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已经走进屋内,径直在纾妍身旁坐下,道:“可喜欢?”
纾妍不解,“为何要送我东西?”
“瞧着还不错就让他们一块送来,”裴珩回答,“待会儿试过不喜欢再让他们拿走便是。”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可若是待会儿试了都喜欢,就她手里那点儿银子可没钱买。
罢了罢了,左右她手里还有一千两银子的借据,瞧上抵给他算了。
毕竟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拒绝漂亮的衣裳和首饰。
她现在每每瞧见自己身上的衣裳都心情不好,连门都不愿出。
浮华阁的绣娘贯会察言观色,立刻道:“咱们这就为娘子更衣。”
已经许久不曾试新衣的纾妍也期待得很,笑眯眯地看向裴珩,“那大人待会儿也帮我挑一挑。”不待他答应,在绣娘们的簇拥下入了内室更衣。
浮华阁的绣娘们服侍的全都是帝都贵女,什么完美的身形没见过。原来进来时瞧着这首辅娘子衣着老气臃肿,以为身形必定一般,心里还暗暗为那样完美的首辅大人亏得慌,可当剥壳似的剥去层层束缚,露出如同新荔一般嫩的肌肤,丰满的乳,盈盈一握的腰身,挺翘的臀以及两条雪白笔直的腿时,无不各个红了脸。
这样的身段别说男人,就连女人瞧见都要忍不住摸两把。
这首辅大人也怪有福气……
绣娘问:“娘子想要先试哪一件?”
纾妍随手指向其中一套格外娇嫩的鹅黄色衣裙,“就它吧。”
外间。
裴珩头一回陪女子试衣,也不知要多久能好,自袖中取出一本公文看了起来。
正看得入神,耳边传来女子娇柔的嗓音,“大人觉得这套如何?”
裴珩闻言,自公文里抬起视线,一时怔住。
裴珩与小妻子成婚时二十有五,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沈氏虽然小他十岁,但一直穿得过分端庄,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老。
可此时此刻他瞧着眼前穿着符合自己年纪的衣裳,娇嫩得仿佛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的妻子,忽然就觉得自己老了。
明媚灿烂的女子一脸期待:“好不好看?”
回过神来的裴珩抿了一口茶,真心称赞,“极好。”
“我也觉得好,那就留下这套。”她又欢欢喜喜地进去换别的来。
她一连换了三四套,每一套裴珩都称赞好。
纾妍虽然也觉得他挑衣裳的眼光极好,就是款式太保守了些,询问:“我自己选的那些呢?”
绣娘忙将一套绛红色齐胸襦裙捧到她跟前,“这是娘子挑的。”
纾妍欣喜,“那快给我换上!”
这套齐胸襦裙是仿制前朝所作,领口开得有些大,寻常女子根本撑不起来,所以衣裳虽好看,但买的人却极少。
纾妍穿上身后,那衣裙将她玲珑有致的姣好身形勾勒得一览无余。
几个绣娘瞧得眼睛都直了,皆说这是几件里头最好的一套。
纾妍心想还是自己的眼光好,于是高高兴兴穿去给便宜前夫瞧。
裴珩本就忙,已经在此正准备起身告辞,恰好纾妍从里头出来。
只一眼,素了一月有余的男人气血上涌。
他重新坐回去,理了理身上宽大的衣袍,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这件不行。”
“没眼光!”纾妍特地在他跟前转了一圈,“我最喜欢这件。”
他坚持,“别的都行,唯独这件不行。”
纾妍不解,“为何?”
裴珩扫了一眼屋子,“全都出去。”
淡烟与轻云忙领着绣娘们去了隔壁屋子。
待人走后,裴珩看向一脸稚嫩的小妻子,“没有那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妻子穿这样的衣裳出去。”
她一脸不服气,“是前妻。”
他缓缓道:“前妻也不许。”
“这不许那不许,”她轻哼一声,”我看大人直接改名叫裴不许好了!”
