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261 审判会
高耸入云的圆形裁判所烟雾弥漫，昏暗的座位上，不知道坐着多少人类不可知的存在。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是元素研究院再大胆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或者干脆保持沉默，生怕自己无意中惊扰到什么未知的存在。
而被未知拱迎着的中央，游三水便是唯一的光。
光从她头顶投射而下，这样的死亡角度不但没让人看起来粗短，反倒是让那本就立体的五官投射出宛如古希腊大理石神像一般深邃的阴影来。她皎白的长发和苍白的皮肤在白光中看不出一丝血色，甚至几乎要和光芒融为一体。
只是这神像没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反倒是鬼气森森，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分别了这么多年，还真的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但很可惜，你也只能回答一个。”她的指尖点了点微弯的唇角，“让我想想……对了，不如就跟我说一下，你们那个阴影视界的全部情况吧。”
话音刚落，地上那堆被烧焦了的肉就剧烈挣扎起来，只是他周围那四个大骷髅也突然加大了力度，几乎是立刻镇压下了他的反抗。
看着反应如此剧烈的人，游三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和善地提醒道：“对了，好像有些东西你一旦说出口，就会直接被抹杀。那就先把能说的说出来，至于那部分内容，留到最后再试着说一下也行。”
她没想过放过他。
可她甚至不屑于自己动手杀了他，她要掏空他脑中的所有有用信息，然后再让他自己动手走上绝路。
雾里呕出一口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血，惨然笑道：“好，很好。游，你果然一直没有变过，对待敌人，你是不留一点情面啊！”
留情面？留个der的情面啊。就算游三水的人设带了点圣母，她也绝对不会对背叛了自己的人有什么好脸色吧？
要是尤淼本人的话，这会儿肯定是要大开嘲讽了。什么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者归位全部拉满。但她现在用的是游三水的马甲，怒喷垃圾话显然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她现在能做出的最礼貌的表现，也就是面无表情罢了。
可她这副面无表情，落在雾里和周围的观众眼中，就是宛如神祇一般以万物为刍狗的冷漠。
雾里是不想说的。毕竟他还有其他保命底牌，就算是真的死在这里，也还是能利用阴影视界的力量秽土转生的。可他要是真的把“祂”的信息说了出去，那可真是比魂飞魄散都要凄惨了。
可是，【亡灵裁判所】也是一个诡核，是依靠祂的力量形成的存在，他无法违抗。
“阴影视界，是我们离开部落后的第二十年成立的组织，最初，它的名字叫做阴影协会……”雾里的表情扭曲，却还是不得不张开口按照尤淼的要求说出自己最不愿提供的消息。
而无论是尤淼和柳拂林这种读者，还是在场的元素研究院等人，都第一次完整地了解到这个神秘组织的来龙去脉。
三千年前，人类和鬼怪还在争夺世界的归属，在东南的深山中，人类部落在强大的首领游的带领下逐渐占据上风，眼看只差一步就能彻底消灭鬼怪。可就在这时候，部落里的六个人联合外敌，在一个夜晚发动了政变，杀死了他们的首领。
这种政变在人类的几千年文明史中太常见了。可不常见的是这些人的目的——他们并不是想要接管这个部落，而是贪婪地觊觎着游那强大到让人嫉妒的能力。他们亲眼看到她的血液能够让死者复生，所以他们觉得，只要得到了她的身体，也许自己就能同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长生不老的生命。
游的尸体被分成了六个部分，本来是说好了六个人一人一部分，大家谁都不吃亏的。可当时游的忠实部下又抢走了两部分，剩下的不够均分，这六个人的内部就起了龃龉。加上当初他们联合的那些人也不知从哪得知了游的尸体的下落，也纷纷加入了抢夺的队伍，他们原本瓜分了尸体后找个隐蔽地方猥琐发育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东南大地陷入了长久的战争中。
“我知道那场战争。”潘乘风低声说道，“历史书上也记载了，不过主要的着墨点都放在那位千古一帝平定东南夷乱上，没人说过这背后还藏着这种事啊！”
“我倒是知道一些……档案部的一些资料中记载了这场战争的异常之处，前不久江述还跟我借过，就是没有这么详细。”明添说道，然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奇怪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对了，江述和程炫玉呢？我记得他们应该在82层的。难道是82层没被亡灵裁判所划到能力范围内？”
“不应该啊，你看82层那些干尸都在。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那些干尸中间坐着呢。”
明添遥遥看了眼被黑雾遮掩只能大概看出是很多人的座位区域，觉得也只可能是这个原因了。
雾里还在继续说着之后的故事。那场战争持续了二十年，许许多多的人在其中死亡，打到最后，甚至大多数人都忘了最初争端的原因。只知道二十年后，六个政变的谋划者死了两个，甚至连他们争夺的游的尸体都丢失了大半，只剩下一块尸块还留在身边。
为了避免类似的尴尬情况发生，四个人重新聚在了一起，他们成立了一个隐秘的组织，名叫阴影协会，目的是共同开发游的血肉的用途，好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只靠他们四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于是他们把自己的目的改头换面，以“圣骨”为诱饵，用那个已经覆灭被人遗忘的部落图腾作为标记，编造出一套笼络人心的教义来，吸引那些妄想长生不老的贪婪者加入阴影协会。而他们四个人多年来未曾改变的样貌也让这些本来就是被利益吸引的人更加坚信阴影协会的强大，整个组织也越发壮大起来。
如果到这里故事就截止，那这也不过是只属于人类的斗争而已。可是按照游三水之前提的要求，男人后面要说的内容，才是众人最关心的。
“我们本来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但是有一天，樟木突然发现他的脸上长出了好几道皱纹……”
男人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紧绷起来，可是亡灵裁判所的力量却逼迫着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他们四个人，从最开始的背叛到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为的就是永恒的长生不老，可是现在樟木的脸上出现了皱纹，而且服用了一部分圣骨之后依然没有作用，这一切都说明，他们目前一次次利用圣骨保持青春的办法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他们必须想别的办法维持现状，不然的话，不仅是他们自己会衰老死亡，这么多年来依靠圣骨维系的组织也会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彻底推翻他们四个人的统治。
这个时候，有人想起了首领游最后那几年一直在收集的东西，被她称作“核”的那些拥有神奇力量的存在。
也是可笑。这些人在她活着的时候，就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里，可他们通力合作杀死了她，这些年来却也一直死死扒着她活下去，甚至是遇到了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她留下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游已经成了此生最畏惧也最依赖的存在。
游说过核极其危险，可这些人并不在乎，他们按照记忆一个个发掘出当时的游费尽千辛万苦封印起来的核，也把各种诡异怪谈再次释放到人间来。好似蹈火而行，他们疯狂寻找着能让他们继续长生不老的希望，然后终于有一次，他们惹到了自己不该招惹的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雾里的声音更加奇怪，听得出来，他在想方设法转弯抹角选择措辞，既能推迟暴露出太多祂的信息，又能满足亡灵裁判所的要求。
可是尤淼却依然听出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论坛的时候，就有人分析过早期的核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如果说现在这样大肆扩张的诡核是高维生物留在人类世界的脚印，只带着一点淡淡的气息的话，早期的核就是一个个投影，祂们是可以借投影真正侵入人类世界的。
那时候的核数量少，可破坏性却远非现在的诡核能比，也绝对不可能被普通人类消灭。所以当时那四个人应该是倒霉地正好撞上了一个祂的真身投影，然后极大可能团灭了。
“樟木死了，我们也差点没能逃脱，不过我们也从危机中寻找到了一线生机，祂和我们签订了协议，我们可以继续维持青春，只是要帮祂做一些事情……”
啪！
趴在地上的那一摊烂肉，忽然间有一部分炸裂开来！伴着雾里的惨叫声，那一部分彻底变成了不可描述的碎渣，而且看起来再也没了恢复的迹象。
听着观众席上突然冒出的嗡嗡声，尤淼心里默默想到，雾里这次应该是真的触及到祂的底线了。
但是，雾里还没有彻底消亡，那就说明，在亡灵裁判所内，祂的力量被限制住了。因为同样是高维生物的规则形成的存在，所以，在完全死去之前，雾里应该还能撑一阵子。
加油吧，背叛者。
在你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之前，至少稍微做一点对人类有用的事吧？
第262章 262 登顶
“我从祂那里学到了很多，比如用尸体为材料重炼已经腐朽的身体部位，我终于获得了真正的青春和永生……啊啊啊啊啊！”
“我们为祂把诡核扩散到全世界，让祂的气息笼罩整个星球。只要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真核会陆续出现，祂就能以真身降临……啊啊啊啊啊！！！求你了！杀了我！！”
雾里每说出几句话，就会有一块身体炸成不可再生的粉末。而且看得出来这种炸裂远比任何酷刑都要残忍，之前被蓝火灼烧的时候都没有求死的人，此刻却恳求着游三水快点杀死他。
可游三水却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像是欣赏一场美妙的歌剧一样继续微笑看着他炸裂，还鼓励地说道：“不是还能继续说话吗？说下去啊，你还没说，为什么有了祂的力量之后，还依然在寻找我的尸体呢？”
亡灵裁判所是只允许问一个问题的，但是游三水的这一句正好也包括在之前那个问题之中，所以在两边大骷髅的压力下，雾里只能继续说下去。
“和祂合作是与虎谋皮，我们的身体虽然保持了青春，但却都能感觉到在朝鬼怪的那一边不断滑落……我们活下去是要享受生活的，而不是变成真正的行尸走肉。可是，我们发现游三水的尸体对祂有克制作用，便瞒着祂……”
游三水的尸体，对高维生物有克制效果？
尤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聚精会神，正想要继续听后面的重点，可只听啪地又一声炸响，雾里的半边脑袋炸成了血末。剩下的半边牙床一张一合，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真是遗憾，最后关头，还是被祂发现了。
尤淼若有所感，抬头看向黑雾缭绕的天空。不知是不是错觉，雾气好像散了些，而显露出来的却不是天空，而是一片包覆着红色蛛网一般细纹的物质。
就像是……虹膜。
她只是稍微感觉到有些不适，可在观众席上，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的观众却是大脑嗡的一声响，一大半人瞬间失去了理智。
“……怎么回事？！”潘乘风只觉得头痛欲裂，大量无法理解的呓语涌入脑海，让她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被思维风暴撕扯成白痴。再看看周围，大部分人脸上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尸体才有的绛紫色，勉强还能维持理智的，只有明添和姬无定等少数几个人。
