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211 传奇陨落
原来的汉弗莱家族，为什么被杀死了两次？为什么第一次被杀死之后还保留了实体，而第二次之后才彻底变成幽灵？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守护者好，教徒坏。对于人类来说，鬼怪全部都是敌人，哪怕是蒹葭这种看似属于己方阵营的存在，面对人类都是一副看待低等生物的样子。
守护者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荒野。但它却没有直接来到这块区域，反倒是用一笔钱把汉弗莱家族骗到小镇上，然后把他们一个个杀死，才用他们的身份在小镇上生活下来。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鬼怪喜欢以玩弄人类为乐，可一旦意识到守护者一开始极强的目的性，就能分析出来它这样做的原因——守护者是鬼怪，它必须要借用人类的身体才能离开原来的地方，才能达成建立流浪者客舍的目标。
汉弗莱家族在这个时候保留着身份，是因为守护者需要他们的身份，甚至是还需要他们的家庭关系。同样，当守护者被杀死，新来的教徒消灭了他们的身份，也是因为教徒需要抹掉守护者存在的痕迹。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给客舍改名的时候就同步抹除身份，这也并不难理解。可能是因为守护者很难彻底杀死——从流浪者客舍盘踞荒野长达千年，教徒一直垂涎三尺却只能借着诡境降临的契机反攻就能看出来。所以，他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彻底消灭守护者留在客舍里的痕迹。
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汉弗莱家族的六个人都还是实体，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人彻底消失了，变成了幽灵，先是小孙女，然后是儿子儿媳，再然后是玛丽·汉弗莱……一直到他们来到这里，只剩下女儿和父亲还保留着实体。
又一个关于荒野的谜题被解开，可这对于他们目前破解诡核却并没有半点帮助。四个拥有实体的强大怪物堵在门口，哪怕沈阙这种等级的探索者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老大，你那个管理协会的朋友呢？”灰翼又吼了起来，“就不能让她来帮帮忙吗？！”
尤淼：……
妙妙或许是有心帮忙的，但她现在必须全副精力放在这个名单上，至于蒹葭……不好意思，根据妙妙马甲传来的前线消息，反骨头子蒹葭现在宁愿发呆都不想上来帮忙。
蒹葭确实在发呆。
被撕裂的天空和仿佛在巨龟背上摇晃的大地在她眼中好像都不存在一样，她倚靠着一棵树，眼睛像是在看着天空，可目光却飘飘忽忽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第二个存档被删除的时候，又是一段信息涌入脑海。
那是刑天把自己的头扔在这里，然后离开古战场时候的画面。在她的最初印象中，只记得那个男人浑身浴血，用威胁的语气告诉她在这里安心看守着，别让任何人把古战场占领了。等到几千年之后，会有人来这里取走战场上的东西。
可是在这段突然多出来的信息中，却并非如此。
那是更加清晰的画面，就好像刚刚发生一样色彩鲜明。甚至男人脸上的伤口和护甲上被血淤积的凹槽都纤毫毕现。
“我知道部落附近有一片吃死人的芦苇，也跟首领提过很多次把危险萌芽提前烧掉，只是她却说你没有作恶过，阻止了我。”对面的男人淡淡说道。
男人的容貌英挺，蒹葭一路看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很欣慰地看着他没有长崩，而是一路朝着冰山男神的方向稳健走去。只是，这张原本冷漠却正气凛然的脸，却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戾血腥之气。
“是首领当时救了你，现在，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你要我怎么做？”刚刚有了自我意识的蒹葭在他面前甚至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只是瑟瑟发抖着想要争取一丝活着的机会。
“我把一件东西放在了这里，我会给你留下充足的口粮，然后用我的一部分身体镇压着这块区域，好让那些魂魄不会找你麻烦，你可以在这里安全成长。”
听起来真是个诱人的交易，但是……
“那我要一直在这里守着吗？你留下的食物再多，我也总会吃完的，到时候我总不能在这里饿死吧？”她聪明地问道。
男人僵冷的脸上却突然扯出了一个笑来。这个笑容让蒹葭打了个寒噤，她从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过笑容，本来以为这样好看的人笑起来应该是春风化雪一样的美，可没想到却是这样。就像是……就像是尸体脸上硬挤出的笑一样……
“那倒不用。”他有些病态地笑着说，“当这里变成一片无灵之地之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她将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让那些叛徒付出应有的代价，你只要把这片土地交给她，她自然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要是，她没法回来呢？”
沉默了许久，蒹葭才隐隐约约猜出了面前的人是想要干怎样疯狂的事情。
“疯子……”她畏惧地嘟囔着，“你们都是疯子，死而复生是禁忌，那是她以前在的时候都不敢做的事情，你们就不怕造出一个怪物来吗？”
“可她的身体落在那些人手中，难道就不是禁忌了？”男人冷漠地说道，那双仿佛带着死人一样的翳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就好像他余生唯一要做的事情只剩这一件了一样。
“你放心，如果她活过来，世界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如果她没办法活过来……她一直以来的敌人没有彻底消灭，那这个世界，也是迟早会被鬼怪吞没的。”
他的身影在茂密的芦苇之中渐渐消失，这一夜月光明亮，皎洁月色照在芦花上，让蒹葭有了种似真似幻的虚无感。
“他是那样对我说的吗？”几千年后的蒹葭的目光落在又刷新了一遍的天空上，喃喃自语，只是转眼她又困惑地歪了歪头：“不对啊，那时候沼泽就只是沼泽，根本不是什么古战场。那后来……那里为什么变成了古战场？”
蒹葭没办法来帮忙，客舍中的人只能勉力抵挡着汉弗莱家族发狂的攻击，一边心情复杂地等着房间里的欧菲亚赶快找到目标。
既期待她赶快破解下一重存档回到真实的世界，又希望她别找了——讲真，现在的情况已经极难对付了，要是真的让她回溯到最初的存档，六个汉弗莱家族成员都是实体，那他们还真的没法保证能活下来去寻找诡核。
这一次的流浪者监狱名单直接增加到了六七百人，尤淼紧张搜索着按照旅客名单推出来的第二个嫌疑人——那个叫做张百川的荒野历2801年第一批进入萤火客舍的探索者。
忽然间，尤淼的目光突然在几个名字上凝住。
“稍等一下，各位，我在这份名单上，看到了我们几个人的名字。”
不止是朱海，甚至还有死去的万世豪、段沉沙，没死的程炫玉、谭茜……还有，她自己。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其实都已经死了？！”
灰翼瞳孔地震，战斗的动作甚至都停了下来，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开始考虑怎么写墓志铭了。
“不一定，这里面还有很多其他无效的名字。也可能是取名编辑器想不出名字了拿我们的名字凑的。”欧菲亚随口说着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话。
“先别管咱们死没死了，大佬，你找到张百川的名字了吗？”
尤淼默了一下，然后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我已经翻完了，但是没有找到这个囚犯。”
“什么？！大佬你不是看漏了……咳，不会是这个囚犯还没出现吧？再往前推一推游戏进度呢？”
“不用了，我想试试别的名字。”
“哈？？？”
当其他人陷入强烈的茫然中的时候，尤淼已经用【观星之瞳】看向了六百多个名字中的其中一个。
【沈阙】
【善良、坚强、勇敢、强大……人类的传奇，可同时，她也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来到过这里，杀死了自己，然后又安全离开。没人知道荒野上多出了一个存档，至于她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很抱歉，小编也不太清楚呢。】
【您已获知真相（1/3），请在最后一次观望之前，选定您的交换物。】
……最后皮这一下，是要彰显你这个辣鸡金手指也是有玩烂梗的幽默感？
别管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沈阙确实是已经死了。
说实话，看到这样的结局，尤淼并不惊讶，反倒是有种隐约的猜测终于被证实的解脱感。她定了定神，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悄悄选择了沈阙这个囚犯，点开查看信息。
她看上去和沈阙本人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信息上写着种属的话，尤淼根本不会怀疑这是个鬼怪的。
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要如何合理处死一个善良、坚强、勇敢、强大的人类的传奇？
如果是尤淼的话，面对这个问题会选择放弃。可她现在是欧菲亚，一个被所爱之人终将被自己杀死的诅咒搞到断情绝欲的女人，对于如何玩弄人心，让纯真者变得复杂，让高洁者堕入地狱，好像天生就非常擅长了。
她给沈阙安排了一个小主管的职位，然后给她安排了一群外表最接近人类、安分守己却又各项数值很差的小工。然后给这个小组安排了最繁重、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很快，这里面的很多囚犯就因为积分锐减而到了可以处死的地步。
然后，她就给沈阙安排了亲手处死这些囚犯的工作。
虽然是鬼怪，可这些囚犯的外形和性格都实在太像是守序善良的人类。被安排了这项工作之后，能看到沈阙的各项状态开始发生剧烈波动，中间有一段维持平稳，可能是她的意志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可没有用，度过了这段平稳期之后，各项状态又开始下滑。
在这个时候，尤淼又在监狱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活动，目的就是表彰“做出了重大贡献的英雄”，唯一表彰人员就是沈阙。
在带着荣誉勋章站上领奖台、接受全监狱鬼怪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的时候，沈阙小人的状态终于开始全面崩溃。她再也没办法完成尤淼派给她的任务，积分也很快下滑到了处死线。
【是否处死沈阙？】
当第三次点下“是”的时候，尤淼的心情非常平静，甚至比之前两次还要平静。
就好像，她已经习惯了送自己喜欢的人走上黄泉路一样，她像是引魂的死神，自己终有一天也会站在道路尽头，平静走向被自己爱过、又亲手杀死的那些人。
第212章 212 最后的答案
“欸？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两个人又变成幽灵了啊？”
正在拼死战斗的谭茜忽然感觉压力骤减，甚至她本来只是准备拦一下汉弗莱先生的一个诡核打在它身上，居然让这怪物发出了一声惨叫，它的身体快速缩成一张皮，本体竟然是又回到了汉弗莱太太身体里。被众人一顿群殴，马上就撑不住了，掉头往楼下跑去。
石暮还要再去追，却被程炫玉一把拉住。男人神情严肃：“别追了，你没发现，我们现在返回的时间点不对吗？”
石暮茫然回头，才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几个人的脸色都或多或少有些难看。沈阙瞥她一眼，主动解释：“之前发现的规律，是每破解一个存档，时间就会回到上一个存档处。恢复实体的幽灵就会多一个。可是现在你看看，这些实体又变成了幽灵，就像是……时间又往前走了一样。”
说着，她还看向欧菲亚，问道：“欧菲亚小姐，刚才你说没找到张百川的名字……那你这一次选择破坏的是谁的存档？”
占星师幽幽看着她，却并没有立刻说话，许久之后，才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刚才进入的是谁的存档吗？”
她意有所指的暗示让沈阙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她缓慢扫视着周围的陈设，突然醒悟：“我们这是又回到了荒野历2812年！我们进来的那个时候！等等，你是说……这个存档，是我们这群人里另外一个人的存档？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存过档的死人！”
尤淼没想到她会把这个猜测说出来，而且……
