑回宿舍,没羞没臊肆无忌惮地玩弄起了腺体。
没人在意厄迪夫的死亡,也没人在意波拉斯和克洛娃的到来,就像蓝枢不曾在意邓枝是谁一样,在这群劫后余生的学生眼里,他们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人了。
谁是凶手?
所有人都表现的无懈可击,毫无破绽,眼前哪还有凶手的影子,只剩一出出荒谬的闹剧。
司泓掣从Oliver的灵境系统中退了出来,他一离开,Oliver立刻不堪重负地跌靠在车窗上。
哪怕已经疲累至此,他还是不敢停止释放异能。
他的呼吸十分微弱,眼神依旧空洞无神,只是看着无事发生的结局,他的心里竟然久违地生出了一丝喜悦。
——你看懂了我留下的暗示,你聪明地逃过了一劫。
——你会是谁呢?请快来杀死我吧。
然而就在这时,司泓掣凉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摘掉了那副皮手套,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121,242,363是什么意思?”
Oliver几无血色的脸颊刹那间变得更加苍白,他分明坐在四处密封的越野车内,却又像暴露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控制不住的发抖。
第32章
刹那间夕阳于山峰坠下半分,那一线的红霞刚好落入Oliver眼中。
一个生命再无颜色的人在自然的垂青下,竟然恍惚恢复了年少时灿若灼日的神采。
车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在这亘久而绵长的沉默中,司泓掣沉下气来,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是抬起了布满枪茧和戾气的左手,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指,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惩罚做倒计时。
Alpha的信息素可以安抚受伤的Omega,自然也可以将其压迫到极度痛苦。
因为高匹配度的AO信息素,对对方是没有任何防备的。
他平生最讨厌背叛,更何况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但事实证明,不管多少惩罚,多大的痛苦,有些人,总是屡教不改。
就在司泓掣耐心耗尽,准备高压逼供时,Oliver却终于张开了唇。
因为太久不曾与人交流,他的口音已经变得很奇怪,他会下意识将每一个字的咬字都念得极清晰,词与词之间有至少两秒的间隔。
“是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卷心菜侍女。”
在动画片《黄金屋》当中,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与卷心菜侍女是金色卷毛小狮子最好的朋友,他们的名字分别是121,242,363,它们共同陪伴在王子身边,亲密无间。
长大后小狮子与朋友们告别,独自踏上前往草原星球的旅程,每次深夜里舔舐伤口时,它总是会望向不远处的星球,而它的朋友们会在黄金屋顶点燃代表思念的烟火,等待他冒险归来。
它从不孤独,它的旅途始终有友情相伴。
司泓掣的手指倏地僵硬在半空中,在定格的这几秒,他的神情出现了极其复杂的变化,其实他并非猜不到,这或许是Oliver的谎言,只是无论这回答真实与否,他最终没能再下去手。
《黄金屋》是Oliver最喜欢的动画片,所以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在首都城的黄金屋主题乐园,在那里,司泓掣认识了金色卷毛小狮子的三个玩具朋友。
然而时过境迁,动画片已经不火了,主题乐园早已荒废,司泓掣也忘记了,那三个玩具朋友的名字。
其实司泓掣早已发现,Oliver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他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里,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会对外界的人和事做出反应。
果然危机一解除,Oliver就变回了空洞茫然的模样,他萎靡地靠着车窗,避开夕阳的残光,躲进黑暗里。
其实作为一名三十六岁的成年人,仍然喜欢动画片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只是他的人生在十八岁那年沉没了。
他其实并不蠢,在决定给黑灯会暗示的那一刻,他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恰巧这些数字还有些特殊的意义。
他当然知道如何利用旧日的牵绊让自己好过一点,只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恶心。
恶心自己的卑鄙怯懦,更恶心对方残忍至极的同时还要心存旧情。
他安静地闭上眼睛,呼吸仿佛不存在一样轻,他在灵境系统中为自己设置了虚拟境,他又陷入了绵长美好的童年。
既然死期将至,何妨好好告别。
宿舍里,兰斯身边的景象如同染料褪色般一点点失去了色彩,他刚刚坐过的桌子,如今躺着的床铺,泄入窗户的夕阳,都化成细碎的颗粒,缓慢飘去了。
兰斯和湛平川同时挺身而起,很快,他们身下柔软的床单也消失不见。
幻境消失了!
湛平川虚伪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并且拒绝将手从兰斯的腰腹上拿下来:“我不是在做梦吧。”
兰斯低头看了一眼湛平川扣在他侧腰的手,伸手摸过枕边的眼镜,戴上:“湛同学,我睡醒了。”
所以把手拿开吧。
湛平川装作没听懂,恋恋不舍道:“我还困,再睡会儿?”
兰斯:“。”
他们身边很快传来了其他新生的声音——
“卧槽!这是怎么了?我的一千个鸭头鸡头呢?”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校长室谈判吗?”
“地上怎么这么粘,我应该在回家的高铁上啊!”
近五百人围观的现场,湛平川还不想睡给他们看,只好悻悻地缩回了手。
刘拨和唐鲤此刻也刚清醒,刘拨揉揉眼睛,一醒过来,就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完了完了,我们又回来了!”
唐鲤本能的向本队战力巅峰湛平川身边缩了缩,然而刚缩一步,就看到湛平川的胳膊以一种小臂肌肉萎缩的速度,缓慢的,极其缓慢的,不情不愿的,从兰斯腰上收了回来。
唐鲤:“”他硬着头皮又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关闭了许久的联邦内网直播也恢复如初,已经反复向联邦投诉的公会负责人们,重新看到了地下城里的画面。
时隔数个小时,那些新生不知为何,仍停留在最初的甬道里,地面残留着恶扑者狼藉的尸体,而学生们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奇怪了,怎么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都没动地方?】
【[银河公会]Flora:你们发现没,这帮学生有点不对。】
【[赫拉公会]赫拉克勒斯:他们在嚎什么?就一个C级地下城,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长明公会]Galaxy: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怎么都闹着要回家找爸爸。】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我刀呢?我刀呢?我刀呢!!!!!!】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我靠,谁把直播修好了?不是时候,关上!】
【[罗马公会]卡俄斯:越发看不懂鬼眼和高塔两位大佬的话了。】
【[碎冰公会]白兰兵:我懂,应该是对这届新生恨铁不成钢吧。】
艾希伦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一颗恶扑者的鱼头正挂在他裤腰上,他焦躁地喊:“门!再找门!”
涂莫不甘其后,于人群中高声喊:“都给我听着,谁也不许乱跑,要是惊了里面的异兽,我先送他走!”
艾希伦被吓得魂不附体,转头对涂莫咬牙切齿:“日你妈给老子小点声!你想把它招来?”
涂莫被迫压低声音,恨恨道:“你声音就小了?”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唉怎么个恐怖鸟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罗马公会]卡俄斯:这两个是A级吧,真的不行,我看这次找不到什么苗子了。】
兰斯用手掌压压坚实的地面,再看向昏暗的甬道深处:“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我的预感告诉我没有危险。”
唐鲤竖起耳朵:“真的吗?”
他并不是不相信兰斯的异能,只是之前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湛平川单手托着下巴,盯着兰斯笑:“听你的,我们进去看看。”
亲过腺体后,湛平川处于短暂的大脑宕机状态,这哪里是地下城,这是他和老婆恋爱的温床。
况且就算再遇到那数理化知识不够丰富的鬼东西,他也有逃生经验。
如果兰斯知道湛平川这么想,就会无情地告诉他,他之所以能从金蛊人面鸮爪中逃生,不过是Oliver为了达成363的提示。
兰斯甜笑了一下:“湛同学,我们会得第一吧?”
湛平川挑眉:“肯定会啊。”
唐鲤:“!!!”哥你融化的有点无脑了!
于是,当众人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一窝蜂涌向门的方向,兰兰的天空队却选择逆行。
艾希伦:“?”有病?
涂莫:“?”救不了该死的鬼。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
【[银河公会]Flora:也不是没救了,这一队就很勇敢嘛。】
兰斯他们向甬道深处走了几百米,终于在一盏油灯下发现了株碧绿色,长满锯齿的野草,野草的中心,有一朵几不可察的黄色花骨朵。
兰斯蹲下身,推好眼镜,认真端详片刻,开口道:“是骨生花。”
刘拨:“什么是骨生花?”
兰斯解释道:“一种由异兽骨头滋养而生的植物,外表锋利丑陋,叶片有剧毒,可以涂在武器上提高击杀率。不同等级的异兽骨头滋养的骨生花效果不同,但哪怕是C级异兽的骨生花,在交易平台上也卖到十万块了。”
既然有骨生花,说明这里离异兽生存的地方不远了。
刘拨下意识感叹:“兰同学,你懂得好多啊。”
湛平川心头却微微一动,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
骨生花他是知道的,因为他从小就跟着公会在地下城里混,那个有剧毒的叶片他还嘴馋咬过一口,结果差点嘎了。
但兰斯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总觉得,作为一个家境贫寒的高中毕业生,兰斯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就连这次的幻境,也是兰斯率先发现异常,危险感知异能倒是解释的通,但遇到危险还能如此思绪敏捷,不哭不急不躁,甚至敢在门外等到最后一刻
这真是一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十八岁学生能做到的吗?
湛平川垂下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未来媳妇。
除非——
兰斯小心的将骨生花摘下来,用纸巾包好揣进兜里,做完这一切,他云淡风轻地回复了一句:“是《Encyclopedia of Strange Beasts and Plants》。”(异兽异草百科全书)
唐鲤:“?”
刘拨:“?”
湛平川:“???”
兰斯转回头,对上三张茫然的脸,也懵了一下,随后歪着脑袋不解地反问:“你们小学的时候没有在图书馆借读过这套丛书吗?”
唐鲤惭愧到无地自容:“我我我小学不去图书馆。”
一听还是丛书,刘拨佩服到五体投地:“兰同学,要不你能考年级第一呢。”
湛平川:“”
大意了,本以为抓到了老婆的小秘密,结果是学霸对学渣的无情碾压。
兰斯问完心中冷笑,一群小傻逼,书上没有的,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
比如骨生花最大的价值并不是叶上的毒,而是芯里的花骨朵。
那是很好的补剂,对植物系觉醒者增益尤为大。
正这时,甬道深处传来猛禽粗重的呼吸声,那呼吸中夹杂着暴躁,愤怒,警告。
它感受到了入侵自己地盘的外来者,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唐鲤和刘拨登时汗毛倒竖,恨不得拔腿就跑,湛平川却明显感觉到,这次的异兽等级并不高。
嗖!
一个极快的深绿色影子从黑暗中射了出来,直奔等级最低的兰斯而去。
兰斯刻意没有挪动脚步,装作反应不及。
果然,深绿色影子“嘭”地撞在了透明屏障上,发出嘶嘶怒吼。
它落在地上,粗粝的爪子掐住两块凸石,褶皱的双翅展开,皮肤上的倒刺都竖了起来。
它张着一张鸟脸,然而满嘴的獠牙却取代了喙,每当它发出嘶鸣,獠牙上都会滴出深绿色的涎液。
C级异兽恐怖鸟。
“湛同学。”兰斯轻喊了一声。
“我在呢。”湛平川抬起右手。
转瞬之间,两根银丝穿透屏障而去,只见寒光一闪,噗嗤!狠狠扎进恐怖鸟的双眼里。
恐怖鸟嘶鸣一声,长满倒刺的皮肤在甬道石壁上刮出几道深深的划痕。
“哟,谢天谢地这玩意儿不会换眼珠。”湛平川从兰斯手里借过那柄黑曼巴之牙,掂量着走过去,在恐怖鸟失去视力疯狂扑腾时,一刀扎进了它的喉咙。
巨大的獠牙猛地闭合,狠狠撞上匕首,“呛”一声,黑曼巴之牙上的毒素沿着血液迅速流遍恐怖鸟全身。
湛平川猛地把匕首拔出,恐怖鸟嘶哑着喉咙挣扎许久,终于轰然倒地。
湛平川娴熟的用刀割开它的皮肉,取出腿骨,用油布包好,作为此次进门的战利品。
恐怖鸟的骨头是制作兵器的好材料,卖这两根,够请兰斯吃一年的烧麦了。
至此,这次星大挑战杯大赛的第一名已经尘埃落定。
C级地下城[骇鸟]的大门轰然开启,山谷黄昏的最后一缕光线照入甬道,沁人心脾的凉风随之扑面而来。
“门,门开了!我们能出去了!”
“这次不用回溯了,大门真的开了!”
“妈!带我回家!我不上学了啊啊啊啊!”
一群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新生哭着喊着奔了出去。
五百人瞬间把招募集市占了个满满登登,很多人噗通跪倒,放肆痛哭,那阵仗把驻守的蓝枢稽查队员都吓到了。
一想到将来这帮新生中会有人成为自己的同事,心真是凉得透透的。
兰斯与湛平川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来的那刻,就看到司泓掣的私驾扬起一片尘埃,疾驰而去。
车轮碾压沙地的刺耳声音,宣泄着主人无言的愤怒。
兰斯看到另一侧的车窗展开半截,有几丝金色的头发从窗户飘了出来,颤抖在谷风中。
兰斯下意识问:“湛平川,腺体劳损是不是不能吹风?”
数小时的异能信息素消耗,对任何觉醒者都是极大的负担,哪怕是S级,如果没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Omega会承受很大的痛苦。
湛平川神经一跳。
我靠,失分了!
他连忙以甩垃圾的速度将恐怖鸟腿骨扔给刘拨,然后迅速脱掉校服外套,把兰斯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
湛平川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解释:“我不是没想到你懂吧,我是怕血腥味熏到你,我们沙漠城的Alpha都特别疼媳室友。”
“嗯。”兰斯没有点他的意思,但既然湛平川误会了那就这样吧。
兰斯任由湛平川将他裹成了个粽子,他望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稍稍眯起琥珀色的眼睛。
既然你的愿望是被黑灯会杀死,那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不过你身边的这位Alpha,他也必须死。
第33章
闫琦礼校长被一声响亮而连贯的敲门声震醒。
“mu!”他上半截身子猛地弹了起来,假发应声而飞,只见他一边在桌面上摸索着眼镜,一边用力提眉,企图把沉重的眼皮给拉扯起来,“没睡,没睡嗬”
何竞恩主动拧门开,趿拉着他那双布鞋走了进来:“校长!”
“哎哎哎你说。”闫琦礼终于挣扎着将眼皮给抬了起来,只不过他眼球上翻,险些就看不见黑眼珠。
何竞恩乐呵呵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又看着他端详了良久,才突然绕过办公桌,贴在闫琦礼耳边小声问:“校长,机密档案室的密码是?”
闫琦礼半梦半醒,呼吸粗重的仿佛还在呼呼大睡,也不知他听没听清何竞恩的话,只见他翻了翻眼球,嘴里砸吧砸吧,含混不清的吐出一串字母:“AOTIWBIAH。”
何竞恩定定看着面前困得昏天黑地的闫琦礼,露出一个深笑,然后他用手拨楞两把光秃秃的脑门,突然大声道:“校长!挑战杯大赛的冠军出来了!你猜是谁!”
接连几句中气十足情绪高昂的呐喊彻底将闫琦礼从睡梦中惊醒,他弹跳起身,大眼圆瞪,盯着何竞恩看了半晌,才想起扒拉自己仅剩的那几根毛:“我假发套呢?”
何竞恩哂笑:“您干脆像我一样剃秃了得了。”
闫琦礼应激道:“胡说,你你你那是全秃,我这是斑秃,我怎么能跟你一样!”
说罢,闫琦礼才掐着眉心问:“你刚才说什么?”
何竞恩:“挑战杯大赛第一名的队伍出来了,叫兰兰的天空,四名选手,等着你代表学校表扬发奖金呢。”
闫琦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震得老板椅颤了颤,他心不在焉道:“这点小事,你替我办就行了,不就是十万块钱加个实习资格吗。”
何竞恩哼道:“您还真是舒坦啊,甩手掌柜说当就当。”
闫琦礼一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何竞恩:“谁让我是校长你是院长呢。”
何竞恩无奈地摇摇头,背着手要走。
“等等。”
就在何竞恩快要摸到办公室门把手的时候,闫琦礼突然吐出了冷静短促的两个字。
何竞恩站定了脚步,但仍然背着身,没有回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空气缓慢而危险地凝固了起来。
这时,闫琦礼才掀起眼皮,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犀利冷静,不带半点困意地问道:“你之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何竞恩听罢练功服下藏着的五指缓慢拢紧,目光沉沉地砸向地面,他以一种腿脚不利索的姿势转回了身。
两人对视,闫琦礼揉太阳穴的动作停住了,静默的时间足有五秒,何竞恩才弯起眼睛,笑眯眯道:“我没问啊。”
闫琦礼不说话,只是盯着何竞恩,不过他的唇角却渐渐有提起的趋势。
不消多久,俩老头同时爽朗乐开。
闫琦礼摆摆手,无奈道:“哎哟年纪大了,我这耳朵,都开始幻听了。”
何竞恩深以为然,揶揄道:“您赶紧锻炼身体吧,不然没几天活头啦。”
说完,何竞恩背着手,鸵鸟似的噔噔噔跑了。
闫琦礼笑斥:“这老东西。”
何竞恩知道,那老东西无非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蓝枢稽查队的目的,是抓出新生中的内鬼,然而在校长的常年懈怠下,学校里的监控时好时坏,没能给蓝枢提供强有力的证据。
后来司泓掣想出了挑战杯大赛这一招,但从现在的结果看,应该也是无功而返。
蓝枢倾巢出动,前后折损了两名高级官员,最后还是没能铲除黑灯会这颗毒瘤,指不定心里多憋气呢。
这时候闫琦礼要是喜气洋洋的去庆祝学生夺冠,又是颁奖又是发表讲话的,那不是触司泓掣的霉头吗。
别看司泓掣是从星洲大学出去的,以他现在的地位,还真不是闫琦礼能惹的。
何竞恩对着走廊窗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嘴角噙起一个懒洋洋的笑:“那就只能我去惹喽。”
学生关爱处里,兰兰的天空队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他们晚饭都没有吃,身边只剩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脑打字。
这间办公室并不算大,大约只有四十多平,桌子挤着桌子,共摆放着十个工位。
由于文件摆放过多,这里常年不开窗户,所以空气中总有一股汗津津的酸味,十足难闻。
就在正对着大门的那扇泛黄白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锦旗和奖状,锦旗上写着诸如“为学生保驾护航,替学校排忧解难”,“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学生的需求无比重要”等泛泛的口号。
唐鲤不敢置信,小声说:“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我还以为怎么也要给我们一个全校颁奖礼呢。”
刘拨抓抓头发,也很纳闷:“我听说前几届搞得挺声势浩大的,怎么到我们这儿就全变了?节约成本?”