“那东西是……另外一种生物。祂比我们强大得多，说是另外一种维度的存在也没问题。”姬无定也忍受着巨大的不适，可她仍然强迫着自己抬头看向那只需要直视就让人灵魂被撕扯的存在。对她来说，这是她一直都在研究的神秘存在，如今有机会看到真容，哪怕有可能下一秒就死在这，那也要抓住宝贵的机会仔细观察！
因为它存在的维度比人类高出太多，所以普通人只是看一眼就会有灵魂溃散的风险。只有那些特别强大的人才能勉强保持理智，比如她们这些紫卡调查员，比如游三水。
“你这么说我可就要闹了！我们和游三水也就算了，为什么那个人看起来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游刃有余？！”潘乘风忍着崩溃的理智指着某个方向大喊道。
她指的是一排座位的尽头，那里坐着个很不起眼的青年男性。几个人都有点眼熟，知道这是个自称来元素研究院应聘的自由核心的白卡探索者。他的来历是否为真姑且不论，但从这一路的表现来看，这人的实力确实很符合他白卡的身份。
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周围大把优秀调查员几乎神智崩溃的时候，为什么仍然能一脸正常地左顾右盼，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这……”明添也陷入了沉默，思考半天，终于不确定地说道，“他之前和我说过一些游三水的秘密。也许，这又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隐藏起来的游三水团队的人？”
柳拂林可不知道自己突然就被归类为大佬的小弟了。他本来正一脸激动地看着复仇爽文里面最爽的桥段，可突然间，周围那些没断过的窃窃私语声就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静音一样，彻底没了一点声息。
柳拂林疑惑地回头，这才发现周围的人一个个都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着天，表情还都有些愣愣的。
天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疑惑地跟着抬头看了看——哦，好吧，雾散了点，露出来的天空有点红。可除了这些，也没其他值得注意的了。
可是，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看得这么入神，有的还直接开始翻白眼了？！
柳拂林吓了一跳，特别是他前面那哥们，就好像有人用力掰着他的头往后仰一样，他甚至看到了他咽喉处凸起的颈椎骨，仿佛下一秒脖子就要断了。他慌慌张张地推了他一把，可那人没有反应，再看其他人，一个个也都有了生命危险。
搞毛啊这是？！
而且……为什么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喂，那边那个应聘的！”
柳拂林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循声望去，只见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明添正面朝着他。她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痛苦，但值得庆幸的是看起来仍然能正常交流。
“明副部，叫我有什么事吗？”柳拂林扯着嗓子喊道。
“你还能动吧？麻烦你把这个给游三水送过去！我们这些人能不能活，就全靠她了！”明添用最大的力气抬起手，然后把自己手上的什么东西远远丢了过来。
柳拂林手忙脚乱接住，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朵巴掌大小的红白相间的小蘑菇。
这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要给游三水？还有，观看庭审期间能走动吗？
缺乏诡都世界生活常识的柳拂林有一肚子疑问，但这种时候，听从己方阵营大佬指导可能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站起来，慌慌张张往最前排跑。跑动的过程中，能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动作，周围所有的尸体都在转动脑袋看着他，这让他非常恐惧，但仍然是强撑着来到了最中心的审判席上。
白骨审判席足有两米多高，白光自上而下笔直照射在单手托腮的女人身上，她清隽的眉骨在脸上拉下深深地阴影来，垂眸看向他的时候，让柳拂林有种像是在仰望庙里神佛的距离感。
这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怯懦起来：“游……游大佬，这是……这是那边的明部长让我给你的东西，她说……我们的命，都系在你身上了。”
尤淼看着他双手捧着送来的蘑菇，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她确实也注意到了下面人的异常，但是，那东西远在近百米的天空上，就算刚才雾里说游三水天克那东西，她也没办法一跳上百米一刀砍死祂啊！
等一下，明添特意让柳拂林送来这东西，也许，就是为了帮她解决那个唯一的问题的？
游三水就这么冷冷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另外一只手，漫不经心勾了勾手指。站在一边的一个大骷髅立刻拿起柳拂林手中的蘑菇，递到了游三水的面前。
而尤淼用藏在袖口的身份卡轻轻触碰过之后，蘑菇的说明也终于浮现在她眼前。
【编号：518】
【名称：五菇丰登】
【一场雨之后，树林里长满了蘑菇。
小姑娘背着竹篓进了山，她要挑选最大最新鲜的蘑菇，准备献给村里的上神。
可她永远不会知道，上神想要的只有她的尸体上长出的蘑菇——只要五朵，就能一路登上祂无法回去的高天之上。】
尤淼不由眼前一亮。
果然啊，这东西就是给她爬到上面用的！
柳拂林紧张地看着游三水。说实话，他虽然在论坛上纵横捭阖，自以为对游三水这个角色分析得入木三分了，可真的面对从二次元变成三次元的人，那压迫感简直不止是强了两三倍。他很担心游三水会像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冷漠且高高在上，这样的话元素研究院的中坚力量可能就真的要团灭了。
但好在，她并没有让他失望。
在锁链的叮当声响中，游三水走下了白骨王座。她看了眼上方的红色，然后把手中的蘑菇往上轻轻一抛，从裁判所的地面到天空之中，顿时就绽放开五朵像是血红鲜花的蘑菇。
——只有五朵，把近百米的高空平均分成六个空间。而且看起来无论多高的长度都是这么五朵了。
这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没有太大问题。在重新增强了一波力量的游三水面前，这五个支撑点已经足够她一路上去了。
所有还清醒的人都在盯着她，他们既怕她不愿意出手，也怕她没能力出手。他们看着她微微屈膝，然后双足猛地踏地，一瞬间，整个人已经像是一只疾飞入云的云雀一般，轻捷无比地跳到了十几米高的第一朵蘑菇上。
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上方的天空，那不是云雀该有的目光，她是人。哪怕现在的种族已经不太能算是普通人类了，那也是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目光。
它坚定、清澈，又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毅决绝。从史前时代到科技文明，人类就是用这样的目光一直望着天空，并将继续站在遥远的星球上，用这样的目光望向宇宙的尽头。
第263章 263 去看看月亮吧
这一幕要是放在漫画里，搞不好要连载满一话的长度，每一个动作都配一段回忆杀。可放在现实里，也不过就是十几秒的时间。
游三水已经踏上了最后一朵蘑菇上，底下的人已经看不太清她的动作表情了。只看到她最后顿足跃起，银发和黑衣飞扬，像是一轮像是一轮在血色天空中升起的半弦月。
他们期待着，可又惶恐着。
就算是听说了游三水能克制那东西，可他们也听说了，游三水现在并没有恢复她巅峰时的力量，这样的她，面对那般巨大又不可知的存在，又能怎么对付？
在众人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高空的女人身形舒展，然后右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青铜短剑。
真的是特别短的一把剑，也就只有成年女性的小臂长短，用来刺一个大胖子的话说不定都没法捅穿后背，更别提和那个可能一只眼睛就占据了整片天空的东西作对比，简直连牙签都算不上。
可游三水拿出的唯一武器就只有那把青铜短剑。
潘乘风是这群人中视力加强得最多的，她看得清楚，就算是这种时候，游三水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漠如冰。只是在她逐渐靠近顶部天空的时候，青铜短剑上逐渐亮起了光芒。
灿金色的微光，像是黑与红的世界里的第一抹晨曦之色，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个闪烁着的古朴字符，而且还在不断变化着。只是潘乘风并没有对罕见文字进行研究，因此完全看不出来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来得及紧急记下几个字符的样子，然后就看到游三水的身体弯成了一张弓，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调整姿势蓄力。
紧接着，弓弦铮然一声响！
像是刺客的舍身一击，又像是画师最后给龙点睛的决然一笔。青铜短剑像是一根钉子一样，狠狠扎在了红色的天幕上。
那一刹那，金光大亮！
尤淼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怎么对付那东西的。
她只是被局势逼着跳上了蘑菇梯子，但是跳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趁手的武器啊！
她身上的诡核确实不少，比如【亡人死咒】【心灵投影项链】这种大杀器都没拿出来用过。但是，这些东西拿来对付上面那东西，似乎都不是太合适。
因为它太巨大了。玩过游戏的朋友都知道，像是这种体型只能用来让玩家修脚的BOSS，那必定是特别的难打，对各种debuff攻击都有极高的抗性，要不就是需要组个五十人团花半个小时一起推掉，要不就是能有什么针对性必杀道具，一个道具用下去直接破防。
现在这里只有尤淼一个人，前者是不要想了，至于必杀道具……
尤淼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上一个副本拿到手的青铜短剑。
它确实是刑天留下来记录背叛者的重要道具，但是，它也是在游三水当年留下的真核的基础上改造而来的。而真核，正好是比普通诡核强得多的祂的投影。
我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何如？
金光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只有近在咫尺的尤淼看清了青铜剑刺入的地方，原本只有写着背叛者名单的地方微微闪烁的金光迅速扩大，紧接着，覆盖在亡灵裁判所顶上的那片红闪动了两下，就瞬间消失了。
就好像是普通人眼睛里被扎进了一根刺一样，吃痛地躲闪开，而且临走之前还恶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尤淼也是趁这个机会看清了那只眼睛的原貌。
那是一只乍一看和这个世界的普通动物构造没什么区别的普通眼球，一样的角膜虹膜瞳孔，只是，这只眼睛没有眼皮，而且……虹膜里面挤满了至少上百个瞳孔，不仅让密恐患者尖叫，每一个瞳孔还都在像是呼吸孔一样一舒一张着。
从其中一些张开的瞳孔里，尤淼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景色——那是不久前还在春节联欢晚会的分会场上看到的画面。只是分会场作为拜年礼物出现的人都已经死了，而鬼怪们在围绕着他们的尸体狂欢。
这画面只是惊鸿一瞥，很快就随着那只眼睛的消失而不见了。可尤淼却望着个那个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这是她第一次和祂近距离接触，那东西对游三水的忌惮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甚至有种熟悉的亲切感——仿佛自己已经和这东西战斗了很多次，只要靠近，双方都会产生一种对对方的忌惮。
