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怔长拎着一瓶水准备返校。

    水是他点的套餐里的,他不太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喝水,就拎着出来了。

    刚才短暂的打盹让他胀痛的太阳穴变的舒缓了许多。

    他打算返校去看看谭教授,顺便再绕路去看看新建的宿舍楼进程,毕竟总赖在董老板的后院也不是个事。

    手机响了,温怔长站定,单手从裤子口袋里将手机拿了出来。

    有个人踉跄着走路,狠狠的撞到了温怔长的侧边。

    水瓶脱手而出,又在空中被温怔长如同杂技一般捞了回来。

    如同在篮球场外投篮命中,温怔长被自己帅到,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那个男人摔在了地上。

    他就像是丧失了身体的本能保护反应,任由自己砸到了地上,将自己摔的鼻青脸肿,发出了很重的一声闷响。

    如果不是自己的肩膀还有些钝痛,温怔长都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刚之身,把人直接反弹甩飞出去了。

    “你没事吧?”

    温怔长冲着地上的男人伸出了手。

    男人脖子僵硬的抬起头。

    即使他的眼皮耷拉着,依旧能看得出来他眼中的红色血丝。

    强烈的内心谴责让他明明还年轻,但现在这幅神态却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面前的手白皙修长,带着轻微的书卷和油墨的气息,瞬间覆盖了之前源于血液的浓重铁锈味。

    再往上看去,面前的人背对着光,光晕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层保护圈。

    他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面色柔和的关切询问,再配上温怔长那张像是救赎光环下产生的艺术品的脸……

    “你是天使吗?”

    “?”

    这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摔傻了?

    他莫名让温怔长想起了一个叫做史云的故人。

    “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那个人盯着温怔长很久,连眼睛都不敢眨,感受着内心的悸动。

    他没敢伸出手来接触温怔长,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他本就酸疼的脖子雪上加霜。

    那个男人只能低下头来缓解疼痛:“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双手撑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如同傀儡一样支棱了起来。

    还没等他站稳,一瓶水就出在了他的面前。

    干净的水源。

    这让他想起自己就是用了很多这样的水清洗了身上喷溅上的血,却依旧没有洗去自己身上的罪恶。

    他接过了那瓶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瓶盖拧开,将那一整瓶水全部灌到嘴里。

    清冷的水灌入食道,形成一股凉意涌入胃部。

    “谢谢您,谢谢。”

    他止不住的道谢,却依旧脚步踉跄,东倒西歪的站不住,比起身体更像是精神受到了打击。

    “需要我帮你拨打120吗?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温和的声音形成了一股柔风,他的鼻间瞬间涌入了酸意。

    “不用,我只是太累了精神不振。对了,我能……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可以回答他的吧?

    男人名叫刘冠,他那满怀期待的眼神投入到了温怔长的身上。

    温怔长点了点头:“可以。”

    “如果我……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怎么办?”

    这个问题比较富有哲理性,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温怔长开始在脑子里翻看过的权威点的书。

    温怔长一到思索的时候,视线就会放空。

    在刘冠的眼里,温怔长的那双眼睛就如同深渊一样,正在吸引他坠入。

    他吓了一跳,却又不由自主的再回去看看那双漂亮的眼睛。

    刘冠顺着温怔长的目光落入了身后的某处已经落寞的网红打卡指示牌。

    巨大的指示牌上面刻着红色的字:

    无愧于心。

    这个回答正中眉心。

    刘冠深呼吸了一口气,豁然开朗的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谢谢您的指引,我明白了。”

    啊?

    他明白什么了?

    温怔长一头雾水的看着刘冠如同接收到了神谕,目光瞬间变得坚定,步伐也稳定了起来,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了远方。

    “你好,我来自首,我杀人了。”

    .

    “温怔长那孩子平常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你们口中的指挥凶手的愉悦犯。”

    “我知道,我做过背调。”

    “善良、聪慧、懂事、热心,温怔长身边的人几乎要把所有正向词汇都堆砌到温怔长的身上。”

    路宏厚捏紧水杯,纸制的水杯因为他去的力度而被挤压,杯中的水快要溢出来,堪堪悬停在杯沿。

    “您也明白,这样的人反而更加的危险。”

    习景坐在办公椅上,手上拿着的红笔不由自主的点了两下桌面,留下了两道刺眼的红痕。

    “小路,我帮你吧。”

    “我会顺手推舟的让温怔长来跟我学习,这样可以近距离接触调查他的内心活动,给你一份你想要的调查报告。”

    路宏厚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温怔长太危险了,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习景说:“小路,你是老张的关门徒弟,我跟老张拜过把子,你也算是我半个徒弟。徒弟有需求,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好了。”

    他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兴奋的颤抖,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了情绪,他郑重其事的起来握住了路宏厚的手。

    “就把温怔长——交给我吧。”

    “还大言不惭的说就把你交给他,我可去他的吧!”

