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恩情

    ◎我此生只会有常悦一人,她会是我的正妻◎

    陆易安从缸里舀了一瓢冷水装入陶壶, 眼眸低垂,眼底同时闪动着温柔和忧伤,讲出了埋在他心里十年的秘密:“我从益州来长安的时候, 被人追杀。随行的队伍被冲散, 跟着我的几个侍卫拼命挡着追兵, 让我先跑。我往树木茂盛的山里跑, 甩掉了追兵。”

    陆天立当然知道这些。十年前自己的夫人被赐了绝子的汤药,自己的儿子被送到长安做质子,快到长安的时候还差点丢了性命, 这就是让他下定决心要谋反的动机。陆天立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神情凝重地听着。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随着家人来山里的庄子避暑, 带她的嬷嬷午睡了, 她睡不着就跑了出来。她看我身上都是血, 要带我去河边洗干净。”

    水热了, 开始冒出蒸汽,陆易安的记忆和白雾一起飘散开来。陆易安都还能清晰的记得第一次遇到宋常悦的样子。

    “哥哥, 你怎么啦?”当时陆易安跑了很久,累得瘫睡在河边,突然,他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粉雕玉琢,五官精致的小女孩,手撑在膝盖上, 半蹲着好奇地看着他。

    陆易安刚刚经历了一场击杀, 还没从那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恐惧中走出来, 甚至还没适应对方说的长安话,陆易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全身都是血,我带你去河边洗洗吧。那里的水可干净了,还有好多小鱼,我哥哥经常带我去那玩。”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边有一对深深的梨涡,和阳光一样耀眼,陆易安眯了眯眼睛。

    “走吧。”看陆易安不动,她主动伸出手将陆易安拉了起来,她的掌心温热,指尖温凉,一直牵着陆易安到了河边。

    然而,陆天立许久没听见陆易安的声音,看了过去,他看到桌案边的陆易安低下头,把脸埋进了掌心,好像是不愿意再回忆下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他平时低沉许多的声音从指缝中闷闷传出。

    “结果河里的石头太滑,她掉下了河里,我想去救她,但是我追不上,看着她被冲走。刚好那时我听见了追兵的声音,就逃走了。幸好宋家人找到了她,她因为溺水,醒了就变得痴傻了。”

    “后来我摔下山坡,被杨大叔救下,送回了国公府,但是我不敢到宋家去说出真相,当时我太懦弱了…”

    陆天立轻叹了一口气:“务之,你不是懦弱,那时你也才八岁,我和你阿娘不在你身边,也没人教你该怎么做。”

    两年后年仅十岁的陆易安知道了陆天立的计划。他被迫成熟、沉稳,开始肩负起巨大的责任。也开始断情绝欲,变得冷心冷肺,慢慢地带上长安纨绔陆小公爷的面具,后来又带上了罗刹门门主的面具。但他没忘记对宋常悦的亏欠。

    前两年卢云研制出了一种药,能恢复神智,使人清明。陆易安让卢云将这种药制成了熏香,放到了宋常悦房内的香炉里。第一次放的时候是陆易安去的,他见到了痴傻后的宋常悦。

    十三岁的宋常悦已经褪去了稚气,出落成半大的少女,已现出花容月貌之姿。被宋家人照顾的很好,收拾的也干干净净,但是心智和行为举止都像五岁的孩童,在宋府后院让丫鬟摘了迎春花枝条编花环。

    此时的陆易安已经初成大人模样,完全执掌了陆天立在长安的事务,还把罗刹门发展壮大,心性沉稳且薄凉,心中只是有些细微的触动,看了一会就走了,之后都让手下定时去放熏香。就这样,宋常悦的痴傻慢慢好了起来。

    直到二月初一,陆易安在意外的情况下又遇见了宋常悦。那时的陆易安本不想慈悲,也没有慈悲的权利,就算是那个因为他落水痴傻的女孩,也不值得他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去救她。但最后,陆易安还是鬼使神差地救下了宋常悦。

    陆易安事后回想,究竟是觉得顽强求生的宋常悦像当年的自己,还是觉得对宋常悦有亏欠。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又或许单纯就是命运的安排。

    可以确定的是,他当时的确是对宋常悦没有情分的。

    后来爱上宋常悦后,陆易安还无数次假设,如果那天不把宋常悦送回家,直接将她带到国公府,就算把她关起来都好,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宋常悦现在会不会已经是他的女人。

    可惜,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当然,陆易安不会告诉陆天立后面这些,两人都默默地喝着茶。

    过了会,陆天立才开了口,他没有继续追问宋常悦的事情,问起了前几天在南五台山悬崖发生的事情:“那郑王对段嘉沐下手,结果怎样了?”

    陆易安没有立刻回答,转开了头,垂着眼,“没有伤着段嘉沐。”

    陆天立看着陆易安的动作,目光如炬:“那你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跌下了悬崖,被崖上的石块划伤的。”陆易安顶着身旁锋利眼神带来的压力,平静答道。

    “你又是为了救那段小夫人?你早在上次救她就已经还了她的恩情了。还有,什么恩情值得你不要命的去还。”

    “阿耶,我这次救她不是因为恩情。”陆易安沉默了一会:“我心悦常悦,她会是我的女人。”

    淡定从容如陆天立都忍不住讶异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已嫁给了段嘉沐。”

    陆易安没有说话,盯着又快煮开了的陶壶,紧紧抿着嘴唇。

    陆天立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务之,你年纪还小,又没经历过情爱,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陆易安看向陆天立,眼神坚定:“阿耶,我已下定决心,此生只有她一人。”

    陆天立感受到了他的决心,稍微皱了皱眉。“她和段嘉沐还是夫妻,又没有和离。事成之后,你就是太子,是储君,难道要强娶朋友之妻吗?而且,你将来入主东宫,怎么能不考虑纳妃生子?不过,她既是对你有恩,到时候让她和段嘉沐和离之后,随便给她一个位份也行。”

    陆易安眼眸微微一动:“阿耶,我心悦她,不是因为她对我有恩,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而且我此生只会有常悦一人,她会是我的正妻。我已和所有将士说了,成事那日不能祸害百姓,长安城不会大乱。但是段家肯定会乱,所以当晚我就会将常悦接回国公府。”

    陆天立看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不急着现在就劝好陆易安:“务之,这么多年,你扛着这么大的秘密和责任,你辛苦了,也受委屈了。等事成之后,卸下这个包袱,你再好好想想。晚宴那日,本来是你入宫假扮太宗的贴身侍卫,他们用的武器是长戟和重剑,现下你右手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用在宫中埋伏了。”

    陆易安转过身,情绪稍微有了一丝松动:“阿耶,我一定要去!”

    “那天肯定万分凶险,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无妨,传西明日就从咸阳送兵器过来,我让他赶制了一把软剑,重量极轻。”

    陆易安站起了身,对着陆天立郑重行礼:“大将军,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十年了。”

    42   谋反

    ◎陆易安左手使剑,一刀刺死了陶太宗◎

    陆天立当然知道陆易安心中所想, “那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陆易安低垂着眼,受伤之后都穿的宽松的宽袖锦袍,他撩起袖子, 陆天立看着那才愈合、刚刚长出嫩肉的伤口, 微微摇了摇头:“务之啊, 她真值得你这样。”

    陆易安低头不语, 陆天立见他这样,只说到:“好,那等传西来了, 你试试剑再说。我明日还要进宫去面见太宗,都先歇着吧。”

    陆易安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微黯,明天就是第一个真正的挑战了。

    节度使到长安后, 第二天就要进宫觐见。上朝结束后, 文武百官都还在原地站着, 穿着蟒袍、头戴冠带的陆天立在殿门口再次被搜身后, 慢慢走进了太极殿。

    走至殿中,陆天立撩袍跪下, 行了个大礼:“臣陆天立参见圣上。”

    龙椅上的太宗脸庞瘦削,一双鹰目般眼睛狭长,目光深邃,嵌在鹰钩鼻上,薄唇紧抿着,整个人都透着阴冷。身形修长,肩膀宽阔, 但是在明黄色的龙袍里却显得空荡荡的, 曾经的“西讨元帅”老了, 但是依然锐利。

    本就在上位的太宗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盯着跪在下面的陆天立,很久都没有说话。有的沉不住气的官员都抬头看了过去,还有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陆天立置若罔闻,纹丝不动地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过了很久,太宗才抬起耸搭着的眼皮:“平身吧,卫国公。”

    “谢圣上。”陆天立这才起身,高大的身躯勾着背,垂着肩,低眉垂眼地立在殿中。

    太宗看他这个样子,觉得颇为顺眼:“几年未见,卫国公依然身强力壮啊。”

    “多谢圣上惦念。圣上英明,天下太平,万物安宁,我也沾了圣上的光。”

    太宗往后仰了仰,靠在龙椅上,神色居高临下:“你那儿子……叫什么呢?还没成亲吧,这次晚宴把他带着吧,朕让皇后给他挑一个贵女相看。”下面的官员没想到刚刚还一副审视的太宗竟然跟陆天立聊起了家常,但也都支着耳朵听着。

    殿中的官员大多知道陆易安的德行,有的可惜陆天立一生戎马,后继无人,有的心中鄙夷,而那些家中有女儿的官员都有些紧张,千万别把自家女儿指给了陆易安。

    “犬子整天饮酒作乐,不思进取,实在不成器,就不劳圣上和皇后娘娘费心了,等他定了性再说。我在益州不见着还好,来了长安见着就烦。”陆天立也不怕家丑外扬,粗声粗气的回道。

    陆天立比太宗小几岁,两人都骁勇善战,当初都是高宗武讨的左膀右臂。陆天立还仪表堂堂,当时的高宗很重视陆天立,太宗就是无端地看不惯陆天立,等他登基之后就将陆天立打发到了益州。太宗本来以为十年前将陆易安弄到长安当质子,会激怒陆天立,还准备好了对策,没想到从此之后陆天立倒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没有再闹,还愈加低沉,看来真的担心自己儿子在长安的安危。

    太宗嘴角轻扯了一下,嗤笑一声,视线耐人寻味:“虎父无犬子,卫国公这是谦虚了啊。一定要带着来,朕也想看看长安第一佳公子的风采。”

    “是,谢圣上关心。”陆天立躬身谢礼,低头敛眸,掩去眼中阴沉,起身后脸上依然是从容中带着谄媚。

    寂静的国公府,只有密室还掌着灯,但是外面却一点看不出来。陆天立进了门,陆易安早在桌案边泡好了茶等着了:“阿耶今日进宫,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无妨,越是低声下气,越是放松太宗的警惕。但是太宗让晚宴那日,我带着你赴宴。这样你就不能按原计划混在侍卫中了。今日在宫门口和殿门口两次搜了我的身,你跟着我,身上也不能带着武器了。”陆天立没想到太宗会有这个要求,怕他还有什么其他阴谋,隐隐有些担忧。

    陆易安嘴角微挑:“阿耶,这是好事,让影卫替我陪你去晚宴,我还是提前进宫跟着张宣,这样我们还能多一人进宫。”

    陆天立没见过陆易安的影卫,依旧担忧:“影卫?不会被人发现不是你吗?”

    “他和我七八分像,再刻意装扮一下,我已称病在府里一个多月了,没见过外人,除了特别熟悉的几个人,其他人看不出区别。”

    “那你明日让我见见。”陆天立相信陆易安的能力,不过还是要确定一下,又问到:“传西到了吗?武器怎么样?”

