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271 生日序曲
饶是林梦这种能面不改色写各种paro的大手子也觉得，这群网友脑补得实在是有点过了。
虽然诡都里面描写各种副本奇诡怪异，常出反转吧，但大体上还是一本比较传统的无限流小说，要是影子能继承如许的节操，那多半是不会出现这种二三次元联动的剧情的。
可很快林梦就被打脸了。
她还来不及为前面那一连串诡诈百出的坑而心惊胆战，转眼就看到一个打扮得好像进入了吃鸡游戏的寸头男人一脸鬼鬼祟祟地开了门。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人和漫画里其他人画风都不太一样？好像格外的……平凡？】
【不要关注那张跟你我照镜子一样的脸了！影子你怎么学会植入广告了啊？！优衣柜、林马、麦克……啊啊啊资本家给你塞了多少钱，让你这样昧着良心画二三次元联动？！】
【我就说这原创剧本不行吧？！三次元穿进二次元这剧情还能看吗？！】
林梦也觉得这种二三次元联动有点荒唐，甚至怀疑是画手收钱了。不过她冷静下来之后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脸，忽然发现这人长得有点眼熟。
却是像是其他人说的那样，这个角色的画风和其他人都有些不同，他的脸比其他人都要写实，所以也更容易辨认面部特征。
比如林梦就觉得，这人越看越像她三次元里认识的一个人。
“不会吧……”她自言自语道，“十佳青年大佬？？？”
刚开始只是觉得眉眼略有些相似，可看到最后却觉得越看越像。特别是当她想起A漫举办的线下活动中诡都十佳青年离奇失踪时，这种既视感就更加强烈了。
她忽然激动地抓住了旁边尤淼的胳膊，信口开河：“淼，你说刚才十佳青年突然消失，他……不会是在大雪中穿书了吧？！”
她手下的胳膊抖了一下，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前面的司机也抖了一下。
尤淼震惊于林梦的脑补能力，同时也很理解前方司机的恐惧——因为车上没啥人，他估计是一早就听着两人交谈了。任谁正在大雪天小心翼翼开车，听到说就在刚才有人同样雪天开车穿越到鬼故事世界，恐怕都安宁不下来。
林梦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脱口而出之后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荒谬了，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虚拟和现实分不清楚，便继续看起了剧情。
只有尤淼注意到，诡都十佳青年的画风虽然还原了现实，但影子充分运用了分镜和剧本剪切，把他自报真实信息的剧情全部删除了，所以在这里，这只是个自称“石佳”的有些奇怪的探索者而已。真正把他怀疑到现实中的人也没多少。
大家基本上都沉浸在难得重新出场的游三水的戏份中。影子的画工好像又精进了，女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游刃有余，就像是一头在黑暗中匍匐狩猎的黑豹一般，战斗的动作张力十足，可又悄然无声，一击必杀。
最重要的是，游三水身上的气质好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初出场的游三水，身上带着夺人的气势，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寒意森然锐不可当，可同时也带着强烈的怨气和……茫然。
她平等地憎恨身边的一切，手段酷烈可又带着些焦躁，无怪当时论坛上好多人直接把她定性为非人类复仇者。
可是在这个副本里，游三水却明显强大多了，也从容多了。
就好像一个大国手已经布好了所有棋眼，刚刚布下第一子的时候也许她还带着些凝重，但是现在她就只需要游刃有余地按照计划补齐一些边角，然后冷眼看着自己的那些目标一个个自投罗网。
“也对啊，她当初只是一个人，可是现在，她已经有了很多伙伴了。”林梦非常感慨地说道，然后又皱了皱眉，“就是这个石佳，怎么这么碍眼呢？wuli三水为啥要这么保护他啊？哎，真想把他拖出来我自己上。”
尤淼又是默不作声脚趾抠地了一下。
相信我，诡都十佳青年当时也特别想要和你交换。毕竟比起在纸片人墙头身边真正出生入死，他肯定还是更想在安全的地方更全面地欣赏剧情内容……吧？
有这个疑问的并不止林梦一个，评论区里面，对石佳的质疑比比皆是。
就剧情而言，新加入的这个“石佳”其实是有些多余的。因为副本已经进行到大佬的龙争虎斗阶段，其实是不再需要这种小白抱大腿情节来衬托人物形象了。虽然这人着墨不多，但放在这里也确实碍眼。
但是，随着剧情进展到关键地方，大楼一层层被月亮放出来的怪物擦除消失，石佳逃命本事不行，最后半个身子都落在了下面，然后才被众人拉了上去。
当时情况生死一线，当事人可能慌乱中没有察觉，但是在漫画里，影子确实足足用了两个分镜来描绘这生死一刻。读者们清楚看到连大楼都已经在那圆形橡皮的操作下擦掉了，可却只有青年的半截身体还留在外面。略微晃荡了一下，才被人拉了上去。
【啊？？这人不是个小白吗？为什么元素研究院资深调查员都被抹杀了，他却没事啊？】
【人家只是表现得像个小白而已，前面就有人怀疑他在扮猪吃老虎了。甚至说是游三水阵营的秘密武器也有可能啊。】
【有可能啊，你们没看游三水也看到了那一幕，但是她对这个人却没有任何处理吗？明显她知道这个人就是有这样不怕不可描述的特质！】
【我觉得你们想得有点多了，游三水单纯就是没空搭理这人吧。你看这个副本里她跟个救火队长似的，忙得恨不得来八个分身，区区一个小白不值得她费心吧。】
这条评论得到了不少赞同。因为肉眼可见这个副本的难度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高得多，就像是行走在钢丝上攀登魔塔一样，关关难过关关致命。而游三水便是其中最勇猛的斗士。手执神兵利器一往无前，一路冲杀往上，一直攀附着月桂树来到凌霄宝殿。
【太帅了，太帅了啊——尖叫！！】
【郭文生你死得好啊！！！我早就觉得这种人凌迟一万遍都不足以弥补他犯下的错，还在担心活的时候就是个圣母的游三水会真的放过他……现在太好了！这种人就该一直当试验品，一直活着一直痛苦！】
【好耶！陈克己死了，我们的明副部终于能顶上了！】
【还有付林那个老登！一直打压我们姬部长，扣她经费，这次终于栽了吧？！】
游三水杀穿的不止是诡境，更是元素研究院近年来越发腐朽的制度。
这群从地狱杀出来的复仇者身上背负着战友的尸体，更背负着悍不畏死的仇恨。以郭文生为契机，借由游三水掌握的名单，他们迅速起底了阴影视界的党羽，虽然代价惨重，但在短短一天之内剜除了藏在元素研究院内的毒瘤，对于他们的未来具有重大影响。
而最重要的是，就在和过年诡境彻底结合的郭文生被关进诡核库内的时候，漫画内的镜头骤然拉高。变成了一副诡都世界的全地图。
整个星球都被淡淡的雾气笼罩着，灰暗的大地上分布着无数小亮点。而元素研究院也只是其中比较亮的一个而已。
如果有比较擅长归纳总结的人，就会发现亮点的分布其实是与人类的活动分布息息相关的。人类越是繁荣的地方亮点越多越亮，而那些一片黑暗的地方，则是诡都世界里记载中已经完全被鬼怪们控制的区域。
可是下一格漫画里，有个原本是一片漆黑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点光芒。
那一点光芒快速扩大，最终占据了整个屏幕，光芒与雾气之中，现出了一张如临风孤鹤一般的面孔。
作为一个一出场就热度直接登顶、直接占据了诡都同人圈半壁江山的烫女人，这张脸甫一出现就被大片尖叫的评论占据了。尤淼不得不关掉评论才能看清楚自己当时并未经历的这一幕的内容。
归玄手提一盏风灯，那点光亮就是她手中的灯发出的。她的另外一只手指间却把玩着一截洁白如玉的骨头。
突然间，一缕细细的金光从那根骨头上亮了起来，纤弱得几不可见的微光笔直伸向前方，伸入浓雾中的某个地方。
“啊，找到了。”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五指猛地攥紧，然后悠然迈步，顺着那缕金光从容走进了前方的浓雾之中。
风灯的光芒中，依稀可见周围是黑漆漆的街道和建筑，她擦身而过的路牌上写着“黑海城”三个血字。
同一时刻，某片不知名的沼泽中。
高大男人的身影从树林中慢步走出，他的手中也拿着一截雪白人骨，骨头上同样连出一根细细金线。
男人的脖子上空空如也，他珍惜地摸了摸手中抱着的头颅，然后把人头放到了自己脖子上。抬头遥望向远方，英挺却僵硬的脸上忽而露出一个笑来。
“三千年了。”他低喃，“主君，祝您生日快乐。”
第272章 272 各方云动
黑暗的教堂中，地下的棺材被人推开，里面苍老的男人面露惊恐，看着被自己放在胸前却突然亮起了金光的骨头。
无人的草原上，闭目行走的女占星师忽然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感地抬眼望向被金线穿过的天空。
不是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但看到的人都无一例外神情大变。大概七八道金光在诡都地图的空中汇聚，聚合点正是最开始从黑暗中亮起来的那一点。
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徐徐睁开。
镜头一转，却是又回到了元素研究院。
一盏烛火摇曳，照射出周围整齐排布的直达屋顶的书架。游三水坐在烛影中，垂眸认真阅读着泛黄纸张上的字迹。
这里是全书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元素研究院的据说只有院长议会成员可以进入的0号档案室。这里有近千个书架，藏着浩如烟海或许一辈子也无法研读完的古老文书，有的是因为可能颠覆正史的无确凿证据的邪门野史，有的则是被施加了古怪诅咒如果不加防护阅读就会致死的人皮卷……无数危险的文字让这里被严格禁止一切现代化工业的产物，而且所有的资料也从不对外人公开。
0号档案室像是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工业还没有诞生的古老年代，烛光之中，游三水的银发垂下来，苍白深邃的面容掩藏在发丝的阴影中，就像是从中世纪传说里走出来的吸血鬼一般。
她的嘴唇无声翕动，念出纸页上的文字。
【上古有异女，可通天彻地，沟通阴阳。与天魔斗，遭叛而身死。】
金色的眼睛眨了眨，从茫然逐渐变得清明。
【斫作六，化为圣骨。护六方诡地，拒天魔于方外，世乃安。】
眼睛的主人缓缓推开了什么东西，一张精致到雌雄莫辨的少年面孔出现在微光中，他好像是刚从什么潮湿的地方坐起来，漆黑的头发一缕缕沾湿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世有帝王枭，闻异女长生之名，乃遣万人入边，掘地百尺，不见圣骨，唯铁书一卷，空无一字，携书入京。】
少年自阴影中站起身来，赤足踩在地板上，阴影中隐约可见干皮包裹着枯骨的骨架，可踏入光中的已经是圆润纤长的足踝，腕上还系着黄金翡翠璎珞。宛如盛世古都里在元月高台上轻盈旋舞的神仙妃子，皎洁月色与西域熏香融为一体，蒸腾出一种古老的勃勃生机来。
少年半个身子都来到了光中，他的脖子上带着同样华贵的明珠白玉金项圈，可被那一串珠宝挂在平坦的胸膛前的，却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皮圆筒，看不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归，人夜魇之，癔亡过半。未还京，将闻帝崩。是夜有少年入梦，持刀笔于榻前刻书。将怒，问其来意，笑曰，吾乃天母史官，非君唤吾耶？将惊，醒而见月照铁书，上载京中帝崩始末，言将死期将至。】
少年已经彻底走了出来，他身着充满异域风格的华丽胡服，行走间露出一截小麦色的柔韧腰身。他抬手抚摸着胸前那个铁皮圆筒，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和金属交击出清脆的一声响。
当镜头拉远的时候，依稀能看到他离开的地方露出一个拉开的大抽屉，有些像是停放尸体的冷藏柜。
他的手指轻拂过布满锈迹的铁筒，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金色眼瞳中漾出细碎波纹，仿佛泪水滴落金瓯。
“首领，是您回来了吗？”他低喃着，“只是史青已死，如今也只能帮您记下阴间鬼史了。”
【将怒而焚之，铁书水火不侵。乃沉之青河下。次日，遥见无头男立高岗上。山崩地坼，无人生还。】
