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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陷落 湿漉、危险,沾上他的气味。……

    交握的双手像是一道镇定剂, 让岑稚许沸乱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谢辞序似是才洗完澡不久,体温比上次还高,带着扑面而来的潮汽, 掌心那层薄茧的粗粝质感也变得柔软不少。

    或许是天生骨架宽大,这双手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罩住。上次被他握住腰时的感受仍旧明晰,迭起的青筋隐含爆发的力量感, 让人很难不生出更多绮思。

    譬如, 被他握住脚踝扯向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它是纯种捷克狼犬里最野性难驯的一只, 疯起来的时候, 连自己都咬, 没有什么理智可言。”谢辞序沉声解释, “所以, 我才劝你别乱跑。”

    有谢辞序在身边,岑稚许勉强缓和了些, 找回自己的声音, “它是你头像里那只?”

    “对。”谢辞序发出了一条指令,徘徊在灌木丛旁的捷克狼犬捕捉到主人的命令后, 原地坐下。由于常年保持高强度运动与进食生肉的缘故,光从外形上看, 很难将它跟犬类归为一谈,反倒更接近于野狼的特质, 即便是服从命令,身体也未曾晃动一分,显得威风凛凛的。

    “它叫Rakesh,今年八岁了,按照人类的寿命生涯来看, 属于青壮年,攻击性和警惕性都很强。即便是长期负责照料它的饲养员,都不敢掉以轻心。”

    至于Rakesh活泼可爱的一面,除了谢辞序,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她和Rakesh第一次几面,谢辞序无法确定Rakesh是否会喜欢她,为了避免她放松警惕,他暂时不打算说这个。

    岑稚许想起关于照片的疑惑,“我记得头像角落还有一道黄棕色的影子。是猫?还是——”

    看这捷克狼犬被养得这么凶猛,兽性如此之强,又专程在坦桑尼亚建造了这么座庄园,如果是猫,应给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劲。

    她很快止了声,想到另一种可能,身体仍旧感受到本能的恐惧,“花豹?”

    谢辞序本想松开她的手,这本就在计划之外,情急之下,才牵住安抚她。虽说已经警告过她,这趟行程的终点充满危险,连他都需要保镖跟随守护,但毕竟是自己将人带过来的,总不能真的吓到她。

    她的手如羊脂白玉般,娇贵纤细,连碰一下弹壳都会烫出绯红。谢辞序只能极力控制着力道,怕将她折断,更怕她掉眼泪。男人的身体天生结实坚硬,恢复能力也快,哪怕是同Rakesh玩闹,被咬伤了也不要紧。

    但她不行,那样纤瘦漂亮的脊背,根本经不起折腾,就连提到花豹,指尖都会下意识地蜷,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谢辞序只能牵住她另一只手,再不动声色地松开,“Lena是花豹,不过性情比Rakesh温顺多了,从来没有攻击过人类。你不用害怕它。”

    岑稚许注意到他换了站位,却没有挑明。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怕了,只是这个借口太完美,她舍不得就此放下。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同谢辞序进行身体接触,竟然已经开始贪恋这份温暖,和他冷硬外表下偶尔流露出的细致和柔情。

    想睡他。

    和对他养的动物感到害怕一样,都是源于身体本能的反应,欲望与情绪,总是相似缠绕,难以分开。

    “所以,辞哥养的狗成了真正的野兽,本性凶猛的花豹反而被驯服。”

    岑稚许话音刚落,谢辞序比了个手势,捷克狼犬看懂了主人的意思,扬头发出浑厚的呼嚎声,像是在呼唤着另一位隐匿在暗处的伙伴。

    它可能正在玻璃厅中小憩,也许是躲在角落撕咬刚捕到的野兔。

    右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矫健轻盈的花斑色暗影奔跃而来,岑稚许这才发现,被蔷薇掩映的墙体内有一个圆形孔洞,大小只能供花豹穿过。捷克狼犬的柔韧性没有那么好,没办法自由穿梭。

    见到谢辞序,花豹很快调转了方向,兴奋又热情地扑上来,舔他的裤脚。大概是之前受过训斥,它的动作很谨慎,亲昵地往他腰间蹭。

    成年花豹的体重可达60-90千克,不亚于一个男性的重量,谢辞序往后退了小半步,腰腹力量支撑住了大猫的热情,伸手揉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

    大概是另一只手正牵着岑稚许的缘故,他的动作很敷衍,引起Lena的不满,它立即仰躺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朝旁边那位没见过的女士撒娇,用沾着泥土的爪子轻轻刨她。

    明明看起来那么大一只,几乎能将她压扁,此刻却跟猫没什么两样。

    谢辞序见她一副想摸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温声说:“你身上沾了我的味道,对Rakesh而言是高等级的压制,它不敢再攻击你。”

    岑稚许的视线在花豹和远处端坐着一动不动的捷克狼犬之间来回扫视,犹豫道:“那Lena呢?”

    谢辞序:“Lena服从于Rakesh。”

    联想到Rakesh在印度语里有统治者的含义,岑稚许后知后觉地理解到这样命名的贴切。

    她唇角溢出来的笑意很明显,像一壶酒明晃晃地洒出来。

    谢辞序挑眉看她,“笑什么?”

    “辞哥真的很会取名字。”

    她抿着唇笑,皓齿露出一点,发丝在阳光下变成了半透明的金色,整个人白的发光,眼尾的那颗小痣像是点睛之笔。

    使得她的美丽变得鲜活,具有蓬勃的生命力。

    岑稚许看出了谢辞序眼里的恍然和惊艳,尽管他此刻皱紧眉梢,看起来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

    她蹲下身,指尖也如游鱼般脱离他的掌控。

    谢辞序说得没有错,Lena真的就是只温驯的大猫,尽管毛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柔顺,带着点轻微的毛刺感,不过手感倒是很舒服。

    岑稚许体会到乐趣,也逐渐大胆起来,Lena在她掌心嗅闻,讨好地将尾巴往她身边凑。

    谢辞序迟滞片刻,才收紧手掌,可残留着她温度的香气却经久不散。

    “Lena,NO!”

    他忽然冷声斥责,但是显然晚了一步,Lena已经悄悄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将岑稚许的掌心舔得湿漉漉的,在光下泛着糜亮的色泽。

    岑稚许‘啊’了一声,耳根倏地滚烫起来。

    人类的掌心是最敏感的 地方之一,更何况是被花豹像舔食一块香甜可口的蛋糕那样仔细对待,动物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有其他异样的感受,对于它们而言,只有服从基因天性的交.配,仅此而已。

    谢辞序的目光在她红透的耳朵上停留,眸光逐渐变得幽深,喉根蓦然变得干燥,于是他极轻地滚动了下喉结,将被Lena这样对待的岑稚许拉起来。

    他拽住的是她的手腕,又怕这样的力道会扯到她脱臼,只能用手掌拖住她的腰,将她扶稳站好,两个人的呼吸却不约而同地漏了拍。

    岑稚许懊恼自己竟然对Lena的舔.弄生出了别样的感觉,此刻脸颊上有一半都是羞恼的红,她别开头,怕他看出她耳尖的变化。

    “先清洗一下吧。”谢辞序声音沾着哑,没有再去看她的手,怕自己陷入堕落而下作的念头里,“Lena平日的饮食很干净,肉类都经过了低温杀菌处理,宠物医生也会定期给它体检,只要你手上没有伤口,被它舔过也不会有问题。”

    两人从地下电梯穿过长廊往别墅走去,这里的面积实在是太大,在庄园里也需要乘坐摆渡车,夏日的热浪在耳边穿梭涌动,将岑稚许臊得通红的耳根吹淡了些。

    岑稚许现在心情很不好,连带着对谢辞序也没了心思。

    “Lena经常舔你吗?”

    谢辞序:“小的时候会,后来纠正了。它现在不敢。”

    “你就不该牵我的手。”

    她知道这会怎么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但心气不顺,也不想憋着,索性系数还给罪魁祸首。

    无论是谈家大小姐,还是岑家大小姐,名号里都带着点骄矜。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颐指气使的指责,甚至尾音是上扬的,Lena并没有触碰到谢辞序,此刻被舔得泥泞泛滥的人却像是他。

    真是着了魔。

    谢辞序坐在她身边,听她用那样的语气讲话,非但没感到生气,反而被撩拨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整个人犹如弓弦般绷紧,鼓涨的胸肌将衣服撑出形状,腕骨处的脉络也泛着血青色,有种无处可泄的强烈束缚感,仿佛置身于幽闭空间,始终不得其法。

    “抱歉。”谢辞序深棕色的瞳孔涌动着某种情绪,被他压下来,“我没想到Lena舔你,它平时很乖,连饲养员都说它控制得很好。”

    更没想到,会将她的手舔成那样。

    岑稚许:“因为沾上了你的气味,它才会突然变得调皮。”

    她的手,沾染上他的气息。

    意识到这件事的本质时,气氛似乎一瞬间变得浓稠,岑稚许咬了下唇角,不再作言语。她现在只想赶紧将手洗干净,用绵密的泡沫和澄澈的水流漫过,洗净他留在她身上的味道。

    靠近别墅叠层,岑稚许终于看到了佣人的身影,喷泉汩汩流动,顶端如同永不凋谢的花朵般,绽放出一层又一层透明的水花。同谢辞序问好后,一位肤色偏黑的女佣将她带到了盥洗室。

    岑稚许不习惯让别人服侍,仔细地洗净手后,给冉颂舟发去消息。

    作为合格的军师,冉颂舟出卖兄弟无比熟练,毫无心理负担地告诉她:[辞哥是有这么处地方,养了他的爱犬,具体不知道在哪,毕竟我也没去过]

    这么说,她是第一个来这参观的客人?

    [他还养了只花豹,合法饲养,不过碍于法律原因,没办法带回国。他每个月基本都会过去一趟。]

    [谈小姐,打听这些没用,他养的那俩大家伙,比他还凶]

    冉颂舟每回都叫她谈小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岑稚许想着并不熟,也就没有纠正。

    回了句谢谢,她才熄灭手机走出去。谢辞序长腿随意搭着,修长身形在客厅里显得矜贵又落拓,Lena则趴在他脚边,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

    岑稚许忽然心软了,心想,舔就舔吧,它只是个小朋友,哪里懂那么多?

    她刚才对谢辞序态度挺不好的,也不知道他这会有没有生气。

    “辞哥,你罚Lena了?”

    谢辞序的目光在她洗得泛红的指尖上停留稍许,很快便移开,“不算惩罚,减少了它今晚的食物而已。正好让它涨涨记性,以后就不会乱舔客人的手了。”

    “它也不是故意的。”岑稚许为luna说情,“花豹运动量大,体能消耗快,能不能别减少食物啊?”

    谢辞序:“少吃一顿精牛肉而已,影响不了什么。多余的部分正好奖励给Rakesh,它今天表现还算不错。”

    庄缚青说得没错,谢辞序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岑稚许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继续为Lena求情,安抚似地撸了一把它垂丧的脑袋。

    “你最好不要偷偷给它加餐。”谢辞序补充,“免得骄纵了它。”

    岑稚许抿了抿唇,决定撤回给谢辞序打上的温柔标签。被这么可爱的Lena盯着,都没有原谅的意思,他明明古板又冷漠。

    晚餐由厨房准备,主厨手艺很不错,极好地保留了食材原味的同时,摆盘也精致有趣,肉类做得鲜嫩弹牙,很得她欢心。

    谢辞序将就餐桌礼仪,刀叉碰到餐盘,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全程安静而优雅,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老钱家族的继承人到底是要传统些,岑稚许想说跟他吃饭好无趣,但他用餐的样子又实在赏心悦目。

    坦桑尼亚的夕阳很美,落日余晖笼罩着整座庄园,添上一层浪漫主义的油画色彩,岑稚许喜欢欣赏这种自然美景,对着天空拍了好多照片。

    谢辞序中途去开了个国际会议,处理完工作后,在给她安排的套房门口等她。

    这间套房里有泳池,底部是全透明的钢化玻璃,俯瞰星空的同时,还能瞧见庄园里的布景。

    岑稚许没有跃下去,只用脚尖晃了下水,沉闷的叩门声想起,她以为是下午照顾她的女佣,随手扯过披肩去开门。

    修长的双腿沾着水迹,被柔和的灯光一照,像是初上岸的美人鱼,足踝闪着盈盈亮色。

    很勾人。

    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濡湿的手指,以及泛红的耳尖。

    谢辞序眸色沉了沉,挪开视线,却发现放在她的脸上更不合适。

    她美得像引诱水手沉沦放弃航海的水妖。

    “我是想提醒你,Rakesh太聪明了,它会偷走钥匙,从房间里跑出来,来这里梭巡。”

    那双生着灿金色瞳孔的捷克狼犬,有着和谢辞序如出一辙的侵略性。

    危险,不受控。

    岑稚许住在二楼,阳台仅有一层玻璃和窗帘做格挡。对于聪明的狼犬和花豹来说,几乎无济于事。

    “那要怎么办?”岑稚许心脏收紧,主动牵住男人宽厚的大掌,“像这样可以吗?”