她仔细看了沈阙半天，对方的脸上是毫无破绽的警惕和一点点茫然，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这个死人。
“不，这个说法稍微有点问题。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存档的排列顺序都是按照建立时间来的，当我选择删除存档A的时候，存档A已经不复存在，我们其实已经来到了下一个存档B中。也就是说，时间是不会倒流，当我删除这个神秘人的存档后，我们按道理是应该来到了更靠前的时候。我们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在荒野历2812年，是因为我删除的这个存档的主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死亡，她固执地觉得自己应该还活着，还活在和我们一样的荒野历2812年。”
在沈阙逐渐明悟的目光中，她幽幽吐出最后一句话：“沈女士，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吗？”
“啊？？？”
“卧槽！沈阙她？！”
“沈姐，怎么可能……”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阙，只是除了灰翼火速跳开之外，其他人的目光里仍然带着深深的怀疑。
沈阙是个死人了？这不太可能吧？
当初谭茜说亚德里安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伪装活人的时候，大家没怀疑是因为他是个表现平平的陌生人，当一个更有能力的人出来指控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更偏向后者。
可是沈阙是什么人，这一路大家都是看清楚了的。她独立又强大，虽然因为程炫玉的缘故有点和他们不太合得来，但每到关键时刻总是能拿出重要的线索给众人继续往前。
可是指控的人又是同样让人很信任的紫卡大佬欧菲亚，他们到底该……
“你说我已经死了？有什么证据吗？”沈阙却是很冷静地问道。
“因为刚才在游戏里，我是对你的名字进行了处决我们才来到了这里。”欧菲亚说道，然后在对方张口想要反驳之前先一步举起了手，“我知道你有疑问，但是可以等我全部说完再综合考虑。其实我一直想问了，你给我那张流浪者剧院的门票的时候，应该自己也进去过吧？我的门票是来自朱海存档后的尸体，那你自己进去的那张门票来自哪里？”
沈阙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迷茫。她看起来是在努力思考，可在记忆中狠捞了许久，好像也只捞到了看不清原貌的碎片。
“我不知道……真奇怪，我为什么会不知道？我在刚进入荒野没多久的时候，就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这张门票，可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上的？”
尤淼把她的所有挣扎表情全部看在眼中，却并没有提出疑问，而是不动声色地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还有，你和灰翼不久前去阁楼拿游戏机的时候，说到看到了那些手办里面有朱海，但是，你确定自己是只看到了朱海吗？别忘了，你可是沈阙，五感都被加强过、经历过大风大浪，遇到什么状况都不会慌乱的沉着冷静的沈阙，那个时候你发现了疑点，真的会因为时间不够没去仔细检查其他手办？还是说……你其实看到了其他的东西，只是潜意识让你忽略了它？”
这件事情距离他们更近，所以沈阙努力回忆了许久，终于是想起了一点已经被她忘记的细节。
按照她的观察力和注意力，如果不是刻意去检查细节的花，窗边的那一排手办只是扫一眼就能看清楚都是什么样子的。在她努力回想起来的那一幕中，她确实不仅是看到了朱海的手办，还有段沉沙、万世豪，以及……她自己。
甚至，她自己的手办，还排列在他们这群人的最前方。
如果手办都是代表了死者的话，难道她早已经死了，而且比朱海死得还要早？
“我死了？”沈阙的面孔因为茫然而失去了以往的那种沉稳睿智。这并非是因为她畏惧死亡，只是这种死亡来得太过稀里糊涂，让觉得自己还在好好活着的人实在不能接受。
看到这个反应，【观星之瞳】提示的“小编也不清楚呢”的事情终于在尤淼心中尘埃落定。
其实她一开始就不觉得沈阙是怀着恶意在隐瞒他们自己是死人的事实，不是因为原作中对沈阙性格的概括，而是因为她用金手指看到的提示中沈阙的品格。
【观星之瞳】虽然有时候略显没用了点，但被它说出来的信息却能保证百分之百是真的，能被明确定义为“善良、坚强、勇敢、强大”的人，想来是不会像朱海那样抱着他人都死我独活的念头来参加诡境的。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死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以活人的身份固执停留在这里，把他们困在了荒野历2812年。
程炫玉最先冷静下来，他深深看了沈阙一眼，问道：“沈女士，你说你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那能不能请你回忆一下，自己的记忆是否曾经出现过断层，或者空白的地方？”
沈阙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没有这种情况，我是在不久之前跟钟凌虚分别，独自踏上旅途的时候偶然进入了荒野的，刚刚来到这里我就遇上了一只怪物，从而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进入了一个诡境中，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杀了那个怪物，然后一路来到了萤火客舍，这其中都没什么记忆空白的地方……”
欧菲亚打断了她的话：“刚刚进入荒野就遇到了怪物？是什么怪物？”
“一个绿色的像是巨大海胆的东西，有的时候内壳会张开，露出一张痛苦的人脸。”
欧菲亚打开游戏名单，快速在囚犯名单上找到了一个名叫“巴尼”的囚犯，然后指着那个鬼怪的照片问道：“是不是这个？”
沈阙看了一眼，肯定：“没错，就是它。”
“这个鬼怪在战斗的时候，会通过身上的尖刺往外分泌无色无味的麻醉性气体，沈女士你说经历了艰苦的战斗，那在这中间肯定吸收了不少这种气体，所以，也许你忘掉了什么也不一定。”
沈阙拧眉：“可是我并没有失去记忆……”
欧菲雅打断了她：“也许是，因为你的存档点就在你进入的那个地方，所以当你死去后又醒来发现仍然在战斗中，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没有失忆呢？”
这句话宛如一瓢凉水兜头泼下，让沈阙刹那间清醒过来！
而这还没有结束，她还在慢慢说着：“我删除存档的顺序，是按照存档建立的时间顺序来的。沈女士，麻烦你回忆一下，在荒野历2805年——也就是你们的时间2065年之前，你是否来到过一片沼泽中，然后杀死了另外一个自己？”
她的话像是一根撬棍，一点一点撬开了她那不知为什么被封闭的记忆之门。
2065年，也就是七年前，那一年，自由核心刚刚建立，世界格局风起云涌，很是动荡。她作为在人类中大名鼎鼎的散人，被各方势力拉拢，她感觉相当厌烦，为了躲避这些人的骚扰，便像是这次辞别钟凌虚一样，没告诉任何人，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她路过了一个因为诡境而无人居住的小镇，在刚刚走到镇中废弃车站的时候，视野突然就发生了改变。
她来到了一片阴森的荒野，而就在她对面，站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个小镇就是因为诡境而废弃的，所以再次出现诡境也不奇怪。沈阙杀死了对面的那个明显是鬼怪的东西，只是对方因为完全复制了自己的能力和身上携带的诡核有些麻烦，最后她是……最后她是怎么杀死了对方来着？
还是欧菲亚的话提醒了她：“我听人说过，你当年出名之时，身上携带的有很多著名的永久核心，其中一件就是【心灵投影项链】？”
……对，【心灵投影项链】，可以通过精神力对一个或多个个体进行类似催眠的影响。在玉衡都市的时候，被她作为赔罪礼品送给了游三水，所以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想起过和这件永久核心相关的东西了。
对了，当时那个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使用【心灵投影项链】对自己发动精神攻击，为了抵挡她也使用了这件诡核，双倍的精神力作用在诡核上，直接引起了一场巨大的精神力波动……
后来那个东西死了，她也昏迷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因为副作用忘记了这段记忆，甚至每次临近想起来都会被潜意识压制下去。
原来她早就已经在那一年存过一次档，在她没有见到荒野的情况下。
然后在第二次进入这里时，又是无意识地被杀死，又在存档中醒过来，才会觉得自己一切都非常正常。
随着沈阙的表情逐渐明悟，周围的环境也在迅速发生变化。天空破碎，荒野历2812年的最后一点幻影彻底消失，走廊上也重新传来了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可所有人都暂时没有注意到那些，他们都看着沈阙，看着她身上那些被潜意识忘掉的致命伤痕一道道显现，看着她的身体快速变成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
沈阙最后望向的，却是那个神秘的占星师。
“欧菲亚小姐，在你看到的未来里，我死了之后，世界是毁灭，还是能恢复到诡境降临之前的样子？”
她一直等到自己最后的意识都要溃散了，才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回答：“我看到，几千年前就有人执起了炬火，当巨人陨落，这些火种也散落到了荒野上。那之后的岁月里，有人以身投火，有人用一生去传火，一直到现在，火种仍然燃烧在人群之中。只要族群不灭，火种就不会消失。”
这是个相当模棱两可的回答。
可沈阙却好像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样，脸上带上了满足的笑。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她终于砰地一声摔落在地上，没过几秒钟，就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第213章 213 最后的存档
“啊，又来了。”
蒹葭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自语，她没有在意再次破碎的天空，而是急切地接收着脑中又多出的一段信息。
她想起了沼泽是怎么变成战场的。
刑天说是要给她留下足够的食物，然后就离开了，他一走就是很多年，就在蒹葭以为他不过是玩笑的时候，刑天居然又回来了。
他却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他一起的除了有几个当年蒹葭在部落里见过的他麾下的战士，后面跟着的更是有万千妖鬼大军，领头的几只看起来依稀有几分熟悉的人类的样子，可看起来已经明显丧失了人性。
他像是故意引着这些东西来到这里的，在这片无人的沼泽之上，他和那些妖鬼展开了长达数日的厮杀。这也是蒹葭第一次看到这位“将军”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平日里他一直跟在首领的身边，沉默寡言，也不像是道长那些人一样掌握着神异的力量，倒是看不出来，仅凭着肉身的力量他就能在这群妖魔鬼怪中杀个七进七出。
可力量终究是太过悬殊，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战死，他自己也是遍体伤痕。忽然间，一支从远方射来的利箭划破长空，宛如逐月流星一般呼啸而至。
——这箭的力道和材质都很不一般，带着旋转的青光，甚至让本来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小鬼蒹葭都恨不得把自己彻底埋进淤泥里。刑天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点，但那一箭的速度实在太快，他受了重伤的身体躲避不及，圆盘状的青光从他的脖颈处掠过，竟然是直接削掉了他的头。
一个被他视若珍宝一般护在胸前的包裹，因为系带断裂而飞了出去，带着那包裹里的东西滚落到尸堆之中。
刑天在怒吼，可他的身体还是重重坠落到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那一刻，蒹葭却看得分明——那个从包裹里飞出去的东西，是前不久已死的首领游的头颅。
这一刻，她甚至忘了隐藏自己，全副心神都被那飞出去的人头支配，直勾勾用渴望的目光望向它坠落的方向。
那是游的尸体！
人类最强者的血肉，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存在，要是她能吸收了她的尸体，恐怕马上就能修炼出人形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好像看不到那颗头一样，当战斗结束，沼泽上也恢复了安静。只有血液仍然在流淌，一点一滴浸润了土地。