自称史青的少年拉开了门，从容离开了这个他不知待了多久的停尸房，他的背影消失在向上楼梯尽头，而另外一边，垂目的游三水似有所感一般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尤淼：……
她当时纯粹就是低头时间长了，按照社畜的习惯活动一下脖子。影子倒是很会抓角度，把她画得这么有深意。
林梦显然get到了这种深意。她用激动的手指翻过下一页，就看到游三水阅读的书卷显出了最后一页。
那却不是文字。
古旧的仿佛人皮材质的书页上，用寥寥几笔简单线条绘出了一只人手。这只手正在把一只铁皮圆筒从水中捞出来，那同样用几笔线条勾勒的水面晃荡了一下，然后书页重新变成了一片空白。
游三水仍然微微抬着头，目光像是穿透了元素研究院的屋顶，看向了未知的远方。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人和她一样，都突然抬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自由核心第三城，正在和微生零交谈的卢征龙突然表情痛苦地按住了自己的左臂。
“怎么了？”微生零关心地问道。
“突然疼起来了……”卢征龙表情扭曲地挽起左手衣袖，露出了肌肉紧实的小臂。手臂上本来是包裹着绷带的，可现在，绷带已经被下面的东西撑得爆裂开来，露出了一只被压扁了然后紧紧吸附在皮肤上的死婴。
现在，那个脑袋扁平的死婴正张大了嘴，发出只有卢征龙自己能听到的歇斯底里的哭嚎，可连微生零都看到了它正在拼命挣扎，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一样扭动着朝一个方向扑去。
“有非常可怕的东西被放了出来……就在那个方向。”卢征龙神情狰狞地说道。
“那里？好像是黑海城的方向……”
玉衡都市诡调局地下深处，一个占地上千平米的大房间里正响起刺耳的警报。乌月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披上衣服就匆匆来到房间内。她紧盯着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大屏幕上一块被浓郁紫色笼罩的区域，语气严肃：“诡异程度几级？”
“……十二级。”
乌月讶然：“这么高？”
技术人员摇头：“不，说是十二级，是因为我们现在定义的非磁探测系统中，最高等级就是十二级，而实际上这东西可能远远超过了我们能监测的范围。”
乌月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隐形耳机里传来一道已经和低等AI没什么区别的机械女声：“黑海城活过来了。”
“黑海城里面有什么？”乌月开口问道。
工作人员连忙去调取资料，而耳机里的女声已经再次说道：“那里有六百万常住人口、十条室内地铁线、五座甲级医院，基础设施相当完善——如果你让那些人查的话，多半就是这类信息。可是，他们不会告诉你，黑海城中还藏着可以让全人类完成一次种族跃迁进化的圣骨。”
乌月紧抿嘴唇，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诡调局的工作人员很快找来了资料，乌月匆匆一看，发现和那声音说的并无差别——都是诡境降临前黑海城的常规资料。而之后的黑海城已经完全变成了与世隔绝之地，没有人知道那里的任何信息。
“看吧，普通人类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你们被诡境围剿，收缩，终将无处可逃。你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像我一样成为意识永存的数据生物，二是选择阴影视界那条路——用圣骨完成种族整体进化。”
那声音冷静到残酷，让乌月感觉无比陌生。她再一次意识到那个给了自己一条通天之路的女人已经真的死去了，虽然她仍然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可现在存在的部分，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不劳你费心了，我们会选择出最适合的道路的。”乌月冷漠地回答，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和从前谨小慎微的“千面魔女”相比，此刻的她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有的人，仍然只在黑暗中才能找到舒适区。
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喘着粗气躲进废弃的木屋中，反手死死关上了门。
这里并不安全，但是能帮他暂时躲开后面那些鬼怪的追杀。他谨慎地在出入口处又贴了好几张黄符，然后才疲惫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摸出了一个收音机。
收音机里在播放元素研究院的公开广播，男人两眼无神地听着里面的男声肃穆介绍当前情况。
“……黑海城开启，诡境全面降临，同胞们，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我们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无论是人类，还是……超凡。”
男人听着听着，忽然愤愤地把一张身份卡往面前地上狠狠一砸，咬牙切齿：“江述……游三水！我就是死也不会去找你的！”
那张身份卡上，赫然也有一条极其微弱的金色光线，断断续续连接向遥远的方向。
画面切换，是钟凌虚正在调集第一城的军力，是江述满脸疲惫地离开深夜的办公室，是银发蓝眼的少年虚影站在走廊阴影处张望着禁闭的0号档案室的门……
画面终于重新回到室内。游三水低下头来，嘴角挂上了一抹微笑。紧接着，更新彻底结束。
尤淼抬起头来的时候，林梦已经看了她很久了。
她的表情困惑又充满了挣扎，就好像刚刚上完了一节阅读理解语文课，左眼写着“这是啥”，右眼写着“这又是啥”。
“最后这段……”尤淼想要替她问出自己当时就没看懂的疑问。
“最后这段你也看懂了对吧？！”林梦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那个美少年！他是刑天安排下的最后一枚棋子啊！！”
尤淼：？？？
不是，这节阅读理解课不是说好了大家都看不懂的吗？怎么你偷偷就考了满分啊？！
第273章 273 如何转述一件不能说出的事……
尤淼在0号档案室里已经做过一次阅读理解了。
只是当时并没有这么多的画面切换。她一个人对着蜡烛苦逼地研究面前半文半白的奇怪记录，而且看到的信息也远比漫画里显示的多得多。更加详细地了解了这个世界对于天母传说的记载，也顺便把记录最多的刑天的角色卡给解锁了。
漫画里放出来的这段，是她当时看完之后感觉信息量最大、也是最奇怪的内容。还是何清婉懂她，把这段放出来让群众们帮她一起分析。
只是尤淼没想到，林梦居然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把那段记录里的奇怪少年直接定义成了刑天的后手。
“我就看出了记录里那个‘无头男’可能是指刑天，别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尤淼困惑道。
林梦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很快翻到了其中几张自己的截图上。胸有成竹道：“最后这一段，算是回忆穿插现实，也就是说，现实和记录是一一对应的。这也是影子老喜欢用的手法了。你看这段记录，前面一半，上古异女，应该是指游三水。但是这一段，却和一个在停尸间里死而复生的少年穿插进行着，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这个少年就是记录里的那一个，而且也是游三水阵营的？”尤淼猜测着。
而且说不定还就是我的下一个马甲。
这么好看，又这么神秘，额滴，都是额滴。
林梦打了个响指：“没错！而且从那段记录上来看，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游三水死去很多年后了。一个帝王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圣骨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就动了心思，派一个将军率领上万人的军队进入边地，但是没挖出圣骨，却找到了一卷铁书，应该就是这个。”
她把其中一格史青的特写放大，影子用了堪称浪费的笔法详细描绘了这个少年的美貌和他身上佩戴的极尽华美的首饰，当然也包括了胸前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格格不入的铁皮圆筒。
“这东西为什么会是书？”尤淼问出了自己看漫画时就产生的疑问。
“哦，这个是以前的旅人用过的东西。我在博物馆里见到过。那个圆筒里面有机关，一拉封口就能拉出卷在里面的皮子之类，一般用作在旅途中记录东西。所以说这玩意儿是铁书也没错。”
奉命去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将军，却只挖出了一卷铁书，为了复命他带上了这东西回去。可在过程中却状况百出，大军遭遇梦魇，大半的人发疯而死，甚至半路上还得知了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
哪怕是现代人都会觉得自己霉运缠身，更别提那个对鬼神无比信服的年代了。记录中虽然没写，但尤淼觉得，当时那个将军应该是做了不少驱邪的操作。可是没什么效果不说，当夜还梦到了一个少年。
“这个史青，是个史官。”林梦划拉出两张图片说道。一张是记录中那句“吾乃天母史官”，另外一张是刚从停尸柜里爬出来自言自语的少年。
“但是，他说自己是记录历史的，这说法却不对。”林梦话锋一转突然道，“史官这个名称，是人类进入封建社会之后才出现的，在部落时代，史官的前身是巫祝。那时候还没什么以史为鉴的说法，他们负责观测并记录天相，并根据记载占卜吉凶。”
尤淼沉默片刻，神情古怪：“你是说……欧菲亚，还有归玄？”
林梦打了个响指：“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在游三水的地盘，有预言家，还有能超度亡魂的反复转世了好几次的道士，这个巫祝就很多余了。所以这个少年当初应该只是个单纯的历史记录者，而在那个蒙昧的年代，这种人的职位是很低的，从组织架构上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替补，完全不像道长和欧菲亚那样可以直接参与进游三水复活计划中。”
这么说也挺有道理，但是……
“那你怎么能确定，他是刑天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
“证据有两个，第一，记录中记载了，无头男把整支队伍全部灭掉了，没有一人生还，那么，这段记录是谁记载下来的？能把皇帝命人出征的细节都写到里面，肯定不可能是偶然路过目睹这一幕的路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记载的人，就是亲手缔造了这一切的人，也就是说，史青，或者刑天！”
不等尤淼提出疑问，林梦神秘一笑，把最后一张图片怼到了尤淼面前。那是人皮卷上的最后一幕，一只手把铁书筒从水里捞出来的画面。
“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证据，你看这只手。虽然描绘得简单，但能从铁书筒和手的大小对比看出这是一个很高大的男性的手。食指处有两处伤疤，而这个特征……”
她点开手机相册截图，划出一副从漫画第三个副本中截的图片。那正是刑天双手捧着游三水的头献上的特写，尤淼没注意过这里，现在被林梦这么一提醒，果然看到那只手上确实有同样的伤口。
尤淼：……
你们这些大佬都是拿着显微镜看漫画的吗？！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我是不是不配和你一起玩啊？！
她的震撼显然让林梦很是享受。她骄傲地说：“所以，从青河里把铁书筒捞出来的人是刑天，加上被史青召唤出来杀死想要觊觎游三水的尸体的人也是他，基本可以断定，刑天和这个当初并不重要的小史官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你看，刑天都能让蒹葭在古战场看守三千年的复仇名单，安插另外一个重要的棋子难道不是很有可能吗？”