    泳衣是女佣为她准备的,深V领的款式,谢辞序不明白她们是不是会错了意,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买来这样的衣服。

    他深深吸气,眼中有微芒闪烁。

    “可能不行。”

    “Rakesh做坏事的时候,Lena是它最得利的好帮手。它们俩合伙钻进你的房间后,Luna会趁你睡着舔你。”

    岑稚许仰头看他,表情满是疑惑,好似犯了难,“那该怎么办呢?”

    “只有一个办法。”

    谢辞序听见自己堕落的声音。

    彻底下坠。

    他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14章 陷落 “再来一次试试?”

    这个吻很克制, 只不过是钳住她的下颔,慢条斯理地在她唇边辗转游离。岑稚许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烫得几乎让她发晕般的体温, 以及抵在她脸颊边的粗重气息。

    嘴唇被他含吮时,她的全身也如同过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痒意直达尾椎骨,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温泉之中, 双腿泛软,只能借势靠在他宽阔挺拔的胸膛前, 继续承受着这个浅尝辄止的吻。

    谢辞序转而握住岑稚许的腰, 手掌护着她的后脑勺, 将她往门边推。

    他分明想要更多, 此刻却仅仅停留在唇边, 连牙关都不曾探开。

    岑稚许轻哼了一声,被他生涩的吻技带出了几分欲求不满, 半睁开眸子凝着他。

    谢辞序眉心狠狠拧在一起, 如梦初醒般松开她,眸子里搅动着惊涛骇浪, 非但没有平息躁意,反而将无法纾解的心火烧得更旺。

    他突然停下, 岑稚许也只是轻声问:“怎么了?”

    她很喜欢这个吻,喜欢他用近乎于强势掠夺性的目光笼住她,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卷入深黯无边的黑洞,喜欢看着他身体被理智牵制,哪怕浑身都绷成了坚硬无比的石头,也不敢吻得太激进。

    谢辞序重新将目光落回她的脸上,她的唇瓣被他吻得水光潋滟, 泛着一层鲜嫩欲滴的绯色,眸中覆上若有似无的迷离。

    仿佛在无声地引诱他继续沉沦,风卷蚕食般探进去,勾着她粉嫩的舌根往里抵。

    但接吻就已经足够失控,他不能一再任由自己陷入深渊。

    被他不由分说地强吻,她应该生气,恼怒地打他一巴掌,这些都是可接受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目光涣散地抱怨他为何戛然而止。

    他避开她的视线,眸底的深色退了点,沉声交代:“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今晚我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覆在腰侧的大掌也随之离开,刚才的意乱情迷仿佛只是一场失控的幻梦。尽管这无异于自欺欺人,那缕旖旎暧昧的隐私仍旧藕断丝连,仿佛无形的丝线将两人彻底绑在一起。

    彼此都对这个吻意犹未尽。

    但这远远不够,她想看他彻底失控的样子,想知道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最后一丝理智尽失时,他会不会控住她的脊背,将她用力地、发狠地揉进身体里。

    来日方长。

    在谢辞序的注视下,岑稚许将披肩拢紧,遮住大片春光。

    她轻咬住唇瓣点头,长睫垂落,仿佛因这个吻而变得手足无措,实则是为了任由那泛着黏腻温热的玫瑰香气飘散。

    这缕花香会趁他入睡之际,悄然钻进他的梦境里,将所谓清心寡欲的面具一点点撕碎,或许直到晨醒时分,他才会拧紧眉梢,挫败又难忍地握住它,将之抽离。

    “辞哥。”

    在谢辞序转身之际,岑稚许蓦然上前一步,勾住他发烫的指尖。谢辞序脚步微滞,侧睨过来的眉眼英俊得令人心惊,岑稚许轻轻屏息,以缓和跟这个浑身都充斥着侵略性的男人接吻带来的冲击。

    “我有点认床,晚上要是睡不着,可以给你打电话么?”

    谢辞序今日的好脾气大概全用在了她这,向来淡漠的脸上浮出难得的耐心,算是默认,“我不会关机。”

    沉默几息后,他迁就她似地弯低了腰,以防她站不稳滑倒。“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

    谢辞序的指腹有一层细细的薄茧,同他牵手,和被他锢住下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一个仿佛是不可肖想的高台月、山间雪,另一个则欲念横生,让人生出想看着他徐徐下坠的恶劣心思。

    他的手指也很好看,修长匀称,背部青筋嶙峋。

    一定能搅动更多的泛滥湿潮。

    岑稚许忽然生出几分罪恶感,觉得自己像贪恋他身体的坏女人,可每次当着他的面肖想那些他根本不会做的事,就像是会上瘾,一旦沾染,就再也戒不掉了。

    她摇头,先入为主地念出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待会打过来,我再存。”

    “好。”

    谢辞序离开后,岑稚许先是去泡了会澡。套房里的一切都堪称奢靡,明明连位到访的客人都没有,浴缸做得倒是足足可容纳下数人,佣人怕她介意,还贴心地用一次性薄膜和瓷砖面隔离,洒了些玫瑰精油,以及下午才从庄园里采摘来的新鲜花瓣。

    手机铃声响起又沉寂,岑稚许特意等那边挂断后才回拨。

    “辞哥?”

    谢辞序隔了几秒,低沉的嗓音才裹挟着电流声传来。

    “嗯。”

    “记下了?”

    “已经存好了。”岑稚许说。

    他的手机号很好辨认,跟车牌一样,追求极简和特殊。

    她迅速道:“我刚刚用了下你的浴缸。”

    水温偏高,岑稚许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说话的语速也就不由自主地放慢,以至于停顿时的气息,都像是带着绵长的尾调。

    她溜了他整整一小时,这期间谢辞序敞开着房门,注意力从始至终都放在走廊昏黄的灯影里。失控是有代价的,正如此刻,哪怕明知她是在故意钓着他,也只能自降身价做她的守卫。

    谢辞序觉得有点荒唐,却又步步沉沦,清醒地看着自己下坠。

    “浴缸很干净,没有人用过。”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介意悉数和盘托出。

    反正,他身边也从没有过不干不净的人,更不曾同谁有过暧昧牵扯,圈子里都知道的。

    但凡她随便打听一下都该知道。

    岑稚许‘噢’了一声,改为趴在床畔,手指绕着卷发轻轻勾缠转圈,“连辞哥也没用过吗?”

    “没有。”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辞序没明白他的回答哪里带着幽默,沉着声将套在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块垒分明的腰身,声线低磁,问她:“又怎么了?”

    “我以为辞哥会说——你的意思是我不干净?”

    这个笑话一点意思都没有,逗趣都没办法让气氛活跃开。很少有人敢打趣谢辞序,他眉宇缓缓聚拢,等她自个笑够了,才说:“你该休息了,岑小姐。”

    “我已经在休息了,只是睡不着而已。”岑稚许这会正享受着悠闲时光,还有人陪她闲聊任由她逗弄,别提多舒坦。

    只是,不知道谢辞序这会到底难不难受。他会不会也在回味刚才那个吻?

    “辞哥,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连一点杂音都没有,只能听见虫鸣声,没有一丝人气儿,和京城的繁华喧闹天差地别,让人觉得瘆得慌。”

    电话还接通着,谢辞序只脱了上衣便没办法再继续了,更不好现在起身去拿换洗好的浴袍,除了跟她耗着,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谢辞序抵着下颚,言简意赅的话,牵引着喉结上下滚动。“你想说什么。”

    岑稚许将手机听筒放在耳边,磁性的男性低吟被电流声放大,卷擦过耳膜,好似在同她咬耳。最后一个字重音加深,那点吞咽的动作也被捕捉。

    要命的性感。

    她压住上翘的唇角,端着点怯意说,“我的意思是,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别挂电话?”

    岑稚许不太会撒娇。

    都说女儿身上的特质大部分来源于母亲,岑琼兰的字典里显然没有这个词,更看重数据和模型带来的具体数值。岑稚许也很少有在感情里服软的时候,偶尔心血来潮时的拿腔作调,也不过是单纯觉得有趣。尤其是逗他时,看他无波无澜的神情出现裂痕,特别好玩。

    不知道有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谢辞序说过话,他的承受能力似乎比她设想的还要低。

    他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晚风幽静,平缓的呼吸声乱了一息。

    “岑稚。”谢辞序沉声叫她,似是终于被她惹恼,“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是很好说话的人?”

    若是他叫她全名,还算有点威慑力,偏偏少了一个字,连岑稚许自己都觉得陌生,哪里会觉得他在警告她。

    她抿唇,退而求其次道:“我知道你现在要去洗澡,但是手机又不能带进浴室,你把它放在门边,也不会影响你做你的事。你放心,我不会突然出声打断你的。”

    怕他不同意,岑稚许垂下眼,补充:“Rakesh倒是还好,应该不会再轻易攻击我。”

    她说到这里时,脸上一阵阵发热,“我主要是怕Lena,它那么重、又那么大一只,压着我把我舔得满脸都是口水,我都没有办法反抗。”

    至于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谢辞序答应了她的请求。留了一盏小夜灯后,岑稚许刷起了购物软件,顺手给军师买了一份礼物寄过去,不能挑太具有象征意义的,免得牵扯出暧昧。

    这一晚,她算是将谢辞序折磨透底。莲蓬头洒下温热的水流,漫过凌厉俊朗的五官,锁骨,再沿着深凹肌理没入人鱼线,男人冷白的手背微微拱起,只堪堪停留在胯骨的位置,不再往下。

    只是连麦罢了。

    或许这个时间点她已经陷入熟睡,根本就听不见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也无暇分神来在意。更何况还隔着一道磨砂隔音玻璃,洗个澡而已,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仿佛被人注视。

    谢辞序披上浴袍,随意地用浴巾擦拭掉发梢滴落的水珠。绞丝般的头发贴着耳根,露出轮廓分明的额头,眉骨高高挑起,周身蕴着散不开的淡淡凶戾。

    岑稚许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晚安,辞哥。”

    谢辞序整个人都有些心浮气躁,先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仿佛点燃了身体的本能,欲望苏醒过后,再难压制。

    以至于周身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岑稚许本来也没指望得到谢辞序的回应,他这种冷冰冰又不解风情的人,恐怕连一句晚安都要费上好些时间来引导。总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心情畅快,自然惬意,才不会存在什么认床睡不着之类的困扰。

    她阖上眼,耳边却传来谢辞序冷冽似寒冰的声音。

    “你跟你那念念不忘的前任,接过吻吗?”

    也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辗转了一夜才吐出来。

    岑稚许左耳进右耳出,假装她已经睡着了,明早起来,又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但她显然低估了谢辞序的气性。

    “是他吻技比我好,你才会对我强吻你无动于衷?”

    岑稚许翻了个身,借着套房里唯一的一盏小夜灯,眺向隔壁散出来的澄黄光景。

    “谢先生。”她换了称呼,带着清醒的疏离正面回复,“我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和他断干净,连同回忆,你的要求我都记得很清楚。但我跟他是正常恋爱,情到深处接吻,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谁也没有立场来指责。”

    岑稚许停顿须臾,“至于吻技,我无可奉告。”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重雷点。

    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忘记前任,是出于交易条件的守约。

    情到深处——证明至少爱过。

    谢辞序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困倦地睁开眼,阳台上的雕花金属镜缓缓转动,谢辞序宽肩窄腰的身形逆着光站在那,连发尾都沾着湿,黑暗中依稀能望见一双嵌染光影的灿金色瞳眸。

    湿发是检验男人颜值的试金石。

    事实证明,谢辞序高坐于王座顶端。

    “吻技无可奉告?”他步步朝她逼近,胸前的浴袍被发梢滴落的水珠沁湿,高大的暗影如山倾般压下来。

    而后,精准无误地抚上她的唇。

    “再来一次试试?”

    第15章 陷落 “难怪人小公主想追你。”……

    原来这两间套房别有玄机, 阳台处做了个机关,平时隐匿着,关键时刻又能连通。哪怕是庄园外配了保镖, 也很难完全防止一些意外事件的发生,连地下通道都有,这房子再有什么机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 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谢辞序的眼神卷了浓稠的海浪, 铺天盖地般席来,压迫感寸寸逼近, 可他的动作却很克制, 并未触碰到她分毫。

    岑稚许撑着床沿, 愣了片刻, 好似不明白他是怎么从隔壁套房出现在这的, 表情里带着一丝惊诧,像是陡然被花豹吓到振翅的蝴蝶, 颤着嗓唤了一声:“辞、辞哥。”

    谢辞序没想到刚才还大着胆子在他头上点火的人, 怎么一小会的功夫就泄了气。意识到自己来得太突兀,她一个独自在外过夜的小姑娘, 知道自己自己住的房间跟人连通,肯定不免战战兢兢。

    冲动顿时消散大半。

    岑稚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见她将人钓得太狠了,才慢悠悠地说, “我对前任已经没有感情了,现在已经几乎快忘记跟他接吻的感觉,更不用说——”

    她仰起头,眼底弥漫着一派清冷的倔强,每个字都像是故意念给他听的, “把辞哥和他拿来作比较。”

    没有可比性。

    傅斯年思想比较保守,对婚前的身体接触最多只停留在牵手的阶段,就连第一次接吻,也是她主动的。记得那时候他清俊白皙的面庞浮出淡淡的绯色,旋即便退开,自那以后,无论她怎么暗示,他都坚定不移地回绝。

    刚开始岑稚许还觉得挺有趣的,像是诱念青灯古佛坠入凡尘俗世。后来被泼的冷水多了,她的热情也在一瞬间退散,无声无息地宣告了结束。

    其实离开之间早有预兆,傅斯年大概也意识到了。

    只是他的挽留太晚,而她又从不回头。

    提到这件事,岑稚许的心里仍旧存在着几分芥蒂,眼神也逐渐冷清下来。

    她陷入回忆的刹那,谢辞序周身如寒冰般又降下几度,目光沉浮着睨向她:“那现在,有关接吻的感觉,被新的记忆覆盖了吗?”

