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 欲壑难平
尤淼的双目一片赤红！
手臂上是抓着她的怪物，脖子上勒着另外一条触手，这一刻她甚至连触摸身份卡都做不到，只要这两个之中任意一个力气稍大一些，她整个人就能被瞬间扯成两半！
可是，脖子上的无形触手却并没有用力。
或者说，根本没来得及用力。
尤淼只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突然热得发烫，就像是有人把烧红的铁圈箍在了上面一样。紧接着，还圈着脖子的那东西就是一抖，猛地松了开来。
这一瞬，她终于看到了那是什么。
一只车轮大小的眼球悬在她身边，虹膜里倒映着她惊愕的表情。或许之前它一直就是这么隐藏形体潜伏在她周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的。只是此刻不知为什么，那双眼睛却在不断往外渗着粘稠的液体。
车轮大小的眼球转瞬漏成了一张皮，而后那张皮旋转着被她脖子上的什么东西吸了进去。尤淼觉得脖子上的温度更热了。
她脖子上明明什么都没……
等一下！她有啊！脖子上有一圈像是缝线一样的纹路，那是上个副本她拿到手、但是因为太过凶残没来得及研究用法的【亡人死咒】！
青面鬼利用它吸收了一整个旺人村的魂魄，现在它又主动吸收了那颗眼球……这是不是意味着，那眼球其实也是一种魂魄？
她来不及细想，周围的水流忽然一阵涌动，紧接着，一道她完全没想过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她另外一条手臂。
沈阙手中刀光一闪，不等尤淼阻拦，就朝着那条抓住了尤淼的干瘦手臂砍去。而那条手臂也意外地不堪一击。它吃痛地一个颤抖，然后就松开了尤淼，猛地朝来时的那个洞里缩去。转瞬就再也看不到踪影。
尤淼：……
淦哦。
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动力。任由沈阙把她拖上了水面。女人目光严厉如同鹰隼，却仍然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游三水盯着她，半晌才问道：“那眼球是你放在我身边的？”
其实仔细想一下就很明显了。她第一次来巴瑟尔庄园的时候就感受到有东西在看着她，而后来沈阙就突然出现在了她身边。
戚云危只能判断周围没有人工设置的监控，可如果是诡核的话，他也无法监测到。
沈阙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她想问的居然是这个。但也痛快承认：“对。我曾经在一个车祸现场看到了你。因为钟凌虚一直在找你，便在你身上留下来一个标记。”
尤淼想到了自己刚刚穿到这里时在车祸现场踩到的那颗眼球。
原来在那时，她就已经被沈阙盯上了吗？
沈阙依然拉着她的胳膊，虽然同样是刚从水里出来，游三水的皮肤却冷得像冰。她肃声道：“跟我回去，和钟凌虚把话说清楚。”
“……”
“钟凌虚说是你杀了那两个人，可我不相信。敢单枪匹马来到这里破坏诡核的人，哪怕只是为了得到它，也不会是他说的那种人。”沈阙望着她的眼睛说道，“跟我回去，我会帮你拦着他的。”
尤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把手抽了回来。
“多管闲事。”她冷冷说道。
“我到底做了什么，没有向你们解释的义务。更何况，但凡你现在问一下钟凌虚，可能就会知道他已经在准备如何向我道歉了。”尤淼是真的在压着怒火，“而刚才，因为你的出现，再一次让那东西跑了！”
她刚才！明明下了那么大决心！而且眼看就能抓到那东西本体了！
就算是沈阙做出这种事也不能原谅啊啊啊！
沈阙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拿出了那个摆设大于实际意义的手机，等看到上面一连串标着庞松茂的未接来电时，这位诡都强者的脸上露出了可能是她成名以来最尴尬的笑容……
“抱歉……”她干巴巴地说道，“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你了。这样吧，这个给你做赔礼。”
说着，她一把摘下了脖子上那串光彩夺目的祖母绿项链，递到了游三水面前。
尤淼：……
仿佛是怕她误解自己的善意，沈阙还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祖母绿项链。这是一件永久核心，编号262，【心灵投影项链】。作用是可以通过精神力对一个或多个个体进行类似催眠的影响。催眠效果和精神力相关。虽然有精神力透支的副作用，但确实是很珍贵的一件永久核心。”
别说了别说了，早就不生气了，只要你拿出这个，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虽然尤淼碍于人设没有收下这东西，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沈阙还是觉得送出手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她就这么把一件永久核心丢在了一边，然后开始主动表达诚意，跟游三水说起了自己这边的行动安排。
和尤淼之前预料得差不多，连她都能查到的洄游特性，许济川他们自然也分析了出来。只是相比她单枪匹马闯巴瑟尔庄园，许济川作为城主的重心则是落在了更大的区域内。