    传西是陶朝的传奇铸剑师,之前因为女儿得了怪病,四处求医都没治好,是陆易安让卢云和玄真道长多次医治才好了,所以被陆易安招致麾下。这次带着做好的武器来长安,肯定不能来国公府,在清平乐和陆易安碰了头,就自己走了。

    “传西带的武器都是给最好的精兵用的,一送到就分发了下去。他给我做的那把软剑很轻,也很趁手。”陆易安说着在武器架上取过了剑,舞了几下,“这把软剑韧性极大,我当日可绕于腰间,藏在甲胄内。”

    陆天立拿在手里看了看,才点了点头,“那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六月二十二千秋节,太宗生辰。

    今年恰逢陶太宗六十寿辰,不仅仅像往年那样在宫中宴请百官,今年太宗还请来了各藩王、各地节度使、还有外国使臣都到长安,进宫庆贺。

    果然,今日太宗把太子的十二率卫都调到了宫外,大部分去守了城门,并只让太子带十个侍卫进宫。

    陆易安身量很高,在普通人里很显眼,但是在全国军中选出来的太宗近身侍卫里,也不算多突兀。近身侍卫都穿的是铁浮屠,带上头盔,遮的更是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谁是谁。陆易安和陆风一早就随着张宣进了宫,在换防时被张宣安排为今日晚宴的御前侍卫。

    晚宴开始,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太极殿内,其他人都在殿外设宴。陆天立带进宫的五十文官也在外面,他本从益州带了一千兵马,但是都不能进城,只能带着文官赴宴,今日这些人已经换成了他从益州带的五十精兵。

    陆天立带着影卫随着众人在太极殿门口又被检查了一遍,才由内侍引着进了殿,他的位置在殿内稍微往前的位置。龙椅前摆了一张漆金的紫檀桌案,两侧各有一个稍小的桌案,那是皇后和皇贵妃的位置。

    台阶下最前面是皇子和亲王,然后就是陆天立这样的一品要员。他带着“陆易安”坐到了一张桌案上,两人没有交谈,还不忘和附近的官员寒暄,的确像一对不和的父子。

    太宗还没到,官员都已全部入座,欣赏太极殿正中乐师的演奏。太宗听烦了宫中的乐师,早几日就请了长安城内的乐师大家们进宫排演。

    “那不是卢娘子吗?怪不得之前去请她到我府里,她的徒弟说她不在,原来是被圣上请进宫了。”陆天立后边一桌的刑部张大人说到。

    一旁的许大人接到:“是啊,还真是,那弹古筝的是胡大师吧?看来这次圣上把民间的大家们都请到了啊。卢娘子的琵琶弹的是真好啊,在太极殿里听着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圣上驾到~”内侍的声音虽然尖细,但是洪亮,穿透力十足,乐师们停下了演奏,刚刚都还闹哄哄的太极殿内慢慢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殿外也安静了下来。先是八个穿着铁浮屠的侍卫走到了御前,太宗才从帷幕后走出来,坐到了龙椅上。

    陆天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八个侍卫中最高的那个,他就站在太宗左侧,一动不动,像个铁人。

    “恭贺圣上龙体永健、千秋万代、万寿无疆!”祝贺声响彻太极殿内外。

    “众卿平身。”太宗高声到,声音洪厚。内侍现场试了毒,才把酒杯递到太宗手里,太宗抬手举杯,高声说到:“敬我大陶,国富民强,永享太平!”

    “敬我大陶,国富民强,永享太平!”文武百官也举杯齐声高唱,看太宗饮完了酒,都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几个乐师演奏完了几首曲子,卢云上场开始了琵琶独奏,殿中的人都已酒过三巡,酒量不错的人都觉得头脑格外晕沉。太宗也扶了额,靠在龙椅上小憩。

    陆易安熟读史书,知道谋反一是靠权谋之术,阴谋叛乱,架空皇权;二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三是就靠阳谋,拼武力和兵力。他没有搅动朝堂的能力,只想让他父亲直接登基,也不能直接用益州的八万兵马,只能靠牵制太宗的强兵力,先调走段家军,然后离析东宫的兵力。

    像他们这样以小博大,必须擒贼先擒王,然后一击即中、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所以陆易安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接刺向了太宗的左胸,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直接从御前跳下台阶,杀了太子,接着杀了最有希望夺嫡的三皇子,陆风跟上来,帮着陆易安杀完了太宗的其余六个皇子。他们在击杀的时候,卢云继续还在弹奏琵琶。

    激越高亢的琵琶曲中,百官看到御前侍卫举刀杀死了太宗,又开始杀皇子。陶朝权贵喜食五石散,服用过后产生的幻觉让人飘飘欲仙。很多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怕不是这宫中的酒也加了五石散?为什么自己全身发软,产生了幻觉呢。

    直到禁军入殿,围住了所以出口,控制了太极殿,高喊“太宗已死,恭迎新帝~”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太宗的寿辰,而是太宗的忌日啊。

    又看到陆天立走到了龙椅前,身后站着的是太宗的御前侍卫,才明白这是真的改天换日了。

    陆天立父子成事后也需要官员,陆易安早整理了名单,分成“会归顺”、“可归顺”和“不可归顺”。

    当晚参加晚宴的官员共八百余人,齐聚一堂,刚才言笑晏晏谈笑间,太子一党,以及太宗的忠实拥趸都不知道,他们早就在“不可归顺”名单上,家中已被几个月前就潜入长安的精兵和罗刹门门众控制。这些人都是高手,一人抵普通将士几个人,控制长安城中数量并不多的府邸,绰绰有余,还剩下两千多益州精兵埋伏在宫外。

    很多官员都归顺了,他们有的只想做官,谁是天子都可以,就跟普通老百姓不会在乎这天下是姓李还是姓陆。有的本身就对太宗不满,特别是不满太宗曾经也是靠东征西讨帮高宗打下的江山,却在自己当皇帝后谋害武将,使大陶朝除了段旭父子,竟快无人可用。当然也有在太极殿内就怒斥陆天立的,被当初斩杀两个人之后,也就没人说话了。

    继续在大平朝为官的还有五百多人,所以那晚发生的事情被很多人带出了太极殿。

    后世的说书人是这么讲的:“那晚啊,平朝的太子陆易安,也就是陶朝的那益州质子。原来啊,他不是什么浪荡纨绔公子哥,而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十年啊。其实他啊,深谋远虑,武功高强,当晚假扮成了陶太宗的贴身侍卫,太宗寿宴时还就在御前站着。太宗和参宴的文武百官,都喝了毒酒,全身瘫软。这平朝太子啊,从甲胄抽出一把软剑,左手使剑,一刀刺死了陶太宗……”

    “你肯定要问了,就这么容易吗?那是因为陆易安啊,把陶太宗和几个皇子都杀了啊。主子都没了,那些当兵的还拼什么命?为谁拼命呀?你说是不是?……”

    还有很多故事流传到了后世,但是故事里没讲陆易安杀了陶太宗就出了宫,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回到那晚。

    陆易安先是让人开了宫门,将那益州将士都放了进来,布好了任务就去那些被围的府邸察看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就快马加鞭去了城南将军府。

    策马而来的陆易安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门口守着的将士,快步进了府,直奔归山苑。

    43   周全

    ◎阿鸢,我会护你周全。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主公, 怎么样?”等在归山苑院门口的陆雷看到陆易安来了,非常急切地迎了上去。

    陆易安取下了头盔,他马尾高束, 俊颜高贵威严, 身姿挺拔如松。甲胄上都是血, 一身杀气凌厉, 凛然如战神,比陆天立征讨西域时在马背上的画像还英明神武。陆雷心中感慨,这才是陆易安真正该有的模样。

    “成了。”陆易安看了一眼陆雷, 语气依然淡然,又加了句:“你哥也没事。”

    “恭喜大将军,恭喜主公!”陆雷嘿嘿一笑,大白牙在黑脸上很显眼。

    陆易安的眼角也微微弯了弯:“她怎么样?”

    虽然陆雷性子在自己人面前大大咧咧, 但是办事可靠, 不过只要是关系到宋常悦的事情, 陆易安不想有一点闪失。

    “所有男眷已抓去下了狱, 所有女眷按主公你的安排也送走了。段小夫人在归山苑段小将军的房里,我派人守着的。”陆雷今天没入宫, 本来心里还不舒坦,但是现在把主公交待的事情做的这么好,也算是立了功吧,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陆易安黑下来的脸。

    “以后叫她夫人。”

    “对啊,不就是段小夫人吗……”陆雷突然感受到了陆易安摄人的目光,似乎如有实质的在扇他耳光,赶紧闭上了嘴。

    “只她一个人吗?她的那个陪嫁丫鬟没留着吗?”陆雷听着陆易安的声音明显低沉了。

    “主公, 你也没说……”还没说完, 陆雷看到陆易安正在解甲胄的扣子, “主公,现在还不能脱铁浮屠啊,万一等会还有什么情况。”

    陆易安没理他,脱下了带血的甲胄,又自己上下检查了一番。陆雷再一看,陆易安现在身上是禁军的黑色劲装,血腥气少了,杀气也小了,也像平时温润清隽的主公了,只是比平常英姿飒爽许多。陆雷将陆易安换下的甲胄递给手下,转过头看到陆易安已经走进了院门。

    今天是太宗六十的千秋,不仅宫中大摆宴席,戌时四刻还会在临安门燃放烟花,全城欢庆。宋常悦知道阿耶和哥哥都会去,要是段旭和段嘉沐没去江夏的话,他们也要进宫参加宴席。

    段嘉沐不在,宋常悦不会去临安门看烟花,让绿柳泡了壶花茶,就在归山苑的院子里坐着纳凉。结果没等到烟花,等到了一队官兵冲进了归山苑。

    他们没有穿统一的兵服,有的甚至没有穿盔甲,但都带着重兵器,快速敏捷地行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几个人不言不语,进了院子就拉走了绿柳,却将宋常悦“请”到了房里。

    宋常悦仔细听了外面的动静,将军府的人应该都被抓走了,只剩宋常悦一人,被关在房里已经快三个小时了,还派人守着。门口的两个士兵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宋常悦从房里看出去,只看到两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期间有人来过,问了几句话,宋常悦听出来了,两个守门的士兵说的是益州话。陆天立的兵敢在太宗寿辰当日围了将军府,宋常悦猜到了大概,她穿越之后一直都是幸运又幸福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大事,震惊和担忧之余也理了一下思路。

    宋常悦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是通识教育和常识都能告诉她答案:历史的变迁,朝代的更替都是个人不能阻挡的进程。她穿越到陶朝之后,从现代人的角度早已发现了很多严重的问题,有人谋反虽然不是正确的,但是正常的。

    段家军是长安最多的兵力,段旭和段嘉沐却在十天前带着两万大军去了江夏,因为带了兵,所以虎符会被段旭带走,这肯定不是巧合。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会怎样?虽然这不是宋常悦能够掌控的,但她知道段嘉沐他们面对的情况肯定很艰险。

    历史的鸿毛压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落到宋常悦身上,具体会是什么后果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幸运和幸福要终结了。但是如果谋反的真是陆家父子的话,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寂静了很久的院子传来了沉稳有力却又有些急切的脚步声,打断了宋常悦的思考。那步伐越来越近,停在了房间门口,那人好像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推开房门,也让宋常悦的心悬了起来。