    新的记忆。

    来源于他。

    岑稚许眼睫动了动,给他模棱两可的答案供他解读:“或许。”

    谢辞序虚眯了眯眸,对这个中性词不满,“你再好好想想。”

    何止被覆盖,她已经有些上瘾。

    但她一点也不想让谢辞序如愿,唇角弧度上扬稍许,“应该。”

    “大概。”

    她的词汇量不少,类似的词换换就能抛出用,就算是拉扯战也能跟敌方耗上许久,纯靠死皮赖脸取胜。

    谢辞序近乎冷漠地笑了一声,后退半步,站起身拉开两人间过分暧昧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瞧了她一会,才在旁边的长榻上坐下,一双逆天的长腿几乎无处安放,就这样懒怠地岔开。

    沐浴过后的男性躯体冒着蓬勃的热气,浴袍底下笼了条灰色纯棉阔腿裤,浴袍仅用一根系带扣着,坦阔的胸膛因微微倾身的动作而展露大半,锁骨里盛了半明半暗的阴翳。

    视线唯一的落点,只有她。

    岑稚许满意地从他盘根错杂着青色脉络的手掌上移,决定勉强原谅他今晚一而再再而三提起傅斯年的事,哪怕这个人、这件事是她先抛出来的诱饵。

    毕竟除了她相熟的那几个发小,以及总看她不顺眼的庄缚青,没人会不识趣地在她面前念出他的名字。

    心思转了几转,岑稚许才将话语落回他期待的方向,“其实,刚才我说谎了。”

    她有一头柔顺的棕栗色卷发,这两天疏于护理,没有用护发精油和发膜滋养,发丝更偏向于天生的硬度,明明没有太大变化,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攻击性。

    谢辞序明知故问,“哪句。”

    “辞哥自己猜。”

    岑稚许当然不会告诉他,这种事挑得太明白,还有什么意思。

    她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子,比谁都叛逆,Lena不懂事的时候也时常让谢辞序百爪挠心,哪怕他清楚地知道是它耍赖偷懒,故意不配合训练,也没办法狠下心来真的逼它遵守。

    谢辞序默认有关前任的话题就此告罄,他以后也不想就此跟她玩心理战术。他敛下积郁在心头那抹戾气,极具风度的提醒,“不过岑小姐,我刚才的提议,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哪一个?”岑稚许抿唇看他,这句算是回敬。

    他同她离得有些远,岑稚许不得不偏过身子同他说话,套房内的光线有些暗,初时分辨不清,眼睛适应以后,反倒看得比寻常清晰。谢辞序垂眸睨向她颈侧雪白的肌肤,发现她右耳廓也有一颗小痣。

    棕栗色的。

    谢辞序移开目光,慵懒的鼻息吐出来,深眸晦暗。

    “跟我接吻。”

    如此直白的短词冒出来,揉着低磁的男性嗓音,听得岑稚许耳尖都酥了半边。

    她也想跟他接吻。

    但是。

    “那我们……要以什么身份试呢?”

    刚才那个吻,尚且可以用借口掩盖过去,只要默契地不再提起,他们都可以藏在心底默默消化,将之归纳为饮食男女的擦枪走火。何况那个吻如同蜻蜓点水,根本就没有尝过彼此的味道,就连西方礼节里的吻面颊都能更胜一筹,自然算不上什么。

    她一瞬不瞬地凝进他充斥着寸寸侵略性的眸子里,表情浮出求知的意味深长。

    谢辞序:“由你决定。”

    他将选择的权利交还至她手中,连同失控的缰绳一起。

    但有一点。

    谢辞序挑了下眉,率先斩断了另一种他决不允许的可能,“除了,朋友的身份。”

    岑稚许抿紧唇角,狐狸眼里涌出为难,“现在时间太晚了,我的大脑晕沉沉的,什么东西也想不明白。”

    刚才跟他避重就轻地来回牵制,都没落半点下风,现在又说头疼,谁信?

    谢辞序看出她故意吊他胃口的把戏,没有拆穿,薄唇轻启:“那就等你休息够了再想。”

    今晚的战役到此为止,谢辞序起身正欲离开,半掩的阳台玻璃门传来一声闷响,Lena灵巧的身躯挤进来,花豹行走无声无息,沿着别墅外立面的浮雕攀上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它的踪迹。

    两人一豹面面相觑。

    Lena见到谢辞序先是惊喜地晃了晃大尾巴,欣喜地一跃而过,矫健劲硕的身躯在岑稚许床边蹭了蹭,跟猫咪撒娇一样,可收到谢辞序锐利的眼神时,耳朵立即耷拉下来,喉间发出低低的哀鸣声,看起来委屈极了。

    “谁允许你半夜偷闯过来的?”谢辞序眼里冒了点寒气。

    Lena趴在地上,庞大的体型占据了整个地毯的位置。也亏得谢辞序这里的套房面积大,但凡格局稍微布置小气一点,都容不下这么个大家伙。

    岑稚许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干脆起身将灯打开。

    谢辞序还在训Lena,仅用余光追随着那道倩影,待木质门推开后,他才沉声告诫守候在门外的捷克狼犬,“Rakesh,进来。”

    Rakesh听到熟悉的嗓音,扭身将门推开,房间同廊道的光线相差太大,烈金色的竖瞳逐渐变成椭圆状,绕过岑稚许,径直来到了谢辞序跟前坐好。

    谢辞序面上的阴霾可见一斑,罪魁祸首Rakesh倒是显得异常平静,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岑稚许被这俩大家伙的高配合度惊得目瞪口呆,她不确定地问谢辞序:“Lena负责从阳台闯进来,给候在门外的Rakesh开门?”

    谢辞序:“嗯。”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花豹细长而敏捷的四肢是它在遭遇天敌时攀爬的关键,捷克狼犬基因的退化注定了它难以完成这项任务,两者合作,这座庄园设立的一切禁制,显然都不具有实际作用。

    她先前还觉得谢辞序说那些话只不过危言耸听,现在才发觉,是她太低估了它们。

    “我可以摸一摸Rakesh吗?”

    她没见过智商这么高的捷克狼犬,有些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

    谢辞序神情未变,反问她:“你会想要摸一头野性难驯的狼吗?”

    “哪怕它装得再温顺,骨子里也还是狼,随时可能会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将你啃噬吞食。”

    他说话的时候,Rakesh也抬起下颚,跟随着他的视线注视她。动作出奇的一致,让岑稚许生出一种被狼视作猎物的错觉。

    怎么还带记仇的。

    拐弯抹角地暗示她,他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岑稚许乌亮的眼瞳轻轻转动,似笑非笑:“辞哥该不会是在形容自己吧?”

    “借用类比告诉你Rakesh的习性而已。”

    谢辞序语气很淡,陈述句一字不落地没过来。

    岑稚许只能当作是自己多想。

    Rakesh很符合人类审美,每一根毛发都养得蓬松无比,没有泪痕,鼻尖保持着健康的湿润,眼瞳闪着熠熠的冷光。

    她其实挺想摸的,但真要伸出手时,又有点犹豫。毕竟它身上没有一点讨好的特质。

    谢辞序见她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觉得好笑,“真的想摸?”

    “明天就返程了,总不能留下遗憾吧。”岑稚许存了点私心,说给他听,“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来?”

    一声不咸不淡的轻嗤从他喉间传出来。

    谢辞序蓦然扣住她的手腕,牵拽着她落向Rakesh的头。大概是有谢辞序强大气场压制的原因,Rakesh表现得很安静,敷衍似地晃了晃尾巴。

    成功圆了摸Rakesh的愿望,岑稚许的心微妙得泛软。

    “还摸吗?”

    只是谢辞序的情绪似乎同她截然相反,寒戾的音色仿佛下一秒就会甩脸色走人。

    “不摸就松手了。”

    这和他微信里那句,不说话删了,异曲同工。

    岑稚许摇摇头,抽回手。他用的力道有些大,拽出一点绛色,被她用手掌盖住。

    这点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

    他收敛了几分不耐的寒气,盘算着下次一定再轻些。

    折腾这么一通过后,两个大家伙明显不会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后半夜说不定又会想办法跑出来,谢辞序只能将它们带回房间,一整夜都保持浅眠,才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晚。

    跟遭罪没什么两样。

    岑稚许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坦桑尼亚之行很有趣,上了飞机就忍不住睡着了,醒来时,空姐礼貌地递来一个平板,供她看综艺打发时间用。

    国际大型航司都有wifi可以连,也不用怕无聊和断联。

    餐厅只有一间,谢辞序耳骨上挂着蓝牙耳机,正在用法语同对面交流,他的咬字和发音都很标准,醇厚低哑的嗓音仿佛和一切语言的适配度都很高,完全是一场盛宴般的听觉享受。

    庄晗景特别喜欢追综艺,岑稚许也被拉着看过一点,投资过几场,赚了些钱,后来全砸出去了。长指没什么目的性地滑动,碰巧点到个生活类综艺,镜头对准前些年大火的流量男星,他穿着烟火气浓重的私服,袖口挽至手臂,正有条不紊地切着香菜。

    锅里正在炖煮番茄牛腩,色泽鲜亮,香气四溢。

    谢辞序的国际电话结束,垂眸落向她。

    无他,外放的声音太大了,他很难不被影响。

    岑稚许关了屏幕,拿起刀叉,想起什么似的,瞳眸晃荡,“辞哥,你应该不追星吧?”

    “……”

    从今早醒来,她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仿佛把昨晚的事忘了个干净。眼珠子在那男星脸上停留了足足几分钟,冷不丁地问他这么一句,把谢辞序气得够呛。

    他口吻也冷淡,“不追。”

    “噢。”岑稚许反应也淡,轻飘飘翻了篇。

    谢辞序想了两天也不明白‘噢’是什么意思。靠在长椅上将指缝间的万宝龙钢笔转了几转,被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冉颂舟撞见,扔了个连封膜都没拆的车载香薰在怀里。

    冉颂舟倒也不客气,在谢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大喇喇坐下,“我左思右想,卖了兄弟换的谢礼,总不好私吞,不如直接交给你,省得我半夜起来亏心。”

    谢辞序皱眉:“?”

    “谈家小公主这几天向我打探你的喜好,说是为了感谢我这个名义上的军师,买的礼物,别看这香薰不起眼,还挺贵,小几万呢。”

    知道谢辞序有洁癖,最忌讳收来历不明的东西,冉颂舟赶在他骂人之前,同他闲聊:“你说这小公主到底有没有心?送东西就算了,一点诚意都没有,谁不知道这款车载香薰是那位小明星代言的,送出来不是让人心梗么。”

    谢辞序这会还在想那天的事,心绪浮乱着,“什么小明星?”

    “小公主捧了个小明星出道,你不知道啊?顶着张扑克脸,演什么都一个样,当初什么资源都不要钱似地往他身上砸,烂泥都能扶上墙。”

    冉颂舟觉得有的人天生好命,若有似无的妒气冒出来,拿出手机给谢辞序看那人的剧照,“别说,这人的骨相气质,跟辞哥还挺像的。”他打趣道,“难怪人小公主想追你。”

    谢辞序恣意淡漠的目光不经意落回来。

    是挺像的。

    第16章 陷落 像一根将要断掉的弦

    “这些图都是精修过的, 看不出什么特别。他前几年爆主要是走的清冷路线。”冉颂舟见谢辞序眉心拧着,随手点了个热门热搜里的视频。

    视频清晰度不高,大概率是出自路人拍摄的生图, 他套着件高领毛领站在红毯边缘,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肩侧、发顶沾了层薄雪, 表情冷淡, 面对粉丝的热情呼喊也只是小幅度地颔首,看起来有些不大好接近。这要换到现在, 不知道得挨多少喷子的键盘攻击。

    冉颂舟其实也不想看, 但大数据烦人的地方就在这, 搜索几次后, 老是贴脸推送, 想不了解都难。

    谢辞序对娱乐圈半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那天碰巧撞见岑稚许看综艺看得津津有味, 他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个人 的面孔, 更遑论此刻在这听冉颂舟感慨别人命好,被谈家那位小公主捧红。

    他敛起眉梢, 冷漠地截断了冉颂舟聒噪的言论。“眼睛不用的话,可以拿去捐了。”

    冉颂舟瞟一眼屏幕, 视线就往谢辞序身上转溜一圈,试图找出更多的证据, 来证明两者之间的相似。

    谢辞序终于忍无可忍,抬眼睨他:“再怎么仔细看,也只不过是眉眼有点像。其他地方你告诉我,哪里一样?”