“确实很有可能。”尤淼心悦诚服地说，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史青可能有什么能力，在副本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了。
“我要赶紧把这个贴子发上去，这次我必定要比那个刚玩失踪的诡都十佳青年快！”林梦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和诡都十佳青年争C位了。
然而她一个贴子还没编辑完，论坛首页上，另外一个标着hot的贴子就像是坐火箭一样迅速飙升了起来，而且再也没下去过。
“我敲！！！”林梦忍不住爆了句粗，眼睛都恨得发绿了，“诡都十佳青年——怎么又是你？！刚刚迷路回来还有兴致看漫画水论坛？你是不是故意玩失踪的啊——”
林梦像是周瑜见到诸葛亮一样愤怒，而且在看清了诡都十佳青年那个贴子的标题之后怒气更盛——诡都十佳青年这次发的贴子题目是《穿进诡都漫画后我在副本抱大腿的日常》。
和他之前抠原作细节试图还原真相的风格截然不同，还包含了两个某绿色网站榜单高频词，标题党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人现在简直为了蹭热度毫无底线！他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诡都十佳青年了！
林梦有点愤怒还有点不解，可尤淼却是看着那个名字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诡都十佳青年是真的穿进了漫画里，但是，难道诡都十佳青年难道就打算这么直接把自己的真实经历写出来，然后希望大家都相信他的话？
抱着“我倒要看看你想让大家怎么相信你”的念头，尤淼点进了诡都十佳青年的贴子。
【我叫石佳，是一本平平无奇的无限流漫画的平平无奇的读者。一个平平无奇的休息日，我发现我正在追读的这本漫画更新的剧情里面有一个炮灰和我同名，于是我就这么平平无奇地穿书了。】
【然后平平无奇地脚踩主角手撕反派称霸了世界对吧？十佳青年大佬你怎么了？我还等着看你的分析贴呢，怎么突然开始分享你刚编的故事了啊！！】
【就是啊，这次更新料这么足，大佬你想写代入同人我们也没意见，但是能不能先把剧情分析了再写？我看得很蒙圈啊！】
十佳青年刚刚发了一楼，下面就有许多人对他的风格转变发起了质疑。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编了下去。
【虽然我在穿书之前对剧情也算有所了解，但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在无限流这种高危世界我显然很难靠自己活下去，于是我决定给自己找一个大腿——正好，我看漫画的时候的墙头主动找了过来。于是我毫不犹豫抛弃尊严抱紧了她的大腿。】
【我墙头的人和我之前脑补中一样好，帅酷强悍稳重可靠，靠着抱大腿我成功混进了漫画主角团，赢得了他们的信任，还偷偷拍了好多张我其他墙头的照片甚至合照。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了我的一个致命错误——我没有身份卡。】
【他们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并开始驱逐我。没办法，我慌不择路之中灵机一动，选择了和这个副本中最大的BOSS合作。祂虽然很危险，但只要不和祂对视，我就还算安全。最终，在祂的掩护下，我成功坐上了我的车子，并且依靠导航的力量沿着道路开出了副本，回到了现实世界。】
【以上，就是我在穿书后的一些经验总结，如果有一天大家也穿书了，一定要试试哦！】
第274章 274 宣告忠诚吧
【？？？】
林梦：？？？
她脸上写满了和论坛网友回复同款的问号，甚至点击了“只看楼主”，终于确定诡都十佳青年的更新就这么多，没有后续，没有说明，甚至连他最擅长的对剧情的分析也没有，就这么突然地结束了。
“搞什么啊？这篇同人文写得这么糙也就算了，关键是，这根本不是诡都十佳青年的风格啊。”林梦充满了困惑。
她现实中也认识柳拂林，知道这是个能为了论坛网友的质疑线下跨省寻找答案的老杠精了，这么一个人，在如此重量级的更新之后却只发了一篇看起来像是大纲一样的同人文，这风格和他之前的差异实在太大。也难怪这个贴子的hot全部都是被问号撑起来的了。
然而当她看到身边朋友的表情时，却发现尤淼并没有和她一样困惑，反倒是表情严肃，充满了敬佩和感慨。
“怎么了，淼，难道你觉得这篇同人写得很好看吗？”
尤淼看了她一眼，肃然道：“好不好看不是重点，有没有用才是真的。”
“？”
“你不觉得，这篇同人文很奇怪吗？”
“是挺奇怪的。”林梦点头，“和诡都十佳青年的个人风格就不是一个画风的，而且……里面有很多东西，好像和漫画矛盾了，超大规模的OOC了。”
“对！就是这种矛盾。太明显了，而且像是刻意为之，再深入思考一下，简直就像是想要通过这种矛盾在给我们传达什么信息一样！”
“？！”
林梦已经被自己朋友的脑回路惊呆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能脑补的了，没想到尤淼的脑回路居然比自己还要大。她怎么不说是诡都十佳青年穿书回不去了呢？
尤淼却是一脸严肃：“你刚才也猜诡都十佳青年是穿书了对吧？现在想想，他当时失踪的情况真的很奇怪啊。就算是导航出了错，也不可能开车开到一个周围的楼全部关着灯、看不到一个人的地方。而且现在的通讯这么发达了，只要他还在境内，就不太可能信号中断。你觉得，他当时还在S市吗？”
林梦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想到诡都十佳青年失踪时的场景，又看了看漫画里“石佳”的长相，她突然又有点相信了。
“可他自己说是迷路了，并没有说是穿越啊。”林梦弱弱说道。
“有可能是被限制了，没办法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呢？很多无限小说里都有这种设定吧。重点是他的这个贴子，实在太怪异了。众所周知，在诡境中，但凡你感觉怪异的地方，肯定都藏着重要线索！”尤淼已经完全代入穿书模式了，直接拿着手机开始给林梦划重点。
“你看，他这篇里面有不少和漫画矛盾的地方。比如反复出现的‘平平无奇’，还有漫画里的石佳是有身份卡的，而同人里面没有。漫画里面石佳是通过通关副本离开那个世界的，但同人里却说是和祂合作，通过导航离开的。如果把这些被限制表达的内容反转，是不是意味着——不要拿身份卡，否则就会成为那个世界的人。不要碰导航，不要和祂接触，否则就会永远出不去？”
她言之凿凿说得太过自信了，让林梦忍不住又去读了一遍诡都十佳青年的贴子。贴下面的疑问还在持续增加，不过也有人发现了和尤淼所说的一样的怪异之处。
【不要碰身份证！不要使用导航！我身边就有朋友也是这样突然消失了，我怀疑他也穿书了，但是并没有被画进去……大家珍惜生命啊！】
【不是，你们都这么投入地在演吗？我知道二次元人均想穿越，可现实就是根本没有穿越这种好事啊！你们醒一醒！】
【！逃快险危很来回界世个那从刚我的真是】
【卧槽上面那一楼的字反过来念……】
【祂在看着你……不要说话，不要被发现】
她们的表情都越来越凝重，忽然间刷新了一下，然后贴子就变成“该网页暂时无法访问”了。
“被封了。”林梦把手机一丢，“要死，难道穿书是真的？”
尤淼脸色沉沉：“如果是真的，那个贴子里已经不是一个人进入那个世界了，只能期望……每个进去的人，都能安全回来吧。”
“那个……两位，到站了。”
公交车猛地一个刹车，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司机扭过头，用一种看二次元中毒患者的目光看向车上唯二两个乘客：“你们想要穿书能不能下去再穿？我还想赶快回家……”
“……”
两个人灰溜溜下了公交，在社死中把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可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却有人满脑子刻骨铭心的都是论坛上那个刚被删除的贴子。
薛锐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这个周末，室友说起大四马上就要准备各种面试，是不是要买一套正装，薛锐一时心动，便难得跟着舍友出了门。
两个人平时都是死宅，出门逛街都得跟着导航走，可他们越走却发现周围人越少，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起了浓雾，等到雾气散去，两个人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一座黑漆漆的学校中。
他和舍友都是一无是处普通大学生，光是认清自己进入无限流副本中就花了一段时间，因此，虽然周围也有他们认识的《诡都》漫画的角色，可他们还是遭遇了数次危机，到了最后，他的舍友甚至死在了里面，薛锐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才险险逃了出来。
舍友死在他眼前的那一幕，已经成为薛锐永生难忘的恐怖回忆了。甚至当他打开刚更新的诡都漫画，想到的不是寻找自己变强或者能活下去的办法，而是迅速卸载了A漫以及论坛，好像只要这样就能自我欺骗穿越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样。
“别过来……别找我……我不想死……”
黑暗的宿舍里，男生惊恐地缩在床的角落里，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床帘上，又像是触电一样快速移开。
那是他舍友的床。
可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床帘中间的那条缝像是一张鬼怪的嘴，在薛锐的幻觉中一点点张开，把他彻底吞噬进去。
“救命……”他发出微弱的呼喊声，“谁都行，救救我啊！！！”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女性的轻叹。然而看向周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全回来吧……”
这一声祝福不但没让薛锐感到安慰，反而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声音更加惊恐。可这还不是结束，这一声叹息之后，他又听到了沙沙的声音，就像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书写的声音。随即，窗边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薛锐脑海中的那根弦突然绷到了极致，他猛地跳起来，色厉内荏地大吼：“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宿舍的灯光忽然在这时闪了一下，等到再亮起的时候，窗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身绣着祥云仙鹤的辉煌华美的道袍，在夜风吹拂下翩然若偶然降临的谪仙。青年女冠脸上带着亲和力十足的温柔微笑，可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的眼底没有半分温情。
道士的手上还提着一盏风灯，看样子正是薛锐刚才看过的漫画里，归玄走入黑海城的时候手中的风灯。他下意识看向她的另外一只手，很可惜，那只手上并没有他同样刚看过的雪白骨头。
是做梦？还是……漫画里的人真的走了出来？
“是真的呢。”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女冠的声音清润润地响了起来，“是你在求救，不是吗？”
这声音终于让薛锐找回了一点理智，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问道：“只要我求救，你就会出现吗？！”
女冠思考了片刻，然后意味不明地又笑了起来：“从前当然不可能，但是现在嘛……她给予了你们怜悯，而她的话被记载了下来，于是，我们便遵照首领的意愿，得以降临此间。”
薛锐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重要，他扑通一声跪下来，一只手抓住归玄的衣角，痛哭起来：“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让那些鬼东西滚出我们的世界吧！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到的吧？”