    宋常悦现在想看到的只想是段嘉沐,来的人总归不会是他,但她又有一丝妄想,希望是他赶回了长安。

    今日在太极殿,太宗睁着那双阴沉的眼睛,在陆易安面前咽了气。他又一剑刺死太子之后,陆易安回头,看到陆天立站在龙椅前,陆易安没有想象中大仇得报、大业已成的狂喜,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落了地,反而空落落的。

    此时,陆易安站在宋常悦的房间门口,却有些不敢推开房门,从进宫到刚刚都很平稳的心跳,这个时候开始乱了节奏。陆易安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直到看到宋常悦,陆易安心中的空缺才慢慢填满。

    宋常悦抱着腿坐在窗边的卧榻边上,听到那人进门。她转过头,眼中闪过希冀,那人当然不是段嘉沐,这一丝亮光很快就消失在暗沉沉的黑色之中,宋常悦将头埋在了膝上。

    陆易安捕捉到了宋常悦眼神和情绪的变化,心中一沉。他走了过去,单膝跪地蹲在宋常悦面前,虔诚地凝望着她,深情唤到:“阿鸢。”

    宋常悦已经不想计较他直呼她闺名,她没有抬头,闷闷地说到:“是你。”不是问句,声音虽小,但是充满了笃定,谋反的果然是陆家父子。

    陆易安没有回答,将两手搭在扶手上,把宋常悦圈在他的臂围里,“阿鸢,我会护你周全。”眼里满满都是浓烈爱意,他终于不用再隐藏、再伪装、再压抑。

    宋常悦抬起头,眼神淡漠,声音清冷:“我阿耶和我哥哥怎么样了。”

    “我父子起事,本就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居乐业,并不想兵荒马乱,血流成河,也不想伤害无辜之人,包括普通百姓和奉公守法的官员。现已成事,接下来会和平过渡。我阿耶登基之后,也需贤良之才,宋大人和宋大哥德才兼备,依然是鸿胪寺卿和太学傅士。”

    宋常悦眼中浮现出一丝希望:“那嘉沐呢?”

    陆易安转开了视线,“他们应该快到江夏了,益州的八万大军已等在那里。”

    “然后呢?”宋常悦的情绪终于有了点裂痕,声音都有些颤抖。

    陆易安望回宋常悦,目光温柔:“你先不担心这个,我先带你走。”

    “我只担心这个。”

    陆易安敛眸,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前朝余孽,按例当诛。”

    宋常悦冷笑,提高了音量:“好一个前朝余孽?你们父子夺了皇权,段家就成了前朝余孽。这些年虽无战事,但我公公和嘉沐每年都负责巡边练兵,尽心尽力,段家军也训练有素,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招安?”

    “这些年常有外敌犯乱,没有战事是因为太宗不出兵抗敌,段旭不舍得折损自己的兵力,巡边也只是应付了事,使边关百姓生灵涂炭。段旭还是太子李端的爪牙,他是为李氏尽心尽力,并不是为国为民,我们不可能留着他。”陆易安默了一会,蹙起了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在平稳情绪,声音也有了起伏:“当年就是段旭挑拨离间,多次陷害我阿耶,让太宗将我阿耶逐到益州。不仅如此,又是他提议,让我到长安做质子,是他害得我们一家骨肉分离,害得我阿娘再无所出。段旭并不无辜。”

    “那嘉沐呢?他又有何辜?我们该为你们陆家的仇恨和欲望买单吗?”宋常悦不是圣母,十年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还受了那么多屈辱,如果她是陆易安,她也会报复,可能还会报复的更为彻底。

    宋常悦知道不该要求陆易安做圣父,让他放过段嘉沐,陆家父子和太宗、段家之间不仅是家仇,还涉及国恨和朝堂,不可能用一句“祸不及妻儿”轻轻带过。未来的走向她不知道会怎样,但是一想到段嘉沐会死,陆易安父子的报复对她也造成了伤害,她做不到预想中的理智和冷静。

    “段嘉沐可以不死。”陆易安顿了顿,直勾勾凝视着宋常悦,目光微沉,眼中的汹涌情意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阿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44   爱你

    ◎宋常悦被带到国公府◎

    “我?”宋常悦不甘示弱地盯着陆易安, 唇边扯出一丝冷笑,眼色冷厉:“我算什么,也是你们报仇的一环?”

    “不, 阿鸢。”陆易安的眼眸明亮又深沉, 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清冷, 有了难得的暖融:“我想要你, 是因为我爱你。”

    宋常悦差点嗤笑出声,陆易安这种纨绔浪荡子和她说爱,真是搞笑。宋常悦之前就知道陆易安对她有不轨之心, 但她只认为是陆易安风流成性,喜欢拈花惹草。她和段嘉沐成婚了他还贼心不死,可能是想学人曹操,现在陆易安跟曹操一样当了反贼, 又要学曹操一样夺人/妻了, 真是学的十足十, 让人恶心。

    将军府是待不了了, 不管陆易安的想法是什么,能在谋反当晚就来了, 他现在肯定不会轻易放手。能抓住一个筹码就得先紧紧握在手里,宋常悦敛了笑:“好,成交,我跟你走,你不能动段嘉沐。”

    不该是这样,陆易安微微蹙着眉,垂下眼帘, 不再看着宋常悦, 苦涩在心中蔓延。陆易安预想过几种情形, 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陆易安想过宋常悦可能会吓到,躲在一个角落,等他去了之后,把他作为唯一的依靠,心甘情愿地跟他走;或者宋常悦不能接受,情绪崩溃,怒不可遏,指着他骂都可以。

    而都不该是这样,宋常悦仅仅在情绪出现短暂的破口之后,就迅速平静下来,开始计算得失,权衡利弊。陆易安知道,这样表明宋常悦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的阿鸢比他想象的还聪明理智,而且也比陆易安想象的还能搅乱他的心绪。

    陆易安深沉内敛,又心狠手辣,做人做事都在运筹帷幄之中,擅长操控情绪,拿捏人心,但是他对着宋常悦完全施展不了。陆易安不会对宋常悦用这些招数,面对宋常悦,他只会全盘托出,披心相付。

    陆易安刚进门时,宋常悦眼神空洞,不似往常活泼灵动,像是被抽去了生气。而在听完陆易安告白之后的宋常悦,眼里一片森冷,比之前对他冷漠时还要拒人千里,这让陆易安的心钝疼,和刚进门的那种心疼是不一样的感觉。

    “国公府的东西都备齐了,还要拿什么吗?”陆易安问到,话一出口才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宋常悦缩在宽大袖子的手摸了摸袖袋里的一个物件,“不用。”

    陆易安拿过架子上的一件披风,搭在宋常悦身上,就着宋常悦抱膝的动作,一手穿过她的膝弯,横抱起了宋常悦。陆易安看着毫无生气挂在他臂弯的宋常悦,将披风的帽子盖住了宋常悦的头,顺势将她的头拨到靠在他胸膛,大步出了将军府。陆雷跟在后面,看着陆易安抱着宋常悦的背影,撇了撇嘴。

    宋常悦被陆易安抱在怀里骑在马上,此时大约亥时都过完了,在太极殿内开始乱了之后,益州的官兵和禁军就在长安城内戒严了,老百姓都在家中惴惴不安,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回响,夏天的风很轻柔,但宋常悦能听到风吹过耳边的声音,还有陆易安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宋常悦在陆易安怀里,一动也不想动,虽然被披风挡着,看不到外面,但经过几处地方时,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谋反起事哪里有不流血的,同一个天子的朝堂中,文武百官都要伐异党同,更不要说这改朝换代了。不过现在宋常悦已经不仅仅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被猎人抓在手里快入口的鱼肉,也没心思去可怜别人,只要能保证她爱的人能平安就好。

    当然,宋常悦也没看到陆易安很多次低头看她温柔的神色和一直弯起的嘴角,她也不知道,其实陆易安的呼吸和心跳并不算平稳。

    陆易安特意没走临安门,那里离着大明宫太近,血腥味更重。两人一路上都无话,到了国公府,陆天立还没回来,除了守着端王、郑王这些府邸的官兵,陆家父子在长安城里的人都进了宫,陆易安早安插了接应的内侍,也选好了内侍总管,但宫中人数众多,清理还需要时间。

    在国公府门口,陆易安稳稳地抱着宋常悦下了马,直接抱着她去了他住的蜀竹院。

    自陆思安走后,青桔和红果还是住在陆思安住的北院里,陆易安不用她们伺候。今天一早,两人被叫到了蜀竹院,晚上听其他下人说陆家父子成功了,青桔很高兴,今天被安排到了陆易安的院子,以为小公爷是成功之后就开始考虑个人的事情了。

    青桔今天打扮的分外明艳动人,到现在快子时了也没卸妆,在蜀竹院里的石桌子坐着等着。看到陆易安回来了,兴奋地站了起来,却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公爷怀里抱着一个人,被一件湖蓝色的披风盖着,从身形和臂弯里晃荡着的橙色绣鞋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青桔心里积攒了一天的希冀落空了。

    从被益州的官兵关到房里,到被陆易安抱在马上,宋常悦都还算镇定。但自从下了马,宋常悦被陆易安抱着走在国公府里,宋常悦的心就开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陆易安走的很稳,也把她抱的很稳,但宋常悦之前还悬空的两只手,已经不自觉地抓住了陆易安的衣襟。

    陆易安低头一看,脸上浮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宋常悦来过两次国公府,但是并不熟悉,她不知道是被带到了哪里。走了好一会儿,披风的帽子突然被揭开,怕她不适应房里的光亮,陆易安的手早已提前挡在了宋常悦眼前,过了三四秒才放开。

    宋常悦转头看了看,整个房间布置的温馨而简单,靠墙的是一个紫檀洒金雕花拔步床,挂着湖蓝色的纱账,另一侧有个黄花梨耕织图顶箱柜,是四个门的,很大的衣柜。靠窗的是个二人位的软榻,房间中央有个小圆桌,房间里没有书案,应该不是陆易安的房间。宋常悦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陆易安没有错过宋常悦的这些小动作,把宋常悦放到了窗边的软榻上,给她理了理额发和衣服,宋常悦嫌恶的偏开了头。陆易安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理了理衣袍和袖子,将门口的青桔和红果招呼了进来:“以后就由你们服侍宋二小姐。”

    青桔进房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女子是段小夫人,又听小公爷叫她宋二小姐,瞬间明白了,陆易安对宋常悦一直没有死心,而且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直接把宋常悦接到了国公府。

    “是,小公爷。”两人行礼,青桔心里的酸涩压也压不住,陆易安睨了她一眼,又加了句“好生伺候着。”青桔感受到了寒意,垂首道了声“是”。

    “主公。”隔壁房间门口传来陆雷的声音,“诶,明明看见进院子了,怎么房里没人啊?什么时候在这还搞了个房间啊……”陆雷说到一半就又看到了黑脸的主公,还有主公那高大身躯遮了一半的段小夫人,就算他脑子慢半拍,也明白了。

    陆雷赶紧正色道:“主公,大将军回来了,和夫人一起,叫你过去呢。”

    陆易安冲着陆雷答了声好,回头柔声对宋常悦说到:“这房里的东西都是新置的,让青桔她们伺候你盥洗,完了就先歇息吧。”

    45   进房

    ◎是我一厢情愿◎

    “陆天立, 这么多年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陆夫人虽然不是益州人, 但去了益州那么多年, 脾性也愈加火爆。

    陆天立也深得益州男人哄夫人的脾性:“夫人, 我错了我错了, 你生气就打我。主要这关乎天下的雄图霸业谋划少则几年,多则十数年,还有可能中途就偃旗息鼓, 随时都会掉脑袋,心中这个大石头压着实在不是个轻松事,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陆易安刚走到密室门口,就听到了陆天立两人的声音, 推门而入, 声音也带着笑意:“阿耶, 阿娘。”

    陆天立慌忙拿开给陆夫人捶背的手, 握拳假装咳嗽了几声。陆夫人这才把话头调到陆易安身上:“务之,你也是, 你阿耶不说便是了,你也瞒着。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会藏事了。”

    陆易安嘴角一直擎着笑:“这种事情就不用阿娘操心了,阿耶和我谋划就行。如今也已尘埃落定,后天就是登基大典,阿娘就等着入主立政殿吧。”

    陆夫人叹了口气:“务之,你一个人在太宗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 一定很辛苦。”

    “无妨。”

    陆夫人挥手让陆易安坐下:“过来坐着说, 听说宫中还没料理完, 你就出宫了?”