    性格、处事方式天差地别,怎么也靠不到一块去。

    冉颂舟视频刷多了, 也发现了这点。那位小明星性子虽然冷,眼神却是柔软的,没有半点攻击性。当然也跟职业有关系,在娱乐圈要是跟谢辞序一样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不知道要被骂耍大牌多少回,哪还混得下去。

    非要争论细节的话,谢辞序像是这小明星的高配版。不过高配的难度起码得跨越好几个、甚至无上限的数量级,就算她再喜欢,谢辞序不买账也没用。

    这么想着,冉颂舟心里好受了些,“辞哥,我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

    谢辞序听出他话里有话,“你想说谈小姐把我当他的替身?”

    “你这话也太糙了。”冉颂舟悻悻耸肩,表情有点欠,“谁敢拿辞哥当代餐,不要命了啊。”

    他低眸瞅了眼谢辞序不要的香薰,将封膜撕开,奶盐味逸散而出,味道倒是挺好闻的,清清淡淡,也不浓烈,不至于占据太强的存在感。

    不适合收藏,就是一奢侈的实用品。

    连添趣的意思都没有。

    “喜欢的时候愿意砸钱捧他,图的也就是个高兴,他这种背景,顶多让大小姐解个闷,当不了真。”冉颂舟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看得也一针见血,用调侃的语气道:“但辞哥不同,随便一挥手都能掀起动荡,哪能跟你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

    剩下的话,冉颂舟藏了私心没说。旁人当然不敢跟谢辞序来一场露水之欢,但岑稚许还真会。

    别说是谢辞序了,天底下只有她看不上,就没有她不敢招惹的人。

    当初她母亲岑琼兰跟港岛赌王次子分手后,又跟大公子坠入爱河,公然示爱的事可是轰轰烈烈地火遍了整个大陆。只可惜,这两位亲兄弟争了个你死我活,把一辈子都葬送了进去,到头来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如今地位稳固,也没多少人提起。

    谢辞序听出弦外之音,轻嗤了声,语气不咸不淡的:“不管她是谈小姐还是什么赵小姐、李小姐,我都不在乎,也不会起心思,你大可以放心。”

    说及此,他略作停顿,身体微微后倾,修长骨瘦的双手搭在文件旁,抬眼看向这位同他相熟二十几年的发小,磁质音色落地,“你不用忌惮我。冉颂舟,我们做不了情敌。”

    谢辞序这副言之凿凿的笃定姿态,让冉颂舟舒心不少,调侃:“这不是头回碰到喜欢的,警惕嘛。”

    “呵。”谢辞序冷然的眼刀飞过去,不疾不徐地拆穿:“去年你对在伦敦邂逅的那位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他一向过目不忘,连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清楚,自然不会错过好友三番五次的感慨。

    谢辞序垂下薄眼皮,“惊鸿一瞥?我记得你说,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动心那么一次,才找了半年就放弃了。难道现在是枯木再逢春?”

    “……”

    都说谢辞序寡言淡漠,冉颂舟却明白,他这张嘴要是损起人来,三言两语就能直戳人肺管子,把心扎个透遍。

    冉颂舟心里打的主意并不少,没打算这会就告诉谢辞序,谈家小公主就是自己寻了半年的那位。等以后得偿所愿再说,是痴情终成正果,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还徒生事端。

    要是他透露的信息太多,引得谢辞序对她感兴趣,他想哭都没地说理去-

    上次答应要去庄晗景家陪庄叔和周姨,岑稚许倒是没食言,拎着礼物驱车过去。她父亲正好在跟庄叔商定某个合作项目的交付计划,傍晚时跟着一同过来,给庭院里添了不少烟火气。

    “周姨,庄叔,好久不见。”

    岑稚许将礼物递给佣人,跟几位长辈寒暄一阵。

    “琼兰跟我们提起你回来的事,我们都还惊讶,你这孩子,一个人做事静悄悄的,也不说让我们帮你参谋参谋。”周姨保养得体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表情满是嗔怪的宠溺,“跟琼兰的个性一模一样。”

    岑稚许朝庄晗景眨了下眼,弯唇道:“前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我担心是流感,怕传染给你们,不然我肯定一下飞机就来吃糖醋排骨了,哪还等得到今天。”

    她说的幽默,引得众人松泛笑开,跟着踏入餐厅。

    来人基本都到齐了,唯独庄缚青还堵在路上,只让后厨先上冷菜。

    谈衍话少,全靠庄叔和周姨夫妻跟岑稚许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庄晗景将手机伸到桌子底下开了把王者荣耀,屏幕点得都快冒烟了,结果团战还是被对面的刺客击杀,气得她疯狂输出。

    岑稚许分了缕余光,看她骂得还挺脏,唇角下意识挽起。

    长辈们的话题,聊来聊去无非也会绕回晚辈身上,庄叔问:“衍哥打算什么时候让阿稚接手家里的事?”

    谈衍点了支烟,头发利落地梳在耳后,人至中年还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清瘦。闻言,和煦道:“还是得看琼兰和阿稚的意愿。”

    为了瞒着岑女士,岑稚许一视同仁,连谈衍都没告诉。她听出这语气是在怪小棉袄漏风,立即殷切地添茶,顺道把他指缝间的烟抽走,一通嘘寒问暖,把谈衍哄得眉开眼笑。

    他在生意场上也很好说话,大部分时候都讲究一个以德服人,以礼动人。

    岑稚许之所以磨出如今的性子,跟家里有位尤其好哄的父亲也脱不开关系。

    厅内开着冷气,但全景落地窗的散热量也大,姗姗来迟的庄缚青刚进门便解开西服外套,递给跟上来的佣人。拉开椅子,在岑稚许身侧坐下,顺势接了话:“我跟阿稚最近在忙北城区赛车俱乐部的事,为了地的事情拖了好几年,前几天才落地。”

    庄缚青平常不会在长辈面前帮岑稚许说话,两人的冷战期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的时间。因此,长辈们表情各异,一时忘了搭话,连刚结束一轮游戏对局的庄晗景都忍不住抬眸。

    反观两位当事人倒是淡定,岑稚许应道:“原计划是年底动工,施工图我还在跟总包和设计院核对,要是手续没问题的话,估计下半年有的忙。”

    她没说岑琼兰和她之间的对赌协议,按照在场几位长辈的热心程度,她毫不怀疑,不出三天的时间,他们就能想办法让利给她,开后门让她提前完成。

    尤其是她爸,耳根子又软,直接塞张银行卡给她都有可能。

    周姨不懂生意场的事,只知道岑稚许一直不太喜欢学管理,跟岑琼兰偶尔也会有些争吵,见她没再抗拒,母女俩的关系状似有所缓和,连庄缚青都没再和她呛,打心眼里高兴。

    “你们有事多商量,阿青,你这段时间少忙公司的事,把精力腾出来,带着阿稚多熟悉当权那些人。”周姨嘱咐,“身份就先低调点,但也别太收敛。”

    岑琼兰的地位和名号摆在那,要是知道岑稚许跟着庄缚青在为这么个俱乐部劳神,都会贴着脸靠上来,容易打击年轻人的自信心。

    庄缚青深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岑稚许接过庄晗景递过来的一次性手套,正不紧不慢地剥着甜虾。她正愁找不到借口让庄缚青配合她演戏,听到这话自然乐意,欣然应允:“还是周姨想得周到。这样吧,对外,我就省去一个末尾的许字,叫岑稚,说是晗景的朋友兼同学。”

    庄晗景差点把玉米汁喷出来,连咳好几声,表情古怪她递眼色。

    岑稚许手机屏幕倏地点亮,是一座之隔的庄晗景发来的消息。

    [妈呀,让我陪你披马甲,亏你想得出来]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天衣无缝啊这是]

    [牛]

    她随意扫了眼,若有所思地偏眸看向庄缚青,“麻烦缚青哥啦。”

    话虽这么说,还带了个语气助词,庄缚青却只听出先斩后奏的意思,连回绝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反正,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从来不在被选择的范围里。

    庄缚青不知道她的计划,云淡风轻地说:“应该的。”

    “我只是想起一件事。”

    岑稚许将饱满多汁的虾肉轻轻咬开,慢条斯理地咀嚼,只用眼神掀过去。

    她看上去那样漫不经心,松弛有度,同他的步若悬丝天差地别。仿佛从来就没有将他隐藏在心底的排斥和敌意放在心上,给一个台阶,她便轻松踩下,又能回到从前。

    倒显得他这么些年来自欺欺人式的行为很讽刺。

    庄缚青用公筷将剥好的虾放入她碗中,眉宇温淡,“你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自从上次在游轮晚宴上回来后,庄缚青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改变,岑稚许莫名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她适应能力强,眸光流转,“毕竟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庄缚青未置可否。

    他似是将周姨的话听了进去,赛车俱乐部的事尘埃落定之后,组了局邀请谢辞序,顺带也把岑稚许叫上了。跟上次那场不同,摸清了谢辞序寡淡的脾性后,这次一个鱼目混珠的人都没有,地点还是在射击场。

    岑稚许嫌他没点新意,京市好玩的地方那么多,偏偏只选了那一处。

    [谢辞序的喜好难测,要是选了商K,或许会适得其反]

    看来她想把谢辞序灌醉的计划泡汤了。

    不过能跟他见面也不错。

    鸿门宴下次再安排。

    到了碰面那天,原本推脱说要在家里躺平睡觉的庄晗景戴着棒球帽就来了,岑稚许轻笑:“不是说帮我遮掩心虚得厉害,担心以后被谢辞序报复,所以不来了吗?”

    庄晗景也是嘴硬心软的类型,“就你跟我哥还有谢辞序三个人,我这个灯泡还是得过来盯着,免得打起来,伤了和气,回头我妈又要念叨我。”

    岑稚许:“我们这有三个人呢,你算哪门子的电灯泡。”

    庄晗景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在场的另外两位可是情敌预备役,现在倒是谁都没挑明,以后火药味浓烈的时候,随便哪冒出来的火星子都能点爆。

    不过这种事也是她自个琢磨出来的,没有确切的证据,庄晗景也不好瞎说,暗示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哥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啊,尤其是你上高中以后,我记得你跟学生会主席走的挺近的,戴眼镜那个,他跟人家不太对付,没少使绊子。”

    “八百年前的事,谁没事记这么清楚?”岑稚许没放在心上,“况且,跟庄缚青不对付的人多了去了,我也勉强算一个。”

    岑稚许捧着提前买好的奶茶,随手塞了杯庄晗景,不顾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在谢辞序同庄缚青并行踏入场馆大厅后,悄摸跟了上去。

    庄晗景瞟了眼奶茶杯上机打的信息,看到是七分糖少冰加奶盖,唇角忍不住翘起。

    不过看到岑稚许这副见色忘友的样子,她又有些来气,为什么岑稚许每次恋爱都会忽略她啊?要是她哥谈恋爱,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亲疏远近,靠近的都是他们两兄妹,谁也不吃亏。

    出于不可告人的私心,庄晗景扯开嗓子,“阿稚——”

    这句呼喊声气息绵长,谢辞序自然也听见了,他脚步微滞。宽肩窄腰撑起的衬衣长裤,在光下洒下一道散漫的暗影。

    两个并行而立的男人一前一后停下脚步,庄缚青迈的步伐稍落后于谢辞序半步,视线如同慢帧率的线条眺过来。

    岑稚许没想到庄晗景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招,还未做好准备,便要迎接骨相皮相都优越的两个男人的同时注视。

    谢辞序面无表情时,眉心总会下意识轻蹙,锋棱挺拔的五官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更大,足以让身侧的人稍显逊色黯淡。

    他小幅度地抬眉,见她一副要将捧在怀中的奶茶递给他的模样,这几天不耐的情绪缓和些许。

    “给我的?”