月亮又出来了，银白的月光宁静地照射着大地，一如当年将军离开这里时一样。只是月光下的芦花却是被鲜血染透的诡异鲜红，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用空洞的眼睛对着天空，随着带着浓烈血腥气味的风轻轻摇曳，宛如美人的裙摆，在无人之处盛放出动人心魄的风姿。
在无人的沼泽上，植物根系疯狂吸收血肉的营养，努力向着一个方向生长。
快要到了……马上就能吃到了。
吞掉她，同化她，只差一点了！
蒹葭渴望的目光几乎要凝成实质，就在她的根须吸收到第一滴那人的血液，整个鬼都因为狂喜而颤抖的时候，突然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知什么时候，无头的将军居然再次站了起来。像是一尊杀神一般站在她身边，冷笑道：“你不老实。”
她不敢应声，只是悄悄缩回了刚刚尝到甜头的根。
“我早就说了，鬼怪都不可信。既然如此，那就找人看着你好了。”他自言自语道。
将军留下了他自己的头，然后带着游的头颅离开了，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食物充沛的沼泽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地带，荒野上多出了一家奇怪的客舍。很久很久之后，再没有谁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很多的人和鬼怪在荒野上来来去去，形成了一条新的食物链。
“我应该是记得这些的。可我为什么会忘记？”
“我艹，真顶不住了！老大你能不能缓一缓来帮个忙？！这些鬼越来越强，你还给我们裁了个主力，这日子不能过了啊！！”
一道似曾相闻的鬼哭狼嚎打断了蒹葭迷惘的思绪，她心神一动，朝着萤火客舍走过去。
这里曾经是她的禁区，但随着时间倒流，汉弗莱家族的四个人恢复了身份，她好像又恢复到当年和守护者对峙的时候，虽然没法在客舍里面为所欲为，但是稍微动一点手脚还是可以的……
她就站在客舍的门厅处，没有往里走，而是聆听着楼上乱七八糟的打斗声在前台写下了第三条规则。
【流浪者客舍守则第三条：作为一间服务优秀的客舍，怎么能不好好保护客人隐私？客舍内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安全的，只要关上，无论任何存在都没办法从外面打开。】
她把写好的纸条贴在柜台上，然后听着上面突然变化的声音轻轻一笑。
“快点吧，快点回到最初的世界，我真的想知道，到底这里藏了些什么？”
“诶？”一边打一边鬼哭狼嚎的灰翼疑惑地喊了一声，他试探着收回手，却发现外面的鬼怪居然不再往里拼命冲击了，那扇破破烂烂早就只是个形式的门上好像升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硬是把四个拥有了实体的怪物拦在了外面。
“怎么回事？老程，是你用了什么好宝贝？”他看向在场诡核库存最多的程炫玉问道。
程炫玉蹙眉：“不是我，不过这样强行把它们拦在外面，倒像是管理协会的手笔……”
说着，他的目光就移向了仍然坐在游戏机前的欧菲亚。占星师仍然在专注地寻找着新的名单上的名字，只是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她的嘴角却缓慢勾起一个笃定的笑来。
“找到了，这是最后一个。”
尤淼在张百川的处死决定上戳了一个章。紧接着，所有人都同时感觉到了一阵震动。
不同于刚才好像超重一样的大地抬升，这是一种仿佛天崩地裂一样的震动。考虑到删除了最后一个存档他们应该就能回到真实的荒野历2812年的世界，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喜。可随即，石暮脚下却突然一空——
二层的楼板，居然凭空消失了一块！
亏得她反应快，才抓住了旁边的凸起把自己拽了上来，可紧接着，所有人都发现，他们身边也出现了类似的空洞。
地板、顶板、墙壁，甚至门和楼梯，仿佛是被巨大的虫子一口口咬下来一样，凭空出现了许多巨大的空洞，每个人都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才能让自己不突然坠落进不知通往哪里的深渊。他们想要问是怎么回事，可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炸响，然后欧菲亚面前的游戏机就突然炸裂开来。
“啊，坏掉了。”她略显无辜地举起双手。
“……”
也不知道《流浪者监狱》自我销毁是因为存档已经全部消失失去了作用，还是说真实世界里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东西直接摧毁了它，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从这里活下去。
灰翼用身边的椅子砸开了玻璃窗，三层楼的高度并不算高，只是他看了一眼外面，就顿时感觉到一阵眩晕——
荒野上也出现了许多像是客舍中一样的黑洞，幢幢的阴影在风中抖动，扭曲成难以名状的形状，黑洞中爬出了一个个超越人类想象的鬼怪。然后就颠颠跑到窗户下面，像是雏鸟等待食物一样等着三楼的人们主动跳下来。
跳下来，就是跳到了新生鬼怪的堆里。可是要是不跳下来，下面的鬼怪只会越来越多，从而真的随着这栋房子一起消失。
灰翼咬了咬牙，撑着窗台的手已经迸出了青筋，可最后还是扭过头，露出一个坚毅的神情：“老大，窗户下面都是鬼了，不过你别急，我先跳下去替你探探路，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尤淼：……
这次抛下所有人逃跑前好歹回头交待了一个勉强能糊弄鬼的借口，意思是我还得夸夸你不成？
灰翼的身体越过窗台，猛地朝下坠落，下面的鬼怪本来是打算一拥而上的，可还在半空的时候，灰翼的身体就突然被一团像是蒲公英一样的灰色绒毛裹住，然后那些东西突然就失去了目标。
他安然无恙地落地，也给还在上面的人做了个示范。其他人也紧跟而下，等到尤淼不紧不慢踱到窗边的时候，坑坑洼洼的三楼已经只剩下程炫玉一个人了。
他看起来是要先跳下去的，可在回头看到她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就在尤淼以为他是不是也要像灰翼一样虚伪地谦让两句的时候，程炫玉却忽然抽身而退，朝她身后扑过去。
她惊愕地回过头，却见男人用力伸长手臂，一把捞住了随着突然出现的空洞坠落下去的沈阙的尸体。
男人白皙清瘦的手和布满尸斑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被坠得踉跄了一下，才把尸体拉上来。
对上占星师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还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解释道：“我和沈女士有些交情，她是一位非常令人尊敬的人，我不想看她的尸体就被埋葬在这里。”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她是真的死了，不会再复活了。”
所以别装了，人家不会再回应你的试探了！
程炫玉却笑了笑：“我知道，可你不是还活着吗？你能看见，不知道我的表现能不能算是光风霁月，善良无私？”
“……”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觉得我虚伪。可是，我既然能对他们一直虚伪下去，为什么连同等的虚伪都没人愿意回应我？难道只有恶意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的脸上带着很不正常的癫狂笑容，可尤淼却因为他说话的内容而微微怔住，并未发现这样的不正常。
她看到他单手抱着沈阙的尸体从三楼往下跳去，【影罟】遮蔽了他的身形，让下面的鬼怪一时无法发现他的本体。
一切本应该非常顺利的，可就在他落到二楼窗户处的时候，一张人皮状的东西居然从窗户中冲了出来。它像是一条潜伏了许久的巨鲨，一口叼住了半空中的程炫玉，尤淼只来得及看清楚那东西肖似一张脸的外表，转瞬它就又消失在了二楼窗户里。
第214章 214 童年
尤淼都已经快要忘记，程炫玉身上还养出过一个“面鬼”了。
虽然在原作中是这东西最终杀死了他，可在她现实经历的副本里，这东西出场的时间早，而且一冒头就钻进了荒野里，所以她也就认为这段剧情肯定被蝴蝶掉了。
可谁能想到，这东西居然历经了这么多重存档还依然存在，甚至一直潜伏在客舍里，还随时等着吞掉程炫玉呢？
尤淼没有立刻跳下去，反倒是转过身看向已然千疮百孔的房间。等到认真看过每一处缺口，才又低头，朝着那个刚刚吞噬了程炫玉的二层窗户看过去。
在进入这个存档的时候，门外的汉弗莱家族突然就不见了。301房间的大门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雾气——就跟房间里那些被“咬”出来的洞口一样。
这个世界的空间感觉相当混乱，客舍里有很多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洞口，她目所能及的洞口全都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而唯有二层的窗口是一片看不到底的黑色。
难道说，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不同的空间？
稍一思考，尤淼就探身出去，仔细看向了二楼那一团字体最为密集的地方。
【生窍】
【祂在梦里呼吸。将死魂吸入，再呼出新的死魂。于死之地诞生新的死，故名生窍。
众所周知，呼吸之窍连着大脑，你苦寻的道路，也许要向死而生？】
尤淼：……
她就知道，这个金手指是她用过的最垃圾没有之一。
代价高昂也就算了，每次看东西的时候无关紧要的说明和皮一下到时候很多，到了关键的线索和道具就是一笔带过，这什么【生窍】一看就很重要，你就不能说明白点？？
尤淼冷静了一下，又把眼前看到的和这句说明理了一下。
说得半文不白的，其实用通俗易懂的思路理解一下，呼吸之窍不就是鼻子吗？鼻腔确实连通着大脑。如果窗户里的黑色是鼻子的话……岂不是说，这间房子，其实就是一颗人头？
也许就是她要找的刑天之首呢！
尤淼又看了一眼二层的窗户，本来是没必要去管程炫玉死活的，可现在看来，这个窗户还真的非跳不可了。
下面的三个人都已经躲到了安全地方，他们亲眼看着程炫玉被二楼突然出现的怪物吞没，紧接着，三层的欧菲亚又看着二楼发起了呆。就在他们急得想要把她拉下来的时候，就见占星师单手撑着窗台，往下一跳——
却不是跳到一层和他们一起跑，反倒是翻进了二层黑洞洞的窗户里，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人影。
“啊？？”石暮怀疑自己的眼睛，“我没看错吧？她是去救那个程炫玉的？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不太好吧？”
就他自己，就亲眼看到过欧菲亚好几次拒绝程炫玉的帮助和示好，这样冷淡的关系，程炫玉难得值得她豁出性命去救？
还是说欧菲亚其实是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传说中的傲娇，到现在才发现程炫玉对她不可或缺？
谭茜也沉默了下，开始反思：“我们是不是太冷漠了？程哥和欧菲亚小姐对我们其实都有很多帮助，我们却完全没想过去帮他们一下……”
灰翼却要更加剑走偏锋些：“你们想的有点多，那两个人都是能在诡境里炫技的大佬，他们才不会因为人情这种狗屁东西卖命，老大她去了二楼，肯定是因为那里藏着被我们所有人忽略的重要东西！”
三人各有思量，却都默契地没再走远，而是一边清除周围的鬼怪，一边尝试着又向二层窗口处靠过去。
尤淼对外界的反应一无所知，当她冲入那片黑暗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周围是浓厚的黑雾，可偏偏能从五彩斑斓的黑中看到空气流动的痕迹，风的足迹勾勒出一道道扭曲的鬼影，她能感觉到有无数阴魂与自己擦肩，可转瞬它们又去往其他地方，脚步匆匆，目标明确。
这里就像是个巨大的火车站，无数旅客来到这里，又从这里前往自己的归处。只有她走在其中茫然无比，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观星之瞳】的提示是向死而生，那就，找一个死魂先跟着？
她在周围的无数黑影中寻找，忽然之间，一道人形的影子映入眼帘，那像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年，偏偏在腹部还有一根细细的线，连着前方更为巨大的阴影。顺着那根线看过去，尤淼顿时觉得真是巧了。
把程炫玉掠走的那个面鬼，正好就在她的前方。
尤淼没再关注其他那些她看不出跟脚的鬼，而是专注跟在面鬼身后。
这是一片非常奇怪的空间，空间是混乱的，好像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她的周围都是死魂，按道理她作为唯一一个活人应该是很引人瞩目的，但好像是有一股力量遮蔽了她的存在，那些死魂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她。
……嗯，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这个马甲欧菲亚，其实也是鬼怪的一个种类了。
这么想着，尤淼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忐忑也没了，跟踪面鬼的动作也更加理直气壮了。