兰斯心知肚明,星大低调处理是为了给司泓掣面子,毕竟司泓掣算是白忙了一场。
他倒是不在意排场,更不在乎奖金。
他之所以愿意饿着肚子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确认实习时间。
毕竟有了这个机会他才能进入禁地,才能接触到Oliver。
湛平川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袋小面包,他先是翻腾半天检查了保质期,确认能吃,才撕开包装,拎到兰斯眼前晃了晃:“饿不饿,吃点。”
兰斯接过来,有些惊讶:“别人的我们吃好吗?”
其实他心里才不在乎好不好,但毕竟要维持自己的人设。
湛平川似乎有些得意,偏头一扬下巴:“喏。”
兰斯扭头一看,发现湛平川把人家值班人员的小面包拎到了‘学生的需求无比重要’锦旗底下。
面包所有者正咬牙切齿,频频怒瞪湛平川,但碍于那个言之凿凿的锦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兰斯压住唇角的笑,撕开小面包,将一半递给了湛平川。
他本质上是没有分享美食这种美德的,但此时此刻,看到湛平川得意的小表情和不经意流露出的体贴,他本能的就想给他点甜头。
湛平川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小面包,眼前一亮,不禁得寸进尺,并不用手接,反而张开了嘴。
兰斯顿了顿,余光轻瞥一旁僵直装瞎的唐鲤和刘拨,然后“嗖”一下,快速将半块面包塞进了湛平川口中。
这小面包果然是有点甜的。
值班的工作人员已经放弃了敲键盘,指甲险些将桌子都抓烂了。
何竞恩就是在这时进了屋,手里还端着他那个瓶口掉漆的保温杯,走路晃晃悠悠,但步伐稳健,十分悠闲的模样。
“哟,久等了。”何竞恩笑眯眯的,抬手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然后就着喝水的动作,朝门口的方向扭了扭脖子,“我跟学生说两句话,二位早点下班?”
何竞恩是校领导中出了名的混子,这无人不知,要不是厄迪夫主任不慎去世,不消一年,属性院的院长就该换人了。
不,或许可以说属性院的院长早就换人了,自十八年前的平叛之战,厄迪夫便平步青云,这些年早已将学校的实权掌握在手里,就连校长都要敬他三分。
而何竞恩呢,确实是个扶不起的,被晚辈后来居上,把控实权,他还不急不气,老实避让,一副胆小怕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所以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尤其是新招的一批人,对何竞恩都没有太多尊重。
女值班人员站起身来,凉凉道:“院长,我们这里有很多重要文件,而且您给学生颁发奖金,这里也要记录在案的。”
何竞恩耷拉着眼皮,认真听完,倒也没有再坚持,反而笑着道:“好吧好吧。”
他总是如此随和,完全没有脾气一样。
玻璃窗上映出了他干瘦的身影,镜面一样清晰,学校又在节约用电的要求下,早早关了外头的路灯,所以此刻窗外漆黑如渊,那深渊色的黑也侵染到何竞恩的瞳孔中。
“你们就是兰兰的天空队,名字不错呀,简洁大方,颇有年轻人的朝气。”何竞恩笑眯眯问,“那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兰斯在那节《异能属性导论》课上就注意到了何竞恩。
这个人心态太好了,仿佛不会发愁一样,就连得知厄迪夫的死讯,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兰斯。”兰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哦!”何竞恩一拍光脑壳,恍然道:“你就是兰兰。”
兰斯一顿:“倒也不”
不等兰斯说完,何竞恩转而将目光扭向一旁的湛平川:“那你叫?”
湛平川依依不舍的把嘴里的小面包吞下去,张口就道:“的天空。”
何竞恩:“”
湛平川违心道:“哈哈开玩笑,我叫湛平川。”
没办法,这世上就是很多人听不得实话。
兰斯:“。”
何竞恩的目光在湛平川与兰斯身上意味深长地扫过,便又恢复了那副教师中的混子模样:“挺好挺好。”
“我叫唐鲤,恢复系觉醒者。”
“我叫刘拨,动物系觉醒者。”
两人很快也跟着自我介绍。
何竞恩频频点头,斜眼一看,值班人员手指飞舞,噼啪将他们的谈话记录在案。
何竞恩将手伸进练功服的袖子里,掏了掏,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猫腰压低声音问道:“你们都是哪个院的?”
值班人员敏感地挺起身,抻长脖子听着。
“地下城院,我们都是地下城院的。”刘拨赶紧道。
“吼,主专业啊。”何竞恩喃喃自语,片刻后,他眉毛一挑,干瘦黝黑的脸上神采奕奕,“你们有没有想转院到我这里的啊,我们院人不够哦。”
兰斯有点想笑了,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老师,你也知道我们是主专业,哦?”
何竞恩得到理所当然的拒绝,抓了抓脑袋:“唉,果然好苗子难骗啊!”
湛平川向来心善,在一旁体贴安慰道:“别灰心老师,多尝试,总有好骗的。”
何竞恩恍若遇到知己,以一种格外赞许的目光看着湛平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觉得你——”
兰斯及时提醒:“老师,我们的奖励是?”
何竞恩果然是个不着调的,经人提醒才记起来:“哦对对对,十万块钱奖金,你看横幅我都带来了,一直忘记拿出来了。”
何竞恩从练功服肥大的挎兜里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横幅,抻开抖了抖,依稀能辨别出上面用黄色染料写成的‘挑战杯大赛一等奖’几个大字。
何竞恩招呼那两名值班人员:“帮我跟学生们拍个合照,赶明儿还得贴在荣誉墙上呢,这也算是我第二次上榜喽。”
每届的挑战杯大赛第一名,都会被拍照张贴在机关楼的荣誉墙上,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十多年了。
值班人员不情不愿地从桌子后面绕过来,接过何竞恩递来的相机,不找角度,不调滤镜,就那么随随便便咔嚓一声,照了结束。
何竞恩接过来也不挑,对着照片频频道:“挺好挺好,年轻就是怎么拍都好看。”
兰斯的心思不在奖金上,他寻了个合适的时机轻声问:“老师,我们的实习机会安排在?”
何竞恩手一顿,眼皮倏地掀起,又很快落下。
“实习啊。”他的目光贴着照片的边缘转了一圈,手指轻轻摩擦着掉漆的保温杯,“要等蓝枢那边通知,不过一般嘛是从黎明日假期开始。”
黎明日是联邦最重要的节日,它象征着新世界与旧世界的分界,是人类大范围觉醒的标志。
而其之所以被称为黎明日,据说一是意味着世界迎来崭新的格局,二是为了纪念一位姓黎的科学家。
黎明日定于十一月十七日,整个联邦会有半个月的公共假期,自然,禁地内的两个组织蓝枢与红娑是不会放假的,所以学生刚好可以在这段时间实习。
“那我们的介绍信?”兰斯问。
何竞恩笑了,意味深长道:“小朋友太着急啦,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嘛,好好准备准备,万一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兰斯对上何竞恩的眼神,一个清澈懵懂,一个和蔼可亲,场面万分和谐。
何竞恩转头就招呼值班人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我对学生的谆谆教诲记录在案,我的年底报告就靠这个喽。”
值班人员默默翻了个白眼,故意把这句无关紧要的虚伪之言略掉了。
领完了奖,才终于有时间吃晚饭,可惜这个时候,食堂已经关门了,只有便利店还卖可以微波加热的速食。
圆月高悬,倒成了此时唯一的光源,银亮的薄雾洒进窗棂,在大理石地面笼起一汪清池。
兰斯的微型耳机都快被呼叫炸了,他只好拽住湛平川的手:“湛同学,我去下卫生间,你在这儿等我吧。”
湛平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指,他微妙的发现,曾经兰斯只会扯他的袖子,最多拽他的手腕,而现在,第一反应却是牵他的手。
腺体上暧昧的吻后,确实有些东西缓慢地流动了。
湛平川将兰斯的指尖捏住,装作不经意地提醒:“你不怕黑吗?”
叫我一起去也是可以的。
兰斯:“不怕。”
湛平川脸上的遗憾不是假的:“真的不怕吗?”
兰斯把湛平川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他心中好笑,脸上还要装懵懂:“真的不怕。”
湛平川心道这小红狐狸平时挺聪明,一到关键时候就不上道。
他能做什么啊,他也就守在门外边和未来媳妇聊聊天,又不会偷看。
湛平川:“唉,行。”
寂寞如雪,还是给老爹打电话索要大卫生间吧。
兰斯快走几步,闪身进了卫生间,唰啦一声,将门锁死,然后伸手就将洗手台边的窗户推开了。
夜风刮进窗缝,能盖住很多声音。
他刚接通小丑的通讯,那边声音就火急火燎地传了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了?直播中断的几个小时我根本联系不到你,我都想干脆把你瞬移回来了。”
兰斯这才意识到,在Oliver的幻境中,他与外界的通讯是彻底中断的。
也幸好他没有呼叫小丑,否则就会有一个假的回复他,司泓掣也会因此发现端倪。
兰斯敷衍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
他话没说完,就听通话被人拦截了过去。
兰闻道暴躁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怎么才接电话?”
兰斯疑惑:“有事?”
兰闻道已经将黑灯会全权交给他负责,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与小丑交接,兰闻道一般不过问。
兰闻道咬牙切齿,心里酸溜溜的:“那个小子是谁?他敢摸你腰,你们一个A一个O,怎么能做摸腰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兰斯心道,如果你知道他连我腺体都亲过了呢?
兰闻道急得语无伦次:“心肝,你才十八岁,年轻可爱不懂事,不要被一些混蛋Alpha骗了!”
兰斯觉得年轻可爱不懂事这几个形容词用在他身上很好笑,于是他也就笑出来了。
说起来,一直是湛平川被他瞒得滴溜溜转,要说骗,也该是他骗湛平川。
兰斯望着难得皎洁的月色,随口道:“爸,他不是那种人。”
兰斯只是陈述一句事实,谁料这句话精准戳中兰闻道的死亡心理防线。
兰闻道彻底心梗了。
兰斯着急:“行了爸,把通讯还给小丑,我有正事呢。”
兰闻道一句“戴套是你爹的底线”咕咚一声吞了下去,他生怕给兰斯提了醒,万一儿子事业心强,走柏拉图路线,没想搞到那一步呢?
老父亲给自己虚假的希望,然后不情不愿地将通讯还给了小丑。
兰斯感受到通讯切换,立刻摆正脸色:“上次我让你查Oliver,你说调查受到阻碍,只知道他是十八年前毕业于星大的学生。”
小丑:“是啊,度玛怕入侵蓝枢的系统会打草惊蛇,在外能检索到的信息只有这些,他进入蓝枢工作不久,就彻底失联了。”
资料太少了,Oliver在蓝枢工作的十八年是完全的空白,黑灯会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身处怎样的绝境,这样行动很容易出危险。
夜风灌透他的衣衫,带走他皮肤上的温度,兰斯拧起眉头,脑中自动回溯着进入地下城以后的种种。
隐藏着提醒的数字逻辑,空洞绝望的金发Omega,强大逼真的幻境,疾驰而去的越野车
兰斯脑中忽然闪过一句无关紧要话——
“帮我跟学生们拍个合照,赶明儿还得贴在荣誉墙上呢”
Oliver作为一名S级觉醒者,毕业后就能入职蓝枢二区,不可能不在星洲大学的荣誉墙上。
如果说哪里还能留下关于他的些许记忆,那就只有这所大学,以及这所大学里,曾经教过他的老师。
兰斯立刻命令:“让度玛去查,十八年前,Oliver在星洲大学的少年班导师。”
如果那位老师还活着,仍工作在星洲大学,想必现在已经身居要职,掌握着不少秘密。
度玛接入系统的速度很快,他避开蓝枢设为绝密的档案,迅速检索那些易被忽略的讯息。
突然,他在一个荒废已久的个人主页中看到一篇历史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只是大一新生的课堂作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以也未被删除,报告的作者正是年仅十四岁的Oliver,而指导教师那一栏,笔走龙蛇般签着一个名字。
度玛挤开小丑,把脸蛋贴上耳麦,声音既认真又平静:“兰斯,Oliver有位导师叫何竞恩。”
兰斯心头一震,眼睛蓦然睁大,眼神转而精明锐利起来。
第34章
兰斯躲进卫生间时,湛平川也并没闲着。
经过了和金蛊人面鸮那一场大战,他其实也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于是他懒散靠在阳台上,背抵着倾洒的月光,影子投在了地面那一汪莹白处。
“爸,那个司泓掣真不是好东西,您差点就见不到您儿子了。”
电话对面听到他依旧吊儿郎当的语调,就知道他其实没事。
湛擎和:“你妈让我问你,那个红头发的漂亮Omega是你同学?”
“啧,怎么能是漂亮呢,应该说是惊艳,那狐狸眼,那鼻梁,那小嘴,还有那——”湛平川谈及此,全然忘记了疲惫,开始滔滔不绝。
湛擎和实在忍无可忍,将老婆的嘱托甩在了脑后。
“老子是让你过去泡O的?厄迪夫隐藏的秘密呢?黑灯会的卧底找到没有!你可好,正事没办成还进了司泓掣的黑名”
湛擎和吼到半截,突然把手机拿远了,只听他小声赔笑:“什么?老婆我没喊,我真没喊,我错了。”
电话再移回来,湛擎和清了清嗓子,虽然还是板着脸,但语气确实缓和下去了。
“你妈问,你俩谈了?”
湛平川理直气壮:“没有啊,我还在任务中,身份这么复杂,怎么跟人表白。”主要是有劣迹,偷自行车的人设实在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无法扭转。
湛擎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捡破烂偷自行车的大户,而他恢复系A级觉醒者的老婆还在勇救落水儿童时光荣牺牲。
湛擎和眼前一晕:“没谈你摸人家腰?我怎么教育你的,我从小就告诉你,对待喜欢的人也要举止得体,要绅士,要控制欲望。”
“我靠?”湛平川挑了挑眉,瞬间被勾起了胜负欲,他眯着眼,阴恻恻道,“这话您也好意思说?我妈当初怎么怀上我的?”
湛擎和尴尬:“咳,爸突然想起来厨房火好像没——”
湛平川已经不给他逃避的机会,言语之犀利像机关炮一样无情击打在湛擎和身上。
“不知道是哪个天赋异禀的Enigma在未婚前强行把我原本是Alpha的妈给硬生生——”
辐射刺激人类产生腺体时,有些Alpha出现了异常,他们可以通过性交使其他人的腺体结构发生改变,进而实现二次分化。
学界将这种特殊的Alpha称为Enigma,不过随着地下城能量的稳定,这种人已经非常稀少。
“停!”湛擎和已经臊得面红耳赤,他抱着手机一溜烟跑到了后花园,偷偷瞄了老婆一眼,见老婆正靠着沙发看书,装作没听到刚才那段父子互相伤害。
湛擎和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当时是错把你妈当成算了,你妈那一家没什么好东西。”
沙漠城干燥的夜风刮过,湛擎和的脸色沉稳下来,他刻意避着老婆,偷偷对湛平川说:“既然你得了挑战杯大赛的第一名,现在鬼眼有个更加危险的任务。”
湛平川闲懒的表情渐渐收了起来,他单手依旧插在兜里,小臂肌肉却绷出了尤为认真的轮廓。
“什么?”
湛擎和:“只有你有机会进入禁区,我需要你在蓝枢地下三层数据库中找到一份十八年前的尸检报告。”
一件尘封了十八年,再无人问津的铁案,却是平叛之战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如果选择怀疑平叛之战的初衷,那么这个转折点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湛平川蹙起眉:“又和平叛之战有关?”