    陆易安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坐在了桌案边,“太宗和太子两党的人都不能留,这些人入宫之后,我们的人就将他们的府邸围了。这些人今晚都已诛杀在太极殿,但他们有的手下还有兵力,所以未免生变,在宫中被我们控制之后,我就出宫来巡视一番。”

    陆夫人嗔怪地看着陆易安:“听你阿耶说了,今日很是凶险,用软剑刺死的太宗。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右手受伤了,你们两父子真是,大事不说,连你受伤都瞒着我。”

    陆易安的笑还挂在嘴角;“阿娘,没事,早已好了,用软剑主要是好藏在甲胄里。”

    陆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陆易安:“近身侍卫本来就可以带着剑。”

    陆易安笑而不语。

    陆夫人看陆易安那样子,等了几息还没等到他的回话,走了过来:“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陆易安解开腰带,撩开稍微贴身的劲装,陆夫人看到了他那可怖的伤口,沉默了一会,就将陆易安的衣服掩了起来,心疼从心中溢到了眼底:“听说你是为了段嘉沐的夫人受的伤?”

    “咳咳咳,务之,你来泡茶,我还不会泡……”陆天立适时地开了口。

    “这么晚了,还泡什么茶。”陆夫人的语气比和陆易安说话时重了不少,陆天立又继续沉默了。

    陆夫人转过头,看陆易安还是坐着没说话,这才直接问了出来:“你今天晚上就把人从将军府接过来了?”

    陆易安面无表情,镇定答到:“是。”

    陆夫人眉头都皱紧了:“务之,你糊涂啊,她是段嘉沐的夫人,本来段旭父子还在江夏还没处理,是现在留下的最大的威胁。而且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今天晚上才刚刚出事,就来勾着你。”

    陆易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阿娘,是我,是我一厢情愿,我早就心悦于她,今晚也是我强迫她来的国公府。”

    陆夫人听了之后,没想到陆易安会这么说,错愕不已:“不管是怎样,现在已晚了,明天一早就悄悄地把她送走,不要被外人瞧见了。后日你阿耶登基之后,你就是东宫太子,不能毁了你的清誉……”

    还未等陆夫人说完,陆易安就打断了她:“阿娘,你言重了。要毁,也是我毁她清誉。起事之前我就跟阿耶说了,成事之后我就会把她接回来。太子一位,本身就不是我的所求。这是我自己的事,请阿耶阿娘成全。”

    陆夫人瞪了一眼陆天立,怪他不早说,陆天立看了看两人:“已经子时了,都早点歇息吧,明天卯时务之先随我进宫,把宫里的事料理清楚。夫人,你让下人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明天我派人来接你进宫。”

    陆易安站起了身,又恢复了清冷摸样:“阿耶,按陶朝例律,先帝死后,新帝第二天就可登基,但我们这是改朝换代,可不按陶朝规矩行事,但太极殿和立政殿还是不能空着。明早我先随阿耶你入宫,明日你们就在立政殿住着,我还先住在国公府。”

    陆天立看陆夫人又想开口说话,拉了拉陆夫人的袖子,提前开了口:“务之,那你觉得国号该定为何呢?”

    陆易安站起身,腰背挺直,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了几步:“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①天下太平、国民平安,国号取平可好。”

    “平,天下太平、国民平安。我看可以。”陆天立点了点头:“务之,你今日辛苦了,也立了大功,你先去歇息吧。”

    陆易安双手交叉,躬身行了个大礼,恭敬答到:“阿耶言重了,为了阿耶的大业,这是分内之事。那阿耶阿娘也早些歇息。”

    这时,陆夫人扯开了陆天立拉着她袖子的手,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务之,你们父子的雄图霸业已成,后日登基大典之后,你就是太子了,作为东宫之主,要娶妃纳妾。我和你阿耶就你一个儿子,你还身负为皇家子嗣开枝散叶之重任。明天一定要将那女人送走,万不可和她纠缠。”

    陆天立赶紧走过去,又拉过陆夫人的袖子:“诶,夫人夫人,别说了……”

    陆易安没有言语,冲两人躬了躬身就出了房门。

    *

    陆易安离开房间后,宋常悦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坐到了圆桌旁,虽然一路上她都是被抱着的,但是感觉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红果走了过来,问到:“宋二小姐,今日肯定累着了,我服侍你去净房沐浴吧。”

    根据宋常悦少有的看小说和电视剧的经验,女主在净房沐浴,不着一缕的时候,就一定会恰巧被男主看到。宋常悦当然不想陆易安是男主,只是现在这国公府是陆易安的地盘,只要一想到沐浴的时候可能会遇到他,宋常悦都觉得背上一阵寒意。

    宋常悦到现在都还不太习惯使唤人,在宋府和将军府,也不怎么把绿柳当丫鬟,能自己做的事情都自己做。她早就见过青桔和红果,所以还不算拘束,但是如果宋常悦不拿她们当下人,也会让她们不适,就吩咐到:“很晚了,打水来擦洗一下就好了。”

    梳洗完,宋常悦听见房间另一侧有了动静,她转头看过去,原来是青桔打开了那四门衣柜,里面满满都是新的各式裙装,连胡服都有。青桔取下了一套粉色寝衣,拿了过来。

    上次来国公府画地图的时候,宋常悦听陆思安说过,陆易安在府里养着几个美人,本来宋常悦以为这间房是陆易安那些美人准备的。等青桔两人服侍宋常悦擦洗完,宋常悦自己换好了衣服,没想到尺寸刚刚合适,连诃子都是,宋常悦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一般的随身丫鬟都会在房里的榻上陪着主子休息,刚才陆易安走的时候没给青桔和红果交代过,现在宋常悦梳洗好了,陆易安也没回来,青桔只得问到:“宋二小姐,要我留下来吗?”

    宋常悦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睡。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也去歇息吧。”

    青桔看着这张不施粉黛也清丽如芙蕖,又明艳如牡丹的小脸,对着她这个国公府的丫鬟盈盈笑着,不仅仅是美的动人,而是那眼中的真诚分外动人,青桔有些明白为什么段嘉沐和陆易安都对宋常悦情根深种了,“我和红果会在房外轮番值守,你有事就喊我们。”

    “好。”宋常悦点了点头,看到红果正在收拾她换下的衣服,忙道:“我的衣服就放挂那吧,我明日还想穿这身。”

    红果挂好了衣服,就和青桔出去了。宋常悦听到关好门的声音,才蹑手蹑脚地拿起她今日穿的衣服,动作迅速地将袖袋里的东西翻了出来,装到了寝衣的口袋里。

    虽然宋常悦性格算得上沉稳,但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慌张。刚在床上躺好,就听到门口青桔的声音:“小公爷。”没听见陆易安说话,门就被推开了,宋常悦刚刚平息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嗓子发干,双手紧紧地抓着寝衣下摆。

    房里的灯已经灭了,黑暗中,宋常悦更加清晰地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她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宋常悦假装睡着,但已经感觉到了床边那人强大又强势的存在感,就像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猛兽,注视着猎物。

    突然,有力的臂膀穿过宋常悦的腰间和腿弯,“啊……”宋常悦轻呼一声,短暂的失重感后,宋常悦又一次被陆易安横抱在了怀里。

    陆易安已经沐浴了,穿着白色绸缎寝衣,身上有澡豆的香气,一头墨发绞的半干,虚虚拢在身后,被宽阔的肩膀挡着,不会落在前面扫着宋常悦。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寝衣传递过来,宋常悦也感受到了柔软面料下的肌肉线条,她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陆易安大步抱着宋常悦出了房间,虽然还是稳当,但是脚步却有些急切。宋常悦使劲挣扎了几下,连陆易安的臂弯都产生不了一丝撼动,她又羞又恼,喊出了口:“陆易安,你要干什么!”

    一说出口宋常悦才觉得尴尬,这样的情形,陆易安明显是要把她抱到他自己的房里,能干些什么?而她无谓地挣扎,更像是对陆易安的撩拨。

    宋常悦甚至还觉得在她喊出陆易安的名字后,他的动作似乎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宋常悦干脆不再讲话,只恼怒地盯着陆易安,直到被陆易安放到了他的床上。

    46   欢愉

    ◎是我,阿鸢,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陆易安把宋常悦放到床上, 转身去关了房门。宋常悦听到关门的声音,余光瞄到快走到她面前的陆易安,指尖陷进掌心, 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宋常悦刚以为今天晚上已经解除了危险警报, 没想到陆易安竟然又来抱走了她。两个房间是挨着的, 过来的时间不长, 宋常悦快速的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该怎么应对。

    宋常悦看过很多网上的女子防身术教程,后面被官方科普了才知道,在男女的绝对力量差距面前, 大部分技巧都是无用功,最重要的是避免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以及在遇到危险时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刚才宋常悦在陆易安怀里无谓的挣扎也用实际案例证明了前面的观点。

    攻心?陆易安心思缜密,能在长安搞出这么多事, 并且成功谋反, 心机应该深重。自己攻心不成, 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谈判?刚在将军府已经谈判过了, 暂时保下了段嘉沐。最开始陆易安应该是没想动宋常悦,既然在她睡了之后又把她弄到自己房间, 那就是他的决定又变了,让他发生改变的点该是什么呢。

    宋常悦大概有了答案,只是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急转,宋常悦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谈判的筹码。

    陆易安刚过来的时候看了几次怀里的宋常悦,她又恢复了鲜活,陆易安嘴角挂了一丝浅笑。现在陆易安手撑在床沿,低着头, 迁就着宋常悦的身高, 从后面看, 他像用高大的身影圈禁了宋常悦。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宋常悦,眼眸漆黑深邃,仿佛深不见底的暗潭,翻涌着强烈又复杂的情感,牢牢锁住宋常悦,像是一头即将开始捕食的猎豹。

    宋常悦看着面前这个身高一米九、身姿矫健的年轻男子,她的双手撑在身后,双脚蓄力蹬在床沿,尽量躲开陆易安对她的包围圈。她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虽然不能制服陆易安,但也不想让他今天好过。

    宋常悦顶住那眼神带来的压力,假装镇定地开了口:“陆小公爷……”