那张人脸像是一只深海中的冥河水母，仿佛没有重量一样飘在空中，牵引着它身后那个人影往前走。尤淼一开始以为那是面鬼诞生的时候后面带着的那个人形，可仔细一看才发现，红色丝线牵着的并不是一个影子，而是一个瘦弱的少年模样的黑影，和一个明显更加精壮的成年男人。
那是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程炫玉。
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却是成年男人跟着少年黑影的步子，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他的神情恍惚，能看到瞳孔剧烈颤抖着，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而是被卷入了幻境中一样。
离得近了，她还能看到巨大面孔后面伸出的丝线里仿佛有液体在流动，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程炫玉身上流到黑影身上。每流过去一分，黑影的样子就清晰一点，同时程炫玉身上的颜色也更加淡薄一点。就好像是生机渐渐从他身上流到了黑影身上一样。
尤淼没有出声，只是继续安静跟在面鬼身后。周围的黑雾渐渐散了，其他的死魂也不见了踪影，似乎是他们走到了面鬼单独的目的地一样。当四周重新变成具体的场景的时候，尤淼发现自己居然是来到了一间医院的病房里。
病房是单人规格的，窗明几净，能看得出来环境相当不错。一名脸色略显苍白的漂亮女人正躺在病床上，床边站着个和女人颜值相当的英俊男人，男人手里则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早就给我们的孩子取好名字了，”男人对一脸幸福的女人说道，“他叫程炫玉，他会继承我们的一切，哪怕在玉石之中，他也会是最炫目的那个。”
婴儿的身上仍然连接着丝线，一直延伸到窗外——就在窗口处，悬挂着一张巨大的人脸。它紧紧贴着窗玻璃，甚至挡住了外面的阳光，贪婪地盯着床上的婴儿。可屋里的所有人却好像都看不到它一样，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
周围的环境不断变换，尤淼也跟着看完了程炫玉二十多年的人生。
他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或者至少从表面上看非常幸福。家境富裕，父母也都非常优秀，可也正因为如此，两人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要求一直非常高。他从三岁开始就要学礼仪、钢琴、油画、外语，等到稍微长大了些，诸如马术、哲学等尤淼甚至想象不到的课程也都安排上了。
他一直被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而在强大的外界压迫和自身自律的共同作用下，居然一直完成得还不错。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程炫玉会成长为小说里那种完美的男主角，然后看上帝摇骰子的水平选择走傻白甜霸总剧本或者是男频商战剧本。可遗憾的是，在他十岁那年，家里的生意忽然遭遇重创，公司倒闭，他们被迫搬出了富人区，住进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
这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都在过的日子，可程炫玉那对完美主义的父母却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一方面，他们开始日夜奔走，想要挽回自己的生意，好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另外一方面，他们对程炫玉的要求也更加苛刻——这个优秀的儿子似乎变成了他们以前完美生活唯一留下的礼物，是他们能继续炫耀和骄傲的宝贝。
“这次数学为什么没有拿满分？这么简单的错误都能犯，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小提琴老师说你上课注意力不集中，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家里只剩下这么多钱，都用来给你请这么贵的老师了，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
“你要好好努力才行啊，你得超过他们所有人，他们才不会看不起你，所有人才会喜欢你，羡慕你，你得完美无缺，大家才会像以前那样善待你！”
他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就像是一直在冲刺的马拉松选手，纵然渐渐感觉到了体力不支，可因为父母近乎偏执的控制，还是自我欺骗着继续跑下去，并相信只要自己能完成别人对自己的期待，就能收获善意。
可现实是，他父母花大价钱送他就读的贵族学校，最在乎的其实是学生的家世和能给学校带来的利益。他再努力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可怜虫，他的生活中总是难以避免遇到怜悯和轻视，就连他的父母，在意识到努力并不能让自己的生活回到以前的水准之后，也把更多的负面情绪倾泻到程炫玉的身上，开始更加歇斯底里地对他提出要求。
这样的故事其实并不少见，毕竟当父母不需要经过考试。程炫玉也快要成年，对于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有所了悟，并且决定等到自己到了能自立的年纪就离开这个家庭，重启自己的人生。
可偏偏，在他十六岁的那年，诡境降临，他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都一夕发生了改变。
第215章 215 于新生处死亡
相比现在一年增加两百多个诡核编号的速度，最初的时候诡境的数量其实并不算多。可程炫玉就是最初那批被卷入诡境的倒霉鬼之一。
那是个盛夏的深夜，他所居住的小区突然变成诡境，周围的人一个个被鬼怪戏耍死去，一群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普通城市居民乱成了一团。
程炫玉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还只是个高中生。但仿佛是天生的冷静和沉稳的气质让他很快争取到了一部分人的信任。他游刃有余地组织着这些邻居们，一点点解开了诡境里的陷阱，最后几乎是带着大部分人破解了整个诡境。
这本来应该是标准的爽文剧本，然而在最后诡核拼死一搏的时候，小区里的几栋大楼同时坍塌，留在最后护卫大家离开的程炫玉躲闪不及，下半身都被压在了几块楼板下面。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刚刚被他保护过的人慌不择路往外面跑，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倒是面露不忍，但却没有一个人回来帮他一把。到最后，还站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他的亲生父母了。
“爸，妈，快点把我拉出来……”
少年的眼里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下半身一阵阵撕裂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他面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可面对他的求救，他们却并没有急切地立刻上来，反倒是停在那里，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是不是压到腰椎了？”
“好像是，那么多血……而且他的腿一动不动，说不好以后就瘫了……”
“能治的吧？”
“谁知道，就算能也得花一大笔钱，搞不好还有后遗症，以后就……”
“现在科技发达，我们还能再生一个，加上保险和政府对诡境伤亡人员的补贴，说不定……”
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一点点传入程炫玉耳中，也让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看他们终于商量定了，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决然地朝出口处跑去。
“爸！妈——”十六岁的少年发出了凄厉的叫喊，他甚至不顾自己还被压着的下半身，奋力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你们别走啊！！我没瘫，我能治好的！！”
他只是暂时被压住了，如果多来几个人，把楼板抬一下，他就能出来。等到伤好了他就依然是那个能让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
那些被他救了的邻居也好，他的亲生父母也罢。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伸出援手？明明他已经付出了足够多了啊！
不是说只要真心为别人付出，只要自己足够完美，就一定能换来真心吗？为什么……没有人爱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却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父母逐渐远去的身影中，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当少年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病房里。是元素研究院的救援队把他救了出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治疗还欠下了一大笔钱，但万幸并没有瘫痪。
离开医院之后，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可挑剔的少年，温文尔雅，聪明，冷静又善良。可后来没多久，他却在一次诡境中微笑着把他的父母送到了鬼怪手中，安静看着他们在凄厉的惨叫中死亡。
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多出了一道口子。他渴望有很多很多的爱来填补它，但他又决不相信爱的存在。
尤淼眼睁睁看着他上学，毕业，后来又加入了元素研究院，变得和她见过的程炫玉越来越相似。
只是这个程炫玉的身后却始终连着一根丝线，后面连着那个面鬼。随着他的身影渐渐变淡，面鬼身后的黑影也渐渐变小。就好像它不再需要这个赘生物了一样。
嗯……等到程炫玉彻底被吸收，是不是面鬼就能完全长成，然后达到“向死而生”的目的，从而带着她找到通往目的地的路？
尤淼自己都非常惊讶于她此刻的冷酷，面对放在漫画里绝对能够吸一大票粉的悲惨童年，想到的却只有如何合理利用他找到出路。就好像是【观星之瞳】使用的次数越多，她也越和这个可能所有亲友都已经死光了的马甲本身共情了一样。
但是，对金手指嫌弃归嫌弃，到了该用的时候，还是不能讳疾忌医的。
她再次解开眼罩，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鬼的身上。
【即将死亡的人】
【每个人类内心深处都藏着一只鬼，当人彻底放弃人性的时候，鬼就会接替你活下去。
只是，鬼是否还属于生窍？是否还能被祂留在大脑之中？】
【您已获知真相（3/3），请尽快选定您的交换物。】
看到这个说明，尤淼心头一紧，甚至顾不上去选择什么交换物，就快步朝着愈发灰暗的程炫玉跑去。
她总觉得自己进来的这个地方，有点像是人类的呼吸系统。
在死亡的世界诞生新生的鬼，所以这个地方才叫做生窍。
可是，鬼就代表了死亡，意思就是等到面鬼彻底形成，它就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可也不是像她想象中那样继续往上走入大脑，而是好像变成了吸收完氧气的二氧化碳，从其他地方排出体外——也许就是之前她见过的那些黑色的洞。
既然如此，只要别让程炫玉死了，就能一直让面鬼保持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吧？
尤淼原本以为，这里面的鬼怪死魂都是看不到她的，可没想到她刚刚动手，一直对她视若不见的面鬼却突然转了脸，那双如同车轮一样巨大的眼珠子恶狠狠盯着她，刹那间那张脸就变了个样子。
变成了一个……小麦色皮肤，容貌坚毅又温柔的女人，那双褐色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依赖信任，情不自禁想要服从她的任何安排。
是她在妙妙记忆里见过一次的……部落首领游。
尤淼沉默。
嗯……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也许会这样想吧，可好巧哦，面前的这个人正好是她马甲本尊啊。
拿她自己的马甲想要对付她，这是吓唬谁呢？
尤淼心里打满了问号，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一把匕首从她的袖口翻出来，准确地刺中了那个女人的心口。