“我看到你也用了这个墨镜。那你应该知道，这是许济川实验室的新成果。它可以监测鬼怪的波动。在过去一段时间，许济川一直致力于在整个玉衡都市安装这东西。然后，自从诡核发生改变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了游三水挂在衣襟上的墨镜上，说道：“截至断网之前，玉衡都市转发过锦鲤图的一共有一百六十万人，目前已经死亡五百四十四人。通过对这些人进行非人类磁场监测，我们发现了一个特点——在诡境再次出现之后，所有的死者周围都出现过由弱及强的非人类磁场波动。”
她拿出了一张特殊视角下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男人，他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前走，而在他的身边，正飘动着一缕缕淡紫色的雾气。
尤淼的瞳孔随着加快的呼吸微微扩大了一圈。
这场景她见到过，是在她戴上墨镜观察中学生米旭的时候。
“这是刚刚转发过锦鲤图的人周围的非人类磁场成像，而这个，是他们临死前的成像。”沈阙滑动手机屏幕，展示出另外一张照片。
和第一张照片的淡紫色相比，这一张男人旁边的紫色已经浓郁到了发黑的程度。没有实体的紫色纠结成了一个人形，正死死扒在一无所知的男人身上。
“这张照片拍摄后十五分钟，他就死了。非人类磁场波动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消失，它带着他的尸体，无声无息来到了……这里。”
“所有死者都是这样吗？”
“不能确定。因为没有网络，我们只能让治安局人工收集所有监测点信息。但目前查到的七十六名诡境改变后的死者都是这样。”
尤淼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道：“【诡境说明书】的内容有变化吗？”
这人真的是非常敏锐，但是……
“没有变化，依然是‘欲壑难平’。”
尤淼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这次的剧本改编会像是上一个副本一样，突然加入了新的诡核之类，可编号042的提示居然没有变化。
不对，提示没有变化不代表诡境没有改变。
首先“欲望”本来就分为很多种类。之前转发求好运的是一种欲望，那后来这些人欲望还会是那些吗？
尤淼再次想到了米旭，想起他说的自己梦到了奶奶，又想起了流浪汉说他梦到了过世的妈妈……
“你们有没有往人际关系方向调查过？我是说那种已经亡故的人际关系。”游三水突然说道，“欲壑难平，在某种意义上，思念也是一种欲望。”
这话宛如一道闪电，一下子让沈阙还有些茫然的思绪被照得雪亮。她开始快速回忆起自己掌握的死者的信息。
治安局当然是调查过这些死者的人际关系的，但主要都是集中在活人方面，毕竟谁家没几个死了的亲戚呢？
可是沈阙回忆起那些死者，赫然发现自己记得的几个，确实都有死去的亲人，还都是和他们关系比较亲近的那种！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涩然道：“第一次阻断诡境杀人，治安局是通过悄悄散布贪婪会导致死亡的流言来实现的。可是这一次……”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贪欲是可以通过意识主动控制和遏制的。特别是在死亡的恐惧面前，更是很少有人会要钱不要命的。只要克制这种欲望，死亡率就会大大降低。
但是思念不同。它萌发于人类最柔软和深刻的内心，你每一次提醒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其实就是又思念了一次。它远没有贪欲那么暴烈恣睢，可却更加无解。除了突然失忆，只有时间能抚平这种欲望。
就像治安局调查的时候发现的，谁家没几个死去的亲戚？谁又能立刻不再想念这些亡者呢？
沈阙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我记得，目前的诡核库中，尚不存在可以同时引起上百万人同时失忆的诡核。”
……你这解决办法有点剑走偏锋啊沈大佬。
“我这边有两个解决方向。”游三水说，“一是找到那个诡核本体，消灭它。二则是……你应该知道，这座都市里混入了第三方势力。我很怀疑，诡境发生改变就是他们一手造就的。所以，只要能抓住他们，这个问题应该也能解决。你选哪一个？”
第92章 092 暗道
就在沈阙对着游三水的方案表示她全都可以要的时候，自由核心的两大城主也分别解决了自己手头的事情。
钟凌虚身上多了许多伤口，腹部破口显出了内脏，左臂甚至整个被切了下来，一副受伤惨重的样子。但他还活着，而且面前也多了一堆像是烂泥一样的尸体。
他凝视着【镜影化身】的残留物，一边咳着血一边自言自语道：“右手……和头吗？”
游三水的化身果然强得可怕，从再生能力到力量速度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强者，哪怕不是本体到场也好几次都差点杀了他。可他最后还是发现了她的弱点——这个好像杀不死的女人，全身有两个部位无法超速再生，那就是右手和头。
这是不是意味着，游三水本人的这两处也是弱点呢？
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接起了庞松茂递来的电话。
“钟城主，情况有变。”许济川在那边快速说道，“原本的诡核遭到了篡改，很有可能是阴影视界的人动用了【规则编辑器】。新的传染关键词变成了‘思念’。”