可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东西的瞳孔里，会出现那么多诡境的画面？
这还只是她看到的很少一部分，如果另外一只眼睛也是这样呢？如果祂有很多只眼睛呢？
会不会，其实每一个诡境都是祂的一只眼睛，祂一直在通过这种方式对人类世界进行观察，好寻找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红色消失了……”
“啊？我刚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在这里？”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嘶，我头好痛……”
裁判所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恢复了神智，大部分人都感觉头痛欲裂恶心呕吐，就好像刚被脑机洗了一遍脑一样，也有少部分人受了太重的精神损伤，目前昏迷不醒。但无一例外，没有人记得自己之前看到了什么，只有意识深处留下了让人战栗的烙印。
一直到看着那个女人从半空跳下，像是一群小鸡崽子一样瑟瑟发抖的调查员们才总算觉得稍微安心了些。他们有些踌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谢意，可游三水却在刚刚落地的瞬间就打了个响指——
亡灵裁判所的一切骤然消散，他们又重新站在了原来81层的超市里。
周围的货架和货品一样不少，就连他们的队伍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有原来那台挂在收银台上方的电视机已经黑屏了，后面的机箱部位冒着淡淡的黑烟，就好像刚才因为功率过大烧毁了一样。
而游三水手中正拿着一台手机，里面一遍遍传来他们熟悉的江述的声音：“游三水，能听到吗？我是江述，我们已经把录音听完了，后面果然被藏了重要信息！这座大楼有一个演播厅，平时从不出现，哪怕我们一路往上也找不到！只有88层藏着一个入口……”
“我听到了。”游三水简短回答，“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她就丢下了还在懵逼的众人，带着蒹葭和妙妙又从窗口翻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所以，意思是咱们的江调查员一早就是游三水那一边的？”
“这不是重点吧？重点难道不是，演播厅藏在88层吗？！”
演播厅。
其实这里的大多数人，在刚刚进入诡境看到那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的时候，都感觉到了诡核可能就藏在那个演出节目的地方。
诡核确实是会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然而有一部分的诡核，把自己置身于最明显、也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正因为春晚舞台大大方方摆在了每个人的眼前，所以有的人会无法意识到诡核也许就藏在这里。而有的人哪怕意识到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找到这演播室。
“没想到会在88层。”潘乘风有些心有余悸地说，“如果不是江述他们留在那里听了接下来的录音，恐怕我们会一直往上，等到了一百多层的楼顶，也许会……”
她没有说完，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刻意设下这样的陷阱，等到被误导的人真的错过了88层那唯一的生机，到了高处一定会被困死绞杀在那里。
“走！跟上去看看，也许我们还能帮忙呢！”明添拔腿就往楼上走去。
也许是之前天上那一位真身降临的动静太大，82层本来盯着大家一个个登记的保安也跑得不见了踪影，他们上楼没遇到任何阻碍。可等他们来到83层，却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和空无一人的播音室。倒伏在播音台前的干尸身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短短一行字：42分17秒。
“是程炫玉的字。”潘乘风一眼就认了出来，同时也看到了放在设备台上的一卷录音带。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们？”
她心里有些奇怪，却还是把录音带放到了随身的录音机里，调到纸条上的位置，按下播放键。
“……喂？还有人活着吗？”
混杂在磁带的沙沙声中的，是一道有气无力的男声。他们都听了出来，这就是刚才向他们求救的李博延的声音。
他喊了那一声，等了好久，却没人回答他，于是接下来便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都死了吗……可是我，已经找到出去的路了啊。就在88层……”
“吱——”
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响。就像是用长指甲狠狠抓挠黑板的声音，让很多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接着，那声音竟然变得越发古怪起来，仿佛万鬼合唱一般，轻快地吟唱着：“去看看月亮吧，今晚的月色多美啊！”
“月亮多美啊！去看看月亮，月色是多么美丽啊！”
“不，不要看月亮——”
“不要相信他，去看看月亮吧……”
种种杂乱的声音响了大概三分钟，然后啪地一声，录音带里突然又恢复了寂静。
潘乘风揉了揉耳朵：“就这？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
她突然愣了一下，因为她突然发现，刚才录音里听到的东西，突然怎么都说不出来。
“那声音有古怪。”姬无定很快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有在纸条上写明。所以你们听出来隐藏的出口在哪了吗？”
第264章 264 进入
已经提示到这个程度了，在场的人智商也都足够。稍一思考，就有人猜出了出口在哪里。
“难道说，‘去看看月亮吧’这句话，其实是对的？出口就在那里？”潘乘风思索着，伸手指了指天空，“只是肯定不能看外面的月亮，要换一种方式……对了！倒影！要去看月亮，但是不能直接看月亮，要从镜子或者水里看倒影！”
明添也很快反应过来：“你们还记得之前吕钧死的时候的样子吗？当时他抬头看向上方，拼命说了个‘月’字就被斩首了，也许，从他那个角度，正好看到了月亮！”
她这么一提醒，众人也都想起了当时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一幕。那时的吕钧正好仰着头，能看到月亮也不奇怪，可他那样惊奇，显然是从月亮里看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而鬼怪怕他说出来，所以一刀砍掉了他的头！
“走，到了88层，也许我们就知道是什么了！”
与此同时，尤淼也从外墙一路攀爬到了88层，跳进了走廊的窗户里。
等看清眼前一切，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不是因为满地一看就是激战后残留的鬼怪残尸，主要是……这环境明显有些不对啊！
这座大楼的每层构造其实都差不多，哪怕是81、83层，也能看出其实本来都是一样的形状，只是拆掉了一些隔断，把原本的住宅改造成了超市和播音室。可是来到了88层，从窗户进来却不是走廊，而是一座一看就只会出现在塔楼类建筑中的旋转楼梯。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只手机被人丢在了地上。在她进来的一瞬间，自己的手机也亮了一下，上面显示着一行字。
7：来了？带我走吧。
尤淼：……
没人告诉过你这么说话很容易被一些怪姐姐误会吗？
她沉默片刻，才走过去捡起了地上那只手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淡定些：“你们遇到了什么？为什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屏幕亮了亮，响起了清越的少年声音：“没什么大事，这里有很多鬼怪，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清理。然后他们找到了通道，先进去了。我怕你一个人找不到路，所以就留在这里等你。”
说完，好像还怕她误会，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不是说怀疑你的能力，是那个通道只能两个人一起才能进去！”
语气虽然非常正经，但仔细一听就能听出里面小心翼翼的讨好。可也并不是那种生怕得罪她的讨好，反倒是有点像……哦对了，像是她第一次迎接回自家的猫主子，生怕对方在家里过得不开心一样的讨好。
呃，戚云危到底私下里给游三水加了什么滤镜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手机里的少年正满怀期待地透过摄像头偷偷地看她。
其实他是没必要一定等在这里的。虽然那个通道需要两个人一起进入，但他藏在江述的手机里面，被直接带进去也是可以的。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游三水一会儿会一个人来到这里，然后等下一个人到来才能一起进入，就主动向江述建议把自己留在这里。
给出的理由是“不能让带领他们通关的前辈一个人寒心”。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正等待的时候内心是如何的期待又紧张。
就像是很多年前，自己好不容易从调查部转入科研部，即将见到那位享誉全球的部长时那样。排练了很多次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哪怕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形体了，可仍然想从很多个细节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我是学习着你的故事成长的。
我知晓你的事迹，你选择的道路，你背负的责任，并且我也受你鼓舞，抛下了迷茫，毅然走上了和你一样的道路。
不，游三水和那位部长还是不太一样。毕竟他生前只是被推着走着那条路，在死后还一度迷茫了很久，甚至差点误入歧途。她的出现，她那些被封存的历史就像是有人突然开了灯，一下子照亮了他生前身后的路途。
更何况……这样的一个人，还曾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比起高不可攀的偶像，戚云危总觉得游三水并没有其他人所说的那样遥不可及。
只可惜，游三水对他揣摩了几十次才选择出来的语调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神色如常地拿起手机，直入主题：“通道在哪里？”
戚云危有些气馁，但还是立刻说道：“在这边，从窗户下面的这里往上走88级台阶……”
尤淼也不得不庆幸幸亏有戚云危等在这里，不然真要她自己去寻找通道恐怕还得很长时间。沿着窗户往上走88级台阶，周围是和下方没有任何区别的旋转塔楼。可尤淼按照戚云危的提示低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台阶尽头有一滩水渍，走到某个部位看过去，就会发现水渍正好倒映出窗外的月亮。
还是红色的，透着极度的不祥，但是，却没有刚才在亡灵裁判所之中直面那只眼睛的时候感觉到的危险。
尤淼这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攀爬到大楼外面，通过人工湖的倒影看到月亮的时候，也没有那样危险的感觉。
看来，月亮就是祂的真身，虽然不能直视，但通过倒影之类的方式看，却是可以的。
“你把我放在这一边……不，我现在没有人体，要麻烦你把手机挂得高一些……对，放在这里就可以。然后请你站在对面的这个位置……”
她按照戚云危的提示站在台阶上方，而戚云危所在的手机被挂在下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人，手机，和窗外的红色月亮同时倒映在地上那一滩水洼中月亮正好在中间，而她和戚云危站在月亮两边。
——是的，对面的并不是手机，而是她曾经在智能家居体验店里见过的那个精致剔透的少年。只是此刻他正穿着一身银黑相间的笔挺礼服，左耳带着一颗和眼睛同色的锆蓝钻石耳钉，还带着点少年青涩的脸严肃地板着，只有和钻石耳钉一样亮闪闪的眼底透露出一点心底不知从何而来的雀跃来。
“想要进去，需要我们拉住手。”他说道，同时主动走过来，声音紧绷地说道，“得罪了。”