——手感不对。
感觉不像是扎进肉里，反倒像是戳进了黄油之中，皮肤顺滑地往两边分开，又包裹住匕首，像是想要把她整个人吸收进去。
“啧，也是我傻了。”
尤淼用力把手臂带着匕首抽回来，看着上面还粘着的油脂一般的东西露出嫌恶之色。稍一思考，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维误区。
之前看到的提示里说了，面鬼可以不断扮演人类，但也只是扮演而已，它甚至都不是人形怪物，人类的要害对它毫无影响。
既然如此，那就……
占星师高高跃起，宽松的长袍下摆因为过大的动作在半空中展开来，宛如一片流动的金色星空。她折腰躲过面鬼的攻击，等到落地之后又是一个侧滚，正好来到了程炫玉的背后。
匕首挥出，一刀斩断了程炫玉背后的那几根细线！
那一刹那，无论是人还是鬼，动作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尤淼的目光在面鬼和程炫玉身上来回游移，因为这突然的静止，她也不确定自己的举动有没有用。好在很快，程炫玉的眼睛就开始转动起来。他缓慢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和茫然之色，好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一样。
而相对应的，自从被斩断了那根线之后，面鬼却好像突然失去了行动方向一样，就像是个漂在水中的塑料袋一样在原地晃荡着，仿佛是替代程炫玉进入了梦里。
“我……没死？”程炫玉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修长又有力，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手，并不是他之前不断重复的记忆里那双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握住的少年的手。
再抬头看向空中的面鬼和摘下眼罩的欧菲亚，稍一思考，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恍然道：“是你追进来救了我？”
“……你要这么觉得也可以。”占星师仍然用那种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
程炫玉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来。他还记得占星师多次拒绝他的示好，并声称不需要他人的好意时候的表情，如今这张脸仍然和当时一样冷漠，甚至因为不正常的眼睛还多出了一种非人的怪异感，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死尚且不能保证的情况下，却对他伸出了手。
一股久违的暖流从心底涌出，程炫玉的理智厌恶地一把把它压了下去，可刚才记忆里那个被压在楼板下的少年却好像又活跃了起来一样，欢欣鼓舞地拥抱着他渴望了已久的东西。
“谢谢。”他还是郑重说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有一件。”女人用怪异的声音说道，她微微歪着头，没有实体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得久了，就好像是有怪物要从微缩的宇宙里爬出来一样。
“我刚才看到了你的过去，不过也只是看到而已。完全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能不能再详细给我讲一遍，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的？越详细越好，麻烦了。”
程炫玉：？？？
第216章 216 脑中是你
程炫玉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欧菲亚的态度，从语气的细微变化到她的表情，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可占星师却只是静静看着他，就好像刚刚随手救下了一只流浪狗的人在等待着流浪狗的摇尾感激一样。
“……你是认真的吗？”
她点头：“对，我想听，告诉我吧。”
犹如一瓢凉水兜头泼下，毫不费力就把他刚才要很努力才能压下去的暖流浇得一滴不剩。程炫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他甚至是有些冷漠地开口：“我们家破产之前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我想你对那些还算‘幸福’的生活应该也没有兴趣，我只记得最开始我们搬进去的小区还算是富人区，那个时候我父母还有钱给我请昂贵的老师……”
他用没有起伏的口吻讲述着自己那段过去，痛苦、惶恐、耻辱……各种情绪随着自挖伤口的深入逐一涌上心头。明明是衣冠整齐呆在随时可能丧命的诡境之中，他却有种自己正赤身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身体缺陷的极度羞耻感。喉咙一点点紧绷，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可偏偏对面聆听的人始终保持着体面的姿势，能看得出来她听得很认真，单手支着下颌，唇角含笑，就好像是她在听什么让人愉快的故事一样。这种体面和他的耻辱形成了鲜明对比，让程炫玉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卑微的信徒，正在对自己的神忏悔，而祂只负责聆听和观赏自己的丑态，而不会对人类的悲喜置以一词。
这种沉默的聆听让他难受，可疼痛之中却也有种奇怪的快感。
没人知道，尤淼此刻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她让程炫玉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故意戳人伤口，而是刚才解决了面鬼之后她眼前闪烁的提醒她上交交换物的警告已经到了她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尤淼本来是打算故技重施找个鬼改名字当替身的，可等她准备给路过的一个鬼怪起名叫灰翼的时候，【你的名字，我的姓氏】道具却提示她改名目标不在效果范围内。
难道说，生窍和外面的空间是隔绝的，因为灰翼不在生窍里面，所以就不能拿来当挡箭牌了？
可在这里的人只有一个程炫玉啊！
尤淼抱着希望试图用程炫玉的名字给鬼怪命名，结果这次却变成了【观星之瞳】作妖——提示她交换物不符合要求。
……她确实不喜欢程炫玉这种神经病没错。
可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不用程炫玉，还要她把自己给献祭了不成？要是原来一心求死的欧菲亚或许没问题，可她尤淼不想死啊！！
她要再努力一下，比如……仔细看看！程炫玉这个角色，肯定也有能让她真心喜欢的地方的！
比如，虽然这家伙变态了点，偏执了点，虚伪了点，心黑手狠了点，完全不是喜欢传统正面角色的她的墙头……但他长得好看啊！
长得这么好看，还有悲惨童年，只要他再努力下，她也许就能把他当美强惨代餐喜欢一下，他们两个就都得救了！
正是出于这种难以启齿的原因，尤淼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迫程炫玉在她面前进行自我剖析，并发挥自己平时用来找粮的能力，开始在剖析中寻找程炫玉的萌点。
嗯……也许，看着她不喜欢的角色在她面前羞耻play本身就是一种萌点？
“……我在一个畸形的家庭中长大，我曾经一直渴望自己能够离开那里，然后自己去创造一个宁静幸福的家庭，可一直到他们死了很久我才发现，我永远没办法走出去了，我自己成了一个新的怪物。”
男人自暴自弃一般闭上了眼睛，如果说最开始他还带有偿还对方救命之恩的念头，可说到这种程度，他也第一次有了种将心底一切都倾诉出来的冲动。
“就在不久之前，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不要无底线试探人性，窥视深渊的人终将会被深渊吞噬’。我知道她是对的，但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你不是能够看清人的未来吗？我没有你那样的眼睛，可我也能看清楚，我这种人，迟早有一天会惨死于非命。就好像这一次，我总觉得你不该出现，我就应该死在这里，成为被我养大的恶鬼的养料。”
他静静站在那里，好像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中。在那里，他永远是那个十三四岁痛恨现状却又无力改变的少年，他努力做到别人眼中的优秀，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可到最后，获得的却只有抛弃。
男人精致的面孔藏在阴影里，高大的身躯拘束地微微佝偻，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惹人生怜的意味。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托着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抬起头来。程炫玉微微眯了下眼睛，就半强迫地对上了那张刚带给他无限痛苦的脸。
“所有的人都会死，就连这个宇宙都一样。可活着的还是不同的，”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抬头看星空，那些能和你对视的都是还活着的星星——哪怕是亿万年前的影像，那也是它们活过的痕迹。所以，趁你还活着的时候，多看看它们吧，也许亿万年之后，遥远光年外的什么存在，也会在看向你的星球的时候，偶尔对上你的视线吧。”
那只手很柔软，却是尸体一样的冰凉。程炫玉怔怔看着她，恍惚中竟从那冰凉之中体味出一点深远的熨帖来。
她忽然伸出一只手，指向不远处茫然飘着的面鬼，轻声道：“你的名字，叫做程炫玉……嗯，应该没问题吧？”
曾经见过的一幕重现眼前，程炫玉恍惚中意识到了什么。可正当他惊疑不定地品着自己和灰翼之间的共同点的时候，那只面鬼却已经噗地被压成了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
鬼怪的本身就是死亡的凝聚体。它奔向生窍是为了从死亡中新生，可它没成功，反而是死在了这里，就成了这么一团……不知道算是生还是死的临界态的物质。
一阵风忽然刮过，把周围的病房场景彻底吹散，他们又来到了最开始的那片黑雾之中。只是风却没有停歇，它轻轻吹着那一团面鬼的遗骸，像是一只手一样拽着它往一个方向飘去。
“跟过去！”欧菲亚喊道，自己已经一跃追在了风后面。
失去了意识的面鬼已经变成了一团纯粹的物质，它非生非死，如果依然用人类的呼吸系统来类比的话，这就相当于被肺部过滤后的一团氧气，被血红蛋白运载着往其他地方输送。
现在他们就要跟着这团“氧气”，去看看这奇怪地方的核心是什么。
“这条路看起来有些熟悉。”程炫玉忽然开口道。
“你来过这里？”
“不，你刚才说什么生窍的时候我就在联想了，如果把我们走过的路进行具象化然后比对，这就是正常人体中，血液通过颈部传输向大脑的一条毛细血管路径。”
“那说明我们走的没错了？”
“不仅如此。”沉默了一下，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程炫玉才说道，“你真的觉得，我们现在是回到了存档之外的真实世界？”
欧菲亚静了一下，才说道：“可是游戏机已经自毁了，你有其他证据证明这里还是一个存档吗？”
“因为这里……不太像是正常的世界。”
程炫玉抬头看向前方模糊的黑雾，慢慢说道：“我一直隐约觉得，每一个存档固然和存档的时间有关，但其实存档的内容也会或多或少被存档人所影响。就我们所见的两个来看，朱海的存档里面我们遭遇的正面战斗比较少，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就是偏向怯懦保守。而相对的当他的存档解除，我们遇到的就是开始对我们拼命发动攻击的汉弗莱家族——这难道不可能是因为当初存档的人影响了我们？至于这个存档……它和其他的都不太一样，它更混乱，包含了更多非人类世界能理解的东西，如果这真的是个存档的话，它的主人一定也是个非常难对付的存在……”
推测是否为真，等到了目的地大概也就知道了。
他们继续往前，穿过破裂孔，海绵窦，又折过弯向上进入了应该是脑膜的地方。
眼前的黑雾陡然消散，天光大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仿佛鱼卵的发光透明球体。透过透亮的卵壳，能看到里面是一个女人。
她像是婴儿一样蜷缩着。脸颊红润，眼睛安静地闭着，乌黑的长发甚至还随着呼吸颤动着，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仿佛只要呼唤她的名字，下一秒就能活过来。
“游三水？！”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程炫玉简直惊骇绝伦，可他随即便意识到，这人只是长相和游三水相同，她的肤色发色，还有周身的气质，都和那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银发女人截然不同。