    “叫我易安。”陆易安欺身靠近了些,声音比平时哑了许多。

    陆易安离宋常悦太近,宋常悦已经能听到他胸腔的震动。

    “现在你们父子大业已成,应该快要进宫了,你还未纳正妃,不该与我纠缠……唔……”

    陆易安突然箍住宋常悦的肩膀,把她往怀里一拉,一手捧起宋常悦的脸,俯身吻住了她,还未说完的话都被陆易安吞了下去。宋常悦往后仰去,想逃开这炙热又具有侵略性的吻,陆易安将手转向宋常悦脑后,迫着她仰头接受,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像一头猎豹蛰伏多日,终于咬到了自己的猎物,又像等了许久的孩童,终于吃到了糖饼,格外的迫不及待。总之,是要把宋常悦拆吞入腹。

    陆易安温热的唇舌还在攻城略地,手也没闲着,他的右手勾住了宋常悦的左手,小拇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一根一根,强势地和她十指相扣,紧紧地锁住宋常悦的手掌。

    “嗯啊……”一声从胸口发出的轻哼掩盖了陆易安的粗/~喘,他的唇角渗出鲜血,但这跟他手臂上流的血简直不值一提。跳崖划伤的地方一阵剧痛,陆易安低头一看,受伤的刚好是他之前的伤口,刚长出的嫩肉被戳透,痛感更加剧烈。

    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白色的寝衣,陆易安看向宋常悦手中的武器,竟然是那只掐丝蝴蝶玉簪,陆易安本还猩红的眼中划过酸楚,心脏也像被这簪子扎了一下,比受伤的地方还疼。

    宋常悦嘴唇被吻的殷红,微微肿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嘴里还有铁锈般的血腥味儿,瞪着眼睛看着陆易安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还保持着扎他的动作,宋常悦也有点意外,这个玉簪尖头的一端不粗,陆易安怎么会出那么多血。

    陆易安舔了一下嘴角的血渍,起身脱掉寝衣,撕下一块长条形的布,胡乱绑在伤口上,血液很快浸透了白色绸缎,先是一个红色的小点,然后慢慢晕开。宋常悦看着这有些诡异的画面,觉得和今天晚上她所经历的一样魔幻。

    宋常悦看着赤身包扎伤口的陆易安,他的右手上有一个长长的伤疤,疤痕还没完全愈合,蜿蜒在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上,而她刚好扎在那伤口的正中间,怪不得流那么多血。

    陆易安的皮肤润白如玉,却衬的那一身遒劲的薄肌更为明显,宽肩窄腰,全身线条分明,匀称流畅。除了右手上的那处新伤,陆易安的肩背和腰腹上还有几处伤疤,又给五官清俊隽永的他增添了几分野性力量感,而更增加野性的是他颈上挂着的一根狼牙坠子,刚刚宋常悦都没发现。

    要不是宋常悦能够感受到陆易安迸发出的危险气息,是她现在最大的威胁,宋常悦可能还会觉得他男色可餐。她这样重伤了陆易安,肯定惹怒了他。

    陆易安包扎好了伤口,见宋常悦的手还紧紧地抓着那簪子,蝴蝶都翅膀是用金箔和金丝做的,已经被她捏变了形:“阿鸢,别把手伤着了。”陆易安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宋常悦手腕,另一只手将那簪子从她手中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边。

    声音还是像往常那么温柔,宋常悦怀疑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看陆易安情绪还算稳定,宋常悦还是尝试着开了口:“你可以不要……”说出这几个字,宋常悦又说不下去了,她从将军府出来就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还有宋常悦看到了陆易安的眼神,有点被吓到。此时陆易安眼眸黯淡,蓄着潮涌,他轻轻放倒了宋常悦。

    宋常悦侧身把那簪子藏到了枕头下面,今天从将军府出来,这是她唯一想带出来的东西,另一个带出来的东西那是迫不得已。这是段嘉沐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也是今天给她勇气和力量的载体。宋常悦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有点难堪,她不想被这个簪子“看到”。

    身上的寝衣被陆易安脱掉,陆易安抓住宋常悦脚踝,宋常悦以为再也躲不过,要被他拉过去,张开眼惶恐地看了陆易安一眼,没想到他的眼里最明显的竟然还是浓烈的爱意,宋常悦感觉她被陆易安眼神烫到了。

    结果陆易安却躬身埋下了头,含住了宋常悦,这下她才是真的被烫到了。

    宋常悦踩在陆易安肩上,想蹬开他,却一点都撼动不了他分毫,反而让他攻/势更猛。宋常悦的腿被陆易安控住,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颤的厉害,很快就失了清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常悦才回过神,手伸到陆易安脸侧,想推开他。陆易安的头发穿过宋常悦的指缝,她却摸到了一块凸起的伤疤。怪不得陆易安总是披着头发,就算束发也是松松垮垮的,上次当傧相时倒是全束起来了,但是带了璞头。

    “那个人是你?”

    “嗯,是我。”陆易安没有抬头,一边继续舔/~舐一边回答:“阿鸢,你准备怎么感谢我?”滚烫而急促的气息扫过,宋常悦全身都蜷缩起来,什么东西像潮水漫上沙滩,淹没了宋常悦本就不多的清醒。

    过了一会儿,待那阵潮汐褪去,宋常悦才慢慢反应过来,陆易安怎么知道她和段嘉沐在洞房时说的话?

    陆易安轻轻放下宋常悦的身子,手撑在宋常悦两侧,陆易安眼睛亮亮的,鼻尖和下巴都沾上了晶莹,唇齿间都是她的味道。虽然刚刚宋常悦一直咬着唇,忍着没发出声音,但是身体是诚实的。

    陆易安确定了,他可以使她欢愉,陆易安心中为这个事实欣喜。

    “阿鸢,别怕,你没点头,我不会动你。”陆易安手抚着宋常悦的头发。

    刚刚陆易安手和嘴那样,难道不是“动”她吗?宋常悦瞥了陆易安一眼:“你天天泡在青/楼里,还跟着小倌学了怎么伺/候女人吗?”

    陆易安轻轻咬了咬下唇,心中涌上酸涩,眨了眨眼睛,眼里的光亮渐渐没了。陆易安将额头抵在宋常悦的额上:“阿鸢,我没有过别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有。

    宋常悦转开头,陆易安的头失了支撑,薄唇擦过宋常悦颈侧,已经是粗/~喘的呼吸扫过她敏感的耳廓。陆易安舍不得离开,微微张开嘴,用舌尖轻轻打着圈,痒意和濡湿让宋常悦心中烦躁,她用力地推了一下陆易安,两人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陆易安,你是不是有病。”

    他是病了,陆易安不知道,宋常悦究竟是他的疾,还是他的药。

    陆易安垂下眼,嘴唇轻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拉过薄薄的锦被,搭在宋常悦身上,打开了门,让门外守着的青桔打了水来,却没让她进来。

    陆易安从盆里将温热的毛巾拧的半干,撩开锦被,给宋常悦轻轻擦拭。宋常悦难耐,想闭上腿但是又被陆易安阻挡着,只好抬手将眼睛遮了起来,好像这样陆易安就看不到她红透了的脸和耳垂。陆易安将水渍都擦干净,才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的不行:“阿鸢,你睡吧,我去沐浴。”

    宋常悦看了看他还没干透的头发,扯着锦被半坐起来:“我要去刚刚那个房间睡。”看着陆易安摇了摇头,眼里有难得的强势,宋常悦气呼呼地躺到大床的最里侧去了。

    陆易安看宋常悦像狸奴般张牙舞爪的摸样,嘴角和眼角都弯了弯,转身去了净房。

    47   绝子药

    ◎不用给她喝避子汤,以后也不用◎

    陆易安的房间连着净房, 宋常悦听见哗啦入水的声音,赶紧起身穿好寝衣,又贴着墙根躺到了最里面。

    宋常悦思忖着, 陆易安果然像李淑说的那样有问题, 不过这样正好, 她就不怕陆易安对她不轨了。

    宋常悦睡眠很好, 就算遇到天大的事儿,还是能说睡就睡。迷迷糊糊间觉得身后贴上来一个人,把她捞进了怀里, 宋常悦往前面拱了拱,又被拦在腰上的手臂往后勾了过去。

    宋常悦眼见力量悬殊太大,也就不再挣扎。他的皮肤一片冰凉,像是以前夏天她爱用的冰凉贴, 使宋常悦也不怎么抗拒他的靠近了。

    不过, 李淑不是说他“不坚, 不起”吗?背后那过于有存在感的部位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不太好用吧。

    宋常悦懒得多想,很快就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距离卯时还有两刻, 陆易安就醒了,看着怀里的宋常悦。

    她还在熟睡,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臂弯,小巧红润的唇微张,陆易安还记得那里温软馨甜的滋味。睫羽轻轻卷起,随着平稳地呼吸,如小扇子般微微颤动。

    陆易安伸出手, 想要将沾在宋常悦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 却又怕惊醒她, 手停在半空中,嗅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带着一丝甜香,又带着一丝魅惑。

    陆易安忍着某处肿胀的不适,虚虚亲了亲宋常悦的额头,便起床更衣出了房门。

    守在外面的是刘嬷嬷,陆易安瞄了一眼她端着的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停下了步子。

    陆易安压低声音说到:“别去吵她,等她睡醒了才进去。”说完接过刘嬷嬷手里的碗,一扬手,那碗汤药就泼到了廊下,“不用给她喝这个,以后也不用。”

    刘嬷嬷全身都僵了一下,才接过那空碗,低着头应“是”,脸上难掩惊诧。

    主院客厅中央的圆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坐于上方的是一个贵气的妇人。她翘着兰花指地用勺子喝完最后一口粥,优雅地用鲛绡罗帕擦了擦嘴角,挥退了其他人,才幽幽开口:“昨天晚上什么情况?”

    “少爷在院子里新置了一个客房,昨天晚上本来把那个女人接到了客房。后来不知怎的,少爷又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里了。”

    陆夫人眉头微颦,轻轻地把碗放在桌上:“那务之可有……”

    刘嬷嬷点了点头:“少爷要了温水,但没让人进去伺候。”

    陆夫人声音突然拔高了些:“你是说务之亲自伺候的那女人?”

    “应该是,夫人。”刘嬷嬷被吓了一跳,不过她瞅了一眼陆夫人,还是说了下去:“而且…少爷把避子汤给倒了。”

    陆夫人置于桌上的手兀的攥紧了罗帕:“你说什么?他不让那个女人喝避子汤?”

    “是的,夫人。我一早就去了,结果少爷他直接把避子汤倒了……还说……还说以后都不用给那女人喝。”

    “真是疯了……”陆夫人捏紧拳头,还在桌上敲了一下,坐着沉思了一会,站了起来:“走,我们现在就去蜀竹院。”

    刘嬷嬷看着疾步往外走的陆夫人,跟了上去:“夫人,还是不要过去,少爷走的时候,专门留下他的贴身侍卫守着院子,就是护着那女人。”

    陆夫人停下脚步:“他的人不是国公府的人吗?谁还敢拦我?”