归玄略有些嫌弃地从他手中拽走了衣角，脸上继续摆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悬在薛锐的头顶上方，声音轻柔：“我确实可以保护你活着，但——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需要付出什么？”薛锐茫然地看着她。
“向天母宣誓忠诚吧，异世界的信徒们。”归玄的手缓慢抚摸着他的额头，那只手冰冷得让薛锐打了个寒颤，仿佛一股冰水从太阳穴一直渗入了他的大脑中一样。
“你的信任，你的力量，甚至你的灵魂……全部交给她就好。说你今后会加入她的部落，说你永不背叛。”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额头上的凉意也化作一把利刃，深深刺入薛锐的大脑中。他甚至没有对归玄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就昏倒在了宿舍的床上。
第275章 275 新的思路
同一时刻的很多地方，那些恐惧的、绝望的、疯狂的人，都看到了他们熟悉的人影。
有的是把自己的头抱在手里的无头男人，有的是身穿lo裙的美丽少女。也有风华绝代的红衣美人和遮住了眼睛的神秘占星师。
他们出现在那些人眼前，短暂驱散了恐惧的阴云，男性女性，高的低的声音同时开口，问他们愿不愿意把忠诚献上，永不背叛？
这些人都是穿过书，而且成功活过了第一个副本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薛锐一样没用。除了震惊和恐惧之外，却是有一部分人从中窥探到了机遇——
现实社会枯燥且一成不变，但是另外一个世界却不同。那里固然危险，但同时也包含着现实社会永远无法企及的超凡力量。现在他们穿越了一次，那是不是还能有下一次？是不是可以趁机研究、甚至掌握这种力量？
要是能侥幸把一两件诡核带回现代社会，那到时候还不是能在世上横着走！
人类的野心在哪个世界都是相同的。对于这些人，那些从二次元来到现实的角色也并未过多追问，他们只是神秘地笑了下，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笔在纸上书写下一个个名字，然后这些名字又全部隐去，纸面重新恢复空白。
尤淼坐地铁回到家里的时候，再看论坛，首页的贴子已经少了不少。看起来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清理，现在页面上一片和谐。不过除了分析的贴子，倒是多了很多“我穿越到诡都世界后”的诡都世界观OC同人文。
尤淼一一把那些同人文看过去，花了一段时间鉴别是否是真实经历，然后把自己怀疑的那些内容一一填补在自己的诡都世界概况小本子上。
一共有七个人。
只是那些死去的、或者怀着别的心思并不愿意上论坛分享的，就难以计数了。
二次元内幕君的分析贴已经被顶上了hot。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她比较熟悉的ID也飘在首页。比如档案管理员就写了长达万字的一篇，标题是【三方势力和游三水的布局分析】。
啊，终于是有人看出来了吗？
尤淼的脸上露出了笑，难得带着一丝“我早就知道了剧本”的胸有成竹点进了贴子。
【加班回来晚了，上来一看论坛有点懵。这次更新的背景细节爆料实在太多了。我以为十佳青年大佬会分析很多的，没想到一看居然变成了同人文？虽然不知道大佬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没人说，我就说说这次更新的一些细节吧。】
【过年这个原创副本的讨论已经够多了，关于0号档案室的爆料分析推荐@二次元内幕君这个贴子。我因为对0号档案室揭幕之后画出来的各方反应更感兴趣，所以又看了一遍之前的漫画，发现了一点很有意思的东西。】
【元素研究院趁机打扫屋子，占据官方名义呼吁全人类团结起来就不说了。许济川其实没死变成了数字生命还在忽悠乌月走邪路比较有意思，值得深八，但是最有意思的还应该是最后这个男人——从穿着上来看，应该是灰翼。在其他人都在坚定备战黑海城复苏的时候，灰翼却正在被一群鬼怪追杀，而且在听到元素研究院的呼吁时，还突然开始大骂游三水。】
【对哦，我只顾着看卢征龙手臂上那个鬼了。还在想突然这么活跃，是不是黑海城那边的鬼王在召唤了，没想到最后那个人是灰翼啊！】
【灰翼好奇怪啊，是我漏看了一段剧情吗？】
【灰翼的这个表现，其实如果仔细看过漫画，就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游三水阅读到0号档案室里的那段记录后，苏醒了一个可能是她当年的史官的少年，而在这个时候，归玄、刑天等人手里的一根骨头突然都指引着他们前往了一个方向。我大胆猜测，这根骨头可能就是游三水的遗骨，而那个方向就是黑海城。】
【结合少数的那几句台词，我们可以猜测出这个名叫史青的少年的能力——他生前的职责是记录历史，现在他死去了，就只能记录鬼怪的历史。史官从来都是以笔为刀，他们记下的东西可以流传千年，哪怕王朝泯灭，真实历史也会被后人永远铭记。】
【所以，当他和他的铁书醒来的时候，历史的迷雾也被吹散，黑海城从不可知之地变成了可以窥探的区域。里面一直埋藏的珍宝也开始指引迷途的路人。】
【那么，又回到了我们之前的疑问，为什么这些人要前往黑海城？从归玄等人一直追寻的东西，以及阴影视界的总部就设置在黑海城来看，这里可能藏着能让游三水复活的关键，也许就是她剩下的大部分遗骨。遗骨在吸引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碎片，包括归玄、刑天、欧菲亚，以及……灰翼。】
【灰翼是什么时候拿到的圣骨？是不是剧情没有写这一段？】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的，不过后来翻了翻前面的漫画，我发现影子已经把答案给了我们——灰翼手中的圣骨，是欧菲亚亲手送给他的，而且他多半非常想要把这东西丢掉，但是却又不舍得。】
【啊？？你开什么玩笑呢，欧菲亚不是游三水阵营的吗？怎么会把自己的老大的尸体给出去啊？！】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个阵营里已经有个向往自由到连家都丢了的蒹葭了……】
【在流浪者荒原上，欧菲亚和灰翼达成了一个交易——灰翼协助欧菲亚破解那个诡境，而欧菲亚则把诡核[封灵净土]交给他。后来这个诡核被欧菲亚放在一张不记名身份卡中给了灰翼，这个交易看似已经结束了。】
【但是，就在刚才，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张身份卡，最早是游三水在玉衡都市和钟凌虚交换而来的。她在里面放了三件永久核心，其中一件是被蒹葭当做武器的[六出]，另外两个是什么，我们始终不曾知晓。】
【这使我不由怀疑，当初欧菲亚和灰翼的交易，真的已经结束了吗？会不会这个交易里面灰翼其实是被坑了，他拿走的那张身份卡里面，除了约定好的[封灵净土]，其实还包含了其他内容？】
【妈耶，管理员你的意思是，不记名身份卡里面的另外两个诡核，其中藏着一小块圣骨？灰翼那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不一定是完整地藏着，大家看，灰翼的那张身份卡上的金色指示线更细，也更加模糊。别忘了，圣骨是可以在特定条件下融入其他物品的（比如戚云危的尸体里面就融合了圣骨），如果身份卡里面的圣骨是以同样的方式藏匿的，灰翼确实有可能不会发现。】
【好了，现在我懂了为什么灰翼会被鬼怪追着跑了。因为圣骨不仅有指示方向的作用，还跟唐僧肉一样被奇怪的东西垂涎啊！】
【而且他还舍不得丢掉是吧？估计是蒹葭在拿到封灵净土之后用了什么办法，把圣骨碎片和封灵净土合在了一起，要是他想要使用封灵净土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要带着圣骨继续。黑啊，游三水你不愧是正邪两个阵营的大BOSS，你是真的算计到步步为营啊！】
手机前的尤淼翘起嘴角，谦虚地想，也就一般般吧。
算计灰翼是有，不过倒没有从玉衡都市就开始。
那时候她跟钟凌虚要了三件永久核心，一个是武器【六出】，一个防御类的道具【野营帐篷】，最后就是个隐藏类的【盲点?鱼】。
原本她拿这三件永久核心是想要攻守兼备的，但是除了六出之外的另外两件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也是在流浪者荒原的时候，她才想到可以在灰翼这个苟王身上留个后手。
她用【盲点?鱼】藏起了自己的一部分骨头，牢牢地吸附在了封灵净土这个诡核上。只要她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它的存在。这样，即使她后面在面对阴影视界的时候战败，也总有一部分尸体还保留着，能为以后复活归来留下一丝火种。
就是没想到后来的剧情会这样发展，圣骨碎片最后还能指引方向。
【我还是不懂，游三水给灰翼留圣骨用什么用处？总不能是希望灰翼也去黑海城吧？】
【为什么不能？别忘了，灰翼现在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探索者，他带着封灵净土！也许，欧菲亚就没想着把这个诡核交给灰翼，她只是让他暂时保管，然后用圣骨碎片逼着他带着封灵净土进入黑海城！至于到了那边要怎么用？好一点的话，把封灵净土扣下来，不好的话，让灰翼直接送完快递就GG！】
【嘶……黑啊！不止是游三水黑，她手下也一个比一个心脏。】
【灰翼，最惨打白工的打工人！】
【[给灰翼点蜡.jpg]】
尤淼：……
我没有这么想啊！怎么感觉被你们一分析，灰翼更惨了呢？！
第276章 276 迁徙路上
不管尤淼心里怎么狡辩，在档案管理员的分析中，游三水都已经变成了一个从刚出场就步步为营的心机BOSS，而忽略过程看结果，似乎也真的是这么回事……
别看灰翼现在嘴上喊着士可杀不可辱，可熟知这位知名软骨头大佬性格的读者都言之凿凿他会喊着真香奔赴黑海城，而且就好像当时在沼泽里投降欧菲亚一样，只要游三水的力量足够强，他就会是游三水最忠诚的拥趸。
【综上，我们可以从灰翼这个角色的窝囊表现上推断出游三水即将在黑海城下的棋——那里藏着她遗体的主要部分，以至于吸引阴影视界在那里长期驻扎。可阴影视界多半是没办法取到手的，不然的话他们就不会千方百计再去搜寻那些零碎的圣骨了。游三水、归玄、刑天等全部阵营成员也会前往黑海城，利用史青这个关键的棋子复原自己的身体，同时，灰翼带去的封灵净土会成为最后定乾坤的一颗棋子，被鬼怪肆虐了十几年的黑海城，也许会凭借这一次战役重见朗朗青天。】
在一片66666中，尤淼陷入了沉思。
明明我还没穿书，但是怎么觉得剧本已经给我安排好了？
这个档案管理员真的不是何清婉的另外一个马甲吗？感觉他说得好有道理啊！
她点进诡都档案APP戳了下影子，但可能何清婉真的去疯狂赶稿改剧本了，没有任何回应。
尤淼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重新看了看自己的角色卡界面。
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原本还有五六张黑色的卡面全部翻转了过来。
其中五张是笼了黑雾的模糊人形，下面写了尤淼不太熟悉的名字，而另外一张的卡面，赫然就是刚才在漫画里出现过的那个雌雄莫辩的美少年！
【姓名：史青】
【阵营：游三水】
【级别：无】
【一场火，烧毁了五千个日夜，一万斤书卷，烧毁了她十四年的人生记录。
将军举刀，他便甘愿为了她沉睡地下，只为了某一日的复苏，他能重新执笔，把神话辉煌重新记录在案。
首领啊，到了那时，全世界都将聆听您的声音，人与鬼尽将臣服于您的命令之下。】
这是第三个阵营是游三水的角色，也是唯一一个尤淼没有扮演过，却已经能通过各位大佬的分析猜出他的经历和能力的角色。
这是游三水的史官，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只是跟在游三水身后，不需要承担占星和巫祝的职责，只负责记载部落的历史和首领的言行，也许他以为自己可以默默无闻地在这个部落安宁生活到老，可十四年后，一场背叛者的大火烧毁了他余下的人生。
背叛者带着战利品作鸟兽散，剩下的人决心不顾一切复活首领，并展开复仇。
当初流浪者荒原就有许多人为了这个计划牺牲自己让欧菲亚来推演未来，也许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史青也是其中的一员。只是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被安排了一个更加特殊的位置。