钟凌虚手指微微紧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可要麻烦得多了，许城主，要知道这可是上百万人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担心，可仔细一品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发生诡境的是玉衡都市，而钟凌虚只是来这边商议关于诡核库的合作的。他固然可以出于第一城和第二城的情谊伸出援手，可他要真的袖手旁观，自由核心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许济川一怔，然后脸色就微微沉了下来。
她手指有些用力地捏着眼镜的边缘，声音也沉了些：“我可以以五折帮第一城的五个都市安装非磁探测系统。它的作用这些天你应该也看到了。”
钟凌虚的声音因为谈判占据优势而带上了笑意，他用指尖轻轻掠去下巴上滴落的血，笑道：“我看到了，在初期探测诡境方面，非人类磁场监测确实很好用。但我觉得这还不太够啊。”
“钟城主。”许济川提高了音量，“我也是为了大家好。玉衡都市不可能一直封闭下去，这里的网络会开启，交通也会恢复，尽快解决这个诡核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这话就有些威胁的意味了。许济川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钟凌虚执意要袖手旁观，她也不介意直接放开网络摆烂。到时候锦鲤图彻底在这个世界传播开来，谁死的人更多还真说不准。
“稍安勿躁啊许城主。我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意思。”钟凌虚轻笑着压了压手，“我只是想说……我们把游三水得罪成了这样，道歉的事情你得出马吧？”
刚才仿佛手拿成型合同侃侃而谈的许济川，突然就沉默了下来。而且一沉默就是漫长的三分钟。
钟凌虚也不催她，而是耐心地等着许济川的回应。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许济川用他平生听过的最僵硬不自然的声音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一本。”
“一本……什么？”
“第二城实验室里排行前一百的科研成果，到时候可以让她挑选一下感兴趣的技术共享。不过可能要麻烦钟城主帮我送过去，你放心，我们的合同可以再减2个点的转让费。”
“喂你等等！我没同意由我去跟她……”
钟凌虚的话没说完，得到的就是一声清脆的挂断声。
他那张刚才杀鬼的时候都不动声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纠结的表情。
他对游三水可谓久闻大名，只是没想到刚碰面就和这一位结了仇。虽然他也早就做好了赔罪的打算，可还真的没想过这么快就要面临着和对方合作的情况。
许济川这报复真的都不带过夜的啊。
“小庞，让你准备的赔罪礼品再加一倍吧。”钟凌虚长叹一声，“另外，找沈阙帮忙说说好话……唉，谁能想到阴影视界会突然出来搅局呢？这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尤淼还不知道一大笔横财正在半路朝自己奔来了。她正和沈阙一起陷在巴瑟尔家的卷宗堆里面，想要从中寻找出关于诡核本体所在的消息。
还在路上的时候，沈阙就已经打电话跟那边说明了误会。电话那边是死一样的寂静，然后就是连尤淼也听得到的兵荒马乱。
“我哔——章迎锦呢？让他赶紧来出个外交事故方案！”
“王局，这事是不是得先汇报许城主……”
“许城主有事来不了啊！她把这个给了我们……别磨蹭了！赶快去跟科研部那边递资料，一会儿当面交接——”
“我真是日了狗了，领导干的这破事跟我底层螺丝钉有个毛关系，凭什么要我……”
尤淼：……
不是很想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她再次来到玉衡都市治安局的时候，待遇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治安局长王图、接待处长章迎锦，还有她不认识的可能是科技部长的人一溜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丝毫看不出尴尬痕迹的热情微笑。红毯铺地，漂亮的小伙子仪仗队站在两边，要不是现在诡境还没解除，尤淼估计自己还能听到军乐团和礼炮的合奏。
科技部长亲自奉上了一本图册——那上面列了各种尤淼听过没听过的科技成果，对方还满脸心疼地拍胸脯保证：只要是她看中的，这些技术都可以对她进行公开。
尤淼看着那上面的“全息技术”“脑机接入”“量子通信”甚至“可控核聚变”等技术，只觉得自己的面瘫都要保不住了。
许济川道歉的诚意是显而易见的，但她始终没有出面。
就给人一种用钱打发你的高高在上感，让尤淼心里很是不爽。
只是她这会儿的重点也没法放在许济川的态度上了，因为关于巴瑟尔家族的卷宗实在是太多了。
治安局从前天开始，夜以继日对巴瑟尔家进行查抄和提审，到现在已经整理出快三百份卷宗，而据说这还不到巴瑟尔家犯罪行为的三分之一……
“不能这样看。”完全不想在二次元也上班的尤淼把卷宗往前一推，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巴瑟尔家的族谱在哪？”
旁边眉清目秀的年轻战士立刻说道：“族谱在这里。您真是高瞻远瞩。之前我们查的主要是族谱上的人际关系。如果不是您一语点破，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遗传病居然是导致这次诡境形成的原因！”