    岑稚许从善如流地点头,“这里的饮料太甜了,我怕你喝不惯。”

    她知道谢辞序肯定没喝过奶茶,体会不到高糖分的饮品给多巴胺带来的刺激,加上前段时间装傻充愣将人晾得太久了,此刻有点哄人的意思,主动帮他插上吸管,还十分贴心地递到他唇边。

    谢辞序的嘴唇也生得很好看,上唇偏薄,下唇稍厚上一分,颜色也有不同的浅淡层次。

    谢辞序没说什么,他从不喝饮料,也不吃甜点,此刻倒是配合地抿了一口。

    旋即眉心皱成一团。

    两人说话时的熟稔状态,被身旁的庄缚青悉数捕捉,“岑小姐这杯奶茶恐怕不够分。”

    如果将人的属性和动物类比,庄缚青更像是没有弱点的变色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不同的场合,能够游刃有余地切换各种伪装面具。当他面上浮出笑意,用揶揄的神态打趣时,便是笑面虎撕咬的前兆。

    谢辞序撩起眼皮看向她。

    似是想明白,庄缚青这句藏着若有似无硝烟味的话,究竟意欲为何。

    视线相撞,岑稚许心跳不知为何蓦地收紧,像一根将要断掉的弦。

    “够分的,我喝辞哥这杯就行。”

    第17章 陷落 “这样钓着我,好玩吗?”……

    这招带有几分激将法的作用, 算是在警告庄缚青,不要搅乱她布好的局。

    谢辞序不是好糊弄的人,相反, 他在观察和分析方面有着超乎于常人的敏锐,岑稚许最初觉得这是源自商人毒辣的眼光。直到最近才发觉他和Rakesh的相似之处——嗅觉灵敏,这是烈性犬的共性。

    没有硝烟的对峙和僵持, 让这方寸之间本就稀薄的氧气濒临告急。

    岑稚许忽然生出一种腹背受敌之感。

    微妙的平衡被庄缚青的轻笑声打破, “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会抢你们两个小姑娘的东西。”

    神情语态端的都是兄长的姿态, “晗景, 再点两杯吧。”

    奶茶是谁点的, 在场三人心中有数, 庄晗景背了这口黑锅, 嘴上当然得讨回来:“庄缚青,没你这么坑妹的哈!我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穷二白, 逮着我薅羊毛太不厚道了。”

    “我请客。”庄缚青打断她的碎碎念,轻笑:“你问问岑小姐想喝什么。我的话点杯原叶茶就好, 少冰。”

    “奶茶才几块钱,这就想打发我?没门。”

    有岑稚许在, 庄晗景敢跟她哥叫板。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多讨点甜。

    庄缚青很是上道, “前段时间你看上的包,明天我让人给你亲自送过去?”

    “还有雪板,最近新出的高跟鞋也蛮好看的。”

    “都买。”

    庄晗景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罢以四把巴一柳9留3“感谢心软的神爆金币!”

    “你的最爱不是阿稚?”

    “阿稚第一,谁也不能撼动, 你紧随其后,仅限买单的这三分钟。”

    庄缚青轻斥,“没良心。”

    两兄妹说说笑笑,三两下就将气氛推向轻松活跃的状态,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错觉。岑稚许意味深长地看了庄缚青一眼,后者的余光并未予以回应。

    殊不知,这一幕正巧落入谢辞序眼中。他从刚才起,就觉得庄缚青的眼神带有某种隐匿的敌意。

    或许是他并不懂异性之间的友谊,以他的习惯,在成年后结交的朋友,是断不会交心的。

    无论有多相见恨晚。

    “想不到庄先生还对奶茶有研究。”

    嗓音徐徐入耳,没有丝毫的情绪外露。

    这才是最危险之处。

    谢辞序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故意说话来气他,他的反应都会写在脸上。甚至还会失控到闯入她的房间来质问,而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则表现得像一座巍峨难测的高山,外头重峦叠嶂,只可远眺,难以窥见全貌。

    岑稚许出神地想,或许,下次不能再找助攻了。

    很明显他不吃这套。

    容易翻车。

    面对谢辞序意味不明的调侃,庄缚青转过头,稀松平常地说:“晗景喜欢喝这些,我这个做兄长的,总不好次次都扫兴。时间久了,习惯也会跟着改变。”

    平日里入口的茶与酒都是上乘,突然捧着个包装花哨的纸杯,的确不怎么搭调。

    也难怪谢辞序会质疑。

    闻言,谢辞序反应也平平,没作言语。

    庄缚青见状,轻笑:“不好意思,忘了辞哥是独子,家里没有不懂事的妹妹,体会不到这种烦恼。”

    岑稚许总觉得今天庄缚青字字都暗藏玄机,偏偏他又没透露什么明显的信息和破绽,她也不好向他发难,毕竟能够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极限了。

    “嗯。”谢辞序的目光清清淡淡的,“我的确没怎么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接触过,不知道她们喜欢喝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

    们?哪来的们?

    岑稚许在心底‘啧’了声。

    谢辞序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岑稚许要是不给回应,他这独角戏唱得也没意思。

    她眼眸轻眨,脚步顺势加快,跟谢辞序并肩而行,装作不经意般好奇地提起:“咦,辞哥比缚青还大吗?”

    谢辞序不知道她今年多少岁,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答案理所当然地从庄缚青那递出来。

    “按年纪算的话,辞哥应该只比你和晗景大五岁。”

    岑稚许若有所思般‘噢’了一声,又将话语权抛回了谢辞序手里,“那也没比我大多少,才五岁而已。”

    她抿了下唇,留足悬念似的,挽唇道:“怎么就老气横秋的。”

    寻常人说话哪会像她一样,尾句黏着个钩子,末了还在钩子上涂满了引诱剂,摆明了要让人接话。谢辞序这样矜贵寡言的人,往常是绝不会搭腔的,鬼知道那引诱剂是不是还暗含了什么毒。

    可岑稚许那张明艳莞尔的笑靥明晃晃地撞进来,扎眼。

    谢辞序凌然冷冽的目光扫过来,嗓音含着轻讽的意味,“老气横秋?”

    嗤声从喉间传来,牵扯着锋利饱满的喉结上下滚动。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老气横秋法。”

    他这张刀凿斧刻般的脸,最生动的时刻便是现在这样。

    说兴师问罪太过,说游刃有余又太笼统。总之情绪要带着些许不虞,眉梢仅小幅度地挑起半边,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审判的意味却很强,仿佛能将人面上披的那点伪装给撕破洞穿。

    岑稚许很乐于欣赏他这副状态。

    “一杯奶茶,被你说得跟时尚前沿似的,这不是老气横秋是什么?”

    谢辞序抬眼看她。

    回到京市以后,她大概过得很滋润,长发恢复了往日的柔软,如绸缎一般,在灯光下泛出熹微的光泽感。连耳廓也清透白皙,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很明媚,全然没有被那个意外的吻困扰。

    “是。”

    单音节的词,从善如流地顺了她的话。

    岑稚许面上闪过讶异,忍不住掀眸看他。

    视线交汇,谢辞序孤高冷淡的脸上浮出几丝玩味,“所以,麻烦岑小姐教教我,怎样才能——”

    他斟酌着用词,浅褐色的瞳仁倒映出她的面庞,“跟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

    年轻人三个字被特意咬了重音,赋予了特殊的寓意。

    网上有句段子怎么说来着,还是你们年轻人玩得花。

    岑稚许听出他的话中深意。

    这是在敲打她,关于上次那个吻,还没清算。

    她装作没听懂般,就事论事地倾囊相授,“很简单,多刷短视频,多看评论区玩梗,要是热衷于社交的话,还可以多参加联谊、酒会、线下活动之类的。射击应该也有很多官方赛事和业务爱好者创办的协会。比如IPSC。”

    岑稚许清亮的黑瞳弯了弯,“辞哥有参加过吗?”

    “没有。”谢辞序说。

    那她就放心了。

    她是协会成员,参加过港岛举办的三级赛事,有一年的风头甚至压过了几个职业选手,名号和视频传得挺远,不少人都认识她。

    岑稚许面上仍旧不显,唇角很轻地上扬,“难怪辞哥看起来不太合群。”

    谢辞序没理会她的挑衅,倦懒的视线落向她:“岑小姐知识面还挺广。”

    “辞哥应该不知道,我这人比较争强好胜,最怕在不熟的场合出丑。”岑稚许抬眼,“所以上次闹了被弹壳烫伤的笑话后,回去就恶补了很多功课。”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挂满了一整排步枪、手枪的收藏馆,这里算是自由射击场,旁边用亚克力板做了隔档,脚底踩的自流坪柔韧有弹性,旁边摆了许多形状各异的射击标靶。每一支抢旁边都挂了标牌简介,被细长的灯带围了一圈。

    “辞哥今天想玩什么?”

    前后两句话巧妙衔接,倒真像是满腹经纶带来的松弛感,岑稚许微微侧身,视线在那把GSG-STG44上停留。

    上次谢辞序拿的就是这个型号的步枪。

    谢辞序声色淡淡:“我无所谓。”

    庄缚青以为岑稚许想玩,提议道:“步枪吧,辞哥上回来的时候,只玩了长弓,这次正好换换别的。”

    谢辞序没说话,目光落向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岑稚许,“想学吗?”

    射击馆里的每把枪都有编号,一些常客的枪做了标记,只对外做展示,不会供给其他人用。拥有这样特权的人不多,信息也处于保密状态。

    这把枪正好是她那把,不过她今天特意发了红包嘱咐过教练,不要暴露她的身份。同型号的步枪都被拿去做定期保养了,今天场馆里GSG-STG44型号的,只剩下她和谢辞序的各自私有。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岑稚许:“辞哥教我?”

    “不乐意?”谢辞序反问。

    眼看着他落入圈套,岑稚许求之不得。

    她也不扭捏,径直对教练道:“麻烦帮忙拿下GSG-STG44步枪,谢谢。”

    教练也很上道,微微躬身,“很抱歉。谢先生,岑小姐,这把步枪是另一位客人的私有物品。”

    谢辞序启唇:“把我的那把给她。再去别的场馆调一把过来。”

    “GSG-STG44这个型号正好送去检查磨损情况了,我们的工程师可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过来。”

    一家专业的射击馆也会犯这种错误,连备用的枪支都没准备,谢辞序眉间降下三分温度。但这不是他旗下的产业,他也不是好心提点的性子,只稍作皱眉后,询问身侧的岑稚许:“要换一把吗?还是今天就只想试试它。”

    岑稚许看中的东西,就没有临时替换的先例。

    “没关系,教练不是说有一把么。我是初学者,连端枪的姿势都不懂,还是不要上手试了,辞哥在旁边进行理论教学也不错。”

    谢辞序不以为然:“你来射击馆纸上谈兵,跟拿本书看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岑稚许想的是让谢辞序手把手教她,只有一把枪才好名正言顺地进行这种教学,谁也不会觉得突兀。

    “书上都是,枪种的起源,枪支的分类,枪支的变革……半本书都翻完了,也没教我怎么握抢。”

    要不说人与人初见的时候,不能把话说得太过。谢辞序曾经惜字如金落下来的两个字,倒被如今的他捡了去,真的担任起了教学的职责。庄晗景拿了把小手枪转着玩,庄缚青看不下去,纠正了两句她的站姿,等回过神时,岑稚许已经在谢辞序的指导下,架起了她早已熟练于心的那把步枪。

    新点的两杯奶茶,从同一个保温袋里拆出来,却显然没有起到宣誓主权的作用。

    岑稚许就是这样,不想被人利用的时候,没有人能从她身上讨到半点好处。

    庄缚青忽然觉得不该点纯茶,品质不够好,舌尖回味弥漫着发苦的涩。

    “像这样吗?”岑稚许调整抵肩后,作出瞄准的动作。

    她眼神清锐,姣好的侧颜近在咫尺,站姿勉强合格,倒有几分像样。

    “GSG-STG44的后坐力太大,你这样很难掌控住。”谢辞序提醒,“手肘可以抵在腰间,可以增加一些缓冲。”

    岑稚许不是个乖顺听话的学生,并没有按部就班地听从他的话,她抿了一下唇,眼尾笑意清浅,“也许它的后坐力对我而言游刃有余,你怎么知道我掌控不了?”

    她的叛逆真是什么地方都能用上。

    谢辞序对于这点倒是很包容,高而修长的身形在她身侧站定,并未作过多干扰,“你先按照我说的试一次,有个心理预期,再做调整。”

    岑稚许照做。

    只是在扣下扳机的一瞬间,肘部蓦然抬起,谢辞序神情也随之一凛,宽大劲瘦的骨掌拊上她的后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岑稚许轻勾唇角,毫不犹豫地扣下。

    随着子弹破开空气,旋出一道气刃击中对面的标靶,岑稚许故意松散了站姿,身体霎时失衡往后倾倒。

    谢辞序手掌放的位置也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她受伤而已,哪里会想到她整个人都被冲击力推着往下坠,牵制住她的臂膀崩起道道青筋。

    仅用单手箍稳她的腰,可见腰腹处的核心力量不容小觑。

    岑稚许佯装惊慌失措地揽上他的脖子,这样的意外来得太过突然,谢辞序那张写满了冷淡睥睨的俊颜尤在咫尺,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出的气息暧昧交缠,彼此的唇瓣也错不及防闯入视线。

    一瞬间侵占所有理智,那股无形的吸引力,引诱着他不得不回忆起上次接吻时。

    蚀骨销魂的滋味。

    谢辞序鼻息粗沉几分,克制地将她扶正,幽深的眸却仿佛已经将她上下吞噬标记。

    侵略性存在感极强的反应,将岑稚许蛊得七荤八素。

    她也开始怀念跟他接吻的滋味。

    —— “谢谢辞哥。”

    —— “好玩吗?”