尤淼已经无从得知当年的那群人到底进行了怎样细致的安排，但从苏醒过来的史青的样子来看，他存在的作用也许仅仅是为了把那一卷铁书带到三千年后。
一万斤记载了部落历史的书卷已经被焚毁，但铁书仍在，除了这上面已经不为人知的文字，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世上流传的神话里那个女人作为“人”的一生。
不对，还是有人知道的。
尤淼看着卡槽中那一张因为林梦的分析而变成了契合度100%金色镶边的卡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选择了阅读刑天的记忆。
“喂，别哭哭啼啼的，站起来，继续走！”
连在哪里都都没看清，尤淼就看到一个身影摇晃了一下，然后砰地一下倒了下去。
这一声溅起了泥水和血水，尤淼这才意识到，现在是一个雨天，自己的面前则是一条长长的、可能是正在逃荒的队伍。
这些人的体型都比较瘦弱，大部分衣不蔽体，少数几个身材看起来健硕一点的则是穿着草扎的衣服和兽皮。
他们已经走过漫长的路了，每个人的脚上都磨出了血，可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们的身后还有凶残的怪物在追赶，稍微走得慢一些，就会被它们一把抓住连皮带骨撕成碎片。
那些穿着兽皮的看起来相对健壮的人走在最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边抵挡着鬼怪一边护着队伍里的老弱妇孺往前走。刚才那个人，就是因为战斗太久体力不支倒下了，几乎是瞬间，一群鬼怪就一拥而上，一声惨叫后那人就没了声息。
“不许哭，继续走！你想要变成他那样吗？还是说，你希望部落的所有人都变成那样？”
刚才那个严厉的女声再次响了起来。尤淼这一次终于找到了目标——就在战斗得最激烈的地方，一个身形高大健美的少女正把一个瘫软在地上的少年往上提，同时怒斥着让他争气一点。
尤淼不顾地上的血水，急切地朝那边跑过去，视野逐渐清晰，她也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少年时期的游三水。
之前的每一段记忆里，游三水都是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焦点。她高高在上却又平易近人，温和，沉稳，从容镇定，看见她就觉得找到了依靠，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解决不了的一样。
可是现在，这张还带着点稚嫩的脸上却满是愤怒和焦急。她肌肉隆起的手臂奋力挥舞着大刀，可这种普通的攻击对鬼怪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最倒霉的是，她身边还带着个可能是第一次上战场、看到鬼怪就吓得瘫软的队友，她不得不一边提防鬼怪突破包围圈，一边努力让他站起来支撑住那一边的防线。
好废物啊……这样的炮灰居然也有戏份，看来这一次的记忆……
后面的内容尤淼没来得及想完，因为她终于看清了那张糊满了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的少年的脸——虽然青涩了很多，瘦弱了很多，可从五官来看，这人明显就是未来的刑天啊！
刑天少年时期是这么个小废物豆芽菜？哥们你是不是后来被人魂穿了啊？！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刑天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恐惧不能拯救任何人。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滑腻的刀柄，一起加入到砍杀的队伍里。
尤淼一直在等，等着奇迹发生，比如游三水突然觉醒了超凡力量，然后召唤火球把这群一看就是杂兵的鬼怪砸死，可她一直等到队伍里的人死了一半，奇迹都没有发生。到了最后，伤亡惨重的剩下二十几个战士护着部落里的老弱病残终于从鬼怪追逐中逃了出来，入夜之后，疲惫不堪地歇在了一个山洞里。
夜深了，筋疲力竭的人早已入睡，只有守夜的人还坐在火堆旁边，听着伤者痛苦的呻吟等待着天亮。
尤淼一直蹲在游三水的身边，仔细打量着她那张被跳跃的火光照亮的脸。
此时的她看上去最多十四五岁，但那张年轻的脸却完全没有少年正常的红润饱满，缺乏营养的消瘦线条让这张还非常稚嫩的脸依稀有了点几十年后坚毅果决的影子，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啜泣和痛苦低吟传入耳中，也没有让她流露出任何表情。
就在尤淼看得出神的时候，有人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豆芽菜时期的少年刑天已经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就坐在游三水身边不远，也不说话，只是愣愣地抱着膝盖看向火堆，
夜色深沉，两个人各自沉默地看着火光，就像是从里面看到了什么尤淼根本不明白的东西。
“那么多人都死了，你不害怕死吗？”刑天突然开口道。
“害怕就不会死了吗？”
“可不害怕也没办法活着……今天你看到了吗？部落里最强的战士也死了，我们都会死，毕竟那些东西那么强大，它们会灭亡人类的！”
“所有人都会死，那就一直战斗到死为止。”
“……我们要去哪里？”
“去能继续战斗的地方。”
“我们还要死多少人？要战斗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到死为止。”
夜色深沉，尤淼就这样听着这两个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他们都还非常年轻，但讨论的已经是生死这种沉重的话题了。这问题几千年来都没有人能真正参透，这两个位于原始社会的小少年当然也没有讨论出结果。
只是生命的残酷与伟大就在于，哪怕知道前方就是死路，也必须一直走到尽头。
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已经困得摇摇欲坠的少年终于问道：“要是能活下来，你想做什么？”
少女游三水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就在刑天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终于开口：“我要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我要建立一个没有鬼怪的世界。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像我们这样，被迫举族迁徙。”
“真好啊。”他像是有一半意识已经陷入了美梦中，无意识地呢喃着，“你叫什么名字？要是到了那时候，我能不能去找你？我会更勇敢一点……对了，他们说将军就是最勇敢的人，我想当你的将军……”
他没有听到回应，整个记忆世界就随着他的沉睡变得一片黑暗。
第277章 277 关不住的人心
类似的战斗和迁徙，尤淼又看到了两三次，每一次都和这次差不多一样惨烈。到了这群逃难的人终于找到一片可以安定下来的区域时，那些保护老弱的战士已经只剩下五个人了。
年纪尚轻的游三水在刚刚出发的时候并不是特别突出，只是比她强的人都死完了之后，游三水便成了站在最前面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在某一次战斗中，游三水终于觉醒了超凡力量。虽然只是能召唤一点点火星，但在后来的战斗中不断打磨，这力量也终于一点点变强了。
新的部落很快重新搭建起来，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习惯了死亡，也就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悲伤上，反正新的生命总会诞生，只要能活下去，这个世界看上去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变了的人心却会在那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尤淼很快发现，那天晚上在火堆旁边的对话并不是两个少年愤懑的中二病。无论是游三水还是刑天，胸口好像都憋着一股郁气。他们频繁带领部落战士出去狩猎鬼怪，无论什么种类，只要被他们看到就格杀勿论。
游三水的力量在这样一次次战斗中快速变强，她的威望也这样一次次树立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成长为强大可靠的成年人，当初那个吓得连刀都握不住的豆芽菜少年也变得高大强壮，只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世间就没有他们斩杀不了的鬼怪。
强者总是能吸引更多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有的是听说这个部落的附近更加安宁，有的则是倾慕游三水的强大力量特意来挑战或者归顺。总之，部落变得越来越壮大，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尤淼看到了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她来自大山之外的中原地区，只想要斩尽天下妖魔，见到游三水之后两人互相欣赏，道士便为了她停留下来，帮助部落清除鬼怪扩大领地。
她还看到了一个据说害死了所有亲友的盲女，她被所有人厌弃，本来只是路过这里，却因为一些意外和游三水有了联系。她本想离开这里，但却被游三水的真诚和热情打动，在距离部落挺远的地方住了下来，游三水有的时候会拎着一壶酒上门，两人畅谈理想和未来，被称为天煞孤星的盲女脸上也有了笑意。
尤淼就这么一步步看着游三水后来的班底逐渐成形，不过她并没有觉得后面的剧情不用看了——现在他们所居住的地方附近并没有沼泽和芦苇丛，也就是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个部落还要再搬迁一次。
一天晚上，部落再次遭遇了鬼怪入侵。
这种事在这些年里已经成了常态，所以并没有人慌乱。已经做到了部落副手的游三水披衣而起，沉着冷静地指挥着部落里的战士保护好老幼，然后集结作战。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夜进攻的鬼怪要比以往更加强大，而且它们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悍不畏死地疯狂发动进攻。游三水带着部落里的人拼死战斗了两天两夜，才总算是把这群鬼怪打退，剩下的散兵游勇仓皇逃入黑暗，游三水也制止了已经杀红了眼想要追出去的人。
“情况不对。”她神情凝重，“这些鬼怪拼命想要进入部落，是因为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我们先检查一下再作打算。”
战后伤痛犹在，游三水已经下令对部落进行彻底搜查，然后就在一个普通族人家中搜到了一具棺材，棺材盖紧紧合着，里面却在不断汩汩流出鲜血来。
这东西一看就是邪物，而在把这东西搬出来之后，部落外面的鬼怪竟然又有了蠢蠢欲动聚合的去世，很显然，这一次的进攻就是被这东西吸引来的。
“你为什么要把这种鬼物带回部落？”
游三水站在此时的首领身后，冷眼看着被压着跪下的中年男人接受审问。
棺材被搜出来的时候，那个木讷的中年男人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拼命挣扎，一直到现在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战士压着，他喉咙里那不似人声的怒号声都没有断过。这让尤淼很是困惑，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干脆跑到棺材旁边仔细看。
一看才发现，棺材的一端留着一条窄窄的缝，从缝里看进去，里面居然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女童。她的脸色青白，一看就是死了很久已经僵硬了的样子。
……卧槽，这人不但藏着棺材，还用棺材在部落里养鬼，到底怎么想的啊？
男人听到首领的怒喝，突然停止了挣扎，他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惨然道：“这不是鬼，是我的孩子！”