尤淼：……
她能理解许济川想要安抚她，特意找了个盘靓条顺还嘴甜的小鲜肉陪着她，但这个人舔得实在有些太明显了吧？
一块平板很快被放在了尤淼面前，小战士按动开关，一卷一尺多长的家族树的虚影立刻出现在了尤淼面前。
三代以外的旁系枝干被裁掉，留下的主干上每一个名字旁边都标出了生卒年份和卸任家主的时间。
“每一代家主的寿命都不到四十岁，这是我们之前已经知道的。但是你提出了‘遗传诅咒’这样的可能之后，我们又对巴瑟尔家嫡系的死前轨迹进行了详细调查。然后就发现，很多家主都是在三十八、九岁的时候选择了卸任，虽然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体还非常健康。”
这是很不合理的，就像是皇帝迟迟不愿退位一样，财阀集团掌舵者往往也都不愿意松开手中的权力。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活不过四十岁，正常情况下也都会在位置上待到死亡把他们和权杖强行分开。会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就选择退位让贤，除了巴瑟尔家族一直对外宣称的“为了保证家族权力平稳交接”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一旦得上了那种“病”，就完全没办法出现在人前了。
“我们正在调取巴瑟尔家历代家主的病历，但是那条暗道里的肖像画已经基本可以佐证这个猜测——所有巴瑟尔家嫡支在四十岁以前，都一定会出现身体鱼类化的病态表现。”
“您的推测很正确，这次诡境爆发都是因为巴瑟尔想要强行延长自己的寿命导致的。”
“欲望啊，永远拥有权力富贵的欲望，甚至不惜用别人的生命作为自己的填路石。这才是真正欲壑难平。”沈阙叹道。
她转瞬就又冷静下来，问道：“不过这都是之前的事了。现在的关键是，那个再次出现的诡核本体躲到了哪里。庄园的地图有没有？所有的暗道是不是已经找出来了？”
“地图刚刚建模完成。在这里。”
面前的平板上方浮现出巴瑟尔大宅的模型虚影。随着手指的拨动，房子的颜色都变成了灰色，一些暗红色的轮廓在模型中闪动起来，标示出房子内所有的机关暗道。
可以清楚看到，大宅内至少有十几条通往外界的暗道，那都是给家族成员逃生用的。可是除了这些之外，有一些的暗道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它们太细密，又太杂乱，细得只能让一条胳膊通过，就像是通风管一样，把一座大宅子穿得七零八落，完全不明白其存在意义是什么。
等等，胳膊？！
尤淼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两次看到的那条竹竿一样的手臂，喊道：“把那些细的暗道显示出来！”
模型再次改变了颜色，这次连那些逃生暗道也变成了灰色，只有那些“通风管”仍然是红色的。它们像是毛细血管一样蔓延在整栋房子里，而所有的血管都经过了同一个灰色的小房间。
尤淼盯着那纠结成一团的红色，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战士翻了翻手上的平板，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是……一座祭拜堂。根据巴瑟尔家的人交待，这个房间只有巴瑟尔先生平时会进去，里面摆放着他那一出生就夭折的小儿子的尸体。”
尤淼再次看向家族树——在现任巴瑟尔家主的这一支下面，确实是有一个已经打上黑框的名字，是个死亡时只有三岁的名叫希德的男孩。
Seed，种子。
尤淼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脱口而出：“你刚才说，巴瑟尔家嫡支会在四十岁以前发病，这个‘以前’能有多靠前？三岁可能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
对啊，既然成年人的“死亡”可以是因为异化不能见人，那小孩子的夭折为什么不能是这样？
只是异化而已，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的话……它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王图一跃而起：“一队二队的，现在点人，马上去巴瑟尔庄园！检查祭拜堂里的所有地方！！”
所谓的祭拜堂，其实也就是个不到五平方米的小房间，中间摆着一具小小的孩童棺材。房间里没有窗，四面墙都燃着手臂粗细的蜡烛。只靠屋顶上一些“通风口”保持空气流通。
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第一次进来检查的治安局人员没有觉得这里到处是窟窿有什么异常的。
可在他们暴力拆开棺材后，却没有发现应该存在的三岁幼儿的尸骨。
棺材底部是一扇连着暗道的活页门。里面有毛发、皮屑，还有大把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鳞片。
最让他们心脏一沉再沉的，是一行新刻在棺盖上的字。
世界以痛吻我。
但我不愿报之以歌。
第93章 093 传单
已经基本能够确定，第二个诡核的本体和巴瑟尔家本来早该死去的小儿子希德有莫大关系，甚至可能就是寄生在他体内逃出来的。
想到那个只有幼儿大小的小棺材、只能通过一条胳膊的通风管道，甚至还有游三水第一次潜入那天那条胳膊抓走生嚼的小鱼，虽然不知道这些年来那个孩子是怎么在巴瑟尔家长大的，众人也基本都能想象到他过得是应该不会太好。