湛擎和:“是。”
湛平川不懂,湛擎和为什么执着于平叛之战的真相,就像他也不懂,当初湛擎和为什么愿意无条件归顺联邦政府。
沙漠城天高地远,以当时联邦政府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撼动鬼眼公会的根基。
湛平川总觉得鬼眼公会不单纯是个满脑子靠晶矿石发家致富的组织,它似乎有更大的使命。
不过湛平川目前撑死算是公会里的实习生,除了任务,主管和老爹什么都不会跟他说。
“行吧,除了你儿子我,你还有几个S级能用。”湛平川嗤笑。
湛擎和这次却没再和他拌嘴,反而第二次强调:“切记,你的安全最重要,如果没有可能,直接放弃。”
“嘶,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的——”湛平川话还没说完,卫生间方向传来响动,兰斯拧开门走了出来。
湛平川一顿,下意识挂断了通话。
兰斯看到了湛平川的动作,身为白法老的敏感让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湛平川耳朵上。
“你在跟人说话?”
湛平川“咕咚”吞下一口唾沫:“我爸。”
“哦。”兰斯将目光挪开,重新落在湛平川脸上,然后用潮湿的手揉揉肚子,佯装不经意问:“你爸说什么了?”
这其实是他的职业反应,往往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真话,需要在短时间内追问几个问题,只要对方眼神有向下扫的趋势,就是在说谎。
但他并不是怀疑湛平川,仅仅是因为习惯了。
“我爸问我在学校谈没谈恋爱。”湛平川避重就轻,倒是没说谎。
兰斯轻擦着被水打湿的手指,漫不经心问:“你怎么回答?”
湛平川盯着兰斯,在月光下,两人的五官都被镀上一层静谧的银色,朦胧的,却也唯美的。
他沉着嗓子,咬字却很意味深长:“我说暂时还没谈。”
兰斯手上的水干了,再摩擦有种涩涩的感觉,他放下手:“嗯,你不是刚成年,还小呢。”
兰斯率先沿着走廊往机关楼外走,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生气。
湛平川仗着人高腿长,大跨步跟了上去。
“虽然刚成年,但是该成熟的都成熟了。”湛平川仗着月色皎洁四下无人,任由暧昧意味十足的话传进兰斯耳朵。
“什么成熟了?”兰斯被那话音撞得耳窝酥麻,垂在夜风里的手心突然有些燥热。
“真想知道?”湛平川偏过头来,搭眼看着兰斯,饶有兴致地问。
两人挨得格外近,走路时,风会将彼此的呼吸带到对方身边。
兰斯感受了一会儿身边灼热的目光,狐狸眼稍微抬起,又很快挪开。
他很恶人先告状道:“湛平川,你要把我带坏了。”
十八岁时不该做的,谋杀,欺骗,反叛,利用,他全做遍了,唯有情欲还不曾触碰。
湛平川最多,也就把坏到深处的他再带坏一小点。
不远处亮起小超市淡黄的灯光,光线晃出两个人的影子,在偌大的操场上,拖得很长。
影子间,两人相挨的手臂越来越近,交擦而过的瞬间,湛平川主动抬起食指,勾住了兰斯的掌心,声音带着轻佻的试探:“你听得懂啊,小红狐狸。”
兰斯将笑意掩在月光下,手指蜷起来,没有反驳-
第二天一早,兰斯坐在床上,向湛平川灌输了自己豁然开朗的先进思想。
“我打算转到属性院去。”
湛平川眼睛缓缓睁大,他回想了一下昨天笑着说“老师,你也知道我们这是主专业,哦”的人,然后默默将手背贴上了兰斯的额头。
兰斯抬起眼睛:“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还是不喜欢采矿,但是历史就挺有意思的,黎明日之后,人类历史有两段断层,我想研究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湛平川神情复杂:“宝贝儿,你是说你一夜之间,就突然决定放弃当钱途无量的黄金矿工了?”
兰斯心道,因为我家有的是黄金。
兰斯说道:“我物欲很低。”
“物欲低倒是可以,性欲别呸,我是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湛平川话锋一转,表情之坚定颇有老父之风。
转念一想也对,地下城危险重重,小红狐狸何必冒那个风险呢,研究研究历史也挺好。
反正他也养得起。
兰斯披好校服,收拾起书包:“那我今天就去找何院长沟通一下。”
“哎,哥哥陪你啊。”湛平川拽起校服,随手带门,揽住了兰斯的肩膀。
但上完一天的课,兰斯还是坚持独自去属性院办公楼找何竞恩,湛平川这下破天荒的没粘着。
他看兰斯的背影在走廊消失,才转过身,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拨通了主管大人的通讯。
对面又是一如既往沉冷老气的声音:“这个任务危险性很高,你爸说你答应了?”
湛平川避在一处无人的墙角,轻呼一口气,越想越觉得家族企业真是没搞头,任务是一个比一个难的,实习工资是一分没有的。
再这样下去,毕业以后他还不如去高塔公会打工。
那边毕竟在港谭,离未来媳妇还近点。
湛平川尾音拖沓着,随手摸了摸耳骨上两颗坠子:“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们到底要找谁的尸检报告?”
他故作轻松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摸坠子,其实他心里压力很大。
蓝枢大厦内部,还是地下封闭楼层,进去后还要找一份十八年前的尸检报告,这得多严密的计划才能滴水不漏。
他已经不是四岁时约人一起越狱的傻帽了,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兼具隐身和固体穿梭两项异能还差不多。
就在湛平川还在不断腹诽时,沉默了良久的主管终于开口:“尸检报告,是司泓掣四岁的妹妹,司泓穗的。”
声音沿着耳麦传过来,如这个黄昏的晚霞一样平和。
湛平川听清了这句话,却不由怔住。
夕阳斜垂,南风渐起,天边唯一的残云被撕碎了身影。
同一时刻,兰斯带着打印好的申请资料迈步进入属性院大楼。
作为星洲大学最不招人待见,就业率最为心酸的学院,属性院的大楼也寒酸的可以。
楼体只有四层,占地面积不大,地理位置也较为偏僻。
玻璃大门还用着十几年前那种带深蓝色防紫外线涂膜的,边角破了个口子,也一直没能修缮。
走进去,地面是水泥印花风格,以当下的眼光看来,相当老旧。
兰斯很快发现就连门房大爷也不在工作岗位,整个楼内大厅黑漆漆的,没什么灯光能照进来。
他寻了个深绿色栏杆的楼梯,一路蜿蜒向上,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潮湿铁锈味。
怪不得属性院每年都招不来人,这样院长摆烂毫无前景的学院,读起来纯属自断前程。
兰斯找到何竞恩办公室时,何竞恩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他精干瘦小的身躯裹在宽松的练功服里,难得有了些佝偻和苍老的意思。
他这办公桌摆放的不好,阳光照不到,门口看不到,直愣愣占在房间中央的位置,瞬间把整个空间挤压的很小。
不过兰斯发现何竞恩还挺热爱生活,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植物,而且都照顾得特别好,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看花盆边留下的青苔和泥痕,这些花草应该养了很久。
大门敞开着,兰斯象征性地敲了敲。
何竞恩像是才回神似的挺直了后背:“嗯,请进。”
他说完请进才将什么东西收起来,转回身,看到兰斯的那一刻,何竞恩明显有些意外。
“兰兰同学?”
兰斯没有纠正何竞恩的错误叫法,他像一个谦虚谨慎的新生般走进来,胸口捧着自己刚打印好的资料。
兰斯开口:“您昨天问有没有人想转到属性院来——”
何竞恩:“嗐,我就是随口一说,这不是没撞到那么傻的嘛。”
兰斯面无表情:“我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觉得历史还是很有魅力的学科,脏脏臭臭的地下城毕竟不适合我们Omega,更何况我还是F级,太弱了,听说做历史研究是功在千秋,所以我打算转过来。”
何竞恩:“”
何竞恩:“抱歉啊,我不是说你傻的意思。”
兰斯:“没事。”
何竞恩从抽屉里摸出花镜,架在颧骨突出的脸上,认真看向兰斯:“但你怎么一夜就疯我是说想开了呢?”
在他刚刚翻抽屉的时候,兰斯瞥到了一张照片,可惜只有一角,只能看到一截胳膊。
兰斯笑笑:“老师,我是个行动力特别强的人,只要是我决定的事,就不会后悔。”
何竞恩若有所思,然后弓起身,伸手从桌角翻出来一沓档案袋,他手腕灵活的旋开红绳,从里面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来。
“你看啊,我们近代的历史出现了两段非常巨大的断层,一段是黎明日后的三十年,一段是平叛之战前后共二十年的时间。”
何竞恩用手指搓着页角,将笔记翻了一页:“地下城出现总共只有百年,但历史的空白却有五十年,这非常可惜,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不是黎明日前的那些历史,而是这空白的五十年。”
何竞恩用手指重重地点向笔记,一股老旧纸张的沉香飘散了出来。
他再次望向兰斯,目光里有些炽热的东西,但更多的是冷静:“人类的记忆短暂到,哪怕是三年前的历史,也会出现巨大的遗忘和偏差。你要知道,这些历史并不是平白无故消失的,它是人为的,是蓄意的,有些人为了隐藏一些东西,有些人为了篡改一些东西,所以寻找历史的道路注定是艰难的,甚至是充满危险的,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学吗?”
何竞恩真诚到,兰斯甚至会觉得有些惭愧。
他当然并不打算学,因为这些历史是跟他无关的,他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达成Oliver的委托,只要他顺利杀死Oliver,任务就完成了。
他甚至也不会在星洲大学多呆,当厄迪夫死亡事件不再牵扯到他,他就会找个理由退学了。
学生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身份。
但兰斯不得不承认,何竞恩的热忱感染力非常强,在某一刹那,他甚至有种对何竞恩说出真相的欲望。
好在兰斯并不真的是单纯懵懂的大学生,他朝何竞恩点头,眸子澄澈明亮:“是的!我想学!”
何竞恩放下笔记,摘掉了花镜,他整个人向椅背上靠去,就这么打量着兰斯。
兰斯的说法是不足以取信的,没有人会一瞬间就爱上历史,甚至在一个晚上就草率地做出转专业的决定。
何竞恩刻意强调了跟着他学的风险,任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都会被吓得胆怯了,但是兰斯却没有。
要么他是真的胆子大,要么,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会有危险。
但何竞恩对他不惜以前途为代价,也要达成的目的很感兴趣。
今年学校里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何竞恩很期待这些变化能改变什么,这让他颓靡了十余年的精神难得亢奋了一些。
只是,他本以为那个改变是湛平川。
半晌,何竞恩笑了起来,笑容依旧慈祥随和:“挺好挺好,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学生,叫Oliver,他像你一样喜欢历史,甚至不惜放弃最有前途的专业,也要来跟我学习这个。”
兰斯没有想到何竞恩会主动提起Oliver,他的瞳孔倏地缩紧,表面却不动声色:“那这位学长现在发展还好吗?”
何竞恩笑容稍淡,手掌附上用的有些老旧的木质书桌:“他死了。”
“死了?”兰斯神色未变。
何竞恩却再次笑眯眯起来,目光意味深长。
兰斯几乎在那一刹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他不该神色未变,他是潜意识里知道Oliver没有死,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然而这种微小的疏漏已经映在了何竞恩那双略带深纹的眼睛里,他来不及掩饰了。
兰斯瞬间被危机感包裹,手指猛地按住了藏着蛾戎翁的袖口。
短暂的数秒,他脑中闪过了好几个念头,但无论是哪一个,他和何竞恩都注定不会轻易走出这间办公室。
第35章
“小朋友不要那么激动。”何竞恩小心翼翼的将笔记又收回档案袋里,再半站起身,将档案袋放回原位。
全程他都将后背暴露给兰斯,如果兰斯想对他出手,那现在将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兰斯没有轻举妄动,面前的人显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窝囊平庸,况且,兰斯确实没感觉到他的敌意。
初次见面,兰斯就觉得,对于厄迪夫的死,何竞恩是开心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不是敌人,但他的身份暴露依旧很危险。
“老师不想问我点什么?”兰斯稍稍松开按着袖口的手,凉声道。
他将那副单纯懵懂的学生样收起来,狐狸眼中露出本该有的精明和狡猾。
办公室里紧张到凝固的空气慢慢流动起来,那些花草在过堂风中摇曳,将最后一丝戾气也彻底晃散。
何竞恩理好文件,又顺手用手掌擦了擦老旧的木质桌面,那上面很干净,半分灰尘都没有。
他一边擦一边慢悠悠地念叨:“你的防备心太强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你没有敌意,而且我这破办公室啊,连个摄像头都没人稀罕给安,上个月还让人偷走一盆蝴蝶兰去。”
兰斯明白,何竞恩是在隐晦的说,这间办公室很安全,没人会抓他的把柄。
说完,何竞恩转回头,拍了拍布满老茧的手,咧嘴一笑:“其实到现在,我也只猜到你见过Oliver。”
何竞恩很坦诚的与兰斯剖白,就算他有其他猜测,那也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都不是真的,更何况,在这个异能泛滥的时代,哪怕是证据,也可能不是真的。
兰斯笑盈盈道:“我可不确定自己见过他,他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何竞恩一挑眉,装作吃惊:“要不我给你看看照片,你比照一下?”
兰斯笑意更深:“好啊。”他倒要看看,何竞恩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何竞恩竟然真的重新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已经老旧的合照。
他指着照片,一边笑呵呵打量兰斯,一边兴致勃勃道:“喏,我一共就和两届挑战杯大赛的冠军合过影,一晃都二十年了。”
兰斯搭眼望去。
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站在中间的少年有一头金灿灿的卷发,他皮肤白皙,脸颊圆润,眉眼深邃澄澈,在这张照片里耀眼夺目。
他很顽皮地踮起脚,勾着右手边Alpha的脖子,神态狡黠生动,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力。
兰斯敢保证,这种Omega要是让夜行者公会那个结了八十八次婚的会长看到,估计口水可以把星大给淹了。
Oliver,虽然已经被磋磨的面目全非,但总算是确认你的模样了。
兰斯又看向被Oliver搂着脖子的Alpha,沉稳中带着青涩,眉眼间少了肃杀戾气,不用辨认,也知道是年轻版的司泓掣。
果然每个狗人年轻时都还是人模狗样的。
最后,他看向背手而站的何竞恩。
照片上的何竞恩发量还没有现在这么荒凉,有那一圈地中海的加成,他笑起来也不像现在这么狡猾。
岁月果然是把理发刀。
“认出来了?”何竞恩和蔼可亲地问。
“差不多。”兰斯似是而非地回。
“不能只是差不多吧。”何竞恩笑眯眯道,“你们这次挑战杯大赛,不是还有Oliver做的手脚嘛,他是植物系S级觉醒者,有一个能力叫【虚拟境】。他这么做的目的呢,就是为了找出刺杀波拉斯和克洛娃的凶手。”
“是吗。”兰斯笑意更深。
好狡猾的老狐狸,仅是从他知道Oliver没死,就推断出他是黑灯会的凶手了。
也的确,不是黑灯会,又怎么能知道Oliver这个消失了十八年的人呢。
何竞恩的笑容突然淡下来,他靠着椅背,神情温柔却无奈:“Oliver还是手下留情了。”
从全体新生平安归来的那一刻,何竞恩就看明白了很多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个善良的人,你被司泓掣抓走拷问,他会很痛苦。”
“这样啊。”兰斯唇角勾起笑来,紧绷的肌肉也彻底放松,他甚至觉得他可以坐下,心平气和的与何竞恩好好谈一谈。
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对历史钟爱有加的学生沦落到这种境地,何竞恩不怨吗,不恨吗?
从堂堂星洲大学一院之长到人尽皆知的混子,何竞恩又真的甘愿沉沦吗?
这满屋子的植物,藏在抽屉里的老照片,提及Oliver时掩饰不住的骄傲,还有小心保存,已经发旧泛黄的笔记本。
这个人,每时每刻都在为无法拯救最喜爱的学生而痛苦。
如此一来,反倒是他捏住了何竞恩的七寸。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Oliver死了?”兰斯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何竞恩望着屋内的那几盆植物,恍惚浅笑道:“因为他现在生不如死吧。”
何竞恩依稀记得,厄迪夫死亡,是因为黑灯会放出了一份求助申请,上面将申请人与求助原因写的很清楚,厄迪夫死有余辜,星洲大学也因此名声有亏。
如果Oliver有机会,大概也很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组织,来帮他结束生不如死的人生吧。
所以,他放过了可能存在于新生中的黑灯会成员。
他应该已经发出了那份申请,做好了准备,面对死亡。
这世上的任何人或事,已经没有能够在他心里留下波澜的,他钟爱的历史,他未完的研究,都将随着他的逝去成为缥缈的尘埃。
但这样也好。
何竞恩伸手去摸保温杯,晃了晃才发现里头没茶水了,他叹息一声,直接从茶罐里抓了一把茶叶嚼着。
Oliver,老师懂你,但老师却救不了你,就连送别,也只能借他人之手。
很久,何竞恩才将口中苦涩的茶叶吞下去,那是真的好苦。
兰斯静静看着,何竞恩的表情与邓枝不同,邓枝是撕心裂肺的绝望,而何竞恩则是绵长恒久的平静,沉到海底的平静,那里深邃到,足以将所有情绪吞没。
老兰设立黑灯会,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些吗?那他现在产生的情绪,该叫做什么呢?