首领微微扬眉：“你的孩子？我记得你的妻儿上一次鬼怪入侵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孩子没有死！她只是……当时受了重伤，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只是白天需要睡在这张床里面，不过晚上的时候，她还是能醒过来和我说话，叫我阿爸的！”男人神情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喊。
听到这话，游三水眉头蹙了下，从首领背后大踏步走出来，轻易制住了拼死想要拦住她靠近的男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棺材盖上。
她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冷然。
“她不是还活着，而是在那一夜就变成了鬼。这口棺材应该是你从鬼怪入侵的那片林子里找到的吧？当初就是它孕育了那些鬼怪，你用它装你已经变成鬼的孩子，是想要把她养成新的鬼王吗？”游三水严厉斥问道。
“那又怎样？”男人癫狂地大笑着，“我妻子在战争中死了，我女儿也变成了鬼怪，只剩我一个人，就算是被我女儿变成的鬼王杀死又怎么样？！”
“蠢货！”首领怒吼道，“你不想活是你的事，要是鬼王在部落里苏醒，你知道会害得多少人死去吗？！”
“反正他们都是要死在和鬼怪的战争中的，死在我女儿手中不是一样吗？！”男人突然恶狠狠盯向一旁的游三水，语气里带着刻骨的恨意，“我早就想说了，自从游统领了我们的战士之后，部落里的战争多了多少？有多少次我们本来可以不用和鬼怪殊死决斗，可都因为她的指挥，我们就必须牺牲那么多人去和鬼怪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和鬼怪——真的就是势不两立吗？！”
首领还没有开口，一直像是隐形人一样站在另外一边的一个高大青年突然站了出来。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厉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要不是游，我们早就死在了迁徙的路上！而且鬼怪对待人类是什么态度，你还不清楚吗？别妄想着苟且偷安了！”
“人有好坏，鬼怪当然也有。我女儿生前一点坏事没有做过，死后也只是想要陪着我，为什么这样的存在你们都不允许？！”男人声嘶力竭吼道，“清醒一点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发展部落，去占领更多的土地，去大山外面看看那里的世界，而不是穷兵黩武和鬼怪死死耗在这里，徒增无谓的牺牲！”
可能是压制着他的那两个战士也被这番诛心之言震住，他竟然生生挣脱了两个战士的压制，他也不试图逃跑，而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死在了那具还盛放着他女儿尸体的棺材上。
男人的热血迸溅在棺材上，和棺材缝里往外渗出的鲜血融为一体，看上去就好像是棺材里的小女孩感受到了父亲的死亡，然后流出了血泪一样。
那鲜血浸润了土壤，而且诡异地朝外不断延伸着，就好像要把这一片区域变成鬼蜮一般。
“这地方不能呆了。”首领终于开口道，她声音异常肃穆，颤巍巍站起身来，下令道，“通知全部落的人，我们马上搬走。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鬼怪丛生之地，我们要重新找安全的地方了。”
说完，她深深看了游三水一眼：“游，麻烦你和我来一趟。”
那天夜里，游三水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周围是摸黑收拾行李的人，她能听到不少人的抱怨，大部分是怨恨那个男人自己死了还害了整个部落的，不过也有少数人小声嘀咕要不是游逼得紧，也不至于让那男人死在这里。
这些抱怨的声音和下午首领对她说的话重叠在一起，让游三水的拳头不自觉攥紧。
“游，我快要死了。以你现在的能力和地位，等我死后，首领就会交到你手上。”
这位带领着部落安全迁徙到这里的老太太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疲惫：“但是，你要明白，当首领和当战士是不同的。首领需要团结部落里的每一个人，哪怕你确定自己要走的路是对的，也要兼顾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的人。你不能太坚决，也不能太极端，只有这样你才能让大家都支持你。不然的话，哪怕他们表面上对你服从，总有一天也会给你带来大麻烦。”
“首领，难道你也觉得人和鬼可以和平共处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老了，这个问题也许你能在未来探索出答案。但我知道，你必须要更加委婉、更加曲折，才能让自己的信念推行下去。游，大山已经关不住人心了，我们的部落终究会和外面一样，变成王朝的一部分。到了那时候，你又要怎么办呢？”
第278章 278 陪伴
游三水的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是她刚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黑暗中有人在注视着她。
在她出手之前，那人已经先一步出了声：“游，是我，你总算回来了，首领找你说了什么？”
身材高大的少年从角落里走出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盛满了纯粹的焦急，关心地看着她。
游三水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她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屋子的床上：“是你啊，刑天。怎么不去收拾东西？”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带着武器就能走了。”少年简短回答道，随即继续抓着之前的问题，“首领找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训斥你了？你别听她的，今天那个男人就是个疯子，要不是他，我们现在还都好好的。部落里的人也都是支持你的……”
他这副比本尊还要着急的样子让游三水哭笑不得，原本低落的情绪也消失了。她抬手拍了拍已经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少年的肩膀，说道：“首领没有训斥我，反而是说想要把下一任的首领之位交给我。”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恭喜，就听游三水又说道：“不过，倒是我在想，我真的能做一个好的首领吗？”
“为什么不能呢？”刑天用一副“你是在开玩笑吗”的表情看着她，“从前没有任何一任首领能和你相比，你会是最伟大的首领，部落注定将在你的的带领下走向从未有过的高峰。”
尤淼：……
虽然早就知道刑天很可能是忠犬人设了，但万万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忠犬而是舔狗了吧？
游三水却并没有被这种吹捧迷惑，她只是轻轻笑了下说道：“但是不可否认，我一直坚持的对鬼怪赶尽杀绝确实多带来了很多伤亡。如果是一名战士，我会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剑，但如果是首领的话……”
她在思考。
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女人还没有成长为最圆满的样子，她仍然会为了自己选择的路而茫然，踌躇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但尤淼知道她终究会选出一条最合适的道路，然后一直走到的终点。
也许这条路的尽头一点都不完美，但一直到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忘记过当初九死一生的逃亡路上，稚嫩的少女许下的誓言。
尤淼又一次看到了部落的迁徙。
没有上一次那样大规模的伤亡，但是离开的人一步几回头地看着身后自己曾经的家园，那片土地正在不可逆转地变成血红色，血红也一点点染上每个人的眼底。
从那一双双通红的泪眼中，尤淼看到了从上古一直延伸到现代的人类的渴望。
什么时候，才能够永远不再背井离乡，每个人都能享受和平安宁，幼有所养，长有所居，老有所奉？
身后逐渐染成血色的土地没有回应，此后的几千年，一片片被人血浸染的土地同样也没有给出过回应。
这一次的旅途枯燥而漫长，唯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那个老太太首领终于在旅途中没撑过去病逝了。游三水不出所料地成了新一任首领。
这一段剧情算是快放，但尤淼还是敏感地注意到，这一路上因为战斗或者疾病死去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之前曾经煽动过群众想要阻挠游三水上位的人。
她默默看着严肃着一张脸寸步不离跟在游三水身后的刑天，觉得这个奇怪的现象好像有了解释。
难怪蒹葭一直怕你，也难怪到最后为了复活游三水疯狂牺牲那么多人的是你，原来你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黑化了啊？！
因为刑天暗地里的小动作，加上游三水毕竟占据着绝对的武力优势，在大家还都要靠着她安全抵达下一个聚居地的情况下，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压制了下去。
尤淼终于又看到了蒹葭记忆里的那一片沼泽，因为早早就开始注意，所以还有幸看到了芦苇丛中警惕的一闪而过的少女蒹葭的脸。
接下来的这一段剧情，她已经在蒹葭的记忆里看到过，但是从游三水的角度看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她看着这个仓促上位的新首领快速适应身份转变，带领部落的人开垦土地重建家园，一方面利用自己的强大战斗力清理附近的野兽和鬼怪安抚人心，另外一方面又积极和外界的商队沟通，学习重重大山之外已经进入封建社会的人们的先进种植经验和科技。原本刚刚来到新领地还有些惶惶不安的人们很快安定下来。
她又机警地发现了原来部落里那些反对她的人私下串联，提前安排布置，在这群人行动的时候把他们一网打尽，在部落里彻底树立起了自己的地位。
她是天生的领导者，就算一路上曾经有过迷茫和犹豫，但总会很快拨乱反正，及时调整方向，让自己的下一步走得更加稳健。
而在这一路上，刑天始终忠心耿耿站在游三水的身后，他变得越发沉默而且强大了，大家都说，刑天是游三水手下最凶猛的狗。他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不顾一切冲出来咬死所有与她为敌的人。
对于部落的战士队长来说，这种话算得上非常侮辱人了，可刑天听说了却依然只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当他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尤淼清楚看到黑暗中他的嘴角似乎是往上微微勾了下。
……别人骂你，你还偷着乐是吧？
尤淼也算发现了，虽然外表和性格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可内在的刑天仍然是当初逃亡路上那个豆芽菜小少年。当初是游三水支持着他活了下去，现在游三水也变成了他内心的支柱。
这是个极其动荡的时代。外来的商队带来的消息预告了剧烈变化的社会形态，人心，鬼怪，部落，明争暗斗搅动风云，而游三水艰难地在这变动之中寻找平衡。
她一开始对鬼怪赶尽杀绝的方式暗中一点点发生变化，变得温和圆融，最初的坚持与锋芒被包裹在温润外表下面，此刻的她终于没有辜负死去老首领的嘱托，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极其完美的人。