这样的一个人突然掌握了超凡力量，他会做些什么？
“他做不到的，没这个条件。”王图像是自我安慰一样分析道，“就算是他想要报复社会，也得有人转发锦鲤图才行。现在网络都切断了，转发过的人群也被我们控制住了，他做不到的！”
沈阙也觉得他们已经将诡境的传染途径都切断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心头却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之感。
“王局！不好了，外面……外面突然多出了很多传单，传单上印着的就是那张锦鲤图！”
王图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传单……应该没问题吧？”有人迟疑着问道，“不是要转发锦鲤图才行吗？这是收传单又不是发传单，应该不至于……”
沈阙的脸绷得紧紧的：“未必。你们是生下来就在网络时代，所以忽略了‘转发’这个词的含义吧？只要把一条信息从一个人传递给另外一个人，就算是转发——那些拿到了传单的人，总不可能一直把这东西拿在手里吧？他们扔了传单，然后传单到了收垃圾的清洁工手中，这算不算转发？！”
沈阙不知道的是，他们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点。
除了突然从天而降的传单之外，还有很多地方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同样的锦鲤图。
“咦？这是什么？”
一个匆匆走进小区的男孩看到了自家楼下贴着的大招贴画一样的东西。等他看清那是什么，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了恐惧和厌恶的神色。
第二次断网以来，对于“锦鲤图”=感染型诡境这件事已经通过各个渠道传遍了玉衡都市。有条件的人早就通过了严苛的检查后离开了这个地方，剩下不能走或者不想走的人则留了下来，对各种存在“锦鲤”元素的东西忌惮至极。
哪怕知道要转发才会引发感染，可看到这东西出现在自己家楼下，男孩还是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恐惧来。
“什么玩意儿。”男孩嘟囔了一句，一把撕下了那张锦鲤图，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上了楼没多久，一辆垃圾车就把小区楼下的垃圾全部收走了。
刚刚逛街回来的女人把街上收到的广告单叠成一摞，她看到一张超市宣传广告上印着一张很小的锦鲤图，也没有太在意。她随手递给了自己的丈夫，顺便叮嘱对方可以攒起来一起卖废纸。
男孩梦到了自己早逝的哥哥，女人梦到了自己病逝的妈妈。
一场绝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钟凌虚正在等红灯。
助理庞松茂被他打发去准备给游三水赔罪的礼品了。他联系了沈阙，得知他们在治安局，便自己一个人开着车慢慢往那走，顺便琢磨一下一会儿要怎么低头才能既有诚意又不会显得太丢人。
红灯的时间有点长，一张纸不知道从哪飞了过来，被风卷着直接吹进了车窗，被钟凌虚顺手一把捞住。
“这是什么？”
他随意展开那张纸一看，等看清上面的锦鲤图时，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诡境感染源锦鲤图？？！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钟凌虚何等聪明，也不用其他人跟他讨论，看着手里这东西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这东西来到自己手中的意图。
一瞬间，钟凌虚的脸色就难看得可怕。
他把车开到路边安全的地方，戴上许济川特制非磁探测墨镜，对着商店里的一面全身镜照了照，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自己身边开始出现的很淡的紫色雾气。
治安局那帮家伙干什么吃的，居然会让诡核跑出来，还在都市里这样散发感染源？！
不，换个思路想想，这东西能送到他手里，说明刚才发放传单的人应该就在附近！
他快速回到车里，打开车内监控，观看刚才自己拿到传单的一幕。停车的地点、当时的风速、周围的行人还有建筑……
找到了！
传单飞下来的前一分钟，东南方向两百米处的一座高楼顶部，有一只诡异的长长的人手的影子！
诡核在那里！破坏掉它，一切就结束了！
钟凌虚戴着墨镜，追踪着空气中淡紫色的雾气，朝着大楼飞奔而去！
玉衡都市治安局，技术人员正在根据调查出的资料紧张地完成诡核建模。
对付诡核，不同人有不同的办法，有像是钟凌虚一样凭借强横实力直接莽的，也有乌月那种蛰伏暗处找准机会一击必杀的，而许济川带出来的人，则是习惯谋定而后动，完成调查，步步为营彻底歼灭。
“基础原型是西海鲑鱼，种族特性是洄游，躯干体型二十至三十三公分，体表长有多处直径5公分以下类人上肢，最长可达二十四米……”
“智商接近成人水平，谨慎、胆小，必要时可以抛弃上肢换取生存，预测必须彻底破坏躯干才能杀死。可以通过进食已死亡的洄游尸体补充能量。建议通过殡葬行业干涉修复……”
尤淼听了没多久就开始不耐烦。她一开始以为按照自己外强中干的特质应该也是谨慎苟住类型的。可现在看到人家这架势，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还不够苟。
“走吧，我们先出去找。”沈阙也等不下去了，一把把游三水拉了出去。