“毛皮和原生植物编织而成的服装，还有绿松石、玉石和骨片制成的饰物……这些看起来至少是几千年前的人类常用的了，从规制和制法上来看，这个女人的地位应该非常高，可能是那时候城邦或者部落的首领、祭司之类的高贵人物。难道说，这就是这个存档的主人？”
程炫玉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鱼卵的表面，只是刚刚伸出手，就被身边的人拦住了。
“别碰她。”欧菲亚冷冷说道。
程炫玉怔了一下，方才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人。
占星师同样正在看着鱼卵中的女人，只是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却是程炫玉从未见过的复杂。仿佛是眷恋，却又夹杂着悲伤和痛楚，如同是在注视着一位魂牵梦萦却又不敢相见的昔日挚友一般。
第217章 217 千年前的信
在程炫玉从头发丝开始对鱼卵里的女人开展分析的时候，尤淼却是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怎么回事啊……她这个副本虽然没有扮演游三水，但怎么哪都有游三水在？！
刚才的面鬼想通过扮演游三水让她心神动摇干掉她，现在这里又多了个沉睡的游三水，她看起来就这么像是会为了游三水发狂的人吗？！
趁程炫玉在那分析的功夫，尤淼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想到他们进入的生窍，想到血管和大脑，再结合程炫玉提出的“他们仍然在存档中”的猜想，尤淼突然恍然——面前的未黑化版本游三水应该不是为了对付她造出的幻像，她应该是本来就呆在这里，呆在某人的大脑中。
至于是谁的大脑，也不难猜。谁的阵营是游三水？谁的倒影一直徘徊在古战场上没有离开？那个名字几乎就已经贴在眼前了。
所以说，他们找了那么久的刑天之首，原来荒野客舍本身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吗？
不过把自己的主君放在这里，刑天你还真的是……连脑子都已经是游三水的形状了啊……
她正在心里吐槽自己马甲之间的复杂关系，忽然就看到程炫玉伸出手来，想要去触摸卵中的人。
这可不能碰啊大哥！
她现在还在欧菲亚的马甲里，没法控制刑天这家伙。要是你碰了人家珍藏在脑子里的主君，搞不好就从哪冒出个无头男人给你一刀！
于是她赶快伸手拦住了程炫玉，并且严肃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好在程炫玉还算听话，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手，乖乖站在那里等她下一步吩咐。
……其实小程同志人还挺不错的，刚才被她逼迫着陈述黑历史也没跟她翻脸，甚至现在还能和她好好合作。
感觉小程同志往火葬场走的进度条又增加了一点呢！
她绕着鱼卵走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进去的办法。又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女人，发现和自己记忆中相比，她的脸上隐约多出了些风霜的痕迹，应该是比妙妙记忆中年龄更大一点。但也因此显得更加坚毅强大，让人一看就觉得非常可靠。
尤淼稍微考虑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在刑天心里，这个时候的游三水是最趋于完美的……嗯，如果这里真的是刑天的存档的核心的话。
荒野能够存档，是在蒹葭离开荒野，然后留下的规则被篡改之后。也就是说，刑天在哪之后回来过，并且杀死了自己的复制人，自己还又死在了这里才能留下这么个存档来。
且不说刑天本来就死了能不能再死一次，如果他在那十年回来过这里，按照他的性格和实力，为什么能够容许“教徒”占据了他特意让蒹葭守着的荒野，而不是杀死他们夺回自己的地盘呢？
除非是……荒野上发生的一切都在刑天的计划之中。从几千年前让蒹葭看守荒野、安排守护者和蒹葭制衡，再到几千年后教徒占领荒野客舍，甚至是他们的到来，都被那个男人安排好了。
那么，眼前的这个存档和卵中的“游三水”，会不会也是刑天特意留下来给他们的？
这么想着，尤淼就解开了眼罩，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卵上面。
去掉遮挡之后的【观星之瞳】，看到的是文字组成的世界。而面前这个“卵”，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几乎可以算是她使用这个金手指以来看到的最复杂的东西。
不过当她把视线聚焦过去的时候，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自动飞到了空中，组合成了她能够看清楚的一行行字体。
【一封来自三千年前的信】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吾主应该已经回到了这个世界上。沼泽干枯，芦苇离开，妖魔重新现世。你所预言的一切应该都已经出现。
她曾说过，等人类战胜一切妖魔之后，希望你也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后人趟出道路。所以，当年我没有完全按照你的预言行事，而是把她尚未完成的东西藏在了这里。
那么，就由你去开启最后一扇门吧，呼唤着吾主的名字。千年之前她未竟的理想未曾实现，那就由我们替她完成这个目标。
愿诸邪辟易，人类永存。】
没有落款，但从说话的内容和称呼上来看，很明显这就是刑天留下来的。
就是……既然说几千年的一切都已经被预言到了，为什么没有预言到三千年后来到这里的会是个只是披着马甲的一知半解的冒牌货啊？
你就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信里写清楚吗？！
程炫玉只看到旁边的女人久久凝望着透明卵壳中女人的身体，她的身体静止得像是一尊石像，只有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似悲，似喜，两种极端的情绪仿佛在她心头交汇激荡，让她的身体都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为……为什么……”
怪异的音节从喉咙里挤出来，她像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能正常说话一般，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艰涩沉重。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能看到你留下的这封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你们倒好，死亡就是结束，为什么偏偏要我承担为所有人收尸的工作？！”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尾调中甚至带上了些机械化的摩擦声来。
程炫玉听得心惊胆战，他表面上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可心中已经在飞速盘算起了欧菲亚和游三水之间的关系。
占星师低下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映不出任何东西，但程炫玉却莫名觉得，卵中的“游三水”此刻就是她的全部世界了。
她把手轻轻放在了卵壳上，用亲密耳语一般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完成你给我的任务的，只希望我看到的未来，能由你们来实现吧。”
尤淼把手放到了那层透明的壳上，手感却不是预料中的冰冷。她像是触摸到了一捧阳光，没有实质的触感，只有暖融融的温热。她甚至穿过了那层膜，仿佛再往前伸一点就要碰到里面的女人一样。
可她却不敢再往前了，似乎是隐隐觉得这就是刑天留给她能靠近的极限了，要是再往前一点，可能那个脑子都变成主君的形状的男人就要抛弃战友情暴起了……
尤淼敢就这样把手伸过来，也是因为分析了那封信的缘故。
虽然那封信上很多东西都没说清楚，但能肯定的是这是刑天留给欧菲亚的信，并且在三千年前就已经预言了蒹葭离家出走、信徒夺取荒野客舍，乃至他们这些探索者破解存档找到这里来。
所以，刑天肯定给自己留了一条开启这扇门的路，哪怕她其实对当年的事情还一知半解。
尤淼深呼吸，然后低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游。”
首领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可出口的却并不是她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它拗口而玄妙，仿佛带着上古的遗音，仅仅是一个字，却蕴藏着浩瀚的伟力，天地好像都被这力量呼唤苏醒过来一般，地面陡然震动起来，程炫玉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也恰好看清了上方的景物——
欧菲亚的做法好像确实没错，就像是刚才好几次他们删除存档的时候一样，这个奇异空间的天空也开始破碎了。只是因为这里的组成太过复杂，天空破碎后看到的并不是另外一重天空。
他们就像是位于一颗鸡蛋的蛋黄里面，当蛋黄被人掰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蛋白——经过血管进入这里的黑雾，蛋白外面又是蛋壳——荒野客舍的那栋房子，然后在蛋壳之外，才是真正的外面的世界。
第一眼看过去，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巨大的山丘，他们被群山环绕，像是站在盆地中央一般。
可等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些“山丘”，竟然是一颗颗只露出了一半的脑袋。
山上的参天古木，放在这些脑袋上不过是头皮上的一根根短短发茬。山的形状千变万化，这些人头的形状也一个个奇形怪状，就像是刚经历了车祸一样，这里凹陷一块那里贯穿一个洞的。只有眼睛是统一的——每一个山头脑袋上都有两个相隔一段距离的巨大山洞，是一只只眼球被挖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盆地中的他们。
这场景让程炫玉不禁联想到人类看斗蛐蛐的画面，一群人围在一个小小的瓷盆旁边，看着里面的昆虫激斗。他们并不觉得残忍，因为那对于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太过遥远的距离让他们能毫无同理心地欣赏这些小东西的表演带来的一点点刺激。说不定还会赌一两局，看看得了他们青眼的那一只能不能活到最后。
他们这些自诩智计百出和诡核数量充足的探索者，在这些存在眼里，也不过是一只只逗趣的虫子罢了。
程炫玉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刹那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第218章 218 青铜剑
尤淼正在专心对付面前的卵。自从她喊出那个名字之后，卵中的游三水就也和天空一样开始移动破碎，一点点化作了金色的光团。可尤淼的手却并没有抽出来，而是继续在那遮蔽了视线的耀眼光团中摸索着，直到摸到了一块硬物才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会给我留下点什么吧……”小声自语着，尤淼便用手指勾着那硬物的边缘一点点往外拉，可那东西的沉重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周围的光团像是有极大黏性的液体一般拽着那东西，她费了很大力气也只拉出了一点点。
也是在这时候，她发现程炫玉已经好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她忙里偷闲抬眼瞥了一下，顿时惊住。
程炫玉正抬着头看向上方，眼神愣愣的像是没有了自我意识。他的脖子正朝后扭曲成一个惊人的弧度，好像有人拗着他的头不断往后一样，再进一步就能把他的头给掰下来。
尤淼果断伸腿用力往他的膝盖处踹了一脚，男人控制不住地跪到地上，掰头的姿势被破坏，他也捡回了一条命。
程炫玉并没有因此清醒过来，不过尤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周围的那一圈“山头”。
惊讶，震撼，心魂激荡……
和程炫玉一样的反应次第袭来，不过她却幸运地没有失去意识——指尖捏着的那东西像是一根针一样猛地刺了一下她的手指，让尤淼从灵魂上天的行动中一下子又被拉了回来。
等再次看向周围的时候，仍然觉得惊讶，却没有了那种肝胆俱裂的震撼。
那些山丘人脸好像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一双双眼睛因为愤怒而睁大，地面又是一阵晃动，可也只是晃动了一下，就好像有什么力量护住了这个蛐蛐盆，观战的人类只能在外面无能狂怒，却不能把手伸进来改变战局。
——这画面我曾经见过的。