尤淼：……
你解谜就解谜，脸红个什么啊？喉结动个什么啊？还有，你都死了，衣服不应该一直是死的时候那一身吗？去哪换的这种骚包衣服啊？你天天在手机里干点什么，诡都暖暖吗？！
尤淼本来还是严肃专注地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诡境的，可对面的少年突然变得紧张又局促，搞得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好像是突然短暂地意识到，对面这个人，是她一直很喜欢的二次元墙头（之一）啊。
不过她毕竟是专业的，这念头只是极快地闪过一瞬便迅速消失，表面上，游三水只是淡定地朝对面的人也伸出了手。
两只手正好在月亮倒影所在的位置交握，然后一刹那，两人都感觉一股力道把他们往前拉了一把。
一个朝左，一个往右，倒影中的两个人相向而行，同时穿过了中间的月亮倒影。
这一刹那，尤淼觉得像是迎面吹来了一阵干燥的风，风里好像还带着粗砺的沙子，尤淼不由自主闭了下眼睛，等她再次张开，眼前已经换了一副地方。
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高大空旷的走廊，没有鬼怪、尸体、血迹，明明应该是最靠近诡核的地方，可这里却是尤淼进入这个诡境以来最接近正常人类社会的场所。
刚才看到的少年已经不见了，江述的手机被丢在地上，正在发出声音：“他们进入这里之后就和我断了联系，所以我不知道他们进了哪一扇门……”
手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两个人都同时看到，走廊一边的一扇门后面，半透明的玻璃窗格里露出了江述的脸。
那扇门很像是高中时期学校教师的前后门，窗格的位置也正好给班主任偷窥用。只是此刻出现在里面的那张脸比班主任要可怕得多。江述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色，正瞪着一双眼白突出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着他们。
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他的脖子上像是挂着一根绳子，绳圈深深地勒进肉里，让他的头颅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拉长状态。
“江……”
戚云危的名字都没有喊完，那张脸已经朝后面快速消失了，就好像是脖子上的绳子把他快速拉远了一样。
尤淼的手放到了门把手上，立刻就要追过去。
可偏偏在这时候，戚云危突然叫道：“别开门！那是陷阱！”
尤淼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耳准备听他怎么说。
少年的声音像是机器一样冷静，说道：“刚才那个人，不是江哥。”
“怎么看出来的？因为确定他不会死？”
“不，那张脸乍一看和江哥一模一样，可实际上，那张脸却是和现实中的人是左右对称的。就好像是……镜子里的人一样。”
“那边的世界也许并不是真的，它在诱导我们开门进去，而只要进去，就是它的领域！”
第265章 265 闯关
一般来说，没有人的左右脸是完全对称的。只是这种差别极其细微，用肉眼基本分辨不出来。只有戚云危这种能把数据精确到微米的电子眼才能分辨出区别。
尤淼迅速离开那扇门，站在走廊中央重新打量这里的环境。
走廊不算长，一共有六扇门，值得注意的是，每一扇门都是面对面设置的，甚至整个走廊都是绝对的轴对称，就连两边摆放的植物品种和方向都一模一样。
她思考了很久，就在戚云危忍不住想要出声说出自己的意见时，就见游三水再次把手伸向了刚才那扇疑似陷阱的门。
“那是……”
“不是陷阱。”她笃定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入这个世界的方式吗？我们是通过倒影来到对面的，也就是说，这里本来就是个镜像世界。走廊上对称设置的这些东西，还有刚才那道影子都是在反向误导我们——这里面的其他五个门可能都是死路，只有刚才那个疑似陷阱的门才是真的。”
“双重误导。”戚云危恍然，然后也不再阻拦，看着游三水顺利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居然又是一条走廊。
虽然稍微狭窄了些，但依然是左右完全对称的格局。只是这里的每一扇门的门口都贴着惨白的春联，和他们在楼下公寓房的时候一模一样。
游三水没有立刻前进，而是站在原地思考着。
总觉得这条走廊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这里不像是演播厅应该有的区域。”戚云危突然说道，“生活气息太浓了。”
被他一提醒，尤淼这才发现自己感觉到的违和感出自哪里。
虽然走廊也是对称的，但并没有外面那么干净。墙上贴的小广告、墙角掉落的一些垃圾，还有对称的门的样式，都是住宅楼里面经常见到的。
很明显，这种风格变化也是一种提示。
“从我们进入88层开始，这里的空间就是错乱的了。”戚云危冷静地分析着，“比如，我们在旋转楼梯上走了很久却依然在88层，比如，这种风格乱跳的一条条走廊。所以，在不同的空间里我们都要用不同的方法才能安全通过，在这里……”
“需要拜年，发红包。”游三水接上他的话，同时已经敲响了最靠近她的一扇贴着春联的门。
就好像有人等在门后一样，铁门迅速被拉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僵硬，冰冷，仔细一看，老人身上还穿着寿衣，就像是刚刚从殡仪馆跑出来的尸体。
可游三水的语气和他的脸色一样冰冷：“新年好。”
“新……年……好……”寿衣老人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同时从寿衣里摸出一个红包，看起来像是要递给游三水。
可她却避开了他的手，反而是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张纸钱，硬塞到了老头的胸前衣襟处。
“压岁钱，拿好了。”她又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不像是在给红包，反倒是像在给人出殡，虽然塞纸钱这动作的确是出殡才有的没错。
“不是说要互相拜年吗？为什么你不接他的，反而是给他？”戚云危好奇地问道。
“互相拜年指的是拜年，而关于红包的规定，是在我们进入的时候收音机里提示的。”游三水简短解释道。
戚云危思考片刻，然后索性把当初的录音调了出来。
他们刚进入诡境的时候，他和江述是分工合作的，所以当初找到收音机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广播的细节。等重新听了一遍，他才恍然注意到最后几句。
当时关于春节习俗的描述里，说的是“还会有老人给孩子发红包”。也就是说，发红包是定向从老人往孩子的。
“可刚才就是个老人啊。按照规则还是应该收他的红包才对。”戚云危还是奇怪。
“他不是，我才是。他最多只是随着这个诡境诞生而出现的。而我，已经诞生了三千多年。”游三水理直气壮地说。
戚云危：……
所以你就不看外表了，无论谁在你面前都是个宝宝是吗？
尤淼心里也觉得游三水这个人设太省脑细胞了。
也不用花时间找线索去判断鬼的年龄，反正都没她大，一路塞钱过去就行。这些纸钱也是她之前搜索自己的1107房间时发现的，正好能用在发红包环节。
她连着开了好几扇门，才忽然又听到戚云危的声音。
“我没觉得你是个老人。”他有点闷地说，“我觉得你和我是差不多的。虽然我们看起来都死了很久了，但是因为我们追求的东西永不褪色，我们的精神会永远年轻。”
“……”
虽然这话说的是游三水，可尤淼自己也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就好像是已经在社会里被毒打到麻木的时候突然被夜风吹拂了一下，惊醒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自己很久没有注意过的星空。
可实际上它一直都在那里，只要自己愿意抬头看一看，她就还是那个热血幼稚的中二二次元。
面前的这个少年，恰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拜年流程很快结束。敲完最后一扇门，尤淼也顺利来到了走廊尽头。然后她转过身，对着已经完成了任务的走廊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开动火力把走廊轰成了渣。
戚云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这么做？”尤淼也很是不解，“不毁了它，难道要留着这条走廊给接下来的人一遍遍搜刮压岁钱？”
“不，我是说……你的力量，应该是能直接破坏规则的吧？为什么要按照规则通关后才破坏它？”
“哦，你说这个啊？”
游三水拉开了走廊的门，一瞬间，两人竟然是来到了一间宽敞的餐厅之中。这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桌子上满是珍馐美馔，上百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开怀畅饮，这里像是一个COSPLAY现场，每个人都穿着夸张的奇装异服。看到他们走进来，还热情地招呼他们选一道菜品尝。
“那是因为，规则本身除了破坏，也是有其他作用的。比如，能看出制定规则的家伙的能力。所以，我会按照它的要求体验一下规则内的事物。”
游三水的目光掠过那些人群，最终定格在挂在餐厅墙上的日历上。
腊月二十三，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或许没什么特别的，可尤淼却知道这是北方小年的日子。
这一天的习俗是祭灶神，又特意设置了这么个宴饮的场所，所以，这桌上的食物都不是给他们吃的，他们应该选择其中的一种，然后……供给神灵。
尤淼从那上百种食物中选择了最不起眼的几根灰色芝麻糖，然后在满屋的人陡然阴沉下来的目光中，把这份戚云危甚至都不认识的食物摆到了一个穿着格外喜庆的人面前。
“请吃吧。”她笑吟吟说道，同时也拔出了刀。
“我按照你的规则完成了工作，接下来，就该按照我的规则来进行了。”
一个场景被毁灭，紧接着又是下一个。
游三水以戚云危难以想象的速度和方式快速解题闯关，然后就毁掉这个场所。在智力和物理方面都完成了对诡境和人类的双重碾压。以至于到了后来，戚云危已经彻底麻木，觉得游三水哪怕是现在说她能一拳轰碎那个高维存在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而对于尤淼来说，虽然并没有一拳打开了天那么夸张，她现在却也已经对这个诡核的能力基本胸有成竹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接触到的一个个类似小关卡的场景都充满了坑人的陷阱，可每一个关卡却也都是围绕着“过年”这个元素展开的，只要对春节习俗有了解，再认真思考一下，都不难发现破关的关键。
而最重要的发现则是，这个诡核的一切能力都是围绕“过年”展开的，失去了这些习俗，它孱弱得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类。
“你还有多少能展示给我看的？”游三水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这个年再漫长，应该也要过完了吧？”
她说的话没错，因为拼命阻拦他们靠近的诡核确实已经黔驴技穷了。
在又推开一扇门之后，眼前突然大亮。游三水眯了下眼睛，等到适应了光线，出现在眼前的，赫然便是他们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那个春晚舞台。
主持人和狂欢的观众都还站在上面，只是和之前在电视上看起来相比，这些人的动作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在满地如同鞭炮碎屑的血腥之中，充满了诡都世界特有的过年气氛。
而在台上那群人中间，尤淼一眼就看到了同样保持静止的江述和程炫玉。
他们看起来正在和鬼怪激战，可动作也定格在了空中，只有脸上的表情还生动得像是马上就要动起来一样。
他们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为什么动不了了？
尤淼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退后半步，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舞台的方向丢了过去。然后，在石头射入舞台的垂直空间中时，石头竟然也奇异地停在了空中。
“不，并不是停止，它正在以每分钟2cm的速度沿着原方向前进。也就是说，舞台区域内的时间流速变成了正常的万分之一！”