何竞恩似乎被这口茶叶里的茶多酚唤起了精神,他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好奇道:“黑灯会里都是像你这样年轻的小朋友吗?”
他直接挑明了。
兰斯回神,但笑不语。
何竞恩见兰斯根本不承认,有些头痛地抓了抓泛光的脑壳,然后他猛的一拍:“哦,有件事我想起来了。”
何竞恩将手往袖子里一插,肩背微微下驼,一副精明小老头的模样:“红娑异能研究院新研发出一种,可以在死亡一小时内提取死者身上异能信息素的设备,经设备一分析,异体的信息素味道,等级,属性就全出来了。”
说完,何竞恩笑眯眯。
兰斯闻言稍稍色变,后知后觉的有些冒冷汗。
当今每个人的异能信息素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几乎已经成了身份的象征,一旦锁定了信息素气味,属性,等级,这个人也就基本被锁定了。
在联邦政府治下,这个人除了万里逃亡,别无他选。
原来,蓝枢已经掌握了这么先进的技术。
何竞恩指了指自己,嘿嘿一笑,眼珠里有些狡黠的意思:“老师我呢,帮了个小忙,在蓝枢的设备送来之前,添了一把火。”
兰斯瞬间想到了那辆被烧焦的车,因为烧得面目全非,所以根本无法提取任何异能信息素。
他明白,何竞恩这不是炫耀的意思,而是在与他交换把柄。
至少在刺杀波拉斯和克洛娃这件事上,他,湛平川,何竞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接下来的谈话,就容易多了。
果然,何竞恩饶有兴致地问:“那天咔嚓一个技能把波拉斯劈成两瓣的,是你的人吧?”
兰斯的嘴唇极其微小地抽动了一下,表情变得相当无语。
当然不是。
可他又怕否认之后,何竞恩再花心思去挖湛平川的身份。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是。”
“哈我就知道是你的人。”何竞恩像老小孩一样笑起来,对兰斯的反应颇为满意。
这相当于兰斯变相承认了,他确实是黑灯会派来的。
兰斯将拳头攥了又攥,硬生生背下了本属于八月份小傻逼的锅。
何竞恩搓着手感叹:“你们下手嘛,倒是挺利索,就是太招摇了,没想到黑灯会是走这个路线的。”
兰斯:“嗯。”不是黑灯会,是小傻逼。
何竞恩:“Oliver呢,是个低调的人,喜欢唯美安静的方式,血淋淋的不适合他,让你那位爱劈人的朋友放个假吧。”
兰斯:“嗯。”算了,委屈委屈认了。
“哦!”何竞恩竖起一根指头,在空气中连抖三下,然后他闷头翻箱倒柜,从笔筒里找出一支崭新的钢笔。
他用干瘦的手指将钢笔屁股旋开,然后捏着后面的吸囊,将笔尖对准自己的静脉血管,狠狠扎了进去。
兰斯错愕地抬起眼。
鲜血很快涌了出来,沿着何竞恩黝黑的皮肤下滑,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只见何竞恩迅速在自己皮包骨的胳膊里抽取了一小管血,将仍旧淌血的手臂扔下不管,反而着急把钢笔严严实实地封好。
“忘了说,司泓掣是控制系S级觉醒者,他的三阶能力是【令行服从】,他命令Oliver活着,Oliver就无法自杀。而我是梅花鹿形态动物系觉醒者,我的血有净化能力。”
何竞恩小心而珍重的将钢笔交给了兰斯,他的表情依旧是愉悦畅快的,仿佛送出的是一份精美的生日礼物。
“为了降低你们行动的风险,也让Oliver能自己做个主。”何竞恩拍拍兰斯的手背,含笑道,“不如你替我把笔交给他,告诉他,师生一场,老师就送他最后一程啦。”
带着血腥气的钢笔突然沉重得让人有些托不住,兰斯眉头皱得很深,琥珀色的眼睛被复杂的情绪填满。
他如今总算知道,为什么Oliver要请求黑灯会杀死他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恶毒的异能,竟然让人连求死都不能。
兰斯眸色一凛,用力将钢笔攥紧。
“十八年前,Oliver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何竞恩甚至给了他一个全身而退的好方法,他没有必要再问这个问题了。
反正Oliver的请求只是去死,不管他做过什么,又因何落到这种境地,都与这个结果不矛盾。
然而兰斯隐约感觉到,兰闻道想让他成为的,就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
何竞恩怔了怔,随后望向屋角的一株橄榄,眼睛眯起来,目光悠远。
“我并不知道太多内情,他出事的时候已经离开校园,事情传到我这里时,平叛之战就开始了,那时候首都城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异能,战火,厮杀,离散,所有人都在逃难,求救,通讯,机场,车站全部停摆,我也没能及时联系他。”
兰斯一皱眉。
又是平叛之战。
他几乎有点反感这个名词了,要不是无意间撕开了厄迪夫的死誓咒,不小心听到了平叛之战的秘密,他也不至于被困在星洲大学脱不了身。
这段历史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且没有留下任何影像与文字资料,虽然在何竞恩的口述里,这场战争发生的相当惨烈,但兰斯依旧没有实感。
这毕竟与他无关。
“然后呢。”
“Oliver,他后来战争平息了,我才知道,他已经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刑期四年。据说那监狱在洛塔西提冰原,埋在很深很深的地下,那里监管严密,到处都是稀铅矿,哪怕是S级也绝无逃脱的可能。他就在那种坟墓一样的地方,与世隔绝地呆了四年啊。”何竞恩怅然,喃喃说着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兰斯还是第一次听说,联邦政府治下有这种地方。
高层们连滥杀无辜都不闻不问,他还以为监狱这种东西早就进化掉了呢。
“我没有什么人脉,当时四处托人,最终才联系到平叛之战中的大功臣,彼时已经是蓝枢二区区长的司泓掣。一个锒铛入狱,一个平步青云,实在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怅然。”
何竞恩说完,见兰斯对司泓掣没有什么反应,才后知后觉的解释道:“出事之前,司泓掣是Oliver的未婚夫,他们大学大学关系还不错。”
饶是兰斯已经见过太多残酷的场面,甚至他自己就经受了不少精神污染,但听到‘未婚夫’三个字,他还是生理不适地反胃。
这三个字此时的荒诞,他几乎无法形容,好像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穷尽一生,也看不懂这一笔一划。
兰斯嘲弄道:“你们的见面一定很精彩。”
何竞恩微笑,语气里是浓浓的叹息:“确实是很精彩。”
因为他那时仍把司泓掣当做Oliver唯一的爱人看待,以为司泓掣与自己同样焦心着Oliver的刑期,于是在好不容易联系上后,他甚至问司泓掣,有没有可以帮忙的,能够让Oliver早些出来。
他至今都记得司泓掣当时的表情,仿佛他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仿佛他说的话,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笑话。
那是他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往事不堪回首’这句话的沉重。
“Oliver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何竞恩突然道。
刚刚的逻辑被打断让兰斯稍微有些不适,他更想知道司泓掣到底跟何竞恩说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插话,因为此时此刻何竞恩不会跟他说一句废话。
“他哥哥叫Uriel(乌里尔),是红娑异能研究院一名搞社会学研究的科学家,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挺死板的小学究,唯一的爱好就是在世界各地到处跑,做人文研究,搞社会调查,撰写批评文章,Oliver受他影响很深,十分敬仰爱戴他。”
通过何竞恩的描述,这位乌里尔的人物肖像已经大致出现在兰斯脑海中——
一位固执努力,不受待见的好人。
何竞恩顿了顿,正色道:“乌里尔醉酒失控,杀害了司泓掣四岁的妹妹。”
兰斯没有言语,只是瞳孔骤然缩得很紧。
他刚刚对乌里尔的印象,还是个不受待见的好人。
何竞恩继续说:“而Oliver利用职务之便,放走了乌里尔。”
“乌里尔抓回来了吗?”兰斯问。
何竞恩摇头:“他失踪了。”
失踪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出现。
正因如此,Oliver才罪无可赦,他原本是要被处死的,是司泓掣以平叛之战的功勋保下了他,只让他坐了四年的牢狱。
兰斯盯着何竞恩看了良久,才轻笑道:“你不信。”
从何竞恩的表述来看,他既不相信乌里尔会杀一个孩子,更不信他只是失踪了。
何竞恩抬了抬松弛的眼皮,反倒把脑门挤出好几道褶子。
他哼笑道:“我信不信不重要,我认识乌里尔,也偏心Oliver,我说的话是有失偏颇的,十八年过去了,当年的审讯资料,尸检报告,早已经封存在蓝枢地下三层的数据库里,谁也看不到了。”
第36章
湛平川等到太阳落山都没见着兰斯,他简直不可思议,这年头想向下兼容都那么困难?
一个属性院有这么难转吗?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阳台边,偶尔想,自己当年想要带着越狱的人会不会真做了坏事,转而又想,尸检报告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司泓掣疯癫成这样。
四岁,也就跟他当年一样大,怪不得司泓掣在摄像头里像要吃人似的。
——你居然也知道保护孩子。
难道是当年那个人间接性的造成了司泓穗的死亡?
湛平川隐约记得,电梯门闭合之前,他都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反驳。
是不是说明在他那里,对司泓掣的谴责也是默认的?
可是一个温柔到甚至不忍他被狰狞的伤口吓到的人,真会做对不起孩子的事吗?
湛平川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这尸检报告到底该怎么偷,蓝枢大厦里到处都是摄像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得红外感应,人工智能,权限密码,虹膜扫描,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加上?
小红狐狸一定还期待着和他的双人浪漫实习之旅呢。
本以为他们能在日常有序的工作中增进感情,却没想他实习是假,窃取机密是真,活脱脱在悬崖走钢丝。
湛平川拄着下巴,略感忧伤。
任务一个比一个风险大,稍有不慎就成了联邦要犯,这种操蛋身份,他可怎么跟人正经人家清清白白的漂亮小O表白啊!
但是腺体都亲了,小手也拉了,要是一直装傻拖着不表白,兰斯不会认为他是渣男吧。
妈的他24K纯纯好男人。
受不了了,先发个短信吧。
湛平川掏出手机,顶着夜风,快速打了一行字——
【还没完?我买点吃的?】
何竞恩的办公室里,兰斯的手机适时震动了。
他的情绪被打断,从沉重烦乱的信息中挣脱出来,低头一看,是湛平川那个扒着门镜向外看的大白狗头像。
蠢的要命。
但不得不说,这头像在此时此刻,给兰斯增添了一丝意外的乐趣。
于是他抿住了唇,表情虽未大动,但眼底明显有了笑意。
何竞恩笑问:“你的Alpha?”
兰斯快速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将手机揣起来,本能拒绝:“不是。”
他现在是以黑灯会白法老的身份在跟何竞恩对话,他不想把湛平川牵扯进来。
那小傻逼虽然出身一般,但天性正直,他做的这些与蓝枢稽查队乃至联邦政府对着干的勾当,湛平川不一定接受得了。
但兰斯不会有什么负罪感,能瞒一时是一时。
何竞恩根本不信,低声哼笑:“当老师久了,这些事看得特别清楚,那面包那么小,屋里头四个人,你怎么就给他掰了一半?”
兰斯敏感的反驳:“那是他给我的。”
何竞恩看着他,也不争辩,只是笑着感叹道:“还是大学好啊,什么都没变,什么都纯粹。”
兰斯不想再跟何竞恩讨论湛平川,他将钢笔揣进兜里,望着一只飞蛾悄然降落在白炽灯上。
兰斯微笑道:“我先走了,还有,你不用惦记着审讯记录和尸检报告,那上面如果有任何纰漏,Oliver也不会是今天的下场。”
兰斯知道,何竞恩特意提起蓝枢地下三层数据库里的旧日资料,是希望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让他在实习期间,动手之前,忍不住追寻真相。
何竞恩怎么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地下三层呢,大概率他曾想过自己调查,可惜蓝枢密不透风,他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其实以司泓掣的心思缜密,断然不可能没怀疑过事件的真实性,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兰斯也相信,至少在事件发生之前,司泓掣是喜欢那个活泼阳光的Oliver的。
所以他当时一定比谁都希望乌里尔并没有杀他妹妹,一切都是误会。
但证据,一定是毫无破绽的。
一个证据做到了无懈可击,那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况且人性复杂,表面上是好人的未见得不会醉酒误事。
但兰斯并不关心乌里尔是否真的杀人了,这远远超出了他该负责的范围。
他偶尔泛起的同情让何竞恩错误的以为,黑灯会真是什么慈善组织,他真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善人。
“那个。”何竞恩在最后一刻叫住他,搓手期待,“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学历史?”
“很遗憾,我不是。”兰斯将门轻轻带上,也将瞬间怅然的何竞恩关在办公室内。
这世上只有一个Oliver,对你所追寻的事情同样充满热忱,所以他才独一无二,所以这段师生情分让你十八年念念不忘。
但世间的人或事,总是可遇不可求的。
走出何竞恩的办公室,兰斯给小丑拨去通讯,他表情上的凝重消失殆尽,一秒切换到了工作状态:“我找到刺杀Oliver的办法了。”
小丑:“嘘,我们在高塔呢,塔斯曼海盗国想订一批红鹦晶矿石,报价很高,现在他们在抽签谁去竞标,肥差,公海邮轮上竞标。”
塔斯曼海盗国并不隶属于联邦政府,这是一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组织,由于他们的觉醒者绝大多数都是鱼类形态,所以很少踏足陆地。
联邦政府组建之初,他们便拒绝了邀请,当年或许也爆发过几场冲突,但他们的船只在公海中行踪难辨,联邦政府最后也只能束手无策。
兰斯对晶矿石交易不关心,直接问:“黑灯会都有谁在?”
由于黑灯会是秘密成立于高塔公会内部的,所以成员在高塔公会中都有正当身份。
比如小丑在黑灯会里是总爱涂着满脸诡异油彩的疯小丑,但在高塔公会中,也只得把脸洗得干干净净,以兰闻道私人助理,Lukas(卢卡斯)的身份出现。
小丑扭头望了一眼奇奇怪怪的会议室:“你姐梦境女巫,不知道在哄哪个耍脾气的小情人。”
“度玛在地板上拼乐高,卡住快五个小时一动不动了,再这么下去要长蘑菇了。”
“法塔在鼓弄他那几瓶药膏,阿巴顿已经被他毒晕几次了,好在都救回来了不用担心。”
“嗯莉莉不在,她明年中考被她继母抓去上补习班了,你也知道,十四岁的小萝莉说自己其实是黑灯会的干部会把父母吓坏的哦,你爸也在,你爸在怒喷那个沙漠城来的傻逼。”
兰斯眼神凉下来:“那不是基本都在?”
小丑露出一个恶劣的坏笑:“啧啧,小少爷你真的好无趣啊,想不想知道你爸怎么说?我可是告诉他,那位还帮你解决了信息素紊乱哦。”
兰斯根本不指望他背地里能做什么好事,直接吩咐道:“把非黑灯会的闲杂人等清空,用锚点把我带回去。”
小丑瞬间垮起了脸:“多大的事还需要消耗我这么多异能啊”
兰斯:“正事。”
没办法,黑灯会是兰斯说了算,小丑只好发动能力,将兰斯远程拉回了高塔公会的总部。
如此远距离的【影子锚定】让小丑的异能损耗大半,他耍赖似的倒在地毯上,哼哼唧唧:“可以说吗,我现在仿佛被八百个A强压了一遍。”
度玛放下乐高,捧着他的脑袋,低头与小丑对视,认真道:“被八百个A强压是什么感觉?”
法塔将小丑从度玛手里拉出来,取出一瓶药膏,涂在小丑的太阳穴上,嗓音带着被剧毒侵蚀过的嘶哑破碎:“好,了,别,带,坏,孩子。”
小丑吸了吸鼻子,脑袋枕着法塔没被毒物浸透的那边膝盖,赖着不起。
“你这药膏好用是好用,就是味道难闻了些,以后能不能添点香料啊。”
兰闻道见缝插针怒骂:“受不了现在一些黄毛,也不看是谁家宝贝的腰就随便乱摸!”
梦境女巫瞥了兰闻道一眼,嫌弃提醒:“冷静点,人家是黑头发。”然后她转头,温柔低笑着给手机对面的人发语音,“宝贝儿,别闹脾气了,我怎么会嫌你胖,肉一点才好摸,姐姐上次不是才夸过你吗?”
兰闻道难受得浑身刺挠:“你这浑话就不能私下说?”
梦境女巫微微一笑:“我们Alpha都是这么哄小O的,不然怎么给上。”
话音刚落,兰斯就出现在会议室内,骤然出现的重力让他重心不稳,连忙扶住了会议室里的沙发。
等他睁开眼,目光逡巡一圈,才疑惑蹙眉:“不是说非黑灯会的闲杂人等清场,我爸怎么还在?”
兰闻道:“”
小丑摊了摊手:“因为是老板啊小少爷。”
梦境女巫随手将手机中娇里娇气的小情人扔在一旁,她单手拄着下巴,挑起妩媚的眉眼看向兰斯:“我听说你在地下城里管别的Alpha叫哥哥?”