    刘嬷嬷小心安抚道:“肯定没人能拦得了夫人您,是少爷和大将军进宫了,您这去了,万一少爷回来怪罪……”

    “我是为他好,他之前为了这个女人连命都不要,她是段嘉沐的夫人,万万留不得,趁现在还没进宫,必须处理妥帖。”

    “现在少爷刚把人接回来,昨天还纳了她,正是对她上心的时候。夫人您如果把人弄走,少爷知道了肯定会怪罪。”

    陆夫人拧着手里的罗帕,眼睛一转,思索了一会儿:“刘嬷嬷,你去把那个药熬了,我们送过去。”

    刘嬷嬷一听,瞪大了眼:“使不得使不得,夫人,那药用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万一少爷是真心实意的就不好了,别伤了你们母子和气。”

    “就是怕他是真心实意,才必须这么做,以绝后患。你怕什么!是我让你熬的,他能怎么样,我可不能让那女人坏了务之的太子清誉。”

    “夫人……”

    “别说了,去准备吧。”

    “是。”

    *

    陆风守在蜀竹院门口,见陆夫人带着刘嬷嬷和十多个侍卫来了,忙迎了上去:“夫人,小公爷已经和大将军进宫了。”

    今天陆易安出门时,专门留下性格更加沉稳的陆风守在门口,下了命令,他没回来之前,不让任何人进院子。

    陆夫人停了步子,微微仰着头睨着陆风:“我知道,我不找他。”便继续往前走。

    陆风没法,赶到陆夫人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着头行了个大礼:“夫人,恕小的无礼。少爷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今天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看着挡在前面的陆风,陆夫人冷笑了一声:“哼,他是养了什么猫儿狗儿,怕开门放跑了吗?陆风,你既然跟了务之,也就姓陆了,你敢拦我?”说完对着后面的侍卫扬了个头,四五个侍卫出列,架起了陆风。

    陆风看了看这些益州来的侍卫,要对付这四五个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都是陆家的人,他也不能使全力对付。今天早上陆易安吩咐的时候只说了陆夫人那边的人可能会来,但是没想到是陆夫人亲自来了,都是主子,陆风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陆夫人只带了两个侍卫进院子,把其他人都留在了门外:“把人给我扣着,别让他跑了。”陆易安去了宫里,陆风想去报信也进不了宫,但是陆夫人既然决定做绝了,就不想有一点闪失。

    陆风被那几个侍卫拖到了一旁,对方也算客气,只是把他按着坐在蜀竹院门口的台阶上。陆风瞄了一眼院外那颗高高的枣树,就和那些侍卫唠起了嗑。

    宋常悦才刚起来,刚睡醒正想喊绿柳,入目的陌生场景让她瞬间哑了口,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

    一夜之间,不光是改朝换代了,她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身在这国公府,还不知道自己前路在何方。

    宋常悦在院子里晃悠一圈,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见陆风守在门口,就回了房间,坐在圆桌旁等着红果拿早膳来。

    刚坐下,宋常悦就听见院子外面似乎有争执声,她走到门口,院子里进来一个风姿绰约、富贵堂盈的贵妇人,后面跟着两个侍卫和一个嬷嬷。在国公府,连陆易安的侍卫都拦不住,她知道了来人是谁,待那妇人走到门前,宋常悦端庄行礼道:“陆夫人。”

    陆夫人见宋常悦脸若桃花,眉目如画,盈盈立于门内,婀娜多姿,果然是人间绝色。她心中嗤到:狐媚妖女,凭着一副好皮囊,嫁了人还勾着务之,想必是以色侍人,务之只是当下被迷了眼,应该也不会长情。

    但陆夫人脸上还是端着笑,自顾自坐到圆桌主位,对着宋常悦点了点头,十足的主人姿态:“段小夫人,不必见外,坐下说吧。”

    陆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刘嬷嬷,后者将一碗汤药放在了桌上:“段小夫人,夏日暑热,早上本来给你准备了一碗汤药,但是下人手脚不利落给打翻了,现在我特意给你再送一碗过来。”

    宋常悦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汤药,她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竟然还有避子汤在等着她。她跟陆易安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也用不着喝避子汤。

    但是昨天晚上陆易安要了水,宋常悦也不知道该怎么给陆夫人解释,不可能照实说。而且看陆夫人这阵势,不管她解不解释,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这碗避子汤陆夫人都会让她喝下去。

    宋常悦看着陆夫人笑盈盈的脸,又看向那碗汤药,眸中微动,陆夫人亲自送来,肯定不是普通的避子汤。她想起之前阿娘讲的,太宗曾经赐了一碗绝子药给陆夫人,保证陆易安是陆天立唯一的儿子,这样他被压在长安当质子,太宗才能拿捏陆天立。

    宋常悦眼中浮上若有似无的冷意,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淋过雨,就想替别人撑伞,而有的人却是自己淋过雨,还要把别人的伞撕烂。

    不过,宋常悦现在也没心思悲春伤秋,她没想过生儿育女的事情,之前和段嘉沐婚姻幸福都没考虑过,更不要说动荡的眼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陆易安现在不会放她走,但是陆夫人应该想要她离开。反正都逃不开,比起被捏着鼻子灌药,不如顺水推舟。

    她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将军府的女眷该怎么处置,但是宋府是可以回的,昨天晚上陆易安说了阿耶和哥哥的官职都在,那就说明他们是安全的,先保住自己才能从长计议。

    “陆夫人,还是您想的周到,我已嫁做人妇,留在国公府本就不便。我喝下这碗汤药后,麻烦陆夫人差人送我回城北辅兴坊的宋府。”宋常悦对着陆夫人粲然一笑,抬手端起来了那个青釉龙纹瓷碗。

    48   眼泪

    ◎宋常悦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

    陆夫人抬眼望向宋常悦,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而且直接就拿起药碗喝了。

    宋常悦几口喝完了那碗汤药。好苦…再没有人在她喝完药后,剥一颗饴糖放在她嘴里, 宋常悦鼻子一酸, 登时红了眼睛, 有一股温热涌上眼底。

    她用空着的碗掩住脸, 用力眨了一下眼,将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收了回去。

    宋常悦轻咳了两声,掩饰嘶哑的嗓音:“陆夫人,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行,既然段小夫人想回娘家,那我就不留客了。”陆夫人没站起来,还在圆桌旁坐着, 仰头对宋常悦笑道, 语气听着和善极了, 又对着身后的下人说到:“陆七, 你去准备马车送段小夫人回去。刘嬷嬷,送段小夫人出府。”

    宋常悦屈膝冲陆夫人行了一礼, 就随刘嬷嬷走了。她不用回头都感受得到陆夫人那带着不善的审视目光,像一根根冷箭穿透她的身体,一丝丝寒意也从宋常悦的小腹隐隐晕开,这么快就有反应了,这药可真狠!

    宋常悦躺在马车里,长安的夏天,才巳时就开始像个蒸笼一样。她却觉得很冷, 自己身体也开始绵软。她默数着马车的行驶轨迹, 宋常悦合计着, 快到宋府了。

    陆易安马上是太子,会顾忌脸面,肯定不会狂妄到去宋府去要人。宋常悦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靠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早市的时间已经过了,又还没到晌午,大街上没有太多喧嚣声,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哒哒声格外响亮。

    “小哥,我身子有些不适,麻烦你赶快些。”宋常悦坐了起来,隔着帘子对陆七说到。

    “诶。”陆七应了声,扬起鞭子打在了头马身上。哒哒哒……套在车辕上拉车的四匹马步伐也快了起来。仿佛响在宋常悦耳边的马蹄声让她的心跳也随着加速。

    “能再快些吗?”帘子后面传来段小夫人悦耳却有些虚弱的声音,陆七还听到她似乎干呕了几声,担心她是得了急症。陆七也慌张了起来,生怕因为自己赶车太慢误了事,引得段小夫人和陆夫人怪罪,又一鞭子抽在了马身上。

    宋常悦身子往后一扬,明显感觉到了马车的速度加快了,她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到辅兴坊的南街了,再拐过弯就是东街了,宋府就在东街的第三户。

    她往后侧目,还看不到陆易安的马,算了算速度差和距离,她的马车应该能先到宋府门口。

    放下了帘子,宋常悦已经有些虚脱,她刚刚已经打了几个寒颤,肚子隐隐作痛,就像痛经一样。头无力的靠在软垫上,马车开始转弯,随着离心力,宋常悦的背紧紧抵在车壁上,一想到马上要见到阿耶阿娘,她刚才没发出来的委屈,又涌了上来,鼻腔发酸。

    “啊~”突然,已经完成转弯,开始冲着宋府大门直行的马车突然急剧晃动了一下。

    “小公爷!”外面传来了陆七惊诧的声音,宋常悦身上又打了一个寒颤。

    陆七显然是被突然出现在马车上的陆易安吓到了,他没听说过陆易安会武功,没想到他轻功这么好,简直是从天而降。拉车的四匹马乱了脚步,为了避免翻车,陆七拉紧了缰绳,停下了了马车。

    马车骤停,宋常悦被惯性甩到马车尾厢。待她稳住身形,看着静止的马车帘子,不自觉的又换成了双手撑在后面,双脚蹬地的防御姿势。手中一空,她又摸了摸袖袋,里面什么都没有。宋常悦才想起刚才走的匆忙,忘了拿那根簪子,宋常悦心下也一空。

    布帘被陆易安急切的撩开,他一定是一刻不停地疾驰奔袭而来,衣玦翻飞,发丝凌乱,额角被汗浸湿,早失了长安陆小公爷的风光霁月。

    宋常悦似乎看到陆易安的眼眶都是红的,还想再认真细看,就被闪身进了马车的陆易安拥进了怀里。宋常悦都没看清,他那么高大的身量,怎么一下子就进了马车。

    陆易安屈着两条长腿,向前躬着身子,跪坐在宋常悦身前,刚好把宋常悦嵌在他怀里。扑面而来的温热与陆易安的胸膛和臂膀一起围住了宋常悦,她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了一点,但是她心里却无名火起。

    “你放……”宋常悦还没说完第三个字,陆易安的食指就趁着她开口伸了进来,压住她的小舌。宋常悦胃里翻涌,喉头一松,就犯了恶心,但是她怎么可能在马车里就吐出来,伸出手捂住了嘴。

    陆易安把宋常悦捂嘴的手拿开,顺势也把人往马车的角落稍微拉了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吐出来。”刚刚喉头才受了刺激,又被陆易安拍着背,宋常悦再忍不住。

    好苦……比喝下去的时候还苦……

    宋常悦连早饭都没吃,现在吐出来的,除了喝下去的绝子药,有胃酸,可能还有胆汁,是宋常悦这一世再未感受过的的苦涩味道,让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都快到家了啊!刚刚宋常悦选择喝下那碗绝子汤是她当时做的最优选择,没想到药喝下去了,没回成家,还被陆易安截住了。宋常悦想到这个,一时气急,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

    陆易安没躲,连头都没偏一下,只拿出一张棉绢,先给宋常悦擦干脸上的眼泪,又细细地清理嘴角的污秽。他浓密的睫羽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两人隔的很近,宋常悦恨恨地看着陆易安,却看得清楚他的眼眶是红的,还微微湿润。陆易安看到宋常悦不断涌出的泪水,终于再忍不住,拿着棉绢的手微微颤抖,揽过宋常悦,头无力地垂了下去,靠在宋常悦颈侧。

    “阿鸢,对不起……阿鸢,对不起……”陆易安的声音异常的低沉嘶哑,他以为做出纳了宋常悦的假象,就能少费些口舌,也能保护宋常悦,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记得在上巳节的乐游原,宋常悦看向段嘉沐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睛,水里只有段嘉沐一个人的影子。

    他当时就在想,有一天,他一定要让这双眼睛,只有他陆易安一个人的影子。而这个时刻,宋常悦的眼睛秋水盈盈,却是她的泪水,他们离的这么近,那双眼里也没有他的影子。

    今日随陆天立进宫,是和礼部、鸿胪寺、天监司等部官员商议明日的登基大典,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展露朝堂,所以陆易安必须在场。他放心不下,留下了性格更为沉稳的陆风,但是路上仍觉得惴惴不安,又让陆雷回了府,让他躲在树上。

    不到一个时辰,陆易安就听到宫外传来陆雷学鸿雁的哨声,陆雷进不了宫,只能在最靠近太极殿的宫门外吹响了罗刹门的暗号,陆易安心中一沉。

    “父亲,我有要事,先行告退。”不等陆天立回话就匆匆忙忙奔出了太极殿。宫中不能骑马,陆易安竟一刻都不能等,直接飞檐走壁到了陆雷等着的宫门。

    陆雷牵过陆易安的马:“主公,夫人去了蜀竹院,端着一碗汤药……”

    “走!”陆易安上马就一夹马肚,一人一马已经冲了出去。

    陆雷看陆易安走的却不是回国公府的方向,赶紧跟了上去:“主公,怎么往那边?”