可是，这种设置又有什么意义？
尤淼思考着，目光忽然上移，抬头看到了舞台的上方。
那里是玻璃屋顶，而就在天穹上，正悬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
第266章 266 树木生长
尤淼迅速看了看月亮正下方，正好是之前的吕钧死前目光汇聚的地方。所以，他应该是看到了这轮月亮，所以才发出那样惊讶的声音。
可这轮月亮，除了不会像是真实世界的月亮一样让人看一眼就灵魂出窍，还有什么特别的？
正这么想着，天空忽然掠过了一片薄云，薄云笼罩在月亮上面，就像是给它加了一层滤镜一样，一下子视野就变得清晰起来。
正常月亮里面也会存在的那些阴影，在这里并不是环形山和高低起伏的沟壑，而是一片繁忙且有序的景象。这里像是个办公区，很多人都坐在电脑前忙碌着。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一个个表情严肃地处理着工作。时不时有人起身，可也只是去旁边的咖啡机接了杯咖啡，就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里是元素研究院！”戚云危突然喊道，“这个监控镜头……是调查部一科的办公室！”
画面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等云飘离了月亮，调查部一刻的办公室也就消失了。可不过几分钟之后，又一片云飘了过来，这次他们看到的是尤淼曾经在漫画里看到的元素研究院的纪念堂场景。
现在已经非常明确了，当初的吕钧看到的一定也是差不多的画面。他在月亮里看到了元素研究院，所以才会那样震惊。同时，这也是一条线索——就和他们通过月亮来到这里一样，如果能通过那个月亮出去，就能直接离开诡境回到元素研究院！
“这么说，舞台上的时间静止也是来限制我们离开的了？”
戚云危快速扫描了一遍整个空间，经过多重模拟测算，终于确定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想要离开这里都必须经过舞台的垂直区域。
现在，这已经不是杀鬼的问题了，他们要怎么样才能通过舞台上方打破屋顶，抵达月亮的区域？
“有两个办法。”尤淼思考片刻之后说道，“一是找到诡核之后把它彻底销毁，二是通过特殊的手段由这个舞台上去。”
“现在诡核已经彻底放弃了攻击藏了起来，想要找到它很难。可第二种……有什么办法突破时间的封锁吗？”
戚云危只能寄希望于游三水藏着什么秘密武器，可以解决当前紧迫的困境。
可尤淼哪有什么秘密武器，她只是突然想到了原作中江述经历过的一个副本里的通关思路而已。
“其实，舞台上的时间并非完全静止。诡核的目的是杀死我们，如果静止的话，人类就变成另外一种形式的永远存在了。所以，虽然外表看起来无法动弹，可其实人类体内的各种生理活动还是正常进行的。他们会渴会饿，保持这个姿势没几天，就会饥渴而死。”
戚云危瞬间领悟：“你是说，一切物体表面在舞台上是径直的，可其实，内部的生物学活动却还继续进行？”
“没错。”游三水微笑点头，用一种仿佛洞穿了一切的目光看向手机，“你那里，应该刚好有一个能用的诡核的吧？”
戚云危沉默了下来。
他死去的时候，身上一共带着四个诡核。除了【只是一片叶子】这种比较常规的诡核之外，还有一个特别邪门的诡核。
那东西确实能起到一点作用，但相比它的血腥，这作用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戚云危活着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把这东西忘掉了，却没想到，游三水会知道这件事，而且在这种时候提了出来。
“确实是有。”他终于说道，“但你也应该知道，那东西的成长需要血肉作为原料，而现在……”
“现在，这栋大楼里全都是它的养料。”游三水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手机里，少年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的掌心里出现了一根干枯的手指长短的树枝，树枝上面浮动着几行说明。
【编号：103】
【名称：太岁灾木】
【生于灾祸之年的不死神之木，却被视作长生的珍宝。人类知道它是依靠血肉成长起来的吗？】
这件诡核的说明倒是很清楚。它以人类的血肉为养分，只要有足够的尸体，就可以一直一直生长下去。虽然表面是木质，可其实内在却是活着的血肉，在这个环境中，可以一直生长到月亮之上。
只是代价可能是整个馨馨家园小区全部人的尸体。
对于主流观念还是入土为安的人来说，这样的结局未免有些残忍了。所以戚云危才稍微有些迟疑。
“觉得对这些人残忍？”游三水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有一点。而且你……”
他以为，对人类一直守护到生命的最后的游三水应该也是介意这些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他作为人类的一生消失，然后开启作为鬼的生涯。”游三水理所当然地说道，“他留下的尸体，只会变成其他存在利用的工具——利用它来蒙骗、伤害还活着的人。所以，尸体本身毫无意义，有意义的只有人类的思念。”
戚云危若有所思。
看来，那个时代的人，拥有一套和现在人截然不同的生死观。他们更加偏向实用主义，对生与死的界限也看得更加分明。
不，仔细一想，这些观念和现代人的其实差别不大。虽然古往今来人类总是对追求全尸入土为安念念不忘，但实际上追求的也不过是体面地过完自己作为人的这一生罢了。
如果让肉身继续沦为鬼怪用来害人的工具，还不如在这里作为后来人登天的阶梯吧？
想到这里，戚云危也释然了。他把太岁灾木通过手机传送了出来，还主动解释：“我可以通过手机控制它的根系生长方向，避开现在还在楼里的我们的活人。”
尤淼点头，心想原作里面那个副本，操控太岁灾木的其实应该也是江述手机里的戚云危吧。
只可惜那应该也是戚云危的最后一次露面了，那个副本之后就是望舒企图叛乱，然后……许济川来到元素研究院，戚云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被扫荡干净。
还好，因为她的出现，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点微小的变化，许济川提前死亡，预计的清扫不会出现。最重要的是，戚云危也没有黑化，而是看起来仍然像是原作里那个光风霁月的白月光。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希望能让他继续坚持下来的那个原因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啊。
尤淼在心里给了那个自己不知道名字的好人一个祝福，然后就开始认真种植太岁灾木。
拿在手上的时候，那东西只是一根干枯的小木棍。可是在接触到藏着尸体的土地的一刹那，根须就快速蔓延，像是贪婪的野兽一样卷起最靠近这里的尸体，然后快速吸收，小木棍顷刻成长为一棵无法合抱的大树。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在戚云危的操控下，太岁灾木朝着月光生长，很快延伸到了舞台的上空区域，它的枝干也和舞台上的那些人和妖怪一样，瞬间凝固住了。
不过他们都清楚，这也只是表面而已。
树皮突然崩裂，里面血淋淋的肉块和血管飞快往上生长，成为了冻结空间中唯一能动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刚刚暴露出来，便再次凝固，于是新生的树皮再次崩裂，生长循环……
就这样，血肉之木像是竹子一样，一节又一节接续生长，终于延伸到了玻璃顶棚处。
当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响起的时候，舞台上的时间也重新恢复了流动。
舞台上的鬼怪同事动了起来，一部分扑向江述和程炫玉继续之前的战斗，另外一部分则是扑向了游三水，似乎是想要不计一切代价把她斩落于此！
舞台时间冻结是为了阻止他们靠近月亮，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于是时间冻结就变得毫无意义，不如趁这个机会拼尽全力阻拦一下，也许能发生奇迹呢？
可是奇迹没有降临。
就像是很多次被困在诡境中的人类祈祷奇迹降临等来的却只有死亡一样，当游三水微笑着举起右手，这些一直把人类当成玩具戏耍的鬼怪迎来的也只有业火的烧灼。
在它们的哀嚎中焚尽罪孽，用它们的痛苦与折磨涤荡这里亡魂的怨恨。
虽然怨恨永远无法平息，但十年了，至少这些人终于等来了愿意在一定程度上为他们主持公道的人。
“我天，终于活过来了。”江述解决了舞台上的鬼怪，心有余悸地朝着游三水走来，“谁能想到诡核会突然冻结时间呢？我们还以为这次要死定了。”
“是你，不是我。”程炫玉纠正道，还伸手指了下投射在地面上的月光，“舞台上虽然冻结了，可是月亮还是在移动的，我的影子也会随之变换位置，等到离开舞台范围，就能脱离这里了。”
“然后呢？不还是去通风报信求救吗？和我们现在的境况有什么区别？”
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尤淼总觉得这两个人完全不像是原作里那两个稳重可靠的成年人，反倒像是两个终于等来了大人救援的小孩子。
呃，也许他们真的觉得，在游三水面前，他们两个能安心做个被保护的小孩子？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眼见着太岁灾木已经升到了很高的位置，江述问道。
“再等一下。”游三水却说道。
在两人询问的目光中，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兴致盎然的笑。
“你们两个，应该知道那个郭文生在哪里工作吧？等到月亮显示出他的工作地点的时候我们再上去，然后……最好能直接给他一个惊喜。”
第267章 267 月亮之上
元素研究院本部，气氛是不同于往日的紧张。
昨天晚上的时候，大家还都在一片欢乐地贴春联、制作红包，准备快乐地享受一下异界的春节。可谁都没有想到，半夜里突然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地震之后，元素研究院内的三百个人悄然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消失的，这些人之间乍一看毫无共同点，男女老少，平庸或者天才，各部门的各类型员工都有，有的甚至是居住在同一个宿舍的舍友中的一个在半夜悄然消失，而另外一个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知道室友失踪了。
“这肯定是诡境！有诡境在元素研究院悄然降临了！”
院长议会会议室内，一个满头金色卷发、像是雄狮一样健壮的男人拍着桌子大吼道：“这不是失踪了三百多个人的事情，这是对元素研究院的挑衅！”
“冷静点，德里克院长。”另外一个一头灰白长发的中年女人蹙眉打断了他的发泄，“元素研究院虽然并没有【封灵净土】守护，可我们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施展了超凡驱逐咒，来自外部的诡核是不可能在这里失控的。”
“你什么意思？”德里克立刻停止了咆哮，那双猛兽一样的眼睛转向中年女人，冷冷道，“宋疾院长，你是在暗示，我们之中有了内鬼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宋疾被他盯着，脸上却丝毫不怯，“元素研究院并非铁板一块，谁心里想的什么彼此都不清楚。而且——德里克，我非常不赞成你说的‘这不是失踪了三百个人的事情’。难道在你眼中，三百条人命比不上对元素研究院的挑衅吗？如果没有这些人，元素研究院又算得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人命不重要了？”
“别吵了，我们现在都是想要先把他们找回来的，而且真不一定是内鬼……”
大声嚷嚷的、针锋相对的、一筹莫展的、和稀泥的……当然，还有一部分好像看出了什么若有所思的。一场院长议会和往常一样开了四个小时，等到会议结束，说是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响应，可那些人已经失踪了有八个多小时了。
郭文生副院长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的水杯和笔记本，不紧不慢地走出会议室。充分彰显了自己临危不乱的稳重性格。他慢悠悠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就在刚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强硬地从外面伸进来，硬是掰开了马上要合住的电梯门。