根本不用回忆，尤淼就想到了上一个副本的鹧鸪山。最后那一晚，山也是活了过来，之前那个给了他们巨大压力的落花洞女的女人头只是山的一根舌头，也是一眼就差点让她直接魂飞魄散。那根本不是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维度的存在，要不是自己的灵魂其实是来自三次元，估计以归玄的强大也得直接挂在那里。
现在又来？？
是不是其实每一个诡境都是这样的一个蟋蟀盆，在外面都有这么一类观众在以他们为乐？
尤淼想到了很多曾经看过的恐怖故事的桥段。从克苏鲁想到了外星人，可到最后还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手上的东西上。
刚才她没有动用自己三次元灵魂的力量，而是手上的这东西唤回了她的神智。此刻那东西已经有一半被她从光团中拉了出来，感受着手上粗糙冰冷的手感，尤淼一鼓作气，彻底把它从金光中拉了出来。
那是……一把青铜短剑。
表面蚀刻着玄奥古朴的花纹，凹槽里遍布着铜锈，就像是博物馆里展览的文物一样，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
不过尤淼却注意到，哪怕是从阳光一样温暖的光团中拔出来，青铜短剑的手感却依然冰冷刺骨。
就是……怎么会是青铜剑？
她本来以为，欧菲亚机关算尽、刑天费尽心思，还让蒹葭看守了几千年的东西，会是游三水的另外一部分身体的。怎么会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武器？
不管怎么说，都到了这里了，还是拔出来看看再说。
这么想着，尤淼手继续用力，眼看就要把短剑从透明卵壳中彻底拔出来。
“别动——”
一声厉喝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眼前。尤淼的动作停住，惊讶地看着一片红云飘然落到眼前——蒹葭的脸上还带着因为赶路生起的薄红，看到她还没把短剑彻底拔出来，才算是松了口气。
“别动，这玩意儿不能就这么拔出来！”她急促地说道，“我全都想起来了，这是将军自作主张的东西，你要是就这么把它拔出来，外面的那些东西就能够进来了！！”
“……”
小何同学，我知道你是想要帮我树立强大又复杂的人设，但是能不能不要每个副本都要我猜猜猜啊！
如果此刻手里有诡都档案APP的话，尤淼已经要点开向客服影子提交一百条差评了，可现在人还在副本里，她只能一边强装上下五千年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一边疯狂头脑风暴试图分析当前情况。
“你想起了什么？”欧菲亚转身，顺便戴上了眼罩，似乎是怕自己的行为让蒹葭误解她会再次被当成交换物一样。
蒹葭指着尤淼还拿在手里，却没有从卵中取出来的青铜短剑，说道：“这把剑，是刑天用一支箭的箭头改造而来的，那支箭在当初的古战场上杀死了刑天，甚至在游的头颅上都留下了一道无法弥合的伤口。”
尤淼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游三水左眼下的刺青，以及去掉了那副皮囊之后，骷髅左眼眶下的裂痕。
她开始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本来嘛，伤痕和刺青就是二次元纸片人人设的一部分，可是代入游三水仔细一想就有点奇怪了——她那样的存在三滴血就能复活一个死婴，哪怕是尸体都是被阴影视界追逐的“圣骨”，是什么样的东西会在她的头骨上留下复活后都依然无法掩盖的伤口？
“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当初没有销毁或者封印？”欧菲亚蹙眉问道。
“我也觉得啊！”蒹葭惊恐点头，“这东西……你知道的吧？当初游四处讨伐鬼怪，也是最后才发现鬼怪的诞生和那些……”
她隐蔽地瞥了一眼上方贪婪注视着他们的头颅，不过也只是扫了一眼轮廓就赶快低下头来，像是生怕多看一眼就被污染一样。
她调整情绪，继续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她得知那些东西的存在的时候的表情……你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她没回部落吧？哦你估计不记得，你那时候和现在一样古怪没人搭理，连房子都是自己住的。总之，那天晚上她在河边坐了一夜，正好我的一部分身体在那里，看到了她的表情——你告诉我人类已经在那个晚上毁灭了我都相信。”
欧菲亚：“可是后来，她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了。”
“是啊，毕竟她可是游，一个绝对的人类至上主义者，要是她都垮了，你们这些追随她的人还能继续凝聚在一起吗？”蒹葭摇头叹息，“她开始收集那些东西也是在那之后。她很小心地把那些东西藏了起来，她管那些东西叫‘核’……”
“……本来，她应该是能成功的。”占星师声音颤抖地喃喃道，就像是又陷入了那段痛苦回忆中一般。
“这其实，应该是必然的结局。”蒹葭却说道，“相比数量众多的人类，那个时候的鬼怪其实是很少的。要不然也不会仅仅靠你们这群人就能抵挡住。更何况那个时代群雄割据，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万人之上的荣耀上。就算游一再强调鬼怪对人类的威胁更大，可在鬼怪像是现在这样大规模降临之前，是没有人相信她的。你们人类总是这样目光短浅，只会选择让自己当前更好过的路。”
欧菲亚这一次沉默了许久，才冷酷地说道：“所以，你觉得现在的世界，就算是她的报复了吗？”
“你不用这么质问我，算不算报复，需要她本人来判断。我只知道，她死了以后，那些核就不知道散落何处了。我想大部分应该是回到了它们本来的地方了，要不然这几千年，那么多的鬼怪传说都是哪来的？但肯定也有一部分落到了有心人手里，比如那支箭的箭头，就是核制成的，所以它才会带着那些东西的力量，甚至能一箭杀死将军。”
“既然如此，为什么刑天还要把它留下来，打造成这把剑？”
核是外面那些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失去意识的高纬度存在留下的东西。祂们可能是因为世界规则的缘故无法以真身降临这个世界，就依靠这些东西召唤鬼怪想要把人类全部杀死。所以这东西应该是极度危险的，游三水的愿望也应该是全部消灭它们。
极度主控的刑天宁愿违背主君的遗愿也要把这东西留下来，肯定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原因。
“因为它虽然危险，但很强大。”蒹葭的表情非常复杂，“更重要的是，这个核因为当初刺穿了游的头颅的缘故，还和她的一部分血肉融合在了一起。它们本来都是和鬼怪相关的强大存在，结合在一起之后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刑天认为，游醒来之后会需要这个，便把它重新铸造成了一把剑，藏在了这里。”
干得好啊刑天！游三水需不需要这个不知道，但作为和平社会普通人的我肯定是需要这种金手指的！
虽然心里给刑天点赞，但这种情绪显然不应该是欧菲亚应该流露出来的。
尤淼于是立刻露出一副冷漠中带着点嘲讽的样子，作势要把手中短剑丢回光团中：“既然如此，这东西不要也可以吧？”
“不行！这最后一重存档，是我离开这里后，刑天又回来，利用新规则自己设置的存档。这把剑就是存档的数据中心。只有把它带走，你们才能离开这里。”
“哦，那你说要怎么办呢？”欧菲亚索性坐了下来，脸上嘲讽之色更浓，“当年我们的计划，可只是让她回来就好，对那些人要杀要剐都由她自己决定。刑天倒好，自作主张弄出了这么个东西来，他是真觉得游需要这个，还是跟以前一样，迫不及待想要表现自己，用自己的‘能干’衬托我们的无能呢？”
第219章 219 拉人入伙
蒹葭陷入了沉默中。
虽然她也私下里经常吐槽刑天是个卷王，可被刑天当年的同事这么一阵见血点出刑天是个舔狗、绿茶、打工人之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对刑天的感情非常复杂。虽然这人把她囚禁在沼泽上看守了古战场三千年，可从另外方面来看，这三千年她也在养分充足又没有危险的条件下长成了有独立意识的成熟鬼怪。说是她非生物学上的义父也没错。
……诶，等一下，如果按照这个理论的话，她作为鬼怪的能力还是游三水的血给她的啊，那游三水就是她生物学上的义母了！
她义父做了违背她义母遗愿的事，然后当初制定了好家风行为准则的社区阿姨欧菲亚过来裁判对错，这和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孩子有什么关系？这是家务事啊！
经过转变思路，蒹葭顿时觉得自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甚至能够和欧菲亚一起谴责刑天的不负责任了。
“对，你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只想要自己表现不顾他人意愿的人渣！”蒹葭痛斥道。
尤淼：？
这短短的几秒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马甲的思维跳跃已经让她都无法理解了？
不过好在，接下来蒹葭还是按照剧本又拐了回来：“不过骂人也只能发泄情绪而已，事已至此，现在的重点是要怎么让你能安全离开这里。”
“你有什么办法？”
“有一个办法。现在我们是在最后一个存档中，也就是将军用自己的头构筑的存档，目的就是为了掩藏这件融入了核的武器。一旦这把短剑暴露在真实世界，就会立刻引起祂们的警觉，从而让我们成为那些怪物侵入这个世界的锚点。但是，你身上应该有一件东西，可以和核相容，从而遮掩它的存在的吧？”
嗯？她身上有这种东西吗？
尤淼刚想问什么，心思一动，顿时就明白了过来那是什么。
刚才蒹葭说到青铜短剑的时候，用的词是“融合”。也就是说，游三水的血肉，拥有和核融合的能力，而她身上，恰好有妙妙携带着由游三水的骨头作为伞骨的草没伞。
也就是说，用更多的骨头和核进一步融合，就能像这个卵壳一样遮蔽住核的存在，从而能安全离开这里？
看着对面蒹葭的眼神，尤淼知道自己猜对了。而她也好像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一副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就要奔向自由的样子。
也对，她和刑天当初的约定就是刑天保证她安全成长，但她要在这里看守到欧菲亚来取走东西。现在完成了约定，她当然要赶快离开了。
可尤淼却总觉得有些太可惜了。
现在她也基本完全了解了蒹葭的生平，等到离开这个副本，再加上一点论坛的分析，她能保证蒹葭的诡都档案契合度也能刷到100%。按照妙妙的例子，蒹葭也能成为她随时可以召唤的马甲之一。
但是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又有点不确定起来。
蒹葭和妙妙毕竟是不同的。她的阵营是鬼怪，而且从头到尾都没遮掩过自己渴望自由的一身反骨，就算是契合度达到了100%，这么个拥有鲜明自我个性还随时想要跑路的马甲，真的能像是妙妙一样被她自由召唤？
可偏偏，她的能力又是非常好用，让人实在舍不得放她走。
思及此，尤淼在心里很没诚意地说了声抱歉，脸上便熟练地端起了阴冷的微笑。
“我觉得不行。”欧菲亚慢条斯理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回收游的身体，并让它们都回到原来的地方。如果按你说的，把骨骼和核融合了，哪怕现在能离开这里，以后想要再分离也是个麻烦事。”
“那你想怎么办？”蒹葭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
“当然是，继续运用这里的规则了。”
“哈？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你现在所在的存档就是最后的遮蔽物，它是刑天的头做成的，你想要让那些东西不注意到这把剑，就还需要存档……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让这里的探索者的命形成一个新的存档？那也不行，想要彻底遮挡核的气息，必须要非常强大的存在的死去才能做到，比如刑天……等等，你是想让妙妙去送死？”
她乱七八糟做了很多猜测，可欧菲亚却始终安静听着，一直等她说完了，才不紧不慢伸手一指：“不，我是说，你不是也能生成新的存档吗？”
蒹葭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气笑出声：“想得倒是美，可凭什么？我和你们可不是一路人，凭什么要我为了这点小事死在这里？”
“首先，并不是要你死。这里存档的规则就是建立在你制造幻境以及幻境规则的能力上的，其次……芦苇的生命力应该是很强的吧？你看，你当了一次交换物也只是枯萎了一部分而已，所以，只要有养料，你肯定有能力不用死亡也制作一个遮蔽幻境。对吧？”
顿了顿，她又解下了眼罩，直勾勾看着她说道：“至于凭什么，我可不是刑天，还心慈手软地跟你平等交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再用你做下一个交换物。”
蒹葭知道，欧菲亚的眼睛里是另外一个宇宙。只是和记忆中相比，这双眼睛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在游还活着，部落还在的时候，宇宙中的大部分星星都还亮着，就像是希望一样。那时候她还相信这个世界上的超自然力量终究会消失，而自己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现在，那片星海中的大部分星辰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灰暗的石头墓地，也像是她这个人，只剩下从几千年前坚守到现在的偏执还支撑着她没有彻底消亡。