在和鬼怪不断的搏杀中，她终于总结出规律，只身深入险地，发现了鬼怪诞生的秘密，找到了真核，以及背后藏着的一直觊觎这个世界的高维生物。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对手是何等强大，仅靠人类的力量很难彻底战胜祂。商队带来的消息说，山外面的世界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她开始思考如何调整战略，联合更多的人甚至友善的非人存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敌人……
这些问题人类思考了上千年都没结果，在元素研究院这么个机构内部还在重演悲剧，更别提当年的游三水了。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决然地以身燃火，用一场表面的背叛和分成六块的尸体把人类即将面临的危机拖延到三千年后。
她把一切都暗中安排好了，只是却低估了人心。
刑天对于游三水想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有所猜测的，她最近的变化，部落里流传却不被制止的风言风语，都让男人有种深深的忧虑。他也曾经找机会和游三水深谈过，可她却只是淡淡说道：这是我作为首领必须要承担的义务。
“可是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在她面前，沉稳冷酷的男人难得露出急切的神情说道。
她却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刑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部落迁徙的时候吗？”
“我记得。”
他当然记得，那是一次大规模的鬼怪入侵，许多人惨死在那一夜中，他们被迫抛弃家园踏上逃亡的路。在那条路上，他从一个被父母保护着的孩子迅速蜕变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也遇到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决定要和她一起实现那个伟大的目标。
“那一年我们两个都只有十三岁，在逃亡刚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是战士。只是后来顶在前面的人死了，我才被拉进了战士的队伍。”她徐徐说道，“现在也是一样，我前面没有其他人了，轮到我替大家顶上去了。”
刑天张了张嘴，他有心想要问游三水打算做什么，可隐隐猜到的答案却让他不太敢开口。良久，他才声音干涩道：“你先不要急……总会有其他办法的，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想一下，总会有其他解决办法的！”
他快步离开了房间，一边跑一边思考着什么，脸上不自觉透出了些杀气来。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自己替她把那些困难都解决了，她就不用逼着自己走那条路了。
从哪里开始呢？部落里那些人最近又跳得厉害，先把他们杀了再说。不过也不能直接杀，要找个机会，不能让游被怀疑，也不能破坏部落的稳定……
那个叫归玄的道士倒是挺有能耐的，就是平时太散漫了些，和他有点不太对付。不过这种时候了，也不是不能和她联手一下……
他走得很快，尤淼得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他。可忽然间，刑天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一边两个正站在一起的少女。
其中一个人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十几年前游从野外救回来的一个死婴，因为能看到鬼怪被部落里的一部分人欺负，后来游还特意叮嘱过多关照一下她。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难不成是又被人欺负了？
第279章 279 死而分之
刑天已经把执行游三水的一切指令当成了人生信条，哪怕是照顾一个小姑娘这种事也一直放在心上。他悄悄走过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把那个欺负人的抓个现行，可走进了才听到两人的对话。
“……还有呢还有呢？首领又说了什么？”站在妙妙对面的人急切地问道。
妙妙歪头思考了一下，用自己纤白瘦弱的手比了个有力的姿势：“首领就这么一挥手，说道，‘不用管她，只要她没伤害我们，就随她去。你们忘了我们是怎么搬到这里来的吗？’然后那群人就真的没再打主意了！”
“哇。”对面那女孩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紧接着就低下头，用一块黑色石头在兽皮上奋笔疾书，记完以后又抬头，追问道，“后来呢？那个芦苇荡里的女鬼就这么留在那里了？我能过去看看吗？”
刑天大步走过去，声音严厉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目光锐利地在两个“女孩”身上扫视着，离近了才发现，妙妙对面这个“女孩”个子要更高一些，身材也更加瘦削平板，虽然一张脸看起来漂亮得像是个姑娘，可根本就是个未发育的年轻男孩。
尤淼也挤到刑天面前，感慨地看着这个穿着还是灰扑扑的少年。虽然没有漫画里出现过的那些华贵首饰，可这张漂亮的脸蛋一看就是史青啊！
看他这个到处打听游三水和部落里内幕的劲头，应该是现在已经担任了这个职务。只是在这个时代史官实在是不受重视，所以他看起来混得不怎么样，好好一个部落公务员，展现出来的气质却像是个八卦小报记者。
不过刑天却不觉得这两个少年只是凑在一起交流八卦，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在他的威压下变得瑟瑟发抖的少年，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刚才听到了首领的名字，是在泄漏部落机密吗？”
“没……没有！”史青大喊冤枉，“我是部落的巫祝！就是问一下部落里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别的心思啊！”
“巫祝？我们部落里巫祝不是归玄吗？”刑天努力回忆。
他倒是知道巫祝的重要性，但是他们的部落里，自从那个神神叨叨据说从山那边来的“道士”来了之后，那些祭祀祷乐的事就都落到了她身上。更别提还有山上住着的那个“不祥之女”也有预测未来的本事。所以他竟然是没意识到，自己部落里还有别的巫祝。
少年涨红了一张脸，小声说：“我娘以前就是部落的巫祝，她死了以后就成了我。不过我没什么本事，不能跟归玄道长比……所以我就想把咱们部落的大事小事记下来。山那边来的商队说，史官也是很重要的职位！”
刑天又仔细盘查了一遍，确定史青记载的东西里没有部落的机密之后才放过了他们。只是到了最后，他捏着那张记载了部落首领起居言行的兽皮，冷着一张脸说道：“这东西我就拿走了，这是首领的隐私，怎么能放在外面？”
说完，又催促两个少年早点回去睡觉，才大步离开了这里。
他越走越快，一直到没人的地方，才把手中那张兽皮展开又看了看，然后珍惜地折叠好，小心收到身边的袋子里。
就跟尤淼收自家墙头的谷子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尤淼：……
收收味吧，刑天你怎么说也是自称将军的冷面酷哥了，别表现得跟个私生饭一样啊！！
偶然露脸的史青此刻还是个部落里的小透明，除了刑天定期会找他收缴首领起居注之外，他仍然没有多少出场的机会。而渐渐地，连刑天也来得少了。
游三水公布了真核的存在，引发了部落里的巨大骚动。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总是让人恐惧又觊觎。她沉下心思认真观察着每个人对于真核的态度，想要从中筛选出和自己的理念相符的人群，形成新的对付诡核的组织。
在尤淼看来，这已经有了几分几千年后的元素研究院的雏形了。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调动起来无暇他顾，也就没人注意到在涉及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有人觊觎着他们最大的保护神的尸体。
那一场火烧得突然，这一天晚上的庆功酒里面被下了药。当刑天狠狠给自己的大腿上划了几刀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冲进游三水的帐篷里的时候，凶手已经瓜分完了战利品一哄而散了。
他看着地上属于自己主君的鲜血和碎肉，一双眼睛被鲜血冲得一片血红。
只是刑天却不是妙妙那种自身没有多少力量的沉默少女。炽烈的怒火燃烧之后，他转身就出了屋子，不顾部落里还在燃烧的大火和四起的惨叫声，一人一马冲进了茂密的树林中。
部落重要吗？当然重要，这是他这些年每天都要巡逻一遍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他都认识，每一寸土地都被他和鬼怪战斗后的鲜血浇灌过。
只是，在成为部落的守护者之前，他首先成为的是绝望的逃亡路上那个仍然需要别人保护的少年。那时候他在夜晚的篝火边羞惭地许下誓言，要成为最勇敢的将军，和那个保护了他的人一起看到只属于人类的盛世。
或许那时候没有别人听见，或许连她也不再记得了，可这个誓言却一直伴着他到了现在，它变成了一棵树，撑起了他这个人的全部血肉。
将军是部落的将军吗？
不，将军忠诚的人从来只有他的主君！
风烈烈刮过耳畔，树枝在男人脸上刮下一道道伤口，可他却浑然不顾。他注意着身边所有被折断的树枝，被踩踏过的泥土，还有地上滴落的血迹。想要从中分析出那些人的去向。
如果他是闻升就好了，那小子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他一定能用最快速度嗅出那些人的去向，准确地找到主君的位置。
或者，如果他飞度也好，那家伙跑得比马还要快，他能在第一时间来到主君身边，或许这场惨案就不会发生。
再或者，如果他们都在这里，也许……
不，没有什么也许了，那些叛徒知道部落里的那些人忠心耿耿又拥有力量，他们一早就把这些人杀死在睡梦中。
想到自己看到的战友们的尸体，刑天心头一阵绞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想他们如果还活着……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发浓烈，刑天也终于看到了那些人的背影。黑暗中，他的瞳孔却缩成了一个黑点，张弓拉箭，铮的一声响，三支羽箭就如破空流星一般飞射而去，巨大的力道穿透了三个人的身体，又扎到了第四个人的背心上。
“那条狗追过来了！”
“该死的，怎么会是我们？部落那边没拦住他吗？！”
“散开跑，他只有一个人，没办法……啊——”
只有一个人？那也足够了。
刑天的弓箭只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长弓，可能要比一般人用的稍微沉重些，可在他手中，威力简直堪比当初沈阙使用的永久核心【幻影弓】，箭无虚发，一箭双雕都不再是形容词。
箭袋射空，刑天也成功把这群人像是赶羊一样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他弃弓拔刀，径直杀入人群中，宛如一台疯狂旋转的绞肉机，沾之即伤，触之即死。
惨叫声平息下来，高大男人身上沾满了不知是谁的鲜血碎肉，宛如地狱杀神一般站在那里。只是他却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半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小心捧起了被丢在血泊中的一颗球状物。
外面的缚带已经松开，能看出那是一颗人头。只是刚才生死关头仍能问问拉弓射箭的双手剧烈颤抖着，许久都不敢把人头翻转过来。
他怕这就是他的主君，更怕看到那张脸上的表情。
如果真的是她，她死的那一刻会是什么心情？
愤怒？悔恨？还是失望？
男人的动作像是被冰冻住一样，许久才一点点迟缓地把人头转了过来，和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的眼睛对上。
是她。
只是那张脸上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表情，不见丝毫狰狞，反倒是宁静又豁达，就好像是她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死于非命一样。