    两道声线同时响起,岑稚许眼瞳不明所以的转动,温声应承:“挺好玩的,就是辞哥说得没错,后坐力确实太大,我不太好掌握,还是得按你的方法试试。”

    “我的意思是。”谢辞序舒倦眉目凝向她,一字一顿,“这样钓着我,好玩吗?”

    第18章 陷落 “现在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吗。”

    步枪有些重, 岑稚许举久了也会累。

    最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自己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想到合适的回答,将枪放回原处后, 才慢悠悠抬眼看他。

    “辞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怎么敢钓着你。”

    这句话可以解答出不同的含义,便于岑稚许根据谢辞序的反应来决定是进还是退。

    谢辞序低哂一声, 语气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 “嘴上说着不敢,心底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连他养的捷克狼犬都敢伸手摸, 她的胆子可以一点都不小。

    两人站的距离同庄晗景兄妹有些远, 听不太清对话, 谢辞序挺拔料峭的身形挡住大片光亮, 从庄庄晗景的角度望过去, 只能望见谢辞序高高拧紧的眉梢,以及周深泛出的低气压。庄晗景不太了解谢辞序, 但岑稚许点燃火药桶的本事没人比她更清楚, 见情况不对,庄晗景装模作样地哀嚎肚子痛, 推着庄缚青往外走。

    她的演技假得夸张,庄缚青本不想搭理, 但岑稚许没发话,他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

    场馆内转眼就剩下了岑稚许和谢辞序两人。

    岑稚许捋了下耳后的碎发, 装模作样道:“说起来,我跟辞哥不过才认识了一个多月。原来,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对彼此了解到这种程度。”

    “连我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谢辞序嗓音沉沉:“岑小姐是想告诉我,跟我不熟?”

    “你撇清关系的速度, 怕不是跟翻脸一样快。”

    “哪里会。”岑稚许听出他有点生气,赶紧将战局拉回来,“只是任何关系,都需要从朋友慢慢过渡,太急躁,或是太温吞,都很难有好结果。”

    她在间接回答前些日子被她刻意忽略的话,言语之中将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试图以此来解释她为何总避而不谈。

    谢辞序显然不买账,薄锐的视线仿佛将她架在火上烤。

    “这套说辞,你用过多少次?”

    “嗯?”岑稚许不明所以地看他。

    她这次是真没听明白,感情上的技巧她几乎信手拈来,也不需要打腹稿,毕竟所接触的每个人,脾性虽有相似,却并非完全相同。但这不是难事,只要节奏把控合适,剩下的她向来比较随心。

    庄晗景说,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别人想学还学不来。

    岑稚许从没有纠正过,她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继承了岑女士年轻时千分之一的风雅。

    “辞哥,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拿同别人说过的话来敷衍你。”

    她这话说得真诚,没有半点心虚。乌亮的瞳眸像是掩映在云层中的冷月,皎洁明媚,欺骗人心这样的事仿佛毫不费力。

    可事实是怎样,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谢辞序并不满意她的回答,步步靠近,将她困于方寸之间,这样的姿势看起来过分暧昧,好似下一秒,她就会失去支撑,跌入他怀中。

    说他进攻性强,他只停留在这一步,视线居高临下地俯瞰。

    “你拿枪时,有个下意识的动作。□□才需要在打实弹前,开两枪空枪,将灰尘同空气放出去,接下来才是装弹的动作。”谢辞序淡淡开口,将她败露的蛛丝马迹仔细地摊开展露,“岑小姐,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作为新手,是从哪里耳濡目染学来的这些?”

    原来他早就看出她在演戏,却并没有急于揭露,反而在掀开另一道破绽时,才不疾不徐地拆穿。

    骨子里分明就透着恶劣到极致的坏。

    谢辞序身量本就极高,阔肩窄腰,连手掌都能轻易将她的腰握住,更别提距离如此之近时,视觉上带来的压迫感。

    她能够闻到独属于他身上的乌木香气。

    只需抬眼,视线往上移,就能落在那张一开一阖的薄唇。向来寡言的人,说了这么多话,唇峰的血色似乎也更浓了些。

    像秋日里逆时节绽放的海棠,又或者剔透饱满的石榴粒。

    他其实根本不是唇红齿白那一挂的,峰挺的鼻梁,凌厉的眉骨,以及那双永远衔着傲气的黑眸,这样的人天生适合做高不可攀的上位者。

    越是在神坛上端坐太久,下坠时的反差感也越勾得人欲罢不能。

    岑稚许蜷了蜷手指,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大理石墙面,身体因冰凉的触感而轻颤,在他的注视中,舔了下发干的唇角。

    “我承认,是存了一点私心。但是人都有私心,偶尔的谎言也无伤大雅。”岑稚许同他对视,瓷白的脸颊宛若一朵盛放的玫瑰,她挽起唇角,很是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也会玩枪,而且很厉害,你肯定不会亲自指导我。”

    “说不定还会被你完虐。”她说到这里,彻底找回了底气,温驯面具下的乖戾也露了出来,“我死皮赖脸地跟着晗景过来,总不能是来感受胜负欲的吧?”

    成年人之间的拉扯,往往很难直切要点,就算要表达意欲,也是点到即止,图的就是心照不宣。

    不是为了射击场上胜负欲带来的快感。

    还能为了什么?

    答案在唇边呼之欲出,谢辞序也在等待着她说出口。

    岑稚许知道他想听什么,但现在主导权的引子掌握在她手中,游刃有余的人是她,要是现在甘拜下风,节奏便会全盘打乱。

    她从不做捅破窗户纸的人。

    手掌抵住身后的桌台,借势往前挪了小半寸的距离。呼吸萦绕,从未有过的距离如同不断被压缩逼近极限的零值,谢辞序没料她突如其来的主动,以为她要吻上来,仍旧维持着按兵不动的姿态,眸色逐渐变得幽深。

    看似毫无防备,实则早已预设陷阱。

    可岑稚许只是穿过他双臂下的空隙,拿起了桌台上的奶茶抿了几口,红唇被灵巧的舌尖湿漉漉地勾扫过,在光下潋滟着莹莹水色。

    让谢辞序想到她被含吮过后的手指。

    指尖沾着一点清透的粉。

    不可否认,画面美得惊心动魄。

    也勾人陷入遐思,在君子与纵念的恶之间徘徊。

    “辞哥以为我会拿你的那杯吗?”岑稚许笑容很淡,“那真的只是个玩笑而已。”

    没有人当真。

    除了谢辞序。

    身前的温度骤然抽离,谢辞序毫不留恋地松开对她的禁锢,神情恢复了往日的轻慢淡漠,“现在,你开的玩笑结束了。”

    说完,他转过身往场馆外走去,候在接待大厅的司机正在刷着手机,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想,这又是哪位祖宗,能把太子爷惹成这个样子。

    谢辞序言简意赅地吩咐:“开车。回集团。”

    他真有当即要走的意思,岑稚许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小心触碰到了老虎的尾巴。可是,按照她们相处的逻辑来推断,她说的话,采用的策略,不应该是现在的效果啊。

    她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奈何谢辞序生的人高腿长,生气的时候,步伐迈得极快,一步几乎快顶上她三步。

    匆忙追出来的时候,庄缚青正在做和事佬,询问:“辞哥,这是怎么了?”

    谢辞序从他面前阔步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过来。

    庄缚青应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早有经验,被无视也没恼,疾步跟上去,脸上噙着三分笑,先替岑稚许解围,“阿稚年轻气盛,又还是学生,说话欠考虑,要是哪里得罪了您?我代她给您赔罪。”

    “你代她赔罪。”谢辞序冷笑,一声比一声坠沉,“庄先生,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这么热心肠,会给一个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小姑娘收拾烂摊子。”

    庄缚青不知道里边几分钟的功夫发生了什么,能让岑稚许把人气成这样。但眼下是他喜闻乐见的战局,又怎么会错过。

    “阿稚是晗景的朋友,要是她闯了什么祸,晗景也会跟着心神不宁。”庄缚青声线四平八稳,将原因都归结到爱屋及乌身上,“多照拂一下,也算是为了我那不着调的妹妹。”

    话虽这么说,但谁不知道庄缚青也并非什么好人,去掉伪装,实打实地担得起薄情冷性四个字。

    看似平和的对话底下,是涌动的惊涛骇浪,连庄晗景都为岑稚许暗暗捏了一把汗。

    谢辞序寒戾的视线扫过来,仿佛要将人洞穿,庄晗景脊背阵阵发寒,求助似地用目光搜寻岑稚许,而后者慢了半拍走出来,同谢辞序的眼神短暂交汇后,他什么也没说,冷着脸离开。

    岑稚许追人的步伐不怎么走心,人家都刻意为她停留了半秒,她还能跟丢。

    “谢辞序这回好像是真生气了,刚才那个眼神像是要我皮肉都剜下来似的,你不知道有多吓人……”庄晗景心有余悸地描绘着刚才的局势,语气有些着急,“他不会就直接这样甩手走人了吧?你要不赶紧上去哄哄?”

    “不用。”岑稚许不确定地加了个前缀,“应该不至于。”

    你进我退这种暧昧规则,谢辞序也明白。

    就算她刚才故意引开话题的行为太拙劣,让他心生不满,也不至于当即离开,他没那么小心眼。

    话音刚落,就看到谢辞序上了停靠在台阶前的劳斯莱斯,漆黑锃亮的玻璃隔绝了所有视线,也切断了岑稚许心底那点仅存的侥幸。

    真这么记仇啊?

    手中的丝线放得太长,看不清远处的情景,岑稚许也没办法再维持云淡风轻,她给谢辞序拨了个电话,被男人毫不犹豫地挂断。能挂她电话的人并不多,听筒里传来的忙线音让她觉察到陌生,心下闪过一丝慌乱。

    他不会真的打算以后都不理她了吧?

    岑稚许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界面呈现出亮眼的红色感叹号。

    她这段时间刻意控制着不联系他,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屈指可数,看起来有些冷清寂寥。

    就如同他们之间如履薄冰的关系。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要是换来这种结果,岑稚许并不会甘心,她心一横,将各种战术、矜持都抛之脑后,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车内。

    谢辞序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衣摆仍旧妥帖地收进裤腰里,眼眸深而沉地平视前方,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整个人流露出温贵的疏离感。

    “郑叔,你先下去。”

    司机跟了太子爷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他主动邀请谁上车,这次又见到那位岑小姐,本以为两人能更近一步,哪知气氛急转直下,变得剑拔弩张。

    怕自己揣测错了谢辞序的意思,郑叔同他确认:“谢总,不是要回集团吗?”

    谢辞序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下达命令,“熄火,晚点我通知你,你再过来。”

    “好的。”

    这辆车的私密性极强,从外头根本无法窥见里面的半分,而车内的人却可以用深黑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扫视奔跑而来的人,如同隐匿在黑暗中捕猎的花豹。

    岑稚许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靠近危险,正如猎物往往也无法预知天敌来临。

    幸好车门还没来得及落锁,岑稚许眼疾手快地拉开车门,旋即撞入一双暗流涌动的黑眸,腰肢被男人用滚烫的双手握住,趁着她毫无防备,轻轻一带,她便如误入陷阱的麋鹿,跌坐于男人的怀中。

    明暗交界带来短暂的视觉性失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落锁,岑稚许细白的腕心被他用指腹轻轻碾压,他掌心粗粝,温度却很惊人,沿着青色脉络细细摩挲时,掀起丝丝酥麻的痒。

    谢辞序的眸光晦暗不明,在触及到她剧烈的脉跳后,不再往前。

    等她消化掉几秒的头晕眼花时,才惊觉,她正横坐于男人的腿间,被他强势地锢于怀中,耳畔是他均匀而沉缓的呼吸声,扑洒在她颈侧。

    “岑小姐,你现在的心跳很快。”

    他面上毫无情绪,仿佛只是在单纯陈述。控住她腰肢的骨掌并未移开,属于他的气息将她侵略包裹,才是真正的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岑稚许没有办法再说谎。

    心跳是检验真心最直观的判断,他就这样拿稳了底牌,从容不迫地掌控住她。

    “你炸我?”

    岑稚许眼睫颤动,气息也因奔跑而变得浮软,挺秀的肩线绷得很紧,同他横眉冷对。

    她现在有一点晕头转向,如同宿醉过后,踩着湿软的细砂,在潮汐起伏中一步步没入大海边际。

    她的心的确跳得很快,如同失了序。

    但身体和大脑却对这种感觉有些上瘾。

    柔软如沙丘一般的曲线被他圈在怀中,谢辞序连呼吸都需要维持理智,不让那充满欲念的热潮吞没他。

    “现在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吗。”

    岑稚许浑身都涌起一片极轻的颤栗。尽管这是她平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棋逢对手失败的滋味,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觉得多难堪,而是坠入这张大网里,在他那双深沉如水的黑眸注视下,酥了半边身子。

    她咬紧唇,听到谢辞序耐着性子重复。

    “会钓的人,不止你一个。”

    第19章 陷落 咬。

    被钓的感觉, 好受么?