    谭继承在电话那边破口大骂,并且他还没忘了提醒温怔长:“反正校长的意思是让你去见见习教授,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辅修他的课,但你小子可得意志坚定点,别被什么甜言蜜语就轻而易举的骗走了。”

    周教授在旁边疯狂点头,并且还给谭继承竖起了大拇指。

    “好的谭老师,但为什么习教授想要我成为他的学生?”

    谭继承正愁其他教授还盯着自己的宝贝疙瘩,趁着这个机会让温怔长被揭穿不去代课也是个好事。

    “你之前不是……老周,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嘎达。

    电话就挂了。

    温怔长:“……?”

    教学楼下。

    喻册跟路宏厚刚从习景的办公室里出来往外走,正巧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温怔长。

    “路队,喻法医?”温怔长下意识的说道:“我这两天都没去看热闹了。”

    别再提看热闹的那破借口了!

    路宏厚站在原地,说道:“不是你的问题,我们是过来咨询习景教授新的案件的。”

    他也没打算遮掩他们来过的事实,以温怔长的观察能力,总能发现。

    有新的案件是真的。

    前不久东郊发现了一起凶杀案,被害者被砍了十几刀,一看就是冲动犯罪,但那个人却又很谨慎,现场痕迹不多。

    来咨询习景也是真的。

    路宏厚谨慎的将两件不相关的事情融合在一起,这样听起来很有可靠度。

    “啊,是这样啊,你们也辛苦。”

    喻册随意迎合了一句:“是啊,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案子,要是没有罪犯就好了。”

    温怔长对喻册的好感度还是很高的,所以他冲着喻册扬起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看开点喻法医,说不定新的案子犯人会去自首呢?”

    喻册总感觉这笑容说不上来的怪异,他咳嗽了一下来缓解温怔长带来的压迫感。

    “虽然不太可能,但借你吉言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好,路上小心。”

    两边都对彼此提心吊胆,没说两句就快速各奔东西。

    温怔长道别了之后直接去了习景的办公室门口。

    他礼貌的敲了两下门:“习教授,我是温怔长,您在吗?”

    “进来吧。”

    温怔长刚进门就受到了热烈的对待,习景那灼热的视线看的温怔长有些发毛。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狗盯上的骨头。

    习景笑呵呵的将温怔长拉到了面前的座位上:“小温啊,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学习犯罪学?”

    温怔长客套的笑:“抱歉了,习教授,我暂时还没有其他的……”

    “四六。”习景打断了温怔长的话,并且抛出了诱饵。

    “什么?”

    “只要是你愿意,我的课题研究结果所造成的收益,四六分,你六。”

    “啊?”

    温怔长愣在了原地。

    在习景看来,温怔长垂下了眼眸,阴暗的视线随之而来,就像是暗处的蟒蛇,在揣测他的用意。

    若是他回答不对,很可能被这条蛇咬住脖子并且释放毒素,顷刻间就会毙命。

    但习景没有害怕,这种感觉调动起了习景浑身的细胞,他仿佛在温怔长的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

    “我可以将你变得更加完美,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懂,你的渴望也是我明白的。”

    “而且我不仅可以实现你的目标,你来跟我学习,一年的研究费用我会单独给你开到两百万。”

    习景说出了充满诱惑力的两个字:“税后。”

    温怔长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他握住了习景的手:“请多多关照,习教授。”

    别怪我,谭老师。

    习教授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路宏厚走在喻册的旁边,枯黄的落叶洒在他们周围。

    对于习景前辈和蔼的神色,搭配上那种以身犯险来对抗罪恶的坚毅,除了担心,到底是令俩人心里面暖洋洋的。

    “老张走了这么多年,竟还给我留了后路。”

    喻册知道路宏厚这是想他师父了,体贴的没有说话打扰他的情绪。

    但明三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路宏厚的怀念,只留下了要接着工作的心酸。

    “什么事?”

    “路队,之前那起十八刀的案子,有进展了。”

    “凶手,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