“你知道那玩意儿在哪？”
“还不清楚，但我有这个。”
一张地图被塞到尤淼的面前，这是一张玉衡都市的地图，和她第一次通过戚云危偷偷潜入治安局会议室里看到的一样。
不同的是，地图上的红点已经变得更加密集，就像是生长在都市这个肌体上的红斑狼疮，让人看一眼就胆战心惊。
这是一张货真价实的死亡地图。
沈阙冷静地说道：“现在我们知道，这个核需要进食尸体来补充能量，而且收集尸体依靠的是以它为母体的洄游。那么，它就一定会选择一个最接近尸体中央的位置，最好还有水。就像是巴瑟尔家的地下泳池一样。”
按照这个标准，地图上符合要求的场所不超过六个。
她把那串曾经被游三水冷待过的项链再次递到她面前，认真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屑于这些东西，但你的精神力强大，这件【心灵投影项链】只有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所以，为了我们这次行动，我希望你收下它。”
第九区，飞腾大厦一楼的储藏室内。钟凌虚正在认真擦拭着一根笔直的树枝。
树枝的颜色形状甚至长度都非常完美，是那种能让从七岁到七十岁的男人都沉醉的“完美树枝”。
不过钟凌虚拿出这玩意儿也不是为了中二发作假装骑士圣剑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对付一会儿可能出现的那个诡核。
他当然还不知道治安局技术科对诡核的建模，但结合之前的了解，也对诡核的形态有个大致印象。这东西肯定是有很多细长的、可以在狭窄地方通行，而且能随意弯折的手臂。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发出这么多传单。面对这种能灵活变换形态的诡核，【黑白空间】就有些不太好用了。
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飞腾大厦的楼梯间内没有人，钟凌虚沉默而快速地往天台跑去。可等他来到第十八层的时候，眼前原本只是很淡的雾气却突然浓了起来。
雾气来自十八层楼梯间门的后面，丝丝缕缕从门缝里渗出来，就像是楼内正在发生着一场肉眼无法看到的火灾。
钟凌虚轻轻推开了门。
楼梯连接着昏暗的电梯间，顶灯可能是坏了，第一眼看过去居然没什么异样的。
可特殊视野里的紫色雾气为他指出了方向。钟凌虚一眼看到了天花板角落处的一扇百叶被拆了下来，一个毛茸茸的乌黑发顶正在风口处移动着。
钟凌虚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了一双倒过来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过转瞬功夫，那倒着的半个脑袋就缩回到了风口里。
墙壁里发出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笨重的东西被拖曳着往下移动一样。
钟凌虚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看出了那是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
而这个位置是大楼的烟道。
烟道、风井，或者还有排水管，这就是这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藏起来的保障。
钟凌虚在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他漫不经心抬起手，一拳轰碎了墙上的紧急火警按钮，在警报尖锐响起的时候，拿起了火警电话。
“喂，我是钟凌虚。这栋楼可能马上要发生很麻烦的事，不想死的话，就尽快组织全楼疏散吧。”
他可是还要和许济川进一步合作的，不能伤了太多玉衡都市的普通民众啊。
第94章 094 记忆
天台的门没关，钟凌虚大致扫了眼屋顶的烟道出口，就在心里构建出了这座大楼风井的分布。他站到了其中一个风口处，抽出了那根笔直的小树枝，像是某魔法学校著名二年级黑魔法防御术教授那样清了清嗓子，夸张地喊了一声：“这个世界是直的！”
【编号：292】
【名称：曲线悖论】
【可使用次数：1/1】
【斯崔特教授作为地心说理论提出者，遭遇了日心说旧教徒的残酷迫害
虽然作为殉道者在火刑架上烧成灰烬，但斯崔特教授的理论却被怪谈学院永久铭记
当你怀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会影响大地平整的时候，请牢记斯崔特教授与你同在
高喊出“这个世界是直的！”把一切弯曲的东西变成直线吧！】
小树枝伸进风井中的时候，十几层楼以下的地方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大的爆响！
正在有组织疏散的员工们发出了一声尖叫。他们身边的墙壁突然裂开，一条惨白的细长条状物穿过了墙和地面，就像是拉紧的皮筋突然绷直了一样猛地弹了出来！
那东西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没看清它的样子，只看到它如同切豆腐一样把钢筋混凝土切开，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斩作两半！
而且还不止是一处。
整栋大楼里，几十处墙壁都这样被切开，远远看去，大楼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扎着几十根白色尖刺的刺猬。