“我是为了伪装。”兰斯无奈解释,他得表现出第一次进地下城时的忧虑模样,叫哥哥那纯粹是为了维持人设。
毕竟小傻逼比他还小三个月呢。
梦境女巫唇边的笑意淡了,咖色的长发随着主人情绪的变化,逐渐褪去颜色,变为浅棕。
她暴怒地掐碎了一枚核桃,阴恻恻问:“我刀呢?”
兰闻道没好气道:“你也冷静吧,还说我呢,搂来搂去你都不生气,叫哥哥怎么了?”
梦境女巫发丝的颜色褪得更淡:“Omega本来就是要跟Alpha摸来摸去,有什么可生气的,但我是兰斯唯一的姐!”
“你是的,我唯一的姐。”兰斯已经习惯了家里的氛围,他从梦境女巫手中把核桃仁取出来塞进嘴里,吐槽一句不好吃但还要,然后才甩手将地下城中带出来的骨生花扔给法塔:“帮我配一份给植物系觉醒者的强力补剂。”
梦境女巫咬牙切齿的又掐碎两枚核桃,喂给家里唯一的弟。
法塔抬手接住那株植物,埋头看了看中央的小黄花骨朵:“C级,异兽的,骨生花,最多,让觉醒者,两个小时,巅峰,状态,你做,什么?”
兰斯将核桃都搜罗进嘴里,微微一笑:“申请人精神恍惚,我怕他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小丑掀起眼皮,歪过头去:“你说找到刺杀他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兰斯把何竞恩告诉他的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然后直起身,拍拍掌心的核桃碎,吩咐道:“行动定在两个月后的黎明日实习期,由我去确定Oliver的具体位置,小——”
他话还没说完,兰闻道却突然站起身来,他不可置信地紧皱眉头,表情远比骂湛平川时更加严肃。
兰闻道此刻甚至没有耐心去隐藏什么,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直截了当问:“你说Oliver是乌里尔的弟弟?”
兰斯的话被打断,他稍抬了抬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兰闻道,没有说话,却露出一个意外却又了然的微笑。
乌里尔。
认识你的人还真多啊。
“怎么了?”梦境女巫将核桃皮捏成粉末洒进烟灰缸里,显然也进入了工作状态。
兰闻道并不解释,他刻意避开兰斯的目光,眼睛凝视着屋内的一块地砖,下达命□□有变,刺杀取消,把Oliver活着带回高塔公会。”
兰斯挑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兰闻道:“为什么?”
他直觉乌里尔应该与平叛之战有关。
哪怕兰闻道已经尽力隐瞒,不想在人前谈及平叛之战的任何事,但兰斯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兰闻道其实非常非常关心这个事件。
兰闻道似乎有些头痛,他用掌抵着额头,敷衍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乌里尔与我有些渊源,我之前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更不知道,他弟弟在蓝枢的掌控之下,遭受了十八年的折磨。”
牵强。
兰斯心道。
如果真是熟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有个弟弟。
兰斯笑问:“爸,你是不是知道失踪的乌里尔去哪儿了?”
兰闻道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吐出来:“他没有失踪,他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小丑一骨碌身坐起来:“所以他并不是灰溜溜逃了,让自己的弟弟代为受罪?”
一直没说话的阿巴顿挪动笨拙的身躯,他抬起肥厚的手掌,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绿色光球,光球里散发出来自地狱的诡异阴冷的气息,阿巴顿瓮声瓮气说:“这好办,只要他是A级以下,给我一件属于他的物品,我可以问问他的亡灵。”
兰闻道嗤笑:“没用的,他的灵魂早就已经被撕的粉碎了。”
兰斯瞳孔蓦地缩紧。
连灵魂都被撕碎,这是怕有能够召唤亡灵的觉醒者,从他口中问出什么。
或许何竞恩真的没有猜错,乌里尔从头至尾都是清白的。
“先去做吧,至少看在乌里尔的份上,Oliver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兰闻道叹息道。
度玛仰头望向兰斯,像个小机器人似的没有表情,但语气却很轻很认真:“兰斯,他可以来和我一起拼乐高吗?”
兰斯揉揉度玛的脑袋,目光里藏着复杂的考量,半晌,他勾唇一笑:“好,计划改变,绑也要把他绑回来。”
其实他更想知道,兰闻道与乌里尔的渊源到底是什么。
“想从司泓掣手中把人带走并且全身而退,目前我没有什么想法,时间太晚,小丑先把我送回去吧。”
兰斯朝小丑扬了扬下巴。
小丑骂骂咧咧:“老子下辈子再也不给你打工了!”
兰闻道看了眼一旁的挂钟,皱眉:“都这个时间了,干脆在家里吃完饭再走。”
兰斯表情些许微妙,眼神移到了离兰闻道八丈远的地方:“不行,有人等我。”
兰闻道对儿子成年后不爱着家这件事颇有微词:“谁等你?”
兰斯顿了顿,淡定重复:“有人。”
“”兰闻道看着他稍微发红的耳垂,捂着胸口,有点想去世了。
兰斯被小丑瞬移回学校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距离他回复湛平川那个好字,已经又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就当他为小傻逼背锅的报酬了。
兰斯默默想。
然而他还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感到焦躁,脚步不自觉就加到最快,他三两步跃上楼梯,精准的将钥匙插进门锁。
一推门,就看到书桌上摆着满满登登的食物,甚至还有两瓶啤酒。
湛平川靠在床上半梦半醒,听见门响,才睁开眼,翻身而起:“沟通好了?”
兰斯看看已经洗好澡的湛平川,又看看放到发凉却没动过的三明治和关东煮,喃喃道:“嗯,他说再想想。”
湛平川高高提眉:“是我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历史系毕业生即将一路高歌迈向联邦顶级薪资了?”
兰斯被他逗笑了:“我饿了湛平川。”
湛平川瞥了一眼书桌,原本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袋子上浮了一层浓重的水汽,但热气已经不冒了。
“有点凉了,我想办法给你热一下?”湛平川说着就要披衣出门。
“不用,这样就好。”兰斯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
于是两人坐在书桌旁,撕开三明治包装,拽掉扣着关东煮的袋子,再拧开那两瓶度数并不算高的啤酒,解决风雨来临前为数不多的一次平静晚餐。
兰斯是真的饿了,关东煮很清淡可口,符合港谭的口味,他吃了大半,就连啤酒都喝的见了底。
联邦政府有严格规定,未成年人不许饮酒,兰闻道对联邦其他法律法规不屑一顾,唯独对这一条格外推崇,所以至少在三个月前,兰斯还滴酒未沾。
一瓶啤酒喝下去,兰斯的脸颊难以避免地浮起一层酡红。
他倒也不是醉,只是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有些迷离和眩晕。
他单手托着下巴,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去,浓长的睫毛便从镜片边缘挣了出来,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宿舍柔亮的灯光,眼神里带出不同往常的情态。
他分不清此刻自己是伪装的好学生还是白法老,红棕色长发顺着他的手臂垂下去,腺体隐隐漫出星玉兰的清香。
兰斯搭眼看着空荡荡的关东煮包装盒,声音有些含混:“湛平川,你说人喝多了,真的会想杀人么?”
更何况还是杀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湛平川将啤酒挪到一边,听着这些胡言乱语,觉得兰斯此刻大概是只迷糊的小红狐狸了。
他正准备捏着小红狐狸的脖颈,将人提到床上,裹成一个狐狸球。
就见兰斯突然歪过头来看着他,揪起一绺自己的头发把玩,还含笑问:“可我喝多了,为什么只想亲你呢?”
湛平川:“!”
什么胡言乱语,这只是老婆别具一格的情话罢了。
第37章
就连空气里的热度都向他们的目光聚拢来,走廊里偶有吵闹的人声,但对于湛平川来说,那已经是在另一个时空了。
湛平川的手掌抚上兰斯柔软的长发,指腹在他后颈处不轻不重的摩挲。
“今天有信息素紊乱吗?”
兰斯摇摇头,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
湛平川手上的力道更重些,盯着兰斯被啤酒润湿的唇:“那腺体红肿了吗?”
兰斯更大幅度地歪着脑袋,企图让头发在重力的作用下滑下去,将腺体露给湛平川看。
湛平川及时制止他的动作,手指却沿着发丝摸索进去,抵在了兰斯的腺体上:“也就是说,今天不是治疗了?”
兰斯并不回答,只是松开被自己弄卷的头发,扯着湛平川的领口,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略带酒气的柔软的唇凑过来,湛平川顷刻间反客为主,醇厚的龙胆信息素刺激着兰斯的腺体,脆弱的腺体上下起伏着,释放出更多甘甜的星玉兰气息。
湛平川微微粗糙的指腹摸索着敏感的腺体,看兰斯的眼神逐渐出现动情的水光,他一边含着湿透的唇一边含含糊糊揶揄:“你们好学生喝多了怎么这样,小兰同学?”
兰斯舒服得半眯起眼,大脑短暂放空,没能理解湛平川的调侃。
“这是哪个图书馆的哪本书教的,可以对室友说这种话啊?”他说完,贪心地撬开兰斯润泽的唇,故意让亲吻的水声传到兰斯耳朵里。
兰斯总算微微回神,听见图书馆三个字,他大概知道湛平川在耿耿于怀什么了。
“小气鬼。”兰斯低喘着,那暧昧的吸吮声烫得他耳窝酥麻。
“冤枉啊,我就喜欢学霸用知识碾压我。”湛平川稍稍松开他,手指一下轻一下重地按压着他的腺体,然后就势揽着兰斯的腰,将人抱到了腿上。
兰斯的目光微微下垂,长发像小被子一样将自己的背和湛平川的双臂盖住。
湛平川自下而上含住兰斯的下唇,以只有兰斯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不过我呢,可以压着学霸。”
说完,兰斯的眼镜被彻底摘了下去,拥吻渐深,湛平川不断用信息素刺激着兰斯的腺体,让兰斯在高匹配度的作用下,情不自禁的向他贴得更近。
不够,还不够。
兰斯眼底浮起急躁的红意,他渴望更多,渴望些许疼痛,渴望腺体被什么刺破,更加浓郁的信息素灌注进来,将他彻底填满。
身体的渴望让人恐惧,他像是风浪中的浮萍,在拍打中沉沦,无岸可依。
都是小傻逼惹的祸。兰斯想。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埋怨别人。
兰斯在又一次腺体被指腹碾过时低吟出声,信息素的波动让他再也无法控制,他躲开湛平川的唇,伏在他的肩上轻轻颤抖,任由那两枚坠子不断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将腺体的位置,彻底暴露在湛平川唇边。
“可以么?”湛平川看着那被自己把玩到发红的腺体,嗓音沙哑地问。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
下一次任务实在太过危险,他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如果不幸成为了联邦逃犯,那他和家世清白学习优异的兰斯基本就没有机会了。
他很想,在此之前,能多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个临时标记,也代表这个Omega曾经短暂的属于过自己。
兰斯没有回答,他依旧是紧绷的,焦躁的,但仍然拗不过生理的渴望和潜意识里,对湛平川的渴望。
大概是梦境女巫为他树立的价值观,他并不觉得Omega的标记是什么要拼命守护的东西。
他享受当下,此刻很愿意身上留下湛平川的气息,就够了。
湛平川感受到了无声的默许,他俯身亲上了那里,似乎明白兰斯的害怕,他的动作很轻柔,进度很缓慢。
兰斯在湛平川缱绻的吻舔中放松下来,细白的脖颈脆弱地起伏。
直到某一下,他在酥麻后感到一阵疼痛,也不是特别难以忍受,但仍然让他拧起了眉,死死扣住湛平川的肩胛骨,产生了暴怒的情绪。
然而很快,那股情绪就如海中浮萍被汹涌巨浪般的信息素吞没了。
龙胆信息素从腺体破口处注入兰斯体内,两种信息素终于彻头彻尾的契合在一起,那是兰斯人生中第一次至高快乐体验,他眼前仿佛有无数烟花同时绽放,将胸膛里所有烦闷与忧虑尽数击碎。
他的腺体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淡紫色印记,而他彻底且甘愿的,沉沦在这个临时标记里。
湛平川舔去丝丝血珠,精神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如所有Alpha一样,在此时对Omega产生了空前的依赖感,他将兰斯打横抱起来,不可避免的有了领地意识和狩猎天性。
他擅自将兰斯放到了自己床上,用自己的被子盖住,哪怕不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许兰斯走。
被标记后的Omega会处于短暂的虚软状态,身体持续不断的被体内的Alpha信息素刺激,带来一波波快感。
他既喜欢这种感觉,又恼怒自己的不受控制,于是兰斯把自己缩成了个球,翻身对着墙,忿忿道:“以后,你学不会,也不教你。”小学渣。
“好的宝贝儿,就用知识馋死我。”分工合作,一家有一个会的就行。
湛平川低笑着将小红狐狸球牢牢抱在怀里。
当晚,闲来无事窥视人间的外神彻夜没能进入眠寐。
第二天一早,兰斯从湛平川的床上醒来,这是他们在幻境外第一次睡在一起。
学生的单人床很挤,挤到兰斯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昨夜熟睡时就已经从球状变成了趴睡,他蹑手蹑脚地绕过湛平川,跑到浴室冲凉。
腺体上的临时标记已经淡了很多,大约这两天就能彻底褪去。
湛平川咬得很轻,破口已经完全愈合,留下很浅的牙印。
兰斯冲掉了汗,觉得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似乎忘记戴眼镜了。
便宜外神那狗东西了。
今天他与湛平川的课程表不一样,毕竟湛平川是实战系,而他是采矿系,虽然同处一个院,但培养方向还是有很大不同。
兰斯没吵醒湛平川,自己先去上课了。
于是不出意外的,他在课堂上收到了湛平川怨妇指责渣男般的控诉短信——
【一觉醒来我怀里的小狐狸球呢,怎么没有了?我都做好标记了,让谁偷走了!】
幼稚。
兰斯心道。
但是八月份的小傻逼就是这样的,粘人。
兰斯抿唇噙着笑意,将吐沫星子横飞的老师完全忽略,手指在按键上敲下几个字母。
【《地下城地质学》偷走了。】
兰斯这天的课表排得非常满,他趁着课间的间隙,再次去找了何竞恩。
何竞恩有些意外他再次来访,于是将剪花枝的剪刀放下,充满期待地问:“莫非你经过了一晚的深思熟虑,重新发现了历史的魅力?”
兰斯:“不,我想要一些有关乌里尔的资料。”
不出所料,乌里尔这个人被联邦政府抹消了,他的任何痕迹都不存在于网络上,包括他的求学经历和人际关系。
就连Oliver还有大学时期的作业没有被删除,如果再仔细找,或许还能找到他小学初中的就学经历。
这充分说明,Oliver知道的内情并不多,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真正牵扯到秘密的人,是乌里尔。
兰斯原本对乌里尔是没有兴趣的,但因为兰闻道,他改变了想法。
兰闻道一定要救Oliver,这是一种补偿心理,乌里尔曾经或许做过需要兰闻道感激的事情,但他死了,兰闻道无法报答,所以当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时,兰闻道才会反应那么强烈。
想要知道乌里尔是什么样的人,兰斯也只能通过何竞恩。
从何竞恩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应该是见过乌里尔且对其十分钦佩的。
何竞恩笑笑,干瘦的手指将一根枯枝折成两节:“现在哪还能查到乌里尔的资料,他所有的研究,文章,数据,他的成就,他的贡献,他的理想,全部都消失了,一点也不剩。”
兰斯皱起眉,刚要退而求其次让何竞恩回忆一下,就听何竞恩大喘气似的接着说:“也就学校的机密档案室里,还封存着一些他的文章和早年来星大上公开课的录像。”
兰斯:“”
兰斯:“机密档案室在哪儿?”
何竞恩:“在机关楼地下室,开门密码由每届校长独自设置,这届也就是闫琦礼设的。”
兰斯拧起眉。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不悦,似乎每往前走一步都困难重重,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轻易得到。
从校长口中得到密码,要怎么做?
威逼,利诱?
不管怎么做都容易打草惊蛇,尤其是在救Oliver的档口。
何竞恩中气十足道:“开门密码是AOTIWBIAH。”
兰斯:“”他快要受不了何竞恩的大喘气了。
兰斯默默翻白眼:“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何竞恩看着他乐,似乎兰斯无语的表情很讨人开心,尤其在知道兰斯是黑灯会的干部后,再看他的表情,就更加有趣。
何竞恩:“哎呀别气嘛,人老了就是慢吞吞的,做事慢吞吞,说话也慢吞吞。”
兰斯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深藏不露,和Oliver有关的一切东西,他都想办法搞到了。
“校长独自设置的密码,你怎么知道?”
何竞恩提起眉,将松弛的眼皮抻起来,盯着地面思量片刻:“可能因为校长也老了吧,老了就糊涂了,一不小心就把密码给泄露了。”
“那相关资料,你也一定取出来了?”兰斯挑眉问道。
何竞恩用食指抓了抓光秃秃的脑瓜顶,眯眼道:“哎呀昨天吃完晚饭闲着没事,我确实是去机关楼溜了个弯,本着来都来了的旅游原则,我就顺道去参观了一圈。”
说着,何竞恩从宽大的练功服兜里掏出一只U盘,笑呵呵递给兰斯。
兰斯也笑了,他饶有兴致地问:“你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确实是我的私心。”何竞恩将玩笑的表情收起来,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向更远的地方,“我明明知道他想死啊,他想解脱,可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希望你了解更多后,可以救救他,让他愿意活下去。”
兰斯将U盘接过来,没有贸然告诉何竞恩计划的改变,更没有说兰闻道与乌里尔可能存在的渊源。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那我先走了老师。”兰斯转身就走,但却下意识又喊了一句老师。
在他与何竞恩挑明身份后,他就再没叫过老师,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星洲大学的学生,也不喜欢多那么几个长辈。
但大概,这个人真的很有老师的样子吧。
烧毁波拉斯的尸体,盗取机密档案室的资料,他为了Oliver的一线生机,已经不在乎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所以Oliver,你在人间真的没有牵挂了吗?