    谢辞序在她耳边重复。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滚动,哪怕只有几个字, 也性感得让人很难移开眼。

    岑稚许屏了屏呼吸,很是坦诚道:“我感觉相当好。”

    “好?”谢辞序暗着一双眸子,眼神弥漫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唇齿交接, 似是在琢磨着这个字的含义。

    现在都已经坐到了他怀里, 岑稚许索性不再遮掩,丝毫不觉羞赧地打量着他脖颈处的淡青色脉络, 锋锐的锁骨, 以及被衬衣抵住的饱满喉结。

    “如果客观条件允许的话, 我不介意辞哥一直这样钓着我。”岑稚许迎上他审视的视线, 手指也如心中所想般, 攀上那颗说话时会轻轻滚动的喉结。

    温热的触感,摸起来有些硬, 但比起他这样不近人情的性子来说, 还是显得太好欺负。

    她这样明目张胆地伸手触碰男人的喉结,谢辞序不可能没有反应。

    但他并没有出声呵斥, 只是稍微向后抬起下颔,掌拊住她后腰的手掌不可抑制地用了劲, 晦暗的眸子半眯着落向她。

    这样的角度很微妙,明明是从高处落下, 带着利刃般的寒光,却因为彼此姿势的缘故,有种上位者甘愿俯首称臣的味道。

    “岑稚。”他沉声警告,“把你的手放下去。”

    岑稚许的手指还落在那处,因此他厉声轻斥时, 产生了一种让人晕眩般的共鸣感,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发怒时声带的震动,嗡鸣声很浅,同那种吮吸型的小玩具有些像。

    她承认,这个时候联想到女性用品不太合适宜。不过岑女士从小就注重对她的生理教育,教她如何在脆弱的年纪正视身体的改变,也从容地接受该有的欲望。

    比起担心虚无缥缈、更谈不上永恒的爱,她更在意的是,如何取悦自己。

    她没有听谢辞序的话,妩媚懒倦的脸上浮出同他作对的骄矜,“为什么要?你都没把我从你腿上放下去。”

    她竟然还问为什么,谢辞序只觉太阳穴胀痛,开始反思,学了她钓人的方法反制,根本就是目前为止最可笑的错误。

    至少可以算上整个前半生。

    就没有这么荒唐过。

    “我在和你就事论事地讨论,在没有结果之前,岑小姐,请你专心点。”

    岑稚许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我很专心啊。辞哥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帮刚才的每个字都分毫不差的复述一遍。”

    谢辞序没办法跟她讲道理,因为她一个字也不会听。她永远有可以绕开话题的烂道理。

    “我的态度明确,一点也不双标。”

    岑稚许的逻辑通透,言下之意是,她享受着这种被他钓的感觉,所以,出于平等关系之下,她再怎么钓他,也算合情合理。

    谢辞序却只是冷笑,“你就不怕钓错了人,在阴沟里翻了船,被玩弄感情?”

    “爱情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一句反问超出了谢辞序的意料,他沉默地看着她,岑稚许是可以拿着美貌当通行卷的人,但缺了身份地位,美丽很容易成为赌桌上的筹码,谁都会想要警醒一句,流连于这个圈子,倘若只在意感情,必定会摔得遍体鳞伤。

    可惜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的,她太清醒,像一面反光镜,照出他内里的不安。

    “可以填满人生的东西太多了,在我这里,没有哪一项是必需品,只是由无数种不同组合来装点。爱情,大概是调剂,无论有没有,都不影响我继续乐观且愉快地活下去。”

    “至于辞哥说的,被玩弄感情。”她的手沿着他锋锐流畅的下颚线一路往上,闹钟蓦然想起岑女士的话。

    游戏规则,彼此应该心知肚明才好。

    她并不清楚,谢辞序能不能听懂她的暗示。

    “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岑稚许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他抿紧的嘴唇。

    拇指沿着他的唇瓣轻轻摩挲,正如同他曾在她脉搏跳动的位置流连一般。

    在伦敦读书的这一年,她听两位亚裔混血室友分享了许多关于做的经历。她们描述的很细致,讲身体泛潮时的渴望,情到深处时,对方用弥漫着热汗的手指撬开唇关,搅弄时的感觉也会随之加倍。

    那时岑稚许没有在意,兜兜转转,她始终没有找到让她欲念横生的人,没有做过爱,自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们的眼里会涌出兴奋。

    此刻却仿佛明白了。

    她在想,如果跟谢辞序做的时候,让他含咬住她的指尖,像Lena一样粗鲁又凶悍地舔噬,他会同意吗?

    不过才恍然了一瞬,就被谢辞序悉数纳入眼底。似是不满于她坐在他怀里还要分心的行径,指腹略微加重力道,惩罚似地揉按她脆弱的腕心。静脉血管摸起来是有韧劲的,轻轻按下去会有回弹,但谢辞序显然是刻意要她疼,岑稚许不得不簇紧眉梢。

    手指也因此失去了掌控,颤抖着撬开了他的牙关。

    谢辞序的舌尖软得不可思议,温潮的湿意将她笼罩覆盖,比Lena的体温要低,也要命的涩。

    她如梦初醒般想要抽回手,谢辞序粗重的气息也在此刻乱了套,欺身而近,牙齿也咬紧,目光沉得像是一片幽暗的海。海岸线在很多时刻都呈现出灰蓝色,若是没有选中合适的天气,心情也会被那缕潮湿的灰色淹得湿漉漉的。

    人类的牙齿不需要撕咬猎物,不如野兽那样锋利,但要是用了狠劲,也能让人疼得掉下眼泪。

    岑稚许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眶里氤氲出生理性的湿意。

    “疼……”

    如果是别的时候,他弄疼了她,她一定会斤斤计较地讨回来。但数秒前的情景同她设想中的一致,比起痛,更多的是尾椎骨的痒意。她最有感觉的部分,竟然是指尖。

    在这之前,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一点。

    现在她一双手都被谢辞序扣住,他低眸察看她的伤势,牙印的位置泛着青白色,一点血痕湮出来,像是盛开在雪景下的红梅。不过好在她的血小板数量正常,那滴针尖大小的血珠很快便凝成了暗褐色。

    像是一颗小痣。

    她身上总是有很多痣,譬如眼尾的那一颗,耳垂的那一颗,以及左脚踝内侧的一颗。

    “岑稚。”谢辞序蓦然提高了声线唤她,轮廓鲜明的五官逼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有受虐倾向?疼不知道松手?”

    他的语气很凶,岑稚许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我哪里知道谢先生会咬下去。”

    “Rakesh的攻击性还不如谢先生强。”

    一个唤着名字,一个疏离地唤着谢先生。

    上下位地位差调转,因为这场失措的意外,谢辞序被她踩在脚下。而她晃悠着脚趾头,鱼尾裙摆肆无忌惮地扫上男人高傲的脊背。

    谢辞序在她面前积郁的怒气瞬间哑火,心头那头躁动难安的野兽也被他无情地狠狠按住,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心疼。

    他没哄过人,不知道该如何哄,若只是道歉,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到头来还要说他敷衍。唯一能够借鉴的标准,就是冉颂舟浪迹风月场片叶不沾身的总结。

    这些手段和技巧更不能用在她身上,容易让她觉得轻浮。

    思来想去,谢辞序放弃了所有的备选。

    他抱着她下了车,大步流星地为她拉开车门,在副驾的地方安置好。岑稚许抬起眼,见他一副冷峻深沉的模样,掌心拂过安全带,替她扣好。若不是谢辞序这张脸太具有深刻到让人难忘的地步,她真的要怀疑,能够付诸于如此贴心服务的,是哪位眼明心智的侍应生。

    正候在不远处,重新点燃了烟的司机郑叔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谢辞序的长裤被她压出了褶皱,同样为了教她拿枪,挽至臂膀的袖口尚未放下去,锋棱的喉骨沾上些许红色,是她用细长的指甲不慎划上去的痕迹。

    只见向来眼高于顶的男人,竟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不多时,车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全程吃瓜的庄晗景啧啧称叹,“我靠,阿稚也太牛了,这么快就把人哄好,还让他甘愿当司机。那可是谢辞序哎!他俩该不会背着我谈上了——”

    剩下的半截话被庄缚青冷冷打断,“庄晗景。”

    庄晗景急忙捂住瞎说的嘴,生怕接下来半个月的零花钱泡汤。

    都怪谢辞序的气场太强,以至于她忘了,家里还有个随时随地吃了火药桶的哥哥,兴师问罪,秋后问斩,根本逃不掉。

    庄缚青此刻的心情低到了极点,面上凝了层寒霜,“你的反应倒是挺机灵,跟岑稚许配合得天衣无缝。以往她交往过的那些男友里,你也帮了不少忙吧?”

    “这……也就一点点。”庄晗景被他盯得发毛,试图平息她哥莫名其妙的怒火,“反正她的兴趣也不一定能维持多久,你这么警惕,完全没必要嘛。”

    庄缚青移开视线,解释道:“谢辞序跟别人不同,不是她能拿起再放下的人。生意场上,处处树敌不是明智之举。”

    庄晗景一语点破,“难怪阿稚总是绕着你走,嘴硬拧巴的人一点都不讨喜。”

    “你下个以及下下个月的零花钱,自己想办法挣。”

    他半点都不愿意承认,亏庄晗景还屡次想着帮两人缓和关系,现在看来,纯属她自作多情。庄缚青有自己的节奏?呸!活该他把阿稚越推越远。

    两兄妹吵得不欢而散,庄晗景扯着嗓子吼,“庄缚青,你就使劲作,作到最后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从刚才上车后,谢辞序一句话也没说。

    车辆缓缓驶入丽湖湾,这儿的绿化很不错,大片繁茂养眼的绿植丛生,一年四季都有可以盛开的花卉,每个季度都有管家定期更换,哪怕是长期久居,也不会产生视觉疲劳。

    大概是将她带到了距离最近的住处。

    这里是北郊的富人区,有的人讲究风水,因此正位朝向好的别墅,钱与权样样都不能缺少,岑稚许不看重这些,不过岑女士很在意,为她添置的房产里,其中一套就当属丽湖湾三景之一。

    进了安保重重的大门,还需要扫瞳孔锁才能从院子踏入房内,一路上,佣人朝谢辞序颔首,他并未回应,径直带着她上了楼。

    谢辞序的房间布局比她想象中还要简约,色调是传统的暖色,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居住的痕迹。

    见他差人拿来一个医药箱,取出棉签,蘸取碘伏。

    岑稚许将手背在身后,抬眸同他对视。

    她的眼睛很灵动,哪怕是不说话的时候,就那样漫无目的地盯着对方,也容易让人乱了心神,丢盔弃甲只在一息之间。

    谢辞序:“手给我。”

    岑稚许没有动作,明知故问道:“你要做什么?”

    “给你擦药,不然伤口容易细菌感染。”谢辞序示意,“手。”

    记得他曾说过,自己绝不重复同样的话语,如今这条算是彻底破了戒。

    原来折腾这么一通,是为了带来她处理伤口?

    岑稚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谢辞序此刻心绪很乱,拧紧的眉峰就没放下来过,耐心问她在笑什么。

    “你道歉的方式好特别。”岑稚许慢悠悠伸直了胳膊,将掌心展露给他看,“可是,我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哎。”

    第20章 陷落 “要我抱吗?”

    其实那点伤口根本就无足挂齿, 只不过岑稚许的皮肤随了她爸,薄而敏感,才会被齿锋磨破。

    闻言, 谢辞序紧锁的眉总算缓和些许。

    “结痂了也还是要消毒。”他不再看她,微哑的嗓音听起来不及平时有威慑力,素来淡漠的面容浮上一丝不自然。

    相较于平时总挂着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岑稚许更喜欢现在的他。察觉出撩拨他的乐趣, 岑稚许故意将手指往前递了递,“那就麻烦辞哥了。”

    这是赖上他的意思。她的手也很漂亮, 修长纤瘦, 指甲边缘修剪得很齐整, 只涂着一层接近于肉粉色的甲油, 更衬得细腻如白玉。

    先前被他扣紧的腕心有些发红, 在瓷白的肌肤下分外显眼。

    她受伤的手分明仅有一只,此刻却故作懵懂似地摊开两只手给他瞧, 心思如此明目张胆, 目的就是要他抱愧。偏偏她嘴上一点控诉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自然地将掌心递送过来, 倒是让谢辞序挠心。

    拙劣的招数,哪怕看穿过后, 还是会上当。

    谢辞序沉沉黑眸落定,无奈地拖住她的掌背, 将蘸取了碘伏的棉签在她指腹上打圈。或许是怕弄疼她,他的动作很轻柔,沿着结痂的红褐色一点点向里侧擦拭,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连呼吸都放慢。

    岑稚许从没见过这样认真的他。

    她眼波微转, 从他细致而小心的手法中,忍不住想起了大学时期自己同几位师兄、师姐临时应招到考古现场,用小毛刷一点点扫过陶罐表面的尘土,已经出世的涡彩纹陶罐数量众多,她们长时间连续工作了三个月,才将发掘的那批窑尽数不落的带回。

    记忆太过久远,也因此而显得弥足珍贵。

    她收回难得被触动的柔软,盯着指腹的那一团深渍,皱眉。

    谢辞序:“弄痛你了?”