    “直接去宋府。”他阿娘竟然会给宋常悦用绝子药,那肯定是一不做二不休,不可能还把人留在国公府。

    要不然是送回宋府,要不然找个庄子囚着,但是哪个庄子陆易安都能去,只有宋府他不能随意去。

    陆天立刚夺了权,他马上就是太子,本不该在长安街上策马奔腾,扰乱百姓。但是自他听见陆雷说的话,陆易安难得的心急如焚,就连那日行刺太宗心中都从未如此慌张,他只想立即赶到宋常悦身边。

    此时,陆易安看着脸色已经苍白、满脸泪水的宋常悦,心中的疼痛瞬间泵出,和慌张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张密密实实的网,罩住了他的心,连跳动都费劲。

    “别哭了,阿鸢…”

    宋常悦能感受到陆易安咬住嘴唇忍住的哽咽,更忽视不了他胸腔的微颤,还有流进她脖颈的几滴温热。宋常悦愕然,她一巴掌把陆易安打哭了吗?

    宋常悦赶走脑袋里开的小差,清了清嗓子,推了推还抱着她的陆易安:“你让我回家。”呕吐和哭泣使她的声线嘶哑。

    陆易安没有立即回话,他放开了宋常悦,先低头自己抹了一把脸,再用拇指指腹将宋常悦脸上的眼泪轻轻擦干,在他手放上来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本身就有湿意。此时,他那双水洗过的眼眸特别清亮,里面全是浓厚又深沉的爱意,宋常悦都不敢直视。

    待他把宋常悦的小拾掇好了,才缓缓开口:“我带你去把剩下的余毒催出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但清冷下又有狂热的温柔,只是宋常悦听不出来。

    陆易安将宋常悦抱出了马车,又抱着她上了马,一路疾驰往城西去了。

    *

    宋成作为鸿胪寺卿,刚刚也在太极殿。他看到随着陆天立而来,立于御前的长安城著名纨绔今日端方有礼,沉稳有加,还在想陆易安马上要当太子了,这浪荡子还挺会演。

    宋成昨天晚上从宫里回了府,听说将军府的男眷全下了狱,女眷都被带走了,一家人都惊慌失措,担心宋常悦的安危。今日宋成还想求一求陆天立,让他把宋常悦领回宋家。

    结果陆易安只演了一会,就绷不住了,只给陆天立打了个招呼,连明日就要登基的新帝还没准允,就出了太极殿。

    陆天立在这些官员面前失了面子,虽还未登基,但已经龙颜不悦,宋成这种老实巴交的文官,自然不敢再去摸老虎胡子。

    他坐在回府的马车里郁郁寡欢,担心宋常悦的安危,又不知道回去怎么给夫人交待。

    “快闪开!”一声暴喝打断了宋成的思绪,抽在马身上的马鞭声和疾驰的马蹄声一样密集。

    49   催毒

    ◎她讨厌被胁迫,今日之仇,她一定要报回来◎

    “是谁啊, 这么多人,还在街上骑着马横冲直闯。”

    “这长安城,哪个公子能如此身姿非凡, 潇洒俊逸啊?”

    “是陆小公爷吗?”

    “呵, 什么陆小公爷啊, 人家现在是太子了。”

    “这长安城啊, 也就段小将军能和他比比。可惜啊,这段小将军才离开长安没几天,这天地就变色了, 不知道他还回得来长安不?”

    “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就算能回来,那也是坐囚车回来。”

    “啧啧,可惜了可惜了。幸好啊, 这江山姓什么, 谁当皇帝, 都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关系。”

    马车里的宋成听着, 想到段嘉沐,更加忧心了。不光宝贝女儿没找回来, 他这女婿还在江夏呢,今日进宫听说了,陆天立他们在益州的八万雄兵也到了江夏,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疾驰而过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宋家的马车不得不停在街边让行。

    宋成伸出头,刚好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带着一个侍卫,从他面前纵马而过, 看衣着还真是今日在太极殿遇到过的陆易安, 他怀中还抱着个女子, 被他护的紧紧的。

    马车边一个路人问摆摊的货郎:“陆小公爷怀里抱着的姑娘是谁啊?”

    货郎指着前面的一辆马车,“不知道,是从那边的马车里抱出来的。陆小公爷跟抱着心肝儿一样,一只手把那姑娘的脸都挡完了。光看那纤浓有度的身形,就知道定是绝色女子。”

    宋成顺着路人的手看过去,那个马车装潢华贵,应当也是富贵人家的。宋成咋舌:这陆易安不会还没当太子,就当街强抢民女吧。待那两匹马走远,宋成也让马夫往前走了。

    城西群贤坊清平乐。

    乐坊的客人中午本来就少,现在还未到午时,清平乐一个客人都没有。往常这个时候,大多数乐师都在房里练曲,只有少数在楼下的大厅里说笑。

    因昨晚上才发生了天大的事,基本所有的乐师都凑在大厅交换消息。

    “听说啊,太宗和几个皇子昨天晚上就被诛杀了。太宗和太子还是被陆小公爷杀死的。”

    “陆小公爷啊,不会吧,虽然他长得高大,但是说他是有弱病,不会武功啊。”

    “陆小公爷性格柔和,温润如玉,真是他刺杀的吗?”

    陆易安本身就生的潇洒俊逸,气宇非凡,虽然风流倜傥,但知节守礼,从不逾矩。这些乐师见多了男人,又追求诗情画意,更是觉得陆易安这样出众又知情识趣的男人太少,对他倾心的不在少数。

    虽然乐坊不是青楼,但是有的乐师有相好,或者当个住在乐坊的外室。最开头说话的那乐师玲香是刑部韩大人的相好,她放低了声音,才继续说到:“是啊,我都不信。但是韩大人昨天晚上出宫来,给我讲了一下。说不知道陆小公爷杀人那么厉害,简直像个活阎罗。要不是韩大人他一直不受太宗待见,怕是昨天晚上也交待在那了,吓得我哟。”

    另一人又接过话头:“还有啊,宋王父子昨天晚上死的好惨,陆小公爷亲自把李淑的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

    玲香回到:“这个我倒不知道,但是韩大人说了,陆小公爷率先刺死了太宗和几个皇子后,侍卫和禁军就进了太极殿,他就没怎么动手了。这两人是有什么过节吗,还专门去挖了眼睛。”

    “哦,这个我知道。之前不是段小将军成亲当晚,李淑就遇袭了吗?当时宋王父子怀疑过陆小公爷,还把他抓去审过。可能这个时候结的仇吧。”

    “卢娘子前几天就被请进宫在生辰宴上演奏,昨天晚上她也在,快子时了才回来。你们有没有去问过她怎么回事啊?”

    “不敢,我宁愿去外面问,也不敢去问卢娘子……”

    正说着,就见他们刚刚说的活阎罗抱着一个女子从大门走了进来。他经常都在清平乐听曲,还在顶楼专门包了个房间。谁能想到,他马上就是太子了。

    几个先看到陆易安的乐师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迎了过去。但陆易安旁若无人,匆匆地上了二楼,丢下一句,“把卢云叫来。”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寒霜,众乐师见平时总是带着笑意,善解人意的陆小公爷今日冷冰冰的,一身不容接近的疏离,都有些错愕。

    卢云自小是孤儿,被游历四方的传奇乐师袁四娘收养,教她学音律乐器,自袁四娘嫁给传奇神相袁天刚后,又跟着养父学习医术和制/毒。

    五年前,袁四娘决定和袁天刚归隐蜀中,将亲手创办的清平乐交到了刚满二十的卢云手上,并让她加入罗刹门,自有人会跟她联系。直到两年后,卢云才第一次见到罗刹门门主,一个身姿颀长,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虽然他从不说话,但卢云能感受到他年纪不大。

    几次任务后,明面上是乐坊坊主、琵琶大家的卢云成了罗刹门第十卫,专长是使毒和治伤,但她一直不知道门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敢揣测。

    正在后院捣药的卢云听说陆小公爷有找,还带着个女子,忙洗手了来到乐坊三楼。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我自己吃。”卢云听这女声,觉得有些熟悉。

    “刚熬好的,别烫着手。”陆小公爷这声音,和平时完全不同啊,“吃点,好吗?早上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门没关,卢云也敲了敲,待里面应了声,才走了进去。看见陆易安叫人送来了清粥,正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哄着喂粥给宋常悦。旁边站着的是陆易安那个叫陆雷的侍卫,气鼓鼓地看向一边。

    卢云看着两人,怔愣了一会。门主高大修长的身姿、门主吩咐她去给宋常悦化妆,给她用药、昨天晚上陆易安父子的谋反、让她去宫里下毒和演奏的是门主、陆易安和养父养母都是益州人。

    电光火石之间,卢云知道门主真实的身份是什么了,不是门主为陆易安做事,而是门主就是这长安著名的浪荡子陆易安,也知道为什么当初要让她给宋常悦用那些药了。

    不过为了避免认错,卢云没有直接相认,正常的行了礼:“陆小公爷,宋二小姐。”

    陆易安听卢云这称呼,明白卢云是知道了,他还皱着眉头,“第十卫,来给宋二小姐看一看,早上她喝了极寒的汤药,已经吐出来了不少。但这药生猛,我怕……”

    宋常悦见进来的竟是成婚那天给她化妆的卢云,她当时还对这卢娘子颇具好感,和卢云打了个招呼,不明白为什么陆易安叫卢云那么奇怪的称呼。

    卢云对宋常悦笑了笑,坐到桌旁,抓过宋常悦的手腕细细把过脉后:“这个药主要是藏红花、黄芩等寒凉药品,很容易伤了根本。宋二小姐没用早膳就喝了这汤药,所以很快就过了五脏六腑。不过宋二小姐身体底子不错,这才喝了不到一个时辰,还吐了不少,应当能逼出来。”

    宋常悦听卢云这么说,也松了口气。她虽然没想过生孩子的事,但是她也不想变得不能生。人的心境会变,可能若干年之后,她也想当妈妈了。就算她一直不想成为一个妈妈,“想不想”和“能不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且她讨厌被胁迫,今日之仇,她一定要报回来。

    卢云让人去取了工具,在旁边坐着。陆易安也不管有没有人,继续神色自然地给宋常悦喂粥,她躲了几次,他也不恼,最后宋常悦横了他一眼,陆易安才让她夺过碗。她喝完了粥,胃里边也舒服了些。

    丫鬟拿来了工具,陆易安一看,应该是要行针灸和艾灸。乐坊的上房有床有榻,陆易安瞟了一眼陆雷,说到:“你出去!”。陆雷才迈出几步,又听见宋常悦的声音,“你也出去!”,陆雷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陆易安在后面跟上来了。

    出了房间,陆易安亲自关上房门,走到了走廊转角。陆雷比陆易安矮着大半个头,陆易安睨着陆雷:“你在不高兴什么?”