钟凌虚猛地一跳，躲过了脚下猛地绷直的一条，身体还在空中翻转，手中已经放出了水晶棋盘。
【黑白空间】瞬间张开，棋盘正好笼罩住整栋大楼。钟凌虚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和他平时表现出的沉稳截然不同的表情，张扬又恣意，他满意地看着四处支棱着的细长手臂，伸手做了个抓握的姿势，同时一脚往旁边的黑色方格踏出。
嚓！
空气中响起了清脆的切空心菜一样的声音，几十根支棱着的惨白手臂登时被齐齐切断！能看得出来，当空间切换的时候，它们是极其想要躲避的，而对于能在管道内灵活通行的手臂来说这原本也完全能躲开，只是在【曲线悖论】的作用下，所有的手臂都强行被拉伸得笔直，生生受下了这一次切割。
钟凌虚的脚步飞快，像是在跳着某种无声的舞蹈一样，一下下踩在大厦的屋顶，而黑白方格也随着他的脚步完成一次次的切换，就像是一把把无形的菜刀反复起落，逐渐把这几十条手臂斩成了碎块。
一般来说，越是体积大的怪物越是难以杀死。但是在经过这样的反复碎尸之后，哪怕是蚯蚓这会儿也得死透了。钟凌虚终于收起了棋盘，可他再次看向身边时，非磁视野中却依然有着淡紫色的影子。
怨念没有消失。这代表着诡核还在，还是说就算诡核被摧毁了，这种纠缠也始终存在？
钟凌虚皱起眉头，再次拿出身份卡。刚想下去看看是不是诡核已经在那被切成混凝土渣的废墟中时，忽然听到大厦周围已经被疏散的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叫。
一块混凝土块突然被顶开，一个只有头顶和眼睛似曾相识的“人”站了起来，那“人”脸色苍白，身体略显浮肿，正是钟凌虚之前看到的被拖进风口的那具尸体。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皮肤下面有无数颗粒状凸起不断起伏着。钟凌虚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似乎是这个刚死的男人是这栋大厦某公司的一名员工。
喊他名字的人似乎还没看出来这人已经死了，就在他想要上前看看的时候，尸体突然毫无预兆地爆炸开来。
没有飞溅的血肉，只有无数橘黄色的拇指大小的圆形颗粒随着爆炸四散开来。那些颗粒呈现一种柔韧的半透明状态，体积小速度快，在接触到周围人体的一刹那就融入皮肤消失在其中。
那人的眼睛翻了一下，顷刻之间，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
婴儿时期尚算幸福但已经不清楚的浮光掠影，一转眼就是一场小型的“葬礼”。
曾经温柔对待他的母亲抱着他在哭，几个人把她拉走，然后那个他称为父亲的男人厌恶地看着他，并亲手把他锁进了一个小小的棺材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和周围的人一样还能动能说话，就被定义为“死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不明白，让他始终没有死去。还因为乱动把过来吊唁他的母亲给吓死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父亲在发现他还没死之后，给他的棺材后面开了个很小的门。从那以后他可以在无人的时候，通过这个小门离开棺材，在庄园里偷偷活动了。
他渐渐长出了很多细长的肢体，可以穿过很细的管子在庄园各处偷点东西吃。后来被父亲抓到后，不但没骂他，反而是给他修建了很多可以通行的通道，告诉他只要把自己在庄园里听到的那些话都告诉父亲，就能换来更好吃的东西。
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一个触角遍布巴瑟尔家的怪物悄悄长大了。
没有谁会永远是孩子，怪物也一样。甚至连通过他获得各种隐秘消息的巴瑟尔先生也不知道，他亲手养大了一只从心灵到身体都是怪物的存在。
为什么外面的世界，那么多人都能生活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吃好吃的东西，和喜欢的人拉手拥抱。而他却只能生活在狭窄阴暗的管道和棺材里？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他必须要这么活着，那世界不如就这么毁灭了算了。
暗无天日的生活日复一日，然后有一天，他的手忽然在一条管道内抓住了一颗圆溜溜的东西。那东西光滑湿润，像是一颗人头。
它说，我是你父亲供奉的神，把我带出去，你就能成为新的神了。
在其他人看来，这个人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又能正常活动了。人群只是因为看到尸体爆炸而惊叫，只有钟凌虚的心脏一沉再沉。
“都让开！躲远点！”他大吼道，“那些是鲑鱼卵！小心变成诡核的下一个寄体！”
可是太迟了。
更多的废墟被拱开，一具具尸体从下面钻了出来。也不知道这栋还有人正常上班的大楼是怎么藏下这么多尸体的，他们一个个木然站立着，紧接着就和刚才的尸体一样，被橙黄色的鱼卵撑得爆开来。
据说西海鲑鱼一次能产卵两万枚以上。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尽管它们的幼体弱小得只能当别的鱼类的饲料，可还是能有千分之一左右躲在暗处长大。
现在这些人都吸收了卵，还有不知道多少的卵可能已经散播了出去，谁又能知道下一个诡核会在哪里出现？
又是一具尸体出现在废墟上，它竟然不是凝滞不动的。在钟凌虚的非磁视野中，只看到一束紫色的雾线牵着它，就像是傀儡师摆弄木偶一样笔直地把尸体拉到了他面前。