天气本就炎热,她连换了几套衣裳,饶是冰肌玉骨,这会儿也生了汗,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纤细雪白的脖颈流进深深的沟壑里。
裴珩喉结滚了一滚,偏过脸去,耐着性子道:“你若喜欢,可在屋里穿,莫要穿出去。”
“我为何要答应大人这样离谱的要求,”她口不择言,“大人不喜欢,不代表我将来的夫婿不喜欢。”顿了顿,小声嘟哝,“我都说了我不是大人的妻子,当初嫁给大人的也不是我……
裴珩忽然沉默下来。
她说得对,她不是“她”。
昔日不管他说什么,他的小妻子都会乖顺回答:“都听官人的。”
纾妍觑了他一眼,见他眉眼低垂,像是在怀念什么人似的,以为他在想自己温柔可亲的表妹,扭过脸自顾自拨弄着粉嫩的指尖。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问:“最近可想起什么?”
纾妍摇头。
她已经很努力地去想,却什么也记起不来。
他站起身,嘱咐:“记得好好吃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纾妍也没了试衣裳的兴致,蔫蔫地躺在榻上。
绣娘们也不知好端端地怎就闹成这样,忐忑难安地请示,“那这些衣裳首饰?”
纾妍见她们陪着也怪不容易,想了想,道:“都留下吧。”
绣娘们如释重负,再三道谢后由轻云领着出去。
淡烟见自家小姐不高兴,走到她跟前,一边替她打扇子:“姑爷也是为小姐好。”
纾妍轻哼,“他凭什么管我,他又不是我爹!”
淡烟也不知说什么好。
若是姑爷不肯开口留小姐,小姐总是要走的,既如此那姑爷确实没有资格管小姐。
纾妍委屈得不行,“我原先觉得他人不错,拿他当半个兄长看待,从今往后再也不同他说话!”
淡烟听了这样孩子气的话,哭笑不得,“那若是姑爷再差人送糖葫芦来,小姐吃不吃?”
果然,一向贪吃的女子犹豫,“我给钱就是。”
*
许是不欢而散的缘故,裴珩两三日不曾踏入后院,只每日都让书墨送些零嘴甜食给纾妍吃药。
纾妍每回都让淡烟付给书墨双倍的价格。
幼时因为姨母管得严厉,不许纾妍吃糖,所以才养得一口又整齐又洁白的贝齿来,如今他日日叫人送,她一点儿节制都无。
淡烟怕她生蚜虫,阻着不让她吃。
她便闹着不肯吃药。淡烟无法,只得由着她去。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这日晌午过后,纾妍用过药后糖葫芦后就开始闹牙疼,她一向娇气忍不了疼,躺在碧纱橱的凉簟上抹眼泪。
淡烟赶紧让轻云去听雨堂瞧瞧姑爷可回来,若是在的话,请他帮忙请太医来瞧瞧。
轻云得了命令,即刻去听雨堂。
*
听雨堂会客室。
裴珩一言不发地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他虽神色淡然,但周身极强的压迫感却压得旁人喘不过气来。
裴瑄坐在他下首,大气儿都不敢出。
一眉清目秀的青年跪在堂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好一会儿,裴珩缓缓开口,“你家主子为何会提前返帝都?”
青年忙道:“我也不知,公子只让我带回一封密函,说是请家主亲启。”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粘了三根鲜红鸡羽,涂了火漆的书信。
自古以来,只有加急信件才会在上头拈鸡羽。
三根便是八百里加急。
书墨见状,忙接过来,拿刀刮去火漆,自里头取出两张薄薄的书信,递到自家主子跟前。
裴珩伸手接了过来。
信中说的与先前送到御前的信并未甚差别,无非是说半年前与戎狄大皇子一战,如何以一胜少,大败戎狄大皇子,并且生擒其子一事。
小七的心愈发躁了,竟然如此沉不住气,先是率领大军提前返都,又浪费这样的人力物力送这样一封信回来!