郭文生惊了一下，等看清来人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宋疾院长，怎么这么急啊？”郭文生表面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内心则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就是刚才会议上和德里克吵得最激烈的那个女人，也是院长议会里最年轻的副院长。
她现任职务是科研部的副部长。姬无定那个女人自己对于进入院长议会毫无兴趣，但强势如她对自己的手下却是护得紧，想方设法把这个只有智商情商为零的小年轻塞进院长议会里。这人干活倒是挺有能力的，但脑子太死，根本不适合走仕途。也是郭文生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只可惜，昨天晚上她去自由核心出差，倒是错过了诡境开启的时间，没能让她和姬无定一起死……
“郭院长，我们不能再走正常程序了。”宋疾一脸严肃地说道，“能在元素研究院本部闹出这种事，这绝对不是阴影视界的几个小喽啰就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必须动员全部力量排查，才能想办法在那些人死前把他们救出来。”
郭文生却只觉得可笑。
救出来？不说那些人就是他亲手筛选投放进去的，哪怕是真的因为意外的诡境，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们破例去救人？
这样反复破例，要让院长议会的威严置于何方？
他本来是想要一口回绝的，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口道：“好啊，宋院长要不先来我办公室，正好陈部长也在，咱们商量一下这事要怎么特事特办。”
电梯门开了。两人交谈着走了出来，虽然基本上都是宋疾在说，郭文生时不时应和两句，可在整条走廊匆匆忙忙的人眼中，这一幕是非常正常的。所以一直到两人走进郭文生的办公室都没人问一句。
“……所以我们必须先集结档案部的力量，对那些消失的人进行地毯式排查，从而找到他们失踪的共同点……陈部长？”
宋疾惊讶地看着郭文生私人办公室里的人，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乌黑身板挺直，虽然看起来脸上有了些皱纹，可依然是个极具魅力的儒雅男性。正是她刚才提过的档案部部长陈克己。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提我的名字了。”陈克己笑呵呵说道。
“哦，是我，昨天晚上的失踪事件您知道了吧？陈部长，我觉得我们应该合作……”
宋疾一边给陈克己重新解释自己的想法，一边在脑中快速分析眼前的一切。
不对劲。
郭文生虽然早年是从档案部出来的，可他早就卸任了一切业务性工作，是院长议会里面少有的只专注行政工作的副院长。
这是个非常需要政治手腕的职位，他必须保证自己的绝对中立和公平，才不会让那些手掌实权的部长对他暗地里使绊子。而郭文生无疑做得非常好，整个研究院的人提起他未必会交口称赞，但却没有一个人对他有任何怨言。
这样的一个人，会在明面上跟一个手握实权的部长在办公室里私下会面吗？
陈克己出现在这里，明显是有问题！
宋疾的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意识到自己之前在会议上的发言一语成谶，而且很不凑巧，她离开会场后选择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口中的内应！
必须要在他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发现这一点之前离开！
“……所以，这件事情需要我们三个部门的通力合作。我要先告知科研部这件事。那是三百条人命，我们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宋疾快速说完自己的打算，并且语气和神态上都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稍安勿躁，宋院长。”郭文生笑着拉过一把椅子请她坐下，“我认为你说得非常有道理，不过我这边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关于这场诡境，我怀疑是由这个引起的。但是奇怪的是，我们经过检测，发现这上面并没有散发出诡核的气息。所以这不是也想请咱们技术部大牛来看看吗？”
不要相信他。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陷阱，必须尽快离开！
大脑这样疯狂叫嚣着，可当她看到郭文生拿出来的那东西的刹那，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坐到了那张椅子上。
那是一本看起来非常厚重的硬皮书。黑色封面上印着一轮满月，月光皎洁，可看久了就会感觉月亮像是一颗眼睛，从封面上死死地盯着她。
她翻开了封面，看到了目录。
这是一本名叫《异次元风俗记》的科普类读物。上面记载了不知道来自哪一个时空的各种节日和习俗，有的节日，比如“春节”“中秋”之类，是她曾经在【文明之窗】里面看到过的，可更多的比如“生灵节”“生祭日”等，则是她根本没有听说过的。
可无论是哪一个节日，里面都出现了大量的“祂”的描写。比如昨天晚上他们还张罗着的春节，到了这本书里就变成了一位未知的至高神降临人间的游乐日。无论是人类还是鬼怪都变成了祂的玩具。
这是一本被篡改过的书。
“是你……把这本书带进来的……”宋疾迟缓地抬起头来，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铿锵有力，“你把……祂……带了进来，你主动让大家过那个节日，你……才是阴影视界的人！”
陈克己一直认真看着她，等听完，扭头笑道：“她意志力还是挺强的，不过怎么这个时候把她带过来？要是她死在了我们这里，还要想办法找理由，这是个麻烦啊。”
“麻烦用到合适的地方，就是方便的资源。”郭文生也笑，“她刚在院长议会上和德里克大声吵咱们内部有奸细来着。我就把她带了过来，正好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做贼喊捉贼。”
陈克己一听便明白了，也笑道：“那正好，我还在想这次的诡境要让谁来背锅呢。这本书就这样放在这里吧，等到发现她的时候，正好是人赃并获。”
两人轻描淡写就决定了宋疾的未来，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手甚至都没办法从那本书上离开。甚至用尽全身力气合上了书页，这种状况也没有丝毫改善。
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在谈笑，一个人在绝望，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所以也就无人发现，那本书上的封面上，月亮上正有一片阴影在快速扩大。
它逐渐占据了整个月亮，从形状上来看，居然像是一只人类的手。
当宋疾发现这只手的时候，它已经非常清晰完整了，那只手从月亮最里面伸出来，每一根手指都修长而有力，看起来像是要用力抓住什么一样。
不！它的目的就是要抓住什么！
当郭文生和陈克己都注意到月亮里的阴影时，那只手已经骤然冲破了纸面，就像是一只从坟墓里伸出来的死人的手，死死捏住了正好凑过来察看的郭文生的脖子！
男人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他拼命挣扎着，可一切的动作在那只手面前都是徒劳。反倒是他的脖子成了一个支点，拉着那只手后面的部分从书页的月亮里钻了出来。
黑衣，锁链。
银发，黑眼，荆棘刺青。
肤色苍白的黑衣女人从书上的月亮里整个钻了出来，宛如幽灵一样站在桌面上。她的右手捏着郭文生的脖子把他高高举起，唇角忽而勾起了一个残酷的笑容。
“抓到你了……部座。”
第268章 268 二选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咚！”
“游三水！你是怎么出来的？！”
“快点……叫……人……”
“别想跑！”
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乱成一团。先是陈克己惊慌失措地摔倒在地上，手脚发软了好一会儿才在郭文生咬牙切齿的提醒下想到出去找人救援。随即就是终于获得了行动自由的宋疾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他打倒在地，两人扭打成一团，再也无暇顾及这边的事。
“真热闹啊，你谋划这么久想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热闹吗？确实观赏性不错。”游三水提着郭文生的脖子摇了摇，她小心地没有让他立刻死去，而是掐着他的头让他亲眼看着这一幕。
她不想让他死，就像是小心呵护着自己好不容易抓来的虫子的小孩。渴望着他能给她带来更多快乐。
但郭文生却丝毫没体会到这种小心，他只觉得自己被攥在一只冰冷的手中，近距离的仿佛来自另外一种生物的压迫感让他惊恐到崩溃。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也完全无法思考，他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缩在笼子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虫子，而他面对的只是来自笼子外面的注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对了，就像是他第一次直面祂时一样的感觉。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类是何等渺小。
难道说，游三水其实是和祂同类的存在？！
雾里，你一直在骗我！！
有的人生性懦弱。一点点危险和困难就能打败他。但这种懦弱的人又最坚强——只要找到一个非己的原因，他的全部勇气就能瞬间回到身体里，然后满心的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是无辜的！大人，是那个雾里一直在欺骗我！”
不等游三水开口问，郭文生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银发下面，尤淼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她确实是想从郭文生这里套点消息来着。只是她刚才一路爬树还有点没喘匀气，还在思考要怎么问他才会老实交代。可她还没开口，怎么这货就主动说了？
好歹也是元素研究院的副院长，不至于这么没节操吧？难道说是陷阱？
嗯……那也可以听听看，然后交给后面的江述程炫玉来去伪存真。
游三水没有出声，郭文生便当她是默认了。当即叽里呱啦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了出来。
郭文生是二十多年前加入阴影视界的。
那时候他已经年近中年，仍然徘徊在档案四科副科长的位置上难以寸进。他能力平平，眼见这辈子的天花板也就是这样了，所以郭文生那段时间非常消沉。
这种消沉一直持续到他偶然进入一个诡境为止。那一次的诡境里混入了阴影视界的人，其他的探索者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人目睹了阴影视界的强大力量。为了活下来，他假装臣服了阴影视界，并许诺会在元素研究院内部为他们做事。
只是在后来，他逐渐目睹了阴影视界的一些秘密，也得知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阴影视界的高层，居然是真正的长生者！
他亲眼见到过其中一位大人。他对三千年来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可却依然保持着年轻人的青春俊美，他利用漫长的生命积累了无数财富和高不可攀的地位。看到他的一刹那，郭文生忽然觉得自己那么多年来只是想要成为档案四科科长的愿望简直渺小到可笑！
从这一刻开始，郭文生彻底臣服于阴影视界，他像是一条最忠诚的狗一样执行着主人交代的任务，只期待哪一天能获得一块带肉的骨头。然后自己便也能拥抱长生，成为上桌吃饭的一员。
现在他虽然暂时还没有获得长生，却已经在这个组织的支持下，获得了自己当年根本不敢想象的地位。
听完这个典型的阴影视界信徒进步史，尤淼脸上的厌恶已经连演技都挡不住了。
“阴影视界的其他人在哪？”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进去过！”
“是没有进去过，还是不知道？”