“嗯,拜拜拜拜。”何竞恩朝兰斯的背影摆手,但突然又吸了吸鼻子,好奇问:“咦你身上怎么有Alpha的气息?小面包那个?”昨天还说不是。
兰斯脚步微微一僵,下意识摸向腺体。
那里有湛平川的临时标记,根本藏不住,仿佛是被人宣告了所有权似的。
兰斯将唇抿得很紧,决定以后还是不要碰酒这种东西了,它真的很容易让人失控。
“我走了。”兰斯同手同脚的出了院长办公室。
就听何竞恩在他身后小声感慨:“唉年轻人就是快,才一天就上位了。”
兰斯还有课没上完,但回到教室,他却没什么心情听课,反正那些简单东西,他考试前三天复习就够了。
他摆弄着手中的U盘,脑海里想的却是闫琦礼的密码。
一个人设置密码,一定会怕自己遗忘,所以看似无序的长段密码往往深藏个人的隐私。
兰斯出于职业本能,想知道这串密码对闫琦礼有什么意义。
这个校长可谓是尸位素餐的典范。
袁林川死亡,邓枝失踪,他却能言之凿凿的在媒体面前为厄迪夫开脱,对黑灯会强烈谴责。
而学校里的大小事务,他都是充耳不闻的态度,甚至本应属于校长的职责,也要指使他人去做。
况且,兰斯的表情越发阴鸷。
他还任由学生关爱处的职员对学生,老师,各院院长的言行举止进行严密监视,这些记录最后恐怕都会事无巨细地传到蓝枢稽查队去。
闫琦礼本质上,就是个傀儡。
一个傀儡,会将什么设置成密码呢?
兰斯上网搜寻了闫琦礼的履历,发现他几十年前毕业于星洲大学生物化学及医学院,在做了二十五年医院的普通医师后,他申请加入红娑异能研究院,进入红娑又干了十年,他被派遣成为星洲大学的校长。
二十五年行业经验,十年政府部门积累人脉,再被派到大学做行政工作,这个路径似乎没什么问题。
AOTIWBIAH
兰斯尝试了闫琦礼的生日,姓名,公民ID,纳税号,家庭住址,邮箱,夫人生日,孩子名字
所有能试的全部试过了,但都对不上。
或许闫琦礼并不是用个人信息设置的密码,毕竟这太容易被破解了。
一直到晚上放学,和湛平川一起吃完饭,回到宿舍里,兰斯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他坐在书桌前,将这行密码写在笔记纸上,也忘了跟湛平川搞些羞耻的勾当,陷入了超绝学霸状态。
难不成是首字母?
Academic(学术的),Official(官方文件),Thread(线程),information(信息)
兰斯摇摇头,在这行单词上狠狠划了一笔,不对,根本讲不通。
或许是与医学相关的?他又试着写了一行。
Arthritis(关节炎),odontatrophy(牙萎缩),tabacism(烟草中毒),impotence(阳萎)
也不对,那闫琦礼的身体应该活不起了。
眨眼之间,他已经猜了满满登登一页的单词。
湛平川实在备受冷落,不甘寂寞,忍不住凑了过来。
“小兰同学,这么刻苦,学什么呢?”
兰斯思忖了一下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觉得告诉小傻逼也无伤大雅。
于是他说:“猜密码。”
湛平川挑眉,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谁的密码?”
兰斯心不在焉地回:“学校机密档案室的。”
湛平川震惊:“你从哪儿来的?”
兰斯回神,很快毫无破绽地解释道:“何竞恩老师让我去里面找些历史资料看,他说这个密码是校长设置的,我有点好奇,就随便猜猜是什么意思。”
“哦。”湛平川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并不知道档案室是绝对机密的,更不会主动怀疑兰斯。
兰斯摇头,叹气:“我试了很多个单词,都没规律,可能根本不是首字母吧。”
他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单词那么多,光是排列组合都够他猜一辈子的,看来要不是闫琦礼主动说,他是不会知道了。
湛平川扫了一眼兰斯字迹清秀的笔记纸,眉头越拧越紧,不禁为自己的学术能力感到心酸,小红狐狸居然会这么多专业名词吗?
写的他基本都不认识!
湛平川又看向那一串密码,顺手拧开一瓶可乐边喝边看边感叹,果然他就想不到那么多高深词汇啊!
“aall,oof,tthis,iis,w什么,bbut,i,aam,什么?”湛平川随口喃道。
兰斯震惊,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向湛平川,
湛平川无辜耸肩:“我第一眼就只能想到这几个词。”这全是来自学渣的自我修养。
兰斯再次看向那串密码,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这种犀利的角度,或许只有湛平川能捕捉到。
他想的太复杂了,一个干了二十五年还是普通医师的医学生,怎么会用学术单词来设置密码?
兰斯尝试着用湛平川这种朴实无华的方式拆解。
W,H可能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全是简单单词的话
All of this is wrong,but I am helpless。(这一切都是错误,但我无能为力)
兰斯尝试几次,最后将这段话写在了笔记纸上,然后重重的,打了个问号。
黑色油墨浸透纸张深处,勾连间,反射着苍白刺眼的灯光。
第38章
那段密码是否是那个意思,兰斯并不能确定,但至少,这是一种通顺的解法。
何竞恩为何能拿到密码,或许就像他说的,因为校长老了,人老了,有些想法就会变的。
湛平川在看清那一行字后,心头也有些许震颤,可他借着喝可乐,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也多亏小红狐狸勤奋好学,向何竞恩借资料,才巧合地挖出了校长的心事。
看来这星洲大学隐藏的秘密不止一点,不过那个中看不中用的老头,到底做了什么,才愧疚的连密码都设置成类似忏悔的话?
但闫琦礼暂时与他的任务无关,湛平川还没打算把这件事告知他爸和主管。
兰斯取出了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
这倒也不用避着小傻逼,毕竟乌里尔是个消失于十八年前的人,湛平川今年八月份刚成年,当时还没出生,一个每天快乐轻松的S级男大,怎么会有心思关心乌里尔事件的隐情。
“这就是何竞恩老师给你的历史资料?”湛平川从兰斯肩头探出脑袋来。
“嗯,是在第二段历史断层中的影像和文字记录。”兰斯稍一偏头,耳朵就与湛平川的脸贴在了一起。
耳垂凉凉的,贴在脸上特别舒服,湛平川果然得意的笑了。
兰斯目光扫过去,默许了他这个小动作,甚至忍不住想,湛平川还是收敛了,居然没想要亲一亲耳垂。
电脑反应了一会儿,才弹出这个年代久远的外接盘来。
现如今已经没人再用U盘了,好在学校提供的免费电脑也相对老旧,还留有USB插口。
兰斯点击打开,里面弹出了大概十余个文件。
其中仅有四段视频,还有十多篇文章,这对一个人的人生来说,实在少得可怜。
但这就是乌里尔留在世界的全部东西了。
湛平川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兰斯身边一同看了起来。
他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知道这里的内容与他想要窃取的尸检报告息息相关,他只是处在临时标记的暧昧期,和兰斯在一起的任何事都让他觉得美妙绝伦。
于是兰斯看着电脑,他就在一旁拄着下巴看兰斯。
小红狐狸的琥珀色眼睛真漂亮,跟宝石珠子一样,尤其被刺激腺体时溢着泪的模样,他想向全天下炫耀,又想阴暗的私藏。
还有这高挺精致的鼻尖,享受快乐的时候就会皱起来,露出不是很情愿但又非常暗爽的小表情。
最好亲的就是唇了,又软又润,他一点都不喜欢那种薄唇,干巴巴冷飕飕的没味道,兰斯的就很好,亲充血了像果冻一样可爱。
此时此刻湛平川才觉得,小学读过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终于照进了现实。
兰斯无视身边越来越炙热的目光,先点开了第一段视频。
视频镜头晃抖了一下,才稳定下来,画面上出现一个不修边幅却并不让人觉得嫌恶的人。
乌里尔天生毛发浓密,看得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修剪头发与胡须了,它们几乎连在了一起,像雄性狮子的毛。
或许是因为同母异父的缘故,他与Oliver并不算像,他的头发是银色的,恍惚一看,仿佛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
但在视频中,他大概不到三十岁。
乌里尔穿着简单却干净,灰色宽松的牛仔裤,熨烫整齐的衬衫,这两样衣服挂在他瘦削颀长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像一根行走的竹竿。
与干瘦身材格格不入的,是那张藏在浓密毛发中的,极具亲和力的面容。
他的面部轮廓是不锋利的,或许被胡须遮掩了一些,总之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平滑的,干净的,小麦色的。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那双眼睛,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对深蓝色的眼珠里仿佛燃烧着赤诚的火焰,神采奕奕,充满希望。
这是一节与社会学相关的公开课,乌里尔要比全场的学生都更为慷慨激昂,他讲课的时候动作幅度很大,时而从左边绕到右边,时而又大跨步走下讲台,他比划着双臂,讲到愤慨处会高声斥责,掩面悲叹,讲到努力所获的成就,又开怀大笑,如孩童般兴致勃勃。
他说起康西地村,那是一个被地下城与联邦政府共同遗忘的地方,那里的人们还过着黎明日前的生活,并且拒绝从旧日的一切中醒来,所以来自外界的任何一点异能,都足以将他们的人生彻底摧毁。
乌里尔呼吁联邦政府要对其进行保护,然而这条建议很多年都并未被采纳,直到一伙拥有异能的强盗袭击了康西地村,那里彻底消失了。
他又说起洛塔西提冰原。
他强烈谴责联邦政府建立AGW特危死刑监狱,因为那里的生存环境是反人道的,经过他数年的走访调查,发现关押的犯人很多都不是对社会具有极大危害性,反而是因各种原因得罪联邦政府的。
进了那所监狱,唯有精神崩溃,人才有可能出来。
最后,乌里尔说:“我最近还了解到一些让我不敢置信的事情,但目前还没有掌握全面的证据,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能把它公之于众。”
兰斯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对自己的事业充满热忱且不畏生死的理想主义者。
怪不得何竞恩认同他,信任他。
这世上的理想主义者,大多没有好下场,暴露于磊磊光明下,才最容易被黑暗吞噬。
湛平川一开始注意力完全在小红狐狸身上,然而看着看着,他也很难不注意到这个不修边幅的社会学家。
“他是谁,好像没见过。”湛平川的呼吸喷上兰斯白皙地耳垂。
“乌里尔,何竞恩老师的朋友,大概是他留下的文章有一定的价值,所以老师才拷贝给我看。”兰斯半真半假的说着。
兰斯很快又点开第二段视频。
这就是另一节公开课了,乌里尔似乎没有休息好,眼眶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这并没有影响他讲课的热情,他在讲述一篇自己刚刚发表的文章,文章提到了加勒比海沿岸一座叫做尤托皮亚的城市,他说那座城市里正在进行他无法想象的黑暗交易,他势将此事曝光到底。
这节课上,何竞恩就坐在第一排听着,那时的何竞恩还不是一套练功服一个保温杯混日子的姿态。
他的身材也并不干瘦,反而非常健康,他手边放着的甚至是一杯飘着冰块的凉水。
当然,他的头发还是过于可怜了。
湛平川一眼就看出来:“何竞恩很欣赏他啊。”
兰斯点头:“看起来是。”
第二条视频很短,兰斯又点开了第三条视频。
这条视频总算不是课堂了,而是乌里尔来访学校时,媒体记者的跟拍。
彼时乌里尔看起来已经三十多了,他的眉眼间有了很微小的纹路,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沉稳可靠。
镜头里始终有学生簇拥着他,不断追问着他问题,乌里尔虽然已经成名多年,但大概经常走访一些边缘地带,所以对人始终保持着谦逊和尊重。
有同学问尤托皮亚的事情怎么样了?
乌里尔神色有些暗淡,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慷慨激昂,斗志高昂,那双始终燃烧着灼灼火焰的眼睛也变得沉默隐忍。
最后乌里尔只回:“我还在努力,尽我所能。”
又有人问,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这些事?
乌里尔思量很久,斟酌着语气说:“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这给了我极大的自由去追寻我的梦想,只要这个梦想不影响到我弟弟,那我不会后悔。”
那人笑说,你一定很爱你弟弟喽。
乌里尔坦荡承认:“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以我的生命爱他。”
接下来,则是一位录像的学生不慎跌倒,乌里尔眼疾手快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得体的松手,点头示意,离开。
星洲大学能留下的记录,自然都是在星洲大学里发生的。
兰斯问:“小sh湛平川,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湛平川挑眉,他看得出来,兰斯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吃一个几十岁大叔的醋他还犯不上,湛平川很公正的说:“有点激进,但是挺不错的人吧,反正我不是这样的人,但我挺喜欢社会多点这样的人。”
兰斯和湛平川的看法一样,从第三个视频可以隐约看出,乌里尔受到了一些打击,他无法再像以往那样坚定自己的道路,但这种人哪怕撞再多南墙,哪怕就此萎靡不振,也不会选择同流合污。
他还提到了Oliver。
兰斯觉得,他为了Oliver也绝不会杀害司泓掣的妹妹。
然而他能看清的,比他更了解乌里尔的司泓掣不可能看不清。
为什么司泓掣还是愤怒到不惜对Oliver进行长达十余年的折磨?
或许,司泓掣看到了更多,不只是杀害。
兰斯胡思乱想着,顺手点了最后一个。
就在他等着看乌里尔一如既往的输出观点时,突然,视频里出现了另外两个人——
只见乌里尔无奈又温柔地摸摸其中一个人金灿灿的头发,他处在一种纠结又无法拒绝的表情中,只好小声低调的提醒:“Oliver,你在学校还是要踏实学习,让人知道我们的兄弟关系是不是影响不好?”
而朝气蓬勃的金发少年却全然不在乎所谓的影响,他如儿时一样挂在哥哥瘦削却结实的脊背上,表情满是自豪:“管别人说什么,你本来就是我哥,我恨不得所有同学都知道我有个伟大的哥哥!”
少年看向镜头,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他才十四岁,还处在喜欢炫耀的年纪,谁不希望享誉联邦的知名教授是自己的亲哥哥呢。
至于第三个人,司泓掣宠溺地看了一眼金发少年,转头就谨慎地嘱咐跟拍媒体,请把Oliver容易引起误解的话删掉,其心思之缜密,呵护之细微,可见一斑。
然而在看到金发少年脸的那一刻,湛平川控制不住,霍然站起了身!
那一瞬间,他眼中极快地变幻了几种情绪,但所有情绪最后都化成一场刺耳鸣音,掀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这个人叫Oliver,他曾是星大的学生,他拥有强大的虚拟境能力,他的哥哥是足以被媒体跟拍报道的名人,而彼时,司泓掣就站在他身边,看向他的目光是纯粹的欣赏和宠溺。
细碎的线索仿佛被一根无形之线串联在一起,旧日的疑惑与此刻的震撼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湛平川很快意识到,那份尸检报告,毁掉的不光是Oliver的人生,还有他和司泓掣本应牢不可破的关系。
司泓穗的死,不知道保护孩子的指责唯有司泓穗能够让两人彻底决裂。
如果真像他爸猜测的,那份报告有猫腻,那么只能说明,平叛之战中,有人需要司泓掣站在与Oliver截然不同的立场上。
见到行动目标尽数出现在屏幕上,兰斯条件反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关掉了视频,行动之迅捷,简直像受过多年训练的特种兵。
湛平川:“!”完蛋。
兰斯:“!”糟了。
兰斯的心无法控制地悬了起来,他甚至无暇思考湛平川过于异常的反应,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指腹死死抵住掌心。
越是想隐瞒,就越是出纰漏。
小傻逼根本就不认识这三个人,他不该心虚的将视频关掉,这简直是太低级的错误了。
该怎么解释自己刚刚的举动?
兰斯惊魂未定的同时,湛平川也在迅速头脑风暴,他一秒钟几乎累死了几百万个脑细胞。
他同样无暇顾及兰斯为何恰好能拿到与他任务相关的资料。
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解释自己突兀的反应。
他只是一个有点装逼,懒散咸鱼的普通大学生,现在这模样不是神经病就是内心有鬼。
好在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选手,懂得如何力挽狂澜,随机应变。
兰斯很快调整了情绪,朝湛平川摆出一个茫然的眼神:“你刚刚吓了我一跳,怎么了?”
遇到紧急状况不能先解释,而要指出对方的问题,只有让对方陷入自己的语言逻辑,不断自证,自己才会越来越清白。
湛平川鬓角淌汗,果然心虚上套,但他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一句话终结比赛的水平堪称巅峰。
只见他目光闪烁着拳拳诚意:“实不相瞒,我被这位学者的人格魅力深深震撼了,那种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内心澎湃难以自持的感觉你懂吗?我觉得你是对的,历史系才是联邦的未来,高薪的明天,我决定和你一起转系了!”