裴瑄见自家兄长面露不悦,小心翼翼地询问:“小七在心里可说说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裴珩将已经瞧完的那页递给他,接着看另外一页,待眸光扫过最后一行时,微微眯起眼睛,指骨不自觉地收紧。
一旁的裴瑄仔细读了一遍,亦十分不解,“这不是前几日已经报到御前的军书,为何小七又特地写信来?”
又见兄长手里还有一张,伸手去拿,兄长忽然将那纸书信揉作一团,道:“无甚可看。”
也不知为何,裴瑄总觉得兄长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裴珩吩咐,“回去你家主子,好好地将他护送回都。”
青年得了令,行礼告退,大步朝外头走去。
刚到听雨堂门口的轻云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青年一把扶住她,爽朗一笑,“轻云姑娘,是你呀。”
轻云抬头一看,一脸惊诧,“你怎在这儿?”
“我来送信。我家公子向娘子问,对了,”他一脸神秘,“公子为娘子备了一份生辰礼,迟些送到。”说完匆匆告辞。
轻云呆愣片刻,方抬手敲门,片刻后书墨出来应门,一见她来,喜道:“可是娘子让你来见我们家公子?”
轻云颔首,急道:“我家小姐闹牙疼,劳烦公子帮忙请个太医来瞧瞧。”
书墨一脸为难,“公子此刻正忙,怕不得见。要不你先回去,待会儿公子忙完我即刻通知公子。”
轻云只好先回去。
书墨回去后见公子正在与二公子说话,也不敢打扰。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裴瑄告辞离去。
一脸疲惫的男人想起方才那封信,轻轻揉捏着眉心,“她近日如何?可寻过我?”
“半个时辰前寻过,”书墨忙道:“娘子闹牙疼,想要让公子帮着请太医。”
“怎不早说,”裴珩眉头紧蹙,“还不赶紧拿着我的手令去请秦院首来!”交代完,又想到她如今娇气得很,还是决定亲自瞧瞧。
澜院里。
纾妍正捂着左脸颊侧卧在铺了凉簟的碧纱橱上。
近日里暑热极重,她上半身只在大红兜衣外罩了一件细白纱制成的半臂,下半身着了一条胭脂色绸裤。两条嫩藕似的细胳膊与半截雪白小腰袒露在外头。
裴珩进来时,一眼便瞧着这幅香艳到了极致的画面。他喉结滚了一滚,放轻脚步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都疼迷糊了的女子以为是淡烟,哽咽,“我疼。”
话音刚落,一只微凉的大手忽然覆在她面颊上,舒缓不少灼热的痛感。
纾妍回头一看,只见老狐狸不知何时坐在她身后,咬着唇扭过脸不理他。
裴珩见她眼角洇红一片,也不知哭了多久,语气不自觉地柔和,“疼得厉害?”
纾妍经不得哄,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伸手托住她雪白小巧的下颏尖,“张开嘴我瞧瞧。”
纾妍实在疼得要紧,犹豫再三,张开嘴巴给她瞧。
裴珩仔细瞧了瞧,发现她整齐雪白的牙齿末端似乎冒出了一个白白的牙尖。
他脱去拇指的玉扳指,去净了手回来,微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颏,道:“我替你磨一磨。”
纾妍正要问问可是要拿石头磨,会不会疼,谁知他忽然将自己的拇指深入她口中。
冷硬的手指擦过她的软舌,落在最里侧的大牙上。
一瞬间,一些旖旎模糊的画面自纾妍脑海里闪过。
红烛暧昧的室内,如雪堆出来的美人儿跪坐在男子跟前,洇红的眼角挂着一滴泪珠,像是被人蹂躏过的唇如同染了玫瑰花汁液,嘴角挂着透明的涎液。
“官人,我不会……”
那是纾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