……是啊，她应该早就有了赴死的决心，就在那天晚上和他对话之后，刑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可是，她不该死得如此不体面啊！！
明明……明明可以再等等，新的局势就可以构建起来，哪怕她决心赴死，也该是在众人感激又尊崇的目光中，庄重地走上传承的祭台，成为所有人的英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虫豸们繁衍的腐烂温床！
“啊——”
凄厉的怒吼，宛如兽类濒死的呜咽，响在乌沉沉的树林上空，变成了一片久久不散的阴云。
“别喊了，你好像一条丧家之犬啊。”
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刑天猛然转身，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站着个一身白衣的道士，她手里提着一条长长的包裹，一双眼睛宛如冬夜里的星，冷冰冰地注视着面前血腥的一幕。
第280章 280 千年大计
归玄站在那里，便宛如身披月光一样，随时都要羽化而去。可刑天对她何等了解，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她道袍的衣角沾上的血迹，还有背后长剑那顺着锋刃滴落的鲜血。很明显，她也是一路杀过来的。
“我是丧家之犬，你又好到哪里去？”归玄嘲讽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提着的那一条。
那是她的另外一部分吗？是……右臂？
“我当然比你强，你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收集齐她的尸体，然后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而我，想的却是更彻底的改变。”归玄嘲讽道。
归玄的目光终于从游三水的右臂上收回来，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女冠的眼睛清凌凌的，可若仔细看去，就能看到她眼底涌动的比刑天还要明显的疯狂。她用呢喃一般的声音快速说道：“我说过，我曾经经历过两次转世，每一次我都记得上一世的事情。所以，我知道很多你们都不清楚的事。也包括……死者复活的办法，”
黑暗中，刑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尤淼看到他的瞳孔悄然地缩紧了。
归玄手轻轻一抖，露出了自己提着的那东西的全貌。果然是一条从肩膀处被砍断的右臂。这条手臂也曾弯弓搭箭，撕开熊皮虎豹，高举着炬火让所有妖魔鬼怪不敢靠近，但此刻在她手中，却苍白无力得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中原那边也有巫祝。只是他们和你们这边的流派很不相同。那边有帝王求长生，便有巫祝在死后以帝王肉身为引，强行唤回灵魂封进肉体内，只要能保证尸身不腐，帝王行走坐卧便能和生人无异。”
“这是不可能的。”刑天终于沙哑地开口，“死者复生是禁术，它触碰到了生死之间的那条线，是不可能长久的。”
归玄看他一眼，才说道：“你说得没错，那个巫祝练了几十年让尸身不腐的技术，可等帝王的灵魂真的被封进身体里，却不到三天就开始腐烂，而且他也没办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烂掉，在极度的痛苦中离开了人世。”
她话锋一转，突然又说道：“但是，游是不一样的。她身上的能力，她的血肉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模糊了生与死的那条线，她甚至可以把特定的人从死亡之海中召回而没有任何后果！所以如果我们把那个术法用在她身上……”
“可她不会允许自己以一个不人不鬼的姿态回来……”刑天仍然在否认，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明显弱了很多。
“没关系，我们可以只用一部分她的血肉，把生者的含量进一步降低，更加模糊生死界限。然后我们可以花更长的时间，用灵魂、人类的爱与恨和功德重新捏造出其他的部分，让她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醒来，也许她自己都不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归玄用最冷静的表情说出最疯狂的话，听在刑天耳中，渐渐变成了仿佛是被祂污染过的无端呓语。他退后半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疯得最狠的那个。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她真的能做到呢？
“她当然会回来的。”
又是一道女声插了进来，第三个人出现在这片充斥着血腥的树林中。这是个用布条蒙着双眼的女人，可她走在布满了尸体和树根石块的道路上却如履平地。她走过来的时候，两人的身体都下意识绷紧了些，好像这人会给靠近她的人带来厄运一样。
她应该是感觉到了这些的，但她毫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我告诉过她未来是什么样子，她也接受了这样的未来。所以，她应该也明白我们会做什么。”
归玄挑了挑眉：“嗯？”
刑天亦是冷笑一声：“呵。”
两人都清楚，这个女人能窥测未来到什么程度，且不说她能看到多么遥远的地方，但所有巫祝都知道，哪怕能看到未来，也难以预测人心。
游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是死亡，也接受了这个未来，那她会接受自己失去了控制的部属的疯狂行动吗？
不过没关系，欧菲亚给出的只是个让众人心安理得去实践的借口，对他们来说，这便足够了。
“我回部落去找人。”刑天果断转身，手里还珍而重之地抱着游三水的头。
“首领虽然总是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对她有异心的人身上，可她却好像忽略了，因为她这些年的保护，部落里更多的人是对她死心塌地的，更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
归玄轻甩了下长剑上的血珠，含笑道：“那贫道就先去搜集秘术要用的材料了。”
欧菲亚站在那里，宛如一个已经枯槁的木偶，用死气沉沉的声线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她要等能给自己的预言提供能量的耗材。看起来，似乎只有她的工作最为轻松。可使用过这个马甲的尤淼却清楚她将面临着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所谓的预知未来，代表着她将亲手把自己喜爱的人一个个送进地狱。
尤淼的视角是跟随着刑天的。看他一路去寻找走散的部落人，把那些最忠诚的人聚在一起，告诉他们自己即将开展的长达千年的疯狂复仇，然后带领着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人回到了那片丛林里。
他出发之前，尤淼觉得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跟他去送死，多半那些人都是被刑天武力威逼过来的。可他出发之后，尤淼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对信仰的虔诚。
这是人类死亡率最高的时代，虽然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可这不代表他们不渴望安宁。游三水能一视同仁地为所有人提供这种安宁，所以她的地位至高无上。除了那些野心家之外，在大部分人心里，她与神等同。
他们的神已经陨落了，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上千人跟着刑天回到了树林里，其中也包括了史青。这个漂亮的少年眼神麻木，只有在盯着胸前一根铁皮圆筒的时候才迸射出一点仇恨的光芒。
欧菲亚的眼罩已经取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夜空。尤淼注意到此刻她的眼睛要比自己使用的时候亮很多，里面的恒星都还散发着勃勃生机，就像是个仍然在不断孕育新生的宇宙。
“三千年后，世界就会消失……来自高维世界的祂们瓜分了这个世界，星球化作死亡国度……”
一个人的身体倒下，在落到地面上之前化作黑雾消散，没有留下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痕迹。
“一股力量，在扭转星空……它现在还非常微弱，但星辰的轨迹在发生改变。她把自己融入到高维之中，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能起到什么作用……”
“荒野之上的生机，在天狼星流浪的地方……第四批外来的闯入者将改写命运……”
一个个人倒下去，史青抬起头，麻木地看着那个不断说着他根本不懂的话的女人，目光下移，才看到她攥紧的拳头中，正不断往下滴落着鲜血。
她也在痛苦吗？
可这有什么好痛苦的呢？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游才是那个可能在史书上留下笔墨的存在。他们这些人，原本应该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可托了首领的福，也许他也能在后世留存一笔“千人殉之”的记载了吧？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活下来，愿意记录这一切……
史青想着就痴痴笑起来，两根手指无意识捏紧了脖子上挂着的铁皮圆筒。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强行把他拖出了队伍。
“史青？你怎么在这里？你才多大？我不是说了不到十七岁的不许跟过来吗？”刑天严厉地问道。
“我……”他哽住，想要撒谎，可看了看刑天那张冷脸，又把话咽了下去，弱弱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们延续部落的血脉，但是……我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了，就连我一直以来记载的那些东西，也都被他们烧了……我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让我陪着她一起，为她记录死后的世界吧。”
“不行！”刑天的语气依然严厉，“你还小，部落没有给你提供多少，所以也不需要你报偿什么。快点离开，你的人生应该在外面，去山的那边，去看看人类的世界，而不是……”
史青蠕动了一下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微弱地挣扎着，动作间那个铁皮圆筒掉在了地上，滚落出一段兽皮来，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十九年冬，天母崩，千人殉之……”
“等等。刑天，我们确实还需要他。”归玄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纠缠，她半蹲下来，捡起那一根铁皮圆筒，脸上忽然露出了笑。
“你是史官？”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自己从未注意过的小人物。
史青默默点头。
“那你应该记下了很多关于她的事了？”
史青眼神一黯：“都被烧了……没有了，而且，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吧。”
“谁说的，我就很在意。”归玄微微侧身，露出她筹备了许多天的东西——一具人形的木偶，木偶的右臂是游三水的那条手臂，其他的部分全部都雕满了玄奥的文字。
“我需要用很多东西去填满它，让它变成最接近游的生与死之间的东西。灵魂、情绪、功德……当然，最好还有她的一切。”归玄笑盈盈说道，“你不能死，你要活着，把她的一生详细记录下来，然后你再来找我，我会让你亲眼看到这一场复仇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