兰斯:“”
湛平川:“。”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神经被扯成一条紧绷的弦,心脏无限狂跳攀高,就连呼吸仿佛都要小心试探,生怕一脚踏空满盘皆输。
良久。
兰斯率先打破了既定的呼吸频率,他谨慎地盯着湛平川,小心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湛平川表情僵硬,顺坡就下:“也行。”
“天也晚了,要不睡觉吧。”
“好巧,我也困了。”
兰斯啪一声合上了电脑,迅速将U盘拽了出来。
若说真的没有一点疑虑吗?
其实是有的,但是谁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当晚,两人性趣全无地躺在床上,都在庆幸对方反应迟钝,听信了自己编造的理由。
这种微妙的氛围毫无悬念地延续到了第二日早晨。
更倒霉的是,上午他们是同一节课《地下城危机处理办法》,连暂时避开对方独自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湛平川顶着两枚黑眼圈,还要提心吊胆,生怕兰斯跟他提起转系的事情。
下次,下次再也不接这种刀口舔血的任务了,男人初恋了就要回归家庭,什么都没有给宝贝儿带来安全感重要。
兰斯半阖着眼睛,神情恹恹,仿佛随时都能在课堂上睡过去,但他又不敢懈怠,担心一时不慎,把白法老的那一面暴露出来。
小傻逼肯定会吓傻,毕竟他杀过的人和异兽比小傻逼摸过的自行车都多。
这节课他们都没听进去,其他同学倒是听得认真,毕竟这是涉及生死的事情。
这样小心翼翼的氛围终于在上午十点时迎来了终结。
下课铃刺耳地响彻整座校园,冗长的铃声将兰斯最后一丝困意扰散,他难以避免地生出了些起床气,眯着眼睛瞪向满教室乱跑的人群。
就在这时,唐鲤面颊绯红地从教室外跑进来,他还来不及止住脚步,就已经与Omega室友兴奋的八卦起来——
“天呐,刚刚其他院的学生说今天下午楚浮院长要来访问生物化学与医学院,那可是联邦最强恢复系觉醒者!”
“你是说那个和川私立医院的院长?他不是很难请来做报告吗?”
“谁知道呢,生化院已经沸腾了,大家都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他真是我们所有恢复系觉醒者的偶像。”
“那你一定得找机会要个签名,不然下次可能只有病入膏肓才能见到他了。”
八卦的声波很快沿着空气传遍了整座教室,它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向湛平川昏昏欲睡的大脑。
湛平川瞪大青黑的眼圈,声音不禁变调:“妈——”
兰斯的狐狸眼倦怠地扫过来。
湛平川:“——妈呀,总算下课了。”
第39章
湛平川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震荡不已,那点睡意早就被惊得荡然无存了。
他妈怎么来了?
他接任务这事儿,不是一向瞒着他妈吗?
难道老湛此刻已经被揍得与世长辞了?
他不会蠢到以为他妈来星大真是一时兴起想做医学报告了。
湛平川火速埋头给妈发短信,这个被无数恢复系异能者向往着,渴求着,期盼着的电话号码,充满了湛平川日常琐碎且毫无营养的问候。
【妈?】
湛平川发了一个字,就盯着屏幕等。
半晌,日理万机寡言冷淡的楚院长才终于给了回复——
【有话直接说,别叫完妈就不吱声。】
湛平川听到了回音,这才像突然触发了话匣子系统,枕着一只胳膊,连珠炮似的问起来——
【妈你到我学校来了?怎么突然来了?你是做什么来的?一天没听到我爸的消息了,他还好吗?】
【你说呢。】
湛平川心里咯噔一下,老湛此次恐怕凶多吉少,他可千万不能被牵连上。
于是湛平川非常谄媚的敲下——
【我爸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妈你做得对,我内心十分非常相当认同你,我们一起鄙视他!】
【别说你爸,说你。】
哦豁,还是被牵连了。
但是湛平川会装傻,他佯装糊涂地问——
【我?我怎么了,我热切的等待您来释放纯纯无私的母爱:)】
【狗崽子。】
湛平川腹诽,好狠的妈,骂人都不惜把自己捎带上。
不同于唐鲤的惊喜,湛平川的惊骇,兰斯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浮现出淡淡的六个字——不讨厌的对家。
他是知道楚浮这个人的,联邦最大私立医院的院长,鬼眼公会会长湛擎和的夫人。
据说这个人性情冷淡,话少而简洁,做事十分讲究效率,最看不上徒有其表内里空空的花架子。
兰斯对这个人没有任何恶感,因为楚浮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医生,况且他也庆幸这件事冲淡了他与湛平川昨晚怪异的氛围。
兰斯碰了碰埋头在桌子下面不知鼓捣什么东西的湛平川:“你下午要去听报告吗?”
湛平川从趴伏的姿势下抬起头,心虚的将手机揣回兜里,心道,这我敢不去吗?
但他装作思忖片刻,勉为其难道:“反正也不困,去看看也行。”
兰斯一顿,他端详着湛平川眼底的黑眼圈,以及明显浮肿的眼皮。
不困吗?
他努力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朝湛平川露出一个微笑。
无所谓,只要他们谁都不提起昨晚弱智的错误。
楚浮说是下午演讲,但其实中午就到了星洲大学,他婉拒了闫琦礼一起吃饭的提议,竟然打算见见今年在挑战杯大赛中胜出的四位同学。
兰斯听闻稍抬了抬眉。
楚浮居然主动要求见他们,这可是往届挑战杯大赛冠军都没有的待遇。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是地下城院的新生,与生物化学医学半点不沾边,楚浮总不可能是给自己的医院挑选储备人才。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鬼眼公会要招人了,湛擎和不好亲自出面,于是委托夫人来星大试探深浅。
上次鬼眼公会的一个大单被高塔公会抢走后,听说他们全公会上上下下卧薪尝胆,深刻反思,得出的结论是,在商业竞争这一块,他们鬼眼还是太有底线了,像趁竞标对手上厕所偷走厕纸这种腌臜事,他们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联邦政府有规定,为了防止事态无限升级,引发大规模对立,所以各大公会在进行商业竞争时不可使用异能,不可私下以异能打击报复。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作为七大公会之首,被盯得很紧,所以他们才绞尽脑汁各出奇招。
这奇招倒是没造成人员伤亡,但下限却越来越低。
看来鬼眼公会研究出的策略就是吸纳新人了。
兰斯心中冷笑,可惜楚浮要失望了,因为冠军组这四人中最不择手段的那个,偏偏是高塔公会的小少爷。
而他是永远不可能跟鬼眼公会的人混到一起去的。
湛平川与兰斯各揣心事,唯有唐鲤接到消息,幸福得险些晕厥过去。
他激动的双手发抖,颤颤巍巍的将签名纸,拍立得,楚院周边揣进包包里。
“我一会儿必须要跟他合照,我还想问问他,人怎么才能在二十岁的时候练出三阶能力,他要是不搭理我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湛平川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道:“不用问他啊,我告诉你,只要经常进地下城越级杀异兽就够了。”
因为他十八岁就已经拥有三阶能力了,虽然第三个掌握的还不是很好。
唐鲤有些无语:“湛同学,这就是你不懂了,恢复系觉醒者没有太多攻击性能力,况且就算是战斗系的也很难越级杀异兽啊。”
湛平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现实是这样,可是他妈真的很不一般。
明明是A级,而且是恢复系,但就是能把他白虎形态动物系S级的爸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他都费解,当初他爸是怎么征服他妈,并强行让他妈二次分化怀上他的。
兰斯倒是很赞同湛平川的话,因为这也是他在高塔公会看了那么多觉醒者得出的经验:“理论上来讲,越级杀异兽是提升最快的方式,不过这条捷径不是谁都走得通的。”
也就是说,如果湛平川遇到了真的金蛊人面鸮,并成功将其击杀,大概就能直接突破瓶颈,进阶下一个能力。
但说起来,他还一直没有问过湛平川的属性。
他想不出那块屏障,那些锋利如剑刃的银丝究竟是与哪种属性相关。
唐鲤见兰斯站在湛平川那边,不禁默默想,珠穆朗玛峰和乞力马扎罗还是没白融化,这不是就夫唱妇随了。
唐鲤决定忽略这个话题:“反正我太激动了,我这是什么好命,拿到了去禁区实习的机会,又能和偶像见面。”
刘拨:“确实慕了。”
转眼,有学生会的通知他们楚浮已经休息好了,可以见面了。
楚浮现在就在机关楼七层的会客厅,生化院的院长康迪生刚刚与他沟通完生化院毕业生的就业问题。
楚浮在康迪生的再三请求下,终于松口同意以后会多给星大本科生实习机会。
学生会长将兰斯等人带进机关楼,身边不断有Omega学妹经过,他不知哪儿来的官瘾,突然转头厉声叮嘱道:“一会儿见了楚院长,你们要拿出星大学生的基本素质,不要死乞白赖的求工作机会,更不要不长眼地牵扯到鬼眼公会,楚院长是楚院长,湛会长是湛会长,外界传他们夫妻即将离婚,你们都有点分寸!”
湛平川:“?”
湛平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的杀意险些遮掩不住。
要不是他不得不隐藏身份,刚刚就撸胳膊挽袖子动手了。
你爸妈才即将离婚,你全家都离婚!
唐鲤听说偶像深陷离婚危机,比自己离婚都难受,他脸色苍白:“真的吗?”
兰斯厌烦地瞥了一眼随意传谣的学生会长,淡声道:“一听就是假的。”
楚浮的私人医院就是湛擎和投资的,他做那么多公益项目,甚至还自己搞研发团队,每天花钱如流水,要不是有鬼眼公会强大的资金链做后盾,和川根本就做不到现在这个规模。
湛平川感动了。
小红狐狸果然了解未来公公婆婆,他爸妈情比金坚,家庭和谐,收入稳定,养老无忧,具有极强的抗风险能力,简直是不可多得的联姻对象。
学生会长忿忿反驳:“你就知道是假的了?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兰斯只是为了唐鲤才纡尊降贵的说一句,他根本懒得与学生会长争辩,反正楚浮与他又没关系。
乘上电梯时,兰斯下意识瞥向了负一那个按钮。
那就是机密档案室的地方,非刷卡不能直达。
学生会长“啪”的一声按了数字七,电梯间的显示数字向上跳动着,离机密档案室越来越远,兰斯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湛平川慢悠悠向兰斯的方向挨了过去,趁其他两人不备,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问道:“小兰同学你紧张吗?紧张就拉我的手。”
兰斯的目光越过镜片边缘,望了湛平川一眼,莫名其妙道:“还行。”
这有什么可紧张的,虽然楚浮武力值很高,但又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动手。
湛平川搓了搓手,真诚道:“那我紧张,可以拉你的手么?”
兰斯:“”
湛平川是真的紧张,这相当于什么?这相当于带未来媳妇去见见义勇为去世转生的妈啊!而且未来媳妇还不知道那是他妈!
湛平川简直不敢想,等他跟兰斯坦白那天会是什么魔幻场面。
电梯总算到了七层,电梯门缓缓张开,湛平川一把捏住兰斯柔软温热的掌心,深吸一口气。
兰斯无语又好笑地扫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甩开他。
百科上果然没写错,沙漠城自古以来便是苦寒蛮夷之地,小傻逼平时很嚣张,见到大人物就开始紧张了。
以后有机会得多带小傻逼见见世面。
待客室的棕色木质大门缓缓向两边拉开,落地窗外明灿的日光直追眼前,兰斯被晃得眯了下眼,然后才看清坐在沙发上的楚浮。
他甚至产生一种,刚刚明灿的光芒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错觉。
楚浮并不像一般Omega的骨架那么小,相反,他肩背挺阔,身材颀长,哪怕坐着也能看到标准的倒三角轮廓,他穿一身禁欲商务的黑西装,手臂肌肉薄而有力,鲸尾式袖扣紧挨着他轮廓分明的腕骨。
他将右腿随意翘在左腿上,膝盖将西裤撑出一种整且性感的折痕,以兰斯正对面的视角看,那双腿笔直修长,完全不输于湛平川的身材。
传闻果然不虚,楚浮曾经是个Alpha,还是个极具性吸引力的Alpha。
兰斯目光稍微上移,落在了楚浮的脸上。
楚浮的长相也并不是清秀柔弱的类型,他长了一双丹凤眼,但却和妩媚没什么关系,他的眼皮折痕很深,漆黑的双眸中惯常没有什么情绪,如果非说有,那也是考量与思索,四十岁的年纪让他褪去了年轻时的倔强与傲气,沉淀成内敛和威严。
大概因为从Alpha二次分化成Omega的原因,他的威严并不带有压迫感,反而会让人因心疼他的复杂经历而忽略他的淡漠。
湛擎和运气倒是好,能找到这种Alpha给他生孩子,那孩子也不知道长成什么傻样,听说小时候因为太过嘚瑟招摇被绑架了几次,然后就没消息了。
唐鲤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太迷人了,这种成熟稳重的气质,不怒自威的气场,就连带着岁月沉淀的眼角细纹都那么有味道。
唐鲤目光呆呆地落到楚浮的喉结上,他当然不会自不量力的觉得自己会和楚浮发生什么,只是他突然挖掘出了自己的潜力。
年龄好像不是心动的阻碍,他妈的性别好像也不是!
湛平川假装胳膊酸,按着肩膀抬了抬,努力挡住唐鲤看向他妈花痴的目光。
哥们儿你就算着急谈恋爱也不能逮着我们母子薅啊!
楚浮朝康迪生微微颔首,然后目光不咸不淡地扫向湛平川。
湛平川立刻规矩的将胳膊落了下来。
打一进门,他就浑身别扭,这种感觉就像上学遇到了班主任是亲妈,平日里张口闭口都要称呼其为老师,但你明知道,这人早上刚因为你赖床不起而怒斥你和你爸。
康迪生站起身:“学生们来了,我就不多呆了,这就是得了冠军的那四位新生。”
转头,康迪生又对湛平川他们说:“认真和楚院长学习,这种机会可不多,你们好好把握。”
说完,康迪生挥手与楚浮道别,出门离开。
“楚院长好!”刘拨腰杆挺得倍儿直,字正腔圆的与楚浮打招呼。
“楚院长好,我叫唐鲤,也是恢复系觉醒者,我一直很敬仰您。”唐鲤越说脸越红,最后干脆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兰斯的演技一向很好,他轻垂着眼睛,目光并不直视,不卑不亢的小声问候:“楚院长您好。”
红棕色长发盖住他的耳朵和小半张脸,他表现的很像一个斯文内敛不争不抢的好学生。
用头发遮住面部有助于干扰楚浮对他的判断,在楚浮面前他必须更加谨慎,因为楚浮曾经见过小时候的他。
说到底,还是怪外神那个狗东西。
正常人类十六七岁才会觉醒异能,但兰斯三岁时就感受到了外神的存在,外神以他太过弱小不堪其用为由,每天不断用恐惧和黑暗内卷他,而他又不会表达。
他四五岁时经常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甚至连语言系统都开始混乱,兰闻道意识到他出了大问题。
兰闻道求医无门,迫不得已拉下脸面找到了楚浮。
楚浮倒并未因为两家公会的商业竞争将兰闻道拒之门外。
他从兰闻道手中接过兰斯,熟练地抱在怀里,掌心散发出淡绿色的治愈系光芒。
然而他的能力在兰斯眼中看来,就像一颗颗花生豆,被外神一口一口吞掉。
之所以说像花生豆,是因为以兰斯当时的文化水平,也只能想到这个。
面对外神的力量,楚浮也无能为力,他只能遗憾的将兰斯还给兰闻道。
“抱歉,他的问题在意识领域,那是我无法触及的地方,他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另有际遇,有人能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兰斯对这段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对话都是后来兰闻道转述给他的,他也就记得楚浮抱着他。
湛平川并不知道这段奇妙的渊源,他清清嗓子,好半天才磨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楚院长”。
楚浮敷衍地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湛平川与兰斯相拉的手上。
他儿子捏着人家Omega的小手,指腹在细腻的手背上无意识摩挲,很快就把白皙的骨节给揉红了,那Omega很乖的不躲不闪。
楚浮又看到湛平川青黑未退的眼圈,以及兰斯垂眸也掩饰不住的困倦。
在兰斯身上,他还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儿子的信息素。
那气息已经散了很多,应该是个快要消去的临时标记。
所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过来人的楚浮已经无需多想。
瞒着他擅自接了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居然还有心情跟Omega谈情说爱,你侬我侬,以至于兽性大发,一夜未睡。
没出息的玩意儿。
楚浮挪开目光,终于开口:“听说你们是唯一一组从骇鸟通关的考生,勇气可嘉。”
刘拨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们也是运气好,遇到的是恐怖鸟而不是那个”
楚浮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淡淡道:“是吗。”
唐鲤赶紧瞪了刘拨一眼,简直恨铁不成钢。
像楚浮这样对自己和身边人都习惯性严格要求的人,最厌恶侥幸,捡漏之类的字眼,这在他眼中是全凭运气还要沾沾自喜的表现。
然而唐鲤知道他们并不是,明明是兰斯的预知能力与湛平川强悍的战斗力让他们队获胜,刘拨没资格替别人谦虚。
唐鲤赶紧补充道:“楚院长,刘拨同学谦虚了,其实我们队一直抱着要拿第一的坚定信念,哪怕遇到危险,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退缩,最后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楚浮果然提起了点兴趣,他微微抬眸:“哦,你们从哪儿来的信念?”