郭文生紧紧闭上了嘴，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来。
游三水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她抖了抖郭文生，像是在抖开一个垃圾袋一样。
可就在她真的做什么之前，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人急促地砸响了。
“郭院长，郭院长您在吗？探测器显示您办公室里有超出寻常的超凡因子波动，发生了什么事？”
游三水的动作停了下来，在一旁缠斗的宋疾和陈克己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救……”陈克己率先喊出了声，可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宋疾一拳砸倒在地上。
真是麻烦。
她倒是也可以逼着郭文生这软蛋编出理由把外面的人骗走，但是，凭什么？
这样阴沟里的老鼠能光明正大招摇过市，她反而还得躲躲藏藏着？
桌面上的那本书忽然扭曲了一下，又是一只手从月亮里伸了出来。
江述和程炫玉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的爬出了桌面，等看到办公室里的情形，顿时就是一愣。
很好，不用她来想要怎么办了。
“你们人类的事情，自己解决吧。”女人头也不回说道，一边打了个响指。
蒹葭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她微笑着举起一只手，掌心出现了一团白色的漩涡。那漩涡逐渐扩大，他们才看清了那是一团像是在被风吹卷的芦花。
“正好这里就有明月，倒是不用我自己出力了。”蒹葭笑道，指尖轻轻一弹，芦花就轻盈飞出，很快散布满了整个房间。
书封面上的月亮，和空中的芦花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办公室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一半还是原来的办公室，而以中轴线为限，另外一半则是变成了露天的室外。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农田整齐，远处是成排矗立的高大草屋，俨然是一副史前田园牧歌的画面。
尤淼：……
她就知道交给蒹葭自主设置幻境没好事，她就不能老老实实创建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幻境，不要到处分瓜？这就把游三水当年的部落给搬过来了！
然而在场的人除了尤淼因为知道真相而感觉到尴尬以外，其他的人还都没意识到面前的场景是什么意思。他们只是茫然地看着蒹葭从最大的那间草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泥板和一只稻草杆制成的笔，好像一位书记官一样笑吟吟说道：“部落规则第一条：严禁对首领说谎。”
……你这就演上了是吧？！
“她是在做什么？”一边开门准备给外面同事解释的程炫玉问道。
虽然他直到现在并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但是面前的这一幕实在太怪异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蒹葭只把办公室的一半用幻象改变了，也不太明白另外那一半是什么地方。
听戚云危解释过游三水的真正来历的江述显然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后面的幻境是什么地方，可他却无法告诉任何人，只能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给程炫玉解释：“上次你交的万象博物馆的报告里面，应该分析了蒹葭的能力吧？她可以制造幻境，并在幻境中设立与诡境规则不矛盾的规则。”
“我知道，但是……”
刚刚开口，程炫玉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能制造幻境和规则的前提是，与诡核“不能矛盾”。
可是这个诡核，显然要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诡核都要强大得多，那本书上的月亮生生在黑海城里开拓出了一片和外界互不干扰的独立空间。所以，蒹葭能创造的幻境极限，也就是在这个办公室里隔离出一片和那本书相独立的空间。
可是在这个空间里制定规则有什么用处？郭文生完全可以躲进另外一半空间来逃避规则啊！
江述冷酷地给了他解释：“如果要做叛徒，那就叛变到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在哪一边都是必死无疑。”
是了。郭文生之前是阴影视界的人，可现在，他对游三水说出了阴影视界的秘密，虽然没有说完全，可他的软弱已经构成了实质性的背叛。如果他继续待在诡核的那一边，毫不意外他会被祂残忍地杀死，而目前看来，似乎只有他躲进蒹葭开辟的另外一半幻境中，才能期待着游三水看在他老实交代的份上给予他一线生机。
虽然程炫玉并不觉得游三水会对他心慈手软，但对于郭文生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来说，那个“万一”的可能就足以他做出选择了。
果不其然，郭文生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就拖着肥胖的身躯飞快躲到了看起来是他的敌人的蒹葭那边，而跨过界线的那一刹那，他就在规则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开口：“我知道总部在哪里，可我没办法进去！我只知道总部就藏在黑海城里面，只有每年四月四这一天，在极少数几个地方对外开放出口。其他时候，哪怕是雾里这种级别的阴影视界高层也进不去！”
第269章 269 催眠结合
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另外一半办公室中的那本书突然扩大了几百倍。月亮变成了一张巨口，仿佛恼羞成怒的野兽一样拼命想要把郭文生一口吞掉。蒹葭的幻境也摇晃了两下，部落差点就消失了。
可游三水却在这个时候出手了。
她单膝点地，一只手轻轻压了一下地面，顿时那只手就像定海神针一样，将飘摇的幻象顷刻间固定了下来。月亮巨口只能在另外一边龇牙咧嘴，却没办法对这边造成任何影响。
郭文生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忍不住再次庆幸自己站对了队伍。
果然啊！游三水确实是个强者，也确实像是元素研究院那些人分析的一样心慈手软！
只要他愿意诚心改过，积极配合调查阴影视界，说不定还真能争取到宽大处理的机会！
游三水转过身，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继续对他说道：“告诉我，四月四那天要怎么进入黑海城？”
“好的！”郭文生忙不迭点头，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江述他们也已经把门打开，费尽口舌跟外面的同事解释清楚了这里的情况。虽然有些人还是对于副院长会背叛元素研究院将信将疑，但看着那本已经变成深渊巨口的书，他们还是决定先把同事们营救出来再说。
一个接一个的元素研究院调查员从月亮里爬出来，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有的人甚至是拖着同伴的尸体出来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把愤恨的目光投向郭文生，这么多人都在佐证江述的证词，这也让其他人对这种言论更相信了几分。
当最后一个人从书里爬出来的时候，游三水也终于听郭文生说完了他知道的全部。
“杀了他！”一个背着同伴的尸体的调查员怒吼道。她的眼里噙着泪水，怒火简直要穿过空间把郭文生烧成灰烬。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地活着走出诡境的。
虽然已经有游三水和江述他们为后来人指明了道路，可这一路仍然是危险重重，到了逃离诡境的最后时刻，那些鬼怪不要命地拼命想要阻拦他们，还是有很多人牺牲在了战斗中。
郭文生做下的事，罪不容诛！
只是此刻，就连在场地位最高的明添和姬无定都没做出任何结论，而是静静地看着游三水，等着她的审判。
虽然说元素研究院的高层让外人来审判有些丢人，但发现郭文生有问题的人是她，带领众人破解诡境的人也是她，现在制衡了人类和祂的平衡的还是她。作为地位如此举足轻重的存在，她的每一句话都能决定元素研究院未来将要选择的方向。
她微微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郭文生，似乎是经过了漫长的思索，她才开口道：“我对人类从来很宽容的。哪怕是那些犯下罪孽的人，我也觉得他们可以将功赎罪。”
郭文生眼中闪过狂喜，而其他人则是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
一道微光闪过，游三水的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条华美精致的黄金祖母绿项链，她手指捏紧项链，银发下面的眼睛露出来，紧盯着地上的郭文生，轻声道：“你其实不是人类吧？”
“……什么？”
男人的目光突然变得空洞而茫然，他困惑地看着游三水的眼睛，像是灵魂都被她吸引过去了。
“你不是人类，你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了。在你使用那本书的时候，你被它同化，已经成为了诡核的一部分。馨馨家园不仅存在于书中，也存在于你的身体里……”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柔和煦，宛如初春的第一缕春风，让饱受严寒之苦的人迫不及待地接受了她说的一切。不仅是郭文生突然变得沉默，就连其他人也觉得好像就是这样。
郭文生是谁？他们的副院长？
可他不是早就已经死去了吗？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吧，僵冷，肿胀的皮肤上甚至还有了尸斑，这不就是一具尸体的模样吗？
游三水手中的祖母绿项链发出妖异的光，她的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这是沈阙之前送给她的赔罪礼物，永久核心【心灵投影项链】，作用是可以通过精神力对一个或多个个体产生催眠效果。
这个说明太简略了，结合原作尤淼也只能判断出它可以造成群体催眠效果。但是，这是因为使用者是沈阙的原因。
如果使用者变成游三水呢？论精神力的话，那些普通人类能比得上被造物主判定的“进化人类”吗？
如果是游三水使用它，有没有可能……这个催眠对象，也能包括诡核本身？
郭文生还活着，但在催眠的作用下，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尸体化。就在这个时候，那本竖立在幻象边界上的书封面上，月亮里突然伸出了一根粗壮的树枝。
那是她在诡境中使用过的太岁灾木。它吸收了足够的尸体，还在不断成长，只是原来接触到了月亮——也就是诡境世界的边界，才被迫停留在了那里。但是现在，因为催眠效果，它显然认为诡境的边界有了新的延伸。
太岁灾木的枝干很快缠绕上郭文生的身体，它的营养太好了，以至于后面的主干太过粗壮根本没法从月亮里通过，所以，它就只能拖着那本书往前，进入了祂怎么都不肯靠近的另外一边的幻境中。
蒹葭一直紧盯着这边荒诞的一幕，当那本书被踉踉跄跄着拖到紧贴着郭文生的时候，她双手一合，忽然间一下子解除了幻境。
祖母绿项链不再发出光芒，周围的人瞬间从催眠中清醒过来，郭文生也解除了尸化状态，如梦初醒一般活了过来。
只是，此刻的他也不能说是“活着”了。他的腹部长出了一截短粗的树干，树干后面紧紧连接着一本封面上画着月亮的书。那本书看起来很想要和他分开，但就像郭文生的身体一部分发生了异化一样，这本书内部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再也没法和他分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烈叫声。游三水就在这惨叫声中平静转身，朝着众人说道：“我听说，你们把现在的诡核分为人核、物核、怪核和域核。像是这么个东西，算是新品种的诡核吧？”
无人应答。
就连最恨郭文生的人都惊呆了，他们能想到的最残忍的刑罚也不过是死而已，万万没想到，游三水能做出这种……把人活生生变成半个诡核的操作。
虽然之前没人经历过，但听郭文生的惨叫声就能知道，这决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偏偏变成了半个诡核之后，只要没人毁灭，他还真的死不了了……