——这已经是个疯子了，她是真的会选择这么做的。
蒹葭一瞬间下了这个定论，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要趁欧菲亚还没反应过来利用自己幻想之主的权限快速离开这里，可就在她动作之前，欧菲亚已经随意看向了两个地方，并说出了它们的关键信息。
【青铜短剑】
【融合了高维生物身体碎片和进化人类游身体碎片的神兵利器，铸造之时可以许下一个愿望，而它承载的愿望是“记录”。】
【您已获知真相（1/3），请在最后一次观望之前，选定您的交换物。】
【刑天之首（真）】
【他自无人战场醒来，独自一人踏上寻觅的道路。只把自己的头颅留在这里，镇守将要献给主君的复活礼物。
夜晚即将到来，天狼星马上苏醒。当身首合二为一之时，忠诚的将军便会来到星空之主的身旁。】
【您已获知真相（2/3），请在最后一次观望之前，选定您的交换物。】
连续两个真相，都包含了让人在意的关键信息，可尤淼却没有立刻去分析它们，而是把目光虚虚落到了同样由文字组成的蒹葭的身影上。这一刹那，蒹葭也体会到了和当初的灰翼一样的被怪物盯上的毛骨悚然。
……真是令人讨厌的能力。
当年的那群人里面，欧菲亚不是最强大的，但却一定是令人最讨厌的。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只凭眼睛就能把自己的过去未来完全看透的人，特别是，在大家的能力都需要自己付出代价的情况下，她使用能力的代价却是让别人来支付的。
虽然死去的人都是和她有深厚感情的人，但怎么样都比自己付出代价强吧？而且，让那些人死亡的她，难道不是杀人凶手吗？
在那个时代，先知是最受人景仰的职业，所以，拥有这种能力和特质的欧菲亚在那时候就吸引了很多的人。有人厌恶她，有人恐惧她，也有人追捧她，渴望得到她的一两句指点。
但所有人也都清楚，这样一个能看清所有未来的人物，自己的未来必然是一片黑暗——因为只要她是个人类，就没办法永远接受自己喜爱的人会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事实，一直这样下去，要不就是她彻底封印自己的能力变成一个普通人，要不就是……彻底封印自己的感情，变成一个断情绝欲的疯子。
现在，蒹葭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那个未来的结局——眼前的人，已经明显疯成了当初的那些人都没想到的样子。而他们一个个都已经死了，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个受害者！
欧菲亚忽然又展颜一笑：“你不用那么紧张嘛，你想要离开这里，也只是因为在荒野上呆腻了而已。和我一起走，你也能到其他地方四处看看，不是吗？”
她朝旁边伸出手，忽然一个持伞的少女就站在了她身边，少女手上的伞有着粉蓝色的表面和雪白的伞骨，蒹葭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粘在了伞骨上拔不下来了。
“而且，我这里还有你想要的东西。”占星师接过少女手中的伞，和白骨色泽几乎一般无二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伞骨，朝着她露出了蛊惑的微笑。
“和我一起走，这一路上所有的鬼怪尸体都是你的养料。而且等到一切结束，我会为你悄悄留下一块骨头。我们联手，刑天和游三水都不会发现的。怎么样，要合作吗？”
蒹葭觉得，这话术跟当初她诱导灰翼上当时一模一样，但目光落在那对她来说无异于长生不老丹的伞骨上，她还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220章 220 礼貌
晚上八点四十四分，仰躺在沙发上闭眼假寐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额头上突然渗出了涔涔冷汗，就像是刚刚冲刺了一公里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胳膊，才确认自己是真的安全回来了。
“我的天我的天，我居然真的装下来了？？”
回忆刚才的短短五分钟，尤淼还有点不敢置信。为了自己内心那点“这个马甲好用，额滴”的阴暗想法，先是装成阴暗疯批给蒹葭画饼签下不平等合约，让她用自身为媒介建立一个小型存档把青铜剑封印住。紧接着当存档解除，回到现实世界后面对着诡核本体——刑天的头，又极其镇定地一边把头抓在手里一边说着“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她”，成功安抚住最后关头即将暴走的人头，最后在一群目瞪口呆的人面前悄然消失……
现在想想，当时她从阴暗向疯狂再向温柔虔诚的一系列丝滑转变，简直可以列入马甲的自我修养经典课程，值得自己未来反复品鉴学习的那种。
在心里默念了十遍“安全回家就是真”之后，她才稍微冷静了下来，然后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啊这……她记得穿越之前，她应该是在家门口来着，看来是何清婉又在她穿越期间替她操控了身体？
房间里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就是在打开冰箱的时候，尤淼发现自己早上忘在里面的几块剩下的炸鸡不见了。
联想到之前消失的薯片、可乐和点的特辣火锅，尤淼不禁沉默——看得出来何清婉在那边被憋得实在是惨了，回来之后别的什么事不干，先炫一大堆垃圾食品。
就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啊！想吃的话咱提前打个招呼，我给你点新鲜的不行吗！剩了一天的炸鸡，鬼知道吃下去会不会有问题啊！
尤淼默默找出胃药放在旁边，在这过程中偶然发现桌子上被压了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谢谢招待，我还有一个银行账户XXXXX，密码XXXX……可以的话，你自己取出里面的钱用作伙食费吧。”
……礼貌得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客套了，和她想象中那个一言不发就把一个不熟悉的人直接拉进玩命扮演游戏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尤淼对何清婉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哪怕是这段时间尽力回想也只有一点点影子。印象中那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虽然个子很高，但可能是因为过早发育的缘故有些含胸驼背的。她家境不好，从衣着到气质都透着股怯生生的寒酸，成绩又平平无奇，属于是班级里最不引人瞩目的那一部分存在。
但何清婉确实是礼貌的。她从不轻易麻烦别人，顺手帮了她一点小忙就必定会得到一句诚挚的“谢谢”，或许过几天还会得到一份廉价却用心的小礼品，甚至大扫除这种劳动她也是默默做得最多的……
所以，这个女孩一定是被逼到了绝境，才会想出这种“不礼貌”的办法，朝一个算得上陌生人的老同学发出求救信号的吧。
尤淼默了默，没把那张纸丢掉，而是折好放进了抽屉里，这才坐到沙发旁边打开了手机。
漫画已经更新了，这一次依旧是快六十话，但从目录上来看，居然只有一个副本的内容。
一个副本水了六十话？影子你是缺钱了才这么骗稿费吗？
她接着上一次的剧情看下去，才发现在副本开始之前，影子还多加了一段元素研究院举办回归烈士葬礼的剧情。
这是原作中没有的桥段，可加在这里也非常正常——毕竟前面新增了鹧鸪山这么一段巨大的原创剧情，还找回了戚云危的尸体，总得给这段来个合理的收尾。
【来了来了！我就猜阴影视界不会那么老实的，看，果然在葬礼上搞事了吧？】
【元素研究院很还原啊。看小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个特别陈腐又臃肿的机构了，葬礼剧情虽然没展开画，但仅凭几句台词和一个人物就把这种腐朽表现得活灵活现了，你影子还是你影子】
【等等！老许你要对我们家小七宝宝说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听不得这些啊啊啊啊——】
【黑啊，真黑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小说里到死都是个莫得感情科学家的老许心里还有这种打算？她是不是原作也这么跟小七说的啊？】
【妥妥的了……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原作小七要和羲和融合黑化灭世了。有江述这样自以为是的“对你好”，还有老许这么个真正莫得感情的人在旁边撺掇，小七不疯才奇怪吧？】
【但是这一次不会了呜呜呜！我们小七是那种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会全力以赴的人啊！我以前对游三水无感的，但现在真的第一次庆幸有这么个角色在……】
尤淼现在已经能熟练屏蔽那些吹得不是特别精彩的彩虹屁看漫画剧情了，当她看到阴影视界不惜在公众场合献身只是为了夺回一根肋骨的时候，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深思。
江述说得没错，阴影视界感兴趣的东西，无非就是圣骨。可是她非常确定，自己在离开那个副本的时候，妙妙已经把游三水的遗骸收拾收拾全部带走了，是不可能还留下一根肋骨最后还跟戚云危一个男性的尸体混到一起的。
不过也是凑巧，刚刚结束的副本中，她得知了游三水其实是属于“进化人类”，她的尸体碎片可以和所谓高维生物碎片融合，那么有没有可能，在当初戚云危死于鹧鸪山副本的时候，也发生了一次这种融合？
还有一点令人困惑的就是，这段剧情是发生在她最新一次穿越之前，按照影子以前的更新频率来看，按道理是该放到上一次更新中的，结果却放到了这一次更新后，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上一个副本开始之前，在论坛带节奏让网友们分析阴影视界的构成和战力的缘故，所以才导致这个本来在原作中基本查无此人的组织开始频频活动，甚至出昏招开始暴露自己了呢？
尤淼暗自记下了这种可能性，然后才点开了下一话。
水泽，灌木，还有参天古树。
一副用黑白线条勾勒，笔触却极为细致的远景大图之中，唯一彩色勾勒的年轻女性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影子的这一幕描绘得极为细致，宛如电影镜头由远及近，从后往前一点点摇动，最终将女人的全貌彻底展示了出来。
她的金发是阳光的凝聚，她的衣裙是星空的缩影，肌肤是白云徜徉的足迹，五官更是女娲造人时精心捏造的那一批杰作……她是黑白画面中唯一的色彩，她的一切都完美得恰到好处，唯一的缺陷就是精致得不像是个人类了。
刚开始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有点像是妙妙那种三无少女，等到她看见灰翼露出第一个微笑的时候，弹幕就炸开了锅。
【小姐姐美炸了！但是这一幕……真的好像是机器人试图学习人类微笑的伪人表情啊啊啊啊，我恐怖谷了！】
【不，我觉得有点像是尸体。就鬼新娘那种你们懂伐？美极了精致极了，但就是不像活人。】
【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美丽小姐姐——我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啊，人家就是特别美特别好看。不过等一下，荒野客舍这个副本里面有这么个角色吗？】
尤淼觉得，那个说没什么奇怪的读者可能是个上班多年的社畜，被老板折磨到早就变成了san归零的愚者了。因为就连亲自扮演过欧菲亚的她本人，在多看了两眼女占星师之后也感觉到有些心口发凉。
尤淼经历过荒野客舍的全过程，深知这个副本的改动算得上是迄今为止之最，等到朱海出场的时候，果不其然，弹幕就迎来了第一波爆发。
【我怎么觉得这个朱海像是重生的呢？】
【没事吧你？这货在原作中不就是个炮灰吗？让炮灰重生，这是要改编成《重生后我脚踩紫卡大佬逆袭巅峰》吗？】
【小程被拒绝的这个表情我要笑死哈哈哈哈哈——让你装！我现在是真的相信欧菲亚小姐姐是占星师了，一眼就能看破程狗的伪装这不是预知未来是什么！】
【啊？你们怎么自己打起来了？？什么沼泽，什么存档？这副本怎么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了？？？】
随着剧情的神展开，弹幕里的问号也愈发密集起来。只不过在剧情进展到一群探索者被堵在阁楼里，欧菲亚解开眼罩的那一幕，这些问号又整齐划一地全部变成了感叹号。
【（倒抽一口冷气）（尖叫）（裹紧被子）（放大仔细看）（继续尖叫）】
【这什么啊啊啊啊啊——我收回我之前说小姐姐没什么奇怪的话，这不仅是奇怪，简直猎奇了好吧？这双眼睛看得我密恐都犯了！！】
【不……我之前觉得她奇怪的，现在反而觉得特别迷人了。没人觉得这种好像把自然、机械和生命结合在一起的存在有种冰冷的非人感吗？我超喜欢这种的！！】
【没有！你是一个人！！这个角色绝壁不是人啊！小程老沈你们都清醒点！你们其中混进了鬼怪（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