他深知自己儿子绝不是怀揣这种信念的人。
唐鲤心潮澎湃,顿觉自己多年浸淫的选秀综艺有了用武之地,他深谙俘获导师芳心之道,于是声情并茂道:“因为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很早就知道,想要登上更高的舞台,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在别人因为害怕而退缩时,我们想的是,这或许是我们此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穷人家的孩子。”楚浮垂眸,思忖着这句话。
唐鲤用力点头,耍小聪明似的采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我爸在我还小的时候进地下城断了一条腿,公会就以战斗力不足为由将他开除,时至今日,还没有给半点伤残补偿,所以我立志要成为最好的恢复系觉醒者,以后不让我任何队友在地下城中受伤。”
“哦,还有兰斯,他是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入星大,就因为等级是F,他就被其他高等级学生霸凌,F级有什么错呢,这对一个Omega是多大的摧残啊!”
“最励志的还是我们队的湛平川同学。”
湛平川:“?”
他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一双深渊巨手正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唐鲤哽咽道:“他出生在偏远地区,他爸爸捡破烂偷自行车将他拉扯长大,他妈妈为了救落水儿童英年早逝,是生活的磨砺和坚定的信念让他走出了大山啊!”
湛平川:“”
湛平川此刻非常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他会在那天的食堂里狠抽自己二十个嘴巴,然后抢了烧麦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
楚浮一贯冷淡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沉眸看着湛平川,交叠在膝盖的双手隐隐绷起了青筋。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楚浮眯起眼睛,薄唇轻启:“节哀。”
第40章
湛平川从小到大研究他妈的微表情研究出了院士水准,楚浮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要挨揍了。
湛平川绝望又疲惫的微笑:“谢谢您楚院长。”
楚浮淡淡道:“不客气。”
湛平川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他喉结一滚,清清嗓子:“此时此刻,容我多说一句,关于我妈,那只是个意外,但他是一位乐于助人,脾气温和,内心宽容,能够容忍孩子任何过错的伟大母亲是毋庸置疑的。”
楚浮:“呵。”
湛平川:“。”完了,这个表情是说,晚了。
唐鲤见楚浮甚至多跟湛平川说了好些话,他为自己的优秀表现和机敏反应而沾沾自喜。
他总算也帮上团队的忙了!
唐鲤得意地朝湛平川挑了挑眉,在他的预料中,湛平川此刻一定对他充满了感激和赞许,很快就会给他回馈一个感激的眼神,但他并不会挟恩图报让湛平川和他谈恋爱,他只会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谁料湛平川生无可恋的耷拉下脑袋,根本没接他的目光。
唐鲤:“”
兰斯在一旁暗暗端详楚浮。
说实在的,湛平川一向是个脾气很好,很会讨人喜欢的人,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为S级的傲气,清高,自满,相反,他看起来总是有些懒散,很爱笑,将姿态放的很低,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除了接吻和标记外。
就连刚刚提及自己母亲的死,他也并不打算以此卖惨,反而用很俏皮轻松的言语将这件事过渡过去。
但楚浮虽然客气的说了句节哀,可表现的却并没有那么真诚,甚至于有些敷衍。
看来传闻果然不虚,楚浮确实是个严肃又冷淡的人。
楚浮将目光从湛平川身上挪开,在四人间逡巡一圈,稍微抬了抬下巴:“坐。”
会客厅里只有两张沙发,楚浮坐了一张,刚刚康迪生坐了一张,中间隔着一个小的玻璃桌,非常适合两人谈论公事。
房间里剩下的便都是硬椅子了,距离两张沙发有一定的距离,大概是给人旁听的。
在这种场合,当然不会有人没眼色的坐在楚浮身边,于是四个人便循着四张硬椅子而去。
那四张椅子是实木的,刷着暗色的漆,表面十分光滑,但坐着想必不会太舒服。
兰斯这时已经松开湛平川的手了。
今天天气格外热,他出了些薄汗,进室内又吹空调,衣服紧贴在了身上。
于是他下意识用手摸向自己的腰,抻了抻衣服。
楚浮将一切尽收眼底。
寻常Omega并不像他拥有强悍的恢复系异能,不管床上折腾的多激烈,都可以靠异能恢复体力。
如果第一次就激动到咬了标记,第二天Omega势必会坐立难安,腰酸腿软。
楚浮沉了沉气,告诉自己毕竟是亲生的。
他努力将表情调整的温和了一些:“不用太拘束,红头发的学生就坐我身边吧。”
兰斯脚步一顿:“?”
兰斯看了看那张舒服宽敞的沙发椅,又看了看距离椅子最远的自己。
他虽然心存疑虑,但没人会不喜欢坐更舒服的地方,况且,在黑灯会里,他也是一向坐在主位的。
兰斯微笑颔首,走过去坐在了楚浮身边,当然,他的坐姿还是规规矩矩的,半点没露出白法老居高临下的姿态。
湛平川一屁股坐在硬木椅上,心道,我妈还是太细节了,知道这是未来儿媳妇,所以从现在就开始给我加分。
唐鲤内心默默流泪,明明他离楚浮最近,果然偶像还是喜欢学习好又努力的学生。
兰斯刚一坐下,突然感觉一阵春季微雨拂面,皮肤清清凉凉的同时,浑身的疲累与困倦尽数消失不见。
他从未如此大脑清明,心旷神怡。
兰斯一开始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
那是楚浮信息素的味道。
兰斯心存疑虑,表面不动声色。
楚浮居然会细心地注意到他的些许不适,甚至不惜动用异能帮忙缓解。
为什么?
兰斯下意识看向同样一夜没睡好的湛平川,又看看完全在状况之外的唐鲤和刘拨。
他立刻发现,楚浮只给他一个人动用了异能,其他人并不知道!
楚浮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他甚至没过多注视兰斯一眼。
只见他放下膝盖,动作幅度微小的调整了下坐姿,以一个更为舒适且平易近人的姿势开口:“今天叫你们过来只是一时兴起,我难得来星大做报告,想看看今年的后起之秀。”
“你们是刚入学的新生,说实习还太早,不过我很期待你们能够坚持不懈的努力,未来与鬼眼公会建立联系。”
楚浮这时才顿了顿,随意扫了兰斯一眼,又继续说:“鬼眼公会相对来说是个很公平的地方,不论出身,不论等级天赋,不管你是家境贫寒,还是等级偏低,哪怕是父亲人品堪忧,母亲英年早逝,都不会影响人事对你能力的评价。”
楚浮并不忌讳提到鬼眼公会,提到湛擎和,一些人认为他与湛擎和需得并肩为王各自精彩,这是很幼稚的想法。
他和湛擎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们爱彼此,且有一个共同的儿子,所以他很乐意为鬼眼公会招揽人才。
更何况,这些话主要是对兰斯说的。
一个觉醒天赋只有F级的孩子,还可以不自暴自弃,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入首都城最高学府,这种态度楚浮是欣赏的。
他也曾被家族认为是一代中资质最差,最不堪重用的小辈,但最后家族凋零,也就只有他,重新站到了高处。
现在提起雅塔城楚氏公会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反而和川医院的楚浮院长誉满全国。
楚浮的真诚让唐鲤坐立不安,虽然楚浮是他的偶像,但他真的不想去鬼眼公会,沙漠城那地方风沙太大,气候干燥,距离他老家又太远,高塔公会才是他梦中的故乡啊。
对不起了偶像!怕你以后忘不了我,再邀请我去鬼眼公会,我又不好拒绝,这次我就不能找你合照了,我们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唐鲤努力埋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浮并未察觉唐鲤复杂离谱的心理活动,他简单询问了一些地下城院的课程难度,以及他们对各大公会的看法,最后给了些口头上的祝福,就放他们离开了。
唐鲤猫腰,滋溜一下窜出了会客厅,生怕楚浮注意到他这个在面试环节力挽狂澜表现优秀的恢复系觉醒者。
刘拨莫名其妙地抓抓头发:“哎你不是要”合照吗?
此时,唐鲤已经跑没影儿了。
兰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楚浮颔了颔首:“谢谢您。”
楚浮可以偷偷给他用恢复系异能,但他不能装作不知道,这种情绪称不上是感激,他没有那么容易心软,但凭心而论,楚浮的做法让他心情复杂。
难不成流言是错误的,楚浮非但不是个冷漠的人,反而相当热情吗?
楚浮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兰斯转头对湛平川道:“我们走吧,下午还有课。”
“噢。”湛平川临走前,扭回头望了望楚浮,母子俩眼神相碰,只有短暂的一秒时间,湛平川就明白了他妈的意思。
这是正事还没说,一会儿见的意思。
估计他妈叫他们四个来,只是为了见见小红狐狸。
湛平川偷偷朝楚浮挤了挤眼睛,然后才追着兰斯跑了出去。
湛平川一把抓住兰斯的手,捏捏手心,试探性问:“小兰同学,你觉得楚浮怎么样?”
兰斯垂眼迟疑片刻,才将刚刚会客厅的事情说出来:“可能我看起来太疲倦了,楚浮好像给我动用了异能,我身体现在很舒服。”
湛平川:“?”难道他妈没看到他熊猫一样明显的黑眼圈?
为什么不一起治了?
兰斯发现湛平川瞬间的怔愣,心道,小傻逼大概以为自己被嫌弃了。
虽然非常有这种可能,但是对小傻逼来说,成人世界还是太残酷了。
于是兰斯回捏他的手指,安慰道:“你别多想,他不一定是讨厌你。”
湛平川:“”
湛平川:“那是?”
兰斯微微一僵,他没想到还有一问,小傻逼实诚的让他猝不及防。
湛平川快忍不住笑出来了,他用另只手掐着兰斯的头发尖,用软软的发梢轻刮兰斯小巧的鼻尖:“行了,不用硬安慰我,讨厌我没关系,不讨厌你就行。”
他当然知道他妈不讨厌他,主要是兰斯绞尽脑汁安慰他的模样太可爱了。
养好的小红狐狸都知道向着老公了。
湛平川成就感爆棚。
兰斯被痒的一躲,看湛平川眼里盖不住的笑意,就知道他并未在意。
湛平川爱不释手的将兰斯的发梢揉在掌心,又问:“那他对你这么好,你将来想不想去鬼眼公会?”
兰斯想也没想:“不要。”
湛平川一顿,表情瞬间僵硬,忙问:“为什么?”
兰斯狐狸眼稍抬,暗道,因为我是黑灯会的白法老,高塔公会的少爷啊小傻逼。
但兰斯嘴里却说:“无功不受禄,而且我还没想好将来。”
说着,他将自己的头发从湛平川掌中抽了出来。
以前除了梦境女巫会偶尔用他的头发编辫子,其余人并不会对他的长发过多关注,他也不知道湛平川为什么那么喜欢。
湛平川小心试探,半开玩笑道:“其实你可以想想,我觉得楚浮人不错,对你又照顾,他家里也挺富裕,买个有一百平卫生间的大别墅不是问题,他们夫妻感情也好,情比金坚,从来没有过谁把孩子弄丢被另一个揍到不敢回家的黑历史,也没有父子犯错连坐这种毫无人性的家规,而且他们事务繁忙,这些年连要二胎的时间都没有,根本不会干扰晚辈生活,我觉得特别适合联联系一下,你觉得呢?”
兰斯听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湛平川:“我觉得捡垃圾的单亲家庭也不错,钱和别墅我不在乎,放心,我绝不跟他们家联姻。”
湛平川:“”还是联一下吧?
中午,他们卡在食堂休息前的最后时间吃了顿午饭,下午两人的课并不在一个教学楼,兰斯早早去了矿物楼,路上顺便接了兰闻道的电话。
兰闻道第一句话就问:“那个沙漠城的小子还缠在你身边?”
兰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在他很小的时候,兰闻道是非常喜欢炫耀他的,更乐意听别人对他表达惊叹和喜爱,兰闻道在家里那片半山别墅区溜平了好几双鞋底。
那时兰闻道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对对对,我们家小Omega,哈哈哈长得确实漂亮,随我。什么你要抱抱?抱吧抱吧,你还要合影?那也行,但别发到网上去,对孩子成长不好。”
但现在,兰闻道却恨不得一个Alpha也别围在他身边,更不许有人送巧克力避孕套之类的东西给他。
兰斯勾了勾唇,故意道:“爸,你说什么小子,他叫湛平川。”
兰闻道听兰斯揶揄的语气,也知道兰斯是在开玩笑,但他仍然心梗:“我管他叫什么,你以后少这么说话!”
兰斯听着兰闻道暴躁的反应,好一会儿才收起眼中的笑意,切换到工作模式:“今天楚浮来我们学校,还特意见了挑战杯大赛的冠军队。”
兰闻道一时没反应过来:“哦?”
兰斯眯眼,精明算计在眼底暴露无遗:“楚浮抱过小时候的我,你觉得他有可能认出我吗?”
兰闻道皱起眉:“不会吧,那时候你才四岁,脸还是圆型的,楚浮就算能力再强,也不至于想象到你长大的样子。”
兰斯蹙眉,喃喃道:“那他为什么要用恢复系异能帮我缓解疲劳?”
如果说他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楚浮救一救他还算是医生天职,但他只是没有睡好,楚浮何必?
兰闻道知道兰斯生性多疑,但还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一语戳中痛点:“心肝,爸爸刚用别具一格的小巧思从他老公手里抢了个大单,听说湛擎和气出两个口腔溃疡,你觉得如果他想起你是我儿子,还会给你治疗吗?”
兰斯:“”好无懈可击的逻辑。
另一边,湛平川果断逃掉了《地下城实战演练》,他扣上校服外套的帽子,一路快步赶至机关楼,在楼下阴凉处的停车场找到那辆熟悉的黑色阿尔法。
湛平川抬手拉住车把手,将拇指按在上面,指纹感应器“滋”的响了一声,确认了湛平川的身份,车门弹开。
湛平川快速躬身上车,带上了车门。
防窥膜瞬间变成墨色,将室外的一切光线隔绝。
湛平川转头摘掉帽子,朝楚浮嬉皮笑脸:“妈!”
楚浮已经在车内等待多时了,见湛平川上车,他目光凉凉地扫过去,直接抬起了左手。
西服袖口沿着他的手腕滑下去,露出里面松开袖扣的衬衫以及绷起的小臂肌肉。
湛平川一缩脖子,心道果然这顿揍是逃不掉的。
但最后,楚浮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用手指在他脑门上用力推了一下,嗔道:“不知天高地厚。”
湛平川脑袋向后一仰,很快弹了回来,他眼底含笑,得了便宜卖乖:“妈,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揍我。”
楚浮说的果然是窃取尸检报告的事。
湛擎和与楚浮的教育观念一向不一致,湛擎和觉得Alpha就应该糙养,多历练,多见世面,流点血受点伤没什么的,因为他也是那么过来的。
楚浮的前半生过得同样辛苦,但正因他明白这种辛苦带给人的伤害,所以他不愿意湛平川经历这些。
可架不住湛平川也是爱冒险的性格,最后还是两父子更投机一点。
楚浮确实不舍得揍,毕竟成年了,都知道标记别的Omega了。
他按开车载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个手掌大小的金属盒子,扔给湛平川。
湛平川一把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发现有些分量:“妈,这是什么?”
楚浮:“未被蓝枢登记在册的最新科研成果,虹膜复刻仪,指纹复制贴,红外线干扰器,监控影像覆盖病毒,仿真灰尘喷雾,还有一管我的信息素。”
湛平川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微型仪器,目瞪口呆。
他取出了固定在最下方的小玻璃管,玻璃管内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因为添注了特殊药物,信息素还保持着活性。
湛平川心疼了,他将玻璃管扣在掌心,伸手去扯楚浮的领口,语气有些急:“你给我看看!”
抽取信息素需要用一根很粗的针刺入腺体,直插入腺核,为了保持信息素浓度,一次性抽取的会很多,同时,被抽取的个体还要抑制住本能反应,不可以使用异能将针头排出体外。
虽然这么做不至于对身体有太大伤害,但抽取的过程是痛苦的。
楚浮是A级恢复系觉醒者,一管他的高纯度信息素说是能起死回生也不夸张。
楚浮偏头,拍掉湛平川的手:“看什么,早就不疼了。”
只要针头拔出,他就可以动用异能让自己的伤口恢复,从流血到完全愈合,不过一秒钟的事。
湛平川皱着眉,手指慢慢收拢,心脏像被人拧了一把,又酸又痛。
“妈你”
楚浮没让他继续愧疚下去,直接说:“红娑研究院研制出一种能在一小时内提取异能信息素的仪器,通过对信息素的分析,他们很容易锁定到个人,你记得,这次任务,如非必要,不能使用任何异能。”
湛平川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反而看着楚浮,气道:“那你还把自己的信息素抽出来给我?我要是用了,他们不就能锁定到你了?”
楚浮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淡淡道:“你要是用了,说明你已经命悬一线,那我和你爸还客气什么,鬼眼公会可以直接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