“我说过，将功赎罪就可以了。那么，就请你作为第一个半诡核的试验品，给大家提供研究素材来赎罪吧。”她温和地说道。
啪啪啪！
一片压抑的寂静中，突然有人鼓起了掌。这声音像是突然把人从鬼怪的世界拉回到了人间，等他们看过去，就看到程炫玉正一边拍手一边微笑。他甚至朝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走近了几步，似乎是好奇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我认为这个处理非常合适。”他发自内心地赞美道，“排除量刑问题——大家应该一直都想进入黑海城吧？我们不确定其他几个入口能不能真的进入黑海城，但是我们却能肯定，馨馨家园确实是黑海城的一部分。难道你们不想营救黑海城里的其他人吗？”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得更加沉默了。
虽然有的人觉得程炫玉那句“排除量刑问题”颇有点抛开事实不谈的歪理邪说了，可无疑他说的话中有一点是正确的，所有人都想进入黑海城，特别是他们这些见过了馨馨家园那些死者的惨状的人，想要进入黑海城的人就更加迫切了。
从报纸上来看，黑海城是还有着幸存者的，只是他们无疑状况非常凄惨。如果不尽快把他们救出来，也许团灭的馨馨家园就是这些幸存者的结局。
元素研究院的调查员，天然有种想要维护社会稳定和公平正义的心。在之前的十年中，他们也是寻找进入黑海城的办法最迫切的那群人。现在这个机会出现在了眼前，而牺牲仅仅只是个元素研究院的叛徒，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所有人都默认了对郭文生的处理。两个调查员还走了过来，戴上特殊的手套默契地把郭文生抬到了库房里。负责接待的行政部门人员也恭敬地走过来问道：“各位都辛苦了，游……女士，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客房，请问您需要在元素研究院休息一下吗？”
尤淼突然愣了一下。
她似乎是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看起来好像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但是，她还没有离开漫画世界。
……对了，之前她离开，那是因为诡核被破坏了。可是这个副本里，诡核被她和郭文生结合在了一起，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有离开的？
来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要一直停留在书中世界了。尤淼抬头朝人群中张望，同时摇头：“休息就不必了。倒是明部长——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记得吗？现在带我去0号档案室吧。”
第270章 270 狗急跳墙
尤淼以为自己还要在书里呆很久，可能还要想想办法才能在不把郭文生杀死的情况下穿回到现实世界。可事实是，就在她在0号档案室熬了个大夜不小心睡着以后，就在梦中不知不觉穿了回来。
“那我们回去以后随时联系。”
林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尤淼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下意识就回了一句：“联系什么？”
林梦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当然是联系十佳青年的事了啊。你刚跟我说的就忘了？我说你……不会是突然被人魂穿了吧？”
尤淼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还站在大雪飘落的街道上，对面是刚和她一起从A漫公司举办的线下展出来的朋友。两个人之前聊的话题好像是……诡都十佳青年失踪的事？
虽然在副本里总共也就呆了一夜，但这一夜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根本就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啊！
尤淼张了张嘴，一边尽快让自己从刚在0号档案室里看到的消息中抽离出来，一边还在尽快回忆自己上一句和林梦说了些什么。
……糟糕，根本想不起来了啊！
好在她没担心太久，因为就在这时，林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眼睛就猛地瞪圆了。
“什么情况？！”她大喊一声，“找到了？！”
“怎么回事啊？！那家伙就这么突然消失，让大家这么担心，他心里有点数没有啊？！什么？导航出了问题……哎，回去我就帮忙一起投诉百德地图！”
她愤愤地挂了电话。抬头看到尤淼疑惑的目光，便解释道：“诡都十佳青年找到了。”
尤淼瞪大了眼睛：“在哪找到的？”
“也不能说是找到吧。他主动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导航失灵，把他带到一片坟场了，现在信号恢复了他就给大家报个平安，什么鬼啊，让人心里毛毛的。”
他应该是刚从那边回来。
就在自己睡梦中穿回来的时候，诡都十佳青年也结束了他的奇妙历险，回到了现实世界。
尤淼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全部细节。她没空回答林梦的疑问，而是飞快拿出手机，点开了《诡都档案》APP。
就在穿越前，她看到了一条消息！那条消息说，“祂们来了”。
她想说的肯定不止这些，只是，她能把那些消息全部告诉她吗？
《诡都档案》上面有两条留言，内容却让尤淼看得心惊肉跳。
【影子：我终于自由了点。祂不再盯着我了。】
【影子：不过这不是好消息，因为祂也自由了……】
“车来了，走吧。”林梦这时扯了她一把。尤淼只好先切了主页，和林梦一起上了公交车。
这种天气车上人很少，两人找了座位坐下，尤淼这才有空回了条自己思忖了很久的消息。
【游三水：祂现在……是决心把重点放到我们的世界上了吗？】
很长的一段静默之后，屏幕上终于闪烁着两个字：是的。
【游三水：为什么？！上一个副本里面还没让祂看清楚吗？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不是祂能觊觎的！】
刚刚结束的副本里，尤淼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柳拂林的不同。
虽然他可能是因为太能杠而被拉到了诡都世界，也因为能力太差不抱大腿救活不下去，但柳拂林对祂是有天然的抗性的。
他能被普通的鬼怪追得屁滚尿流，但是在大楼一层层消失，他的半截身体却能暴露在月亮中而没有任何损伤。包括在亡灵裁判所内，当祂的窥视把整个元素研究院的精英都震得心魄俱碎的时候，柳拂林这个小白却依然茫然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了这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东西应该对三次元世界更加敬畏才对，怎么会反而主动对三次元宣战？！
【影子：不，正好相反，祂通过那个男人看到了另外一面——三次元的人是可以通过某种手段被拉入二次元的。祂本尊确实没办法对三次元的人造成伤害，但是，进入二次元之后，那些鬼怪和人类却能轻易杀死我们！】
尤淼顿时一噎。
你可真会换个角度看问题啊！
【影子：我们的存在，对祂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因为我们这边这么多人，随便一个人进入书里就能对祂的计划造成巨大影响，于是祂便想着干脆把外患解决了，再专注于那边的小问题。】
【游三水：祂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自己的世界几千年了都没摆平呢，我们这可是有几十亿人，非要隔着次元解决我们不成？！】
【影子：可能是因为，狗急跳墙了吧。】
尤淼蓦然想到了自己在0号档案室里看到的那些东西，再一看诡都档案APP里面的角色卡，赫然又有一张的契合度被她刷到了100%，顿时就沉默了。
为什么狗急跳墙？当然是被游三水逼得啊。
漫画的剧情进展到这里，在她的扮演和何清婉的剧本中，游三水的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按照原剧情发展，就是正义战胜邪恶，高维生物将被永久镇压。
作为一个可以和三次元人类掰腕子的角色，祂自然是不甘心的，于是面对这么个已经草蛇灰线埋好的剧情，祂先是把作者拉了过去，后来时间紧迫了，便又想到了一个驱虎吞狼的主意。
三次元的人类穿到二次元之后，会引起什么骚动？
少量的穿越还好说，只要掩藏好自己的身份，不会在这个世界造成太大波动。但如果大批的人进入，诡都世界又早就有“我们的世界其实是在被别人安排着”的造物主理论，两个世界的人即将爆发怎样的冲突，尤淼稍微一想就觉得头痛欲裂。
这种乱作一团的情况下，祂正好就能猥琐发育，从而躲过剧情杀，迅速壮大自身了啊！
【影子：你们进入那里，需要导航的路线，和身份证明。我只能提醒我认识的人不要碰它递过来的身份卡，但是，这没什么作用。你还记得玉衡都市那个副本吧？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可以变成维系生与死之间的纽带。换到我们的世界……又有谁能防备来自四面八方的诱导呢？】
尤淼心中一凛，可转瞬间又想到了什么，回道：“可你也说了，祂现在不再盯着你了。”
【影子：……没错，所以现在，我能有更多的精力去编织诡都世界了。】
【影子：多亏了你，一直和阴影对抗的那个势力已经基本成型了。现在我只要补全一些漏洞，剧情就能把祂给摁死了！】
【影子：我们时间不多了，你也要抓紧了！】
【游三水：喂你等等！剩下的剧情你告诉我啊！！！】
然而APP却再也没了回音，只剩她捏着手机咬牙切齿。
能理解你们作者都是灵感驱动的生物，但是填坑之前能不能先给在坑底的人剧透一下，我好知道下一铲土下来的时候往哪躲啊？！
她在这边抓狂愤怒，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哇哦”的惊呼。
林梦挥舞着手机朝她兴奋地说：“诡都漫画更新了！六十话！还又是原创副本，牛逼啊影子大触！”
尤淼赶紧也打开手机，扫了眼目录，就觉得这次更新实在是量大料多。
又是原创副本就不说了，游三水成为主C也不说了，关键是！开头这个爆料是怎么回事啊？！戚云危的遗骨里掺杂有圣骨的碎片？！
怎么可能啊？！
当时在鹧鸪山的时候，虽然游三水本人不在，但妙妙和归玄两个绝对的游三水拥趸在场，怎么可能允许有圣骨流落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尤淼稍微冷静了一下，复盘了一下戚云危的生平，然后意识到……这种事情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戚云危是被万鬼吞噬而死。而那些鬼，诞生于鹧鸪山里游三水的骸骨之上。就像是诞生于核辐射土壤上的植物体内总会有代谢不掉的辐射物一样，戚云危的被粉碎重组的尸骸里面有一部分无法回收的碎屑也很正常啊！
当江述推开实验室的门，看到外面陡然变成一片惨白的楼道时，画面突然黑了下来。
然后下一格就突然变成了风雪弥漫的漆黑街道，一盏灯幽幽照亮了残破的小区招牌。然而下一秒，街道上就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作为一个书画两开花的大手子，林梦一眼就认出了那标志性的银发和荆棘刺青。可镜头却并未在游三水身上停留太久，只让林梦看到一个仿佛又帅了几个高度的侧影，下一格就随着游三水的目光落到了路边的一辆车上。
“车牌号，兴S……草！”
尤淼忽然听到旁边座位的林梦爆出一句儒雅随和之语，幸亏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她才能这么肆无忌惮，林梦惊呼道：“这不是S市的车牌吗？什么梦幻联动啊！”
平时第一遍看漫画的时候，为了防止剧透，林梦一般是不开评论的。可她现在也忍不住打开了评论区，顿时，就有各种佐证她的猜测的评论跃入眼帘。
“兴S3？等等，这不是我们S市的车牌号吗？”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大家不要代入三次元啊！”
“可这确实是S市车牌号啊！你看这个字体！这个上三分之一处特意设计了分裂口的白线，这就是当年被网民编段子成网红的S市车牌特征！”
“兴S3，这是S市山阴区的车牌！我天，不会是哪个倒霉蛋穿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