    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伤口,岑稚许平常都不会分出心神去关注,却让一向清冷自傲的谢辞序变得草木皆兵,她顿时觉得有些罪过。

    “疼倒是不疼。”岑稚许心里的愧疚也就那么一瞬,“就是——”

    她抿了抿唇,表情为难。

    谢辞序比她还紧张,“是什么?”

    “有点丑。”

    他压着心等了半天,岑稚许就冒出这么一句话,让谢辞序有些无语。

    岑稚许见他不以为然,不满地晃着手指,试图说服他:“碘伏的颜色留在皮肤上也太突兀了,说不定时间长了还会染上色,还不如酒精。”

    刚才擦药的时候她不说,现在倒是想起来怪他不够贴心了。

    谢辞序:“你那么娇气,要是真用酒精,估计这会又在喊疼。”

    这都被他看穿了?

    岑稚许不作承认,挑着眉毛反驳:“你能不能有点对病人该有的态度。”

    “是。”谢辞序见她还有力气跟他争论,估摸着她的伤算不上大问题,纡尊降贵地配合道:“我的错,不该惹病人生气。”

    岑稚许蓦然安静下来,抬眸看向这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面庞,他正垂着眼,检查她指腹的那一抹划伤。谢辞序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初次见面的时候,寡言到字句都泛着凛冽的冷意。

    察觉到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盯着他看,谢辞序浅挑起半边眉峰,“怎么,病人又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哪里不满?”

    “我想去把表面的碘伏洗掉。”

    谢辞序:“不行。”

    “伤口表面有细菌,洗掉的话未必没有感染的风险。”

    岑稚许哪里是会乖乖听话的人,越不让她做什么,就越要去做。

    她先前四处打量过这里的布局,倒并不复杂,穿过右侧往里走,就是浴室。她轻哼一声,没理会谢辞序平淡无波的建议,抬脚往那边走。

    走了没两步,她就有些后悔了。

    浴室外连着衣帽间,透明橱柜里整齐地排列着套装西服,面料挺括板正,底层的透明抽屉里,依次存放着同色系的领带,以及款式各不相同的领夹。

    他似乎很不喜欢镶钻的款式,没有一枚领夹嵌有钻石,在柔光下呈现清一色的哑光金属色,扫眼望过去,存在感极低。

    收纳分类细致,几乎是按色调从深到浅排列。

    而最里层的橱柜,赫然是男士内裤。

    不偏不倚,正对着她的视线。

    起初她只囫囵扫了一眼,耳廓泛起阵阵热意。什么样的尺寸,才会选择这样夸张的内裤,难道不会空兜吗?

    想着他大概没有跟来,岑稚许忍着脸颊的烫意,抬眸又看了一眼,乌眸像是被黏住般轻颤。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从前偶尔在梦里臆想,也不曾考虑到这些细节。和他接吻时,她也幻想过抵死缠绵的模糊片段,现在只是瞧了眼橱窗里的贴身衣物,连真家伙都没见到,反倒没了那些旖旎的心思,脑子只剩一片空白。

    谢辞序拆了根新的棉签,蘸取完酒精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画面。站在灯光下的少女雪肤乌发,透薄的面颊弥漫着红晕,视线却大胆地落在最里侧的橱柜。

    也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是什么,倘若是羞赧,看一眼就该匆忙移开视线,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她习以为常,偏偏红透的耳根暴露了她的无措。

    是被吓到了?可这也看不出什么。就连晨起时分都没办法全然掩盖凶悍的部分,她应该不至于觉得惊讶。

    谢辞序眸色幽深几分,很难再保持气定神闲的绅士风度。

    再开口时,嗓音已沾上化不开的哑意,“阿稚,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阿稚。

    也只有这个称谓,让她有种被扣住心门真切的实感,仿佛透过重重迷雾,看穿了她的伪装。

    岑稚许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谢辞序逆着光,一双长腿松散地敞开,那双她很欣赏的手中夹着根细白的棉签,凌厉的轮廓线条像是被光影裁成一段黄昏。

    漆黑的眸染上浓郁的侵略性,叫她心脏也重重一跳。

    “……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岑稚许眼睫轻抬起,表情带着一点委屈。她哪里知道会有人将这些贴身衣服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好奇心战胜了非礼勿视,偏偏又被他撞见,害得她莫名腿软。

    当然这些话,她肯定不会告诉他。不仅丢脸,还显得自己很没有见识。

    房间内安静得过分,谢辞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黑眸在她如花蕊般绽放的面上停留,他站在她身侧,只是黑影覆下来都让她感觉呼吸愈发稀薄。

    本就低醇的声线哑得厉害,语句平和地陈述,“你受伤的不是手吗?腿怎么会抽筋。”

    岑稚许又羞又怒,怀疑他是故意存了洞穿她的心思,没好气道:“可能是你房间风水不好,我一靠近你就倒霉。看来以后要绕着辞哥走才行。”

    连风水都能被她扯上来,谢辞序但笑不语,想着总要给她一点面子,没有再追问下去。

    但那细软的腰肢他却不敢再碰,压下翻涌的躁意,气息滚烫而低沉,“扶着我。”

    岑稚许最初不肯,站在旁边同他僵持。她要跟他作对,谢辞序拿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先替她擦拭指尖。

    酒精沾上皮肤的触感微凉,很快便挥发了,除了皮肤有点紧绷以外,也没有别的不适。

    等处理完这一切,谢辞序才启唇道:“严格来说,这里算不上我家。你要觉得这里不好,想绕着走,该要远离的应该是谢氏集团,而不是我。”

    关于谢家内斗那些腥风血雨,岑稚许多少听过一些。谢砚庭和那几位谢家叔伯都是狠角色,不过到了谢辞序这代,拢共就这么位独子,她本来觉得他应该过得不会太差。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尽对。

    她坏归坏,倒没有在人伤口上撒盐的习惯。

    岑稚许安分着扶着他的肩,难得没有就此打趣,只顺着将沉重话题引向轻快的部分,“放心,我就算去路边摆摊卖艺,也不会把简历往谢氏集团递。”

    “递了也没用。谢氏这边没有符合你专业的岗位,要来的话,只能委屈你做些和兴趣无关的事。”

    他并不是觉得她不能做好,事实上,人都是在磨练中成长的,稍加指导,就能成长地很优秀。只是,工作往往会磨灭天赋和灵气,他从私心上来讲,不希望她泯然。

    思及此,谢辞序并没有未自己的转变而感到多少惊讶,而是很平静地接受。

    目光在她面上停留几秒,“你还有几年毕业?”

    岑稚许微微发愣。

    他大概误以为她还是京北大学的学生,事实上,她两年前就毕业了。非要论的话,距离硕士结业还有两年,不过会不会中途肄业还是未知数。

    她模棱两可道:“保守估计两年。”

    果不其然,谢辞序撩眉看她,“还有不保守的情况?”

    “万一延毕呢?”岑稚许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本科都能延毕……?”

    谢辞序的眸光带着耐人寻味的探究,仿佛这是什么极其难以理解的事。

    以至于岑稚许有一种被他嫌弃了智商的错觉。

    “就不能是我舍不得学生时代嘛。”

    岑稚许看出了他的无语,不想再继续深入探讨。

    天色将晚,谢氏夫妻难保不会突然回来。谢砚庭在生意场上见过岑琼兰,岑稚许不确定他是否认得出她,要是在这时候露馅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而且,他今天的温柔超支得过分,她总觉得,再继续待下去,迟早溺毙在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辞哥待会能把我送回去吗?”

    “我也不在这里过夜。”谢辞序顺手关了衣帽间的灯,霎时间,房内陷入漆黑一片。

    岑稚许在这场钓系游戏里作了一点弊,因此能够很快地理解他这个行为的含义。

    ——不想让人知道他回来过。

    两人的出发点各不相同,此刻竟巧合地殊途同归。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灼热的体温和似兰似茶的香气分外明晰。

    岑稚许顺势道:“辞哥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腿不抽筋了?”

    她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影响的。已经好了。”

    “嗯。”谢辞序身形未动。

    四周都是来自他身上的浅淡香气,如同海潮般将她包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就没办法借助她所学的心理战术来分析敌情,此时的她和海上航行的孤舟无异,岑稚许在这寂静的氛围中,逐渐丧失那份从容。

    指尖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摆。

    “要我抱吗?”

    谢辞序的声音犹如青瓷坠地,不同于以往的冷淡,这声嗓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迁就。

    又或许是她此刻失去了判断力,才会觉得他现在是在耐着性子哄她。

    岑稚许没有告诉他的是,她有一点夜盲症,先天性遗传,源于岑女士,这些年有私人医生定期检查她的身体各项指标,因此平时同正常人无异。只有在这种骤暗的环境里,才会显现出来。

    她闭上眼,很轻地点头,咬着唇说:“要。”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腰际,将她懒腰抱起。谢辞序的步伐很平稳,臂膀也足够宽阔,滚烫的体温给她一种很强大的安全感,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理解为什么岑琼兰最后偏偏会选择谈衍。

    岑家别墅的夜晚总有几缕亮光,永不熄灭,那是谈衍为她们留的。

    谈衍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那时候,喜欢岑琼兰的天之骄子犹如过江之卿,却只有他,甘愿为岑琼兰作出一切让步。愿意冠以她的姓,让她凌驾于自己之上。

    庭院里的夜灯依次点亮,岑稚许看见了谢辞序迈动步伐的长影,他朦胧的轮廓也由远及近,流畅冷戾的下颔线映入眼前。

    岑稚许飘忽而泛软的心神也逐渐变得冷静。

    谢辞序这样高傲的人,怎么会为她折腰。

    她收回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任由谢辞序抱着她从电梯厅直达下沉式停车场。车库共有三层,不知哪些是他的藏品,哪些又是他父亲的,几乎要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谢辞序似乎嫌库里南太笨重,换了一辆魅影。

    舒适性上倒是差不多,只不过魅影后排的车门设计方便女士下车,但她今天没穿裙子,也就体会不到细节上的贴心。

    见她自顾自地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的位置,谢辞序站在月色下,冷冷清清地望着她。

    “你确定要坐这儿?”

    岑稚许刚才光顾着摒去胸腔里那点泛滥的心思了,下意识坐到了她常坐的位置,一时间忘了,她扮演的角色好像不应该这么轻车熟路地拉开豪车车门,连一点惊叹之色都没有,这完全不合逻辑。

    她故作端庄地挺直了脊背,仰起下巴,试探性地道:“不可以吗?”

    或许是她很少在谢辞序面前做出乖巧局促的样子,谢辞序有些难以忍受地偏垂开视线,喉结轻滚。

    “从礼节上来讲,你坐在这个位置,相当于把我当成你的司机。”

    岑稚许当然明白,她只是没改过来习惯。

    sorry,把传闻中清傲矜冷的谢家太子爷当司机,这要是真的写进简历里,应该也算一笔浓墨重彩的经历?

    谁让她总能在逗谢辞序这件事上找到乐趣,并且乐此不疲。

    岑稚许眨了下眼,清亮的眸撞进他视线,冠冕堂皇地说:“可是没有其他位置能坐了。”

    谢辞序:“你看不见副驾?”

    这人怎么还拐弯抹角的骂人呢?

    岑稚许翘起唇角,口吻轻飘飘,“众所周知,副驾是女朋友坐的,我哪里知道,辞哥的女朋友会不会介意曾经有别的人坐过,要是她比较小气,回过头来报复我,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岑稚。”谢辞序黑了脸,蓦然沉声打断她。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他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眼里迸出的浮躁像是要将她吞噬。

    岑稚许承认玩笑好像开得有点过,她倒也不心虚,笑吟吟找补道:“啊,不好意思,忘了两个字。未来。”

    “未来的女朋友。”

    “没有。”

    谢辞序的声色泛着冷,坠了寒冰似地砸下来。

    就这两个字,叫人难以琢磨。

    是没有除了她以外的未来,还是没有女朋友。

    岑稚许装作听不出深意,也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抬眸冲他和气地笑笑:“别生气了,气多伤肝。我可不想辞哥比我先走。”

    谢辞序静了两秒,用指骨抵住眉心,缓解被她点燃的不虞。

    “我说,没有。”他加重语气重复。

    “以后也不会有。”

    岑稚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所以,你可以坐副驾。”

    谢辞序意味深长的视线随着声音凝过去,“不会有人报复你。”

    岑稚许不会把这种话当真,挽唇似笑非笑:“你保证?”

    他没说话,漫不经心地勾着车钥匙转了一圈,凌厉而冷峻的眉眼依旧淡漠,黑眸徐徐落过来,岑稚许的心跳倏地发紧。

    可惜那种紧促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殆尽。

    左右也是逗趣,他应与不应也无所谓,岑稚许没放在心上。

    在须臾的沉默尽头。

    谢辞序的嗓音沉在耳畔,似蔚蓝的海水般将她包裹。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