    陆雷刚刚在辅兴坊,他在马车外面听见里面啪的一声脆响,还有陆易安出来后,脸上红了一块,虽然看不出来是指印,但陆雷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和陆风跟着陆易安十年了,是他的贴身侍卫,也是长安城唯二知晓他罗刹门门主身份的人,似主仆又似兄弟,陆易安之前也只在他二人面前展现真实的性情。

    他最清楚陆易安经历了多少不容易,而且他的主公武艺高强、神机妙算、深谋远虑,怎么就栽到了这宋常悦手里,为了救她不要命,昨天晚上宫里没料理完就去将军府接人,还怕吓着宋常悦,冒着危险脱了带血的甲胄。

    而这段小夫人还一点不知道珍惜,刚刚竟然还打他主公的耳光。

    但陆雷肯定不会说出来,只低着头不说话,就听见陆易安又说:“在她面前,不该说的话不准说,那些事情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和她没关系。等会我再看见你拉着个脸,你就去洗五天的马厩。”

    陆雷知道陆易安待他二人宽厚,很少因为他们生气,如果换做他人,对宋常悦不敬,怕是已经见了血了,这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卢云看着陆易安主仆二人出去,领着宋常悦到了床边:“宋二小姐,现在我为你针灸和艾灸,把你体内残余的寒毒逼出来。”

    宋常悦本来以为是来这里找个白胡子老中医给她治疗,没想到竟然就是卢云,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乐师和妆娘吗?你还会医术?”

    卢云嫣然一笑:“都要行针了,这个时候我可不能谦虚。要不是我开的是乐坊,全长安的医馆肯定都垮了。而且不仅擅长正统岐黄之术,那些医者不会的,我都会。”卢云眼睛滴溜溜一转,整个人灵动活泼,她压低了声音对宋常悦说到:“你洞房时不像嬷嬷说的那么难捱吧,全靠我研制的口脂哦。”

    “难捱?”宋常悦疑惑地看着卢云,的确是卢云来给来化的新娘妆面,但是关洞房时什么事呢?还说是口脂的功劳。宋常悦觉出这里面一定有门道。

    50   伺候(大修)

    ◎阿鸢,我不管去哪,我都会带着你◎

    清平乐的乐师都是一堆娇滴滴的美人儿, 卢云本身也是一个年轻女子,要管着这一群莺莺燕燕,在她们面前都是故作强硬, 待她们冷冰冰的, 每天板着个脸, 连笑都很少笑一下。

    在罗刹门里接触到的又是一堆男人, 要不然不说话,要不然说话难听。她喜欢发明新玩意儿,但都没人可以分享, 上次门主让她趁化妆时给宋常悦用药,卢云灵机一动将药粉掺在了口脂里,不仅没有异味,口脂颜色更好看了, 还沾的更牢靠, 她私下为这个发现兴奋了很久。

    今日见着宋常悦, 卢云难得找到合适的人, 正想好好说道说道。

    “酸枣仁和龙骨都有安神和麻醉的作用,对人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我将这两味药磨成了粉,在口脂里添了点。涂在唇上,你呼入和舔食一些之后,就能让你慢慢地吸收药效。让你对疼痛的感受也轻些,还能睡得更好……”

    卢云还兴奋的说个不停,宋常悦打断了她:“谁让你这么做的?”

    宋常悦脸上沉静如水,声音也轻轻柔柔, 但是卢云仿佛在被她审讯。这种感觉和面门主一样, 虽然他带着面具, 从不说话,还有之前都说陆小公爷性格温润,但是卢云却没来由的不敢接近。

    她突然觉得这两人就合该在一起,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额……”

    宋常悦不等她回来,继续说了下去:“是陆易安,他还有其他身份,而且你们是一伙的。”所以陆易安这浪荡质子才能成功谋反。

    没有陆易安首肯,卢云肯定不会告诉宋常悦罗刹门的事情。卢云私下喜欢看话本,还特别喜欢看虐恋和禁忌之恋的类型。这看话本的乐趣啊,就是看这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间的纠缠拉扯,但是又别扯的太远了。

    她想起昨日在太极殿看到陆易安行刺的摸样,已经知道他之前的浪荡纨绔都是做戏。今天又见着陆易安在宋常悦面前的样子。卢云想着:啧啧,这反差……甚是有趣,这真人上演可比什么话本都好看多了,她可得关注二人,好好看一场大戏。

    不过首先得把这扯的有点远的女主角拉进一点。卢云莞尔一笑,移开了话题:“陆小公爷他可是对你用情至深。”

    “什么用情至深,见色起意罢了。”宋常悦唇角露出一丝苦笑,眼里满满都是冷漠和戏谑。只是因为觊觎她的美貌产生的爱恋,着实肤浅,陆易安总归不会和她还有其他命运的羁绊吧。这样也正好,她连和陆易安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他应该不久就会失去兴趣。

    卢云顿时为门主的情路担忧起来,也为自己想看的剧情揪心:“陆小公爷有很多无可奈何和不能告人的苦衷,也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宋二小姐。”她说的是事实,不是随意拉郎配。

    宋常悦从来不为没兴趣的事情烦心,也懒得再追问,她现在只想确认段嘉沐没事,以及怎么样安全地摆脱陆易安。

    看着宋常悦微微下撇的嘴角,她整个人和卢云上次见到的待嫁新娘完全不一样,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郎情妾意的剧情还得等好一会儿,会不会有都还不知道呢。

    两人再无话,卢云拿出了银针,让宋常悦躺在了床上。

    宋常悦没有针灸过,等了很久没感觉到一丝疼,以为卢云还没开始,稍微抬了一下头,发现肚子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银针了。

    “怎么不疼?”

    “扎在穴位上,而且穿透的位置刚好,是不会疼的。”

    宋常悦感到全身的气血都活泛起来,但又很放松,一迷糊就睡了过去。

    过了快半个时辰,卢云打开了房门,一直在门外等着的陆易安走了过去,面上还是沉稳有度,但是脚步明显匆忙了许多。

    “怎么样?”

    “我把了脉,脉象已经完全平稳了。”听卢云这么说了,陆易安终于放下了心来。

    卢云却正色道:“主公,不过还有一事。”

    陆易安心中的烦闷刚刚消失,听卢云这么说,眉心又不着痕迹地拧上了,认真问到:“什么?”

    卢云没有开口,看了一眼旁边的陆雷。没等陆易安给他指示,陆雷推开转角那个房间的房门,等陆易安两人进去后,又从外面关了房门。

    *

    待宋常悦睡醒了,转过头就看到了桌边坐着的陆易安。

    “几时了?我睡了很久吗?”宋常悦刚睡醒的声音略微嘶哑,出了一身薄汗,但却感觉很精神,不像平时醒来那么绵软。

    陆易安过来用棉绢擦了擦她鬓角的汗:“没有多久,午时还未过。”说完陆易安起身开门让人传菜进来。

    陆易安没让下人来伺候,就他们两人。陆易安将棉巾放进盆里,修长的手指拧干温水,他拉起宋常悦的手,先擦了手心手背,又一根根手指细细擦洗。高挑修长的身形单腿屈膝半蹲在宋常悦身侧,好像一只误以为自己是狸猫的狮子。

    宋常悦看他做的极为自然,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也就由他去。陆易安想要照顾她,她不扭捏也不拧巴,推推搡搡才难看,反正她不会少块肉,也不是她丢脸,而且陆易安伺候的挺好的。

    宋常悦刚尝了一点,这清平乐的饭菜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她决定要多吃一点。早上陆易安给她喂粥,她躲开,其实是她不喜欢那白粥,后来胃里实在不舒服,不得不垫吧两口,她现在是真的饿了。

    明天陆天立登基,陆夫人今天就要进宫,宋常悦得在陆夫人进宫之前找到她,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就是不知道陆易安会不会拦着她。

    宋常悦试探着问到:“你今日何时进宫?”

    陆易安放好了棉巾,坐到宋常悦身边,再把饭添好放在了她手里,“我不进宫”。

    “你不进宫吗?”宋常悦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遮住眼底的失望。明天陆天立登基,那陆易安就该入主东宫,而且肯定不会带她进宫。她一个人在国公府既能避免与他的亲密接触,还能有很多自由。

    陆易安看着她将青花瓷碗捏的紧紧的手指:“嗯,今后我们都住在国公府。”

    宋常悦思索着他这句话,心中越来越沉,不过还是故作镇定,抬头看着他,微笑着好言相劝:“明日之后,你即为太子,太子即为储君,还需要替圣上协理朝政,肯定是住在东宫最好。”

    陆易安看着她,眼角微微扬起:“你想住在东宫吗?你想的话,我就搬到东宫。”

    “什么意思?”

    陆易安的笑意自眼中蔓延到了唇角:“阿鸢,我不管去哪,我都会带着你。”

    宋常悦眉头紧紧皱起,眼睛都睁圆了,陆易安这绕来绕去,把她还绕进去了。她不想再隐藏情绪,放下了碗,正准备开口。

    陆易安凑过身子给她夹了个四喜丸子,垂着眼睛没有看她:“我已让人去了宋府,给宋大人禀告了你在国公府,安全无虞。等你过几天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回宋府一趟。”

    宋常悦接过碗,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咬了一口那四喜丸子,这火还发不出来了。

    陆易安又夹起一块鱼肉,鳜鱼的刺本就不多,他还把鱼皮去了,才夹到宋常悦面前的盘子里。宋常悦瞄了他一眼,今天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他似乎连她不喜欢吃鱼皮都知道?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打断了宋常悦的思路,也搅散了陆易安难得感受过的温馨,刚刚一直扬起的嘴角落下了,“进来!”

    卢云这才进了房门,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顶着陆易安冷冰冰的眼神艰难开口:“陆小公爷,这是宋二小姐的药。每日小火熬煮一个时辰,饭前服用,一日三次。”她早就用完午膳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上来的,还想着能不能看些真人话本的剧情,谁知道还惹得陆易安不高兴了。

    “还要记得……”还没说完,卢云就收到了陆易安丢过来凌厉的眼风,审时度势地闭上了嘴。

    宋常悦看两人间神神秘秘的样子,开口问到:“卢娘子,还有其他的治疗方式吗?”

    “我已给陆小公爷交待了,药喝完了我会再送到国公府。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说完福了福身,逃也似的走了。

    看卢云已经没了人影,宋常悦只好问还在吃饭的陆易安:“卢娘子还给你交待了什么?”

    他姿态从容:“她隔天还会来给你做针灸和艾灸,再做三次就可以了”。宋常悦点了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神秘的。

    就这么吃完了饭,两人带着陆雷回了国公府。

    陆风看到陆易安,脸上终于没那么焦急的神色了:“主公,大将军已经派人来了几次,让你和夫人一起进宫。”

    陆易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宋常悦进了房间,就带着陆风走了。

    宋常悦甫一进门,就被人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