然后——爆开！
钟凌虚的手指猛地划过身份卡，一次性防护罩瞬间撑起。可这个时候，尸爆已经炸开了。
他是不是把所有鱼卵都挡在了外面？有没有可能存在漏网之鱼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
钟凌虚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瞬间他已经想到了三四种有可能清除人体内寄生物的诡核，以及清除不成有可能继承他的工作的人选。
自由核心第一城主是不可或缺的，但“钟凌虚”却是可以替代的。
如果他死了，希望下一任的继任者能保持第一城的完整，最好能带领着这些人一起走到诡境彻底消灭的一天……
就在钟凌虚一边思考一边嘲笑自己突然在这时候搞自我感动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螺旋桨的声音。
一架直升飞机不知什么时候悬停在了他的头顶上空，有人从窗户里往外探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喊道：“就是这里了！这栋大厦下面藏着一个地下湖！”
……沈阙？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治安局得到消息，知道他在这里栽了个跟头，特意来救他的？
半是希冀半是羞恼的情绪浮上心头，还不待发作，钟凌虚就看到直升机舱门打开，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出口处。
身形高挑，腰细腿长，腰间的黑色锁链和银发一起在高空的罡风中猎猎飞舞。女人的半张脸都被一副墨镜盖住，只是朝下看了一眼，便对身后喊道：“是这里了。定位吧。”
“明白，位置已经标明，请您注意安全。”直升机里一名小战士说道。
游三水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看向外面，将一把半人高的火箭筒扛在肩上，单膝跪地，手指轻搭在扳机上。
这东西沈阙之前没见过，应该是游三水单独跟治安局申请的武器。她顿感不妙：“喂喂，你不是想要把下面给轰了吧？”
“不是。”游三水简短答道，然后干脆地扣动了扳机。
砰！
看似能发射小型核弹的火箭筒却只是喷出了一支金属箭头，箭头尾部还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箭头朝着定位好的目标飞射而出，游三水眼疾手快抓住了绳子的尾部，紧接着整个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沈阙：“……”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
她紧跟着站到了直升机舱门处，也不管下面的人能不能听到，大吼出声：“用你那招骨灰轰炸也不行！！下面还有好几千人呢！！！”
资料里只描述了游三水可以炸毁规则之墙，也没说这个攻击能不能避开人类啊！
第95章 095 审判
尤淼忍不住在半空中抽了抽嘴角，为沈阙那原作从未提及的造词总结能力。
她以前确实是很喜欢用从天而降的加特林菩萨来普度众生啦……但现在这种情况，只要她不是想要把许济川得罪死，就肯定不可能在人群没疏散的时候动用【化零为整】的。
眼前的紫色光点越来越近，尤淼指尖在黑卡上轻轻一划，刹那之间，以她为中心，巨大的【亡灵裁判所】瞬间展开。
【亡灵裁判所】的目测直径有几公里，已经足够把飞腾大厦及其周边所有人笼罩其中。前一秒人还在半空中，顷刻之间，尤淼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熟悉的白骨王座上。
天空灰雾弥漫，眼前的两个巨大骷髅护卫正压着一个……身上大半手臂都已经被砍断、本体只有不到七十多公分高、全身的皮肤都好像溃烂了一样的怪鱼。
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引发了剧本魔改，导致多了那么多人死亡？
尤淼垂下眼睫，没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底的情绪。
之所以端这么高，是因为此刻的亡灵裁判所里面，除了她所在的位置周围还算空旷以外，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大部分都是普通的人类，有的还穿着工作制服，一个个神情惶恐样貌狼狈。没人敢说话，他们都紧张到了极点，惊恐地打量着这个突然把自己拉进来的恐怖空间。
没错，刚才尤淼直接一键选中，把所有在亡灵裁判所覆盖范围内的家伙全都拉进来了。
不是担心这些人到处乱跑造成核扩散吗？那就先进来呆一会儿吧。说不定等到审判结束，外面的人就想到隔离方案了呢？
她这想法还真是没错。就在尤淼把数千人同时拉入亡灵裁判所的时候，直升机上的沈阙也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从她的角度，只看到下方的数千人和尸体同时僵硬住了身体，连发丝和眼皮都僵住了不动，甚至连钟凌虚都是如此。
最离谱的还是游三水，她人还在半空中，可也和其他人一样凝固在了空中。就连她抓着的绳子都维持着紧绷的状态，仿佛这一片地域的时间凝固住了一般。
有人小心翼翼凑过去，伸手摸了一下一个定住的人。顿时神情更加凝重。
靠近不了。手指在距离这人一寸以外的地方就被弹开，他甚至怀疑此刻就算是拿刀子也戳不进去——这些人仿佛是被隔离进了一个他们无法接触的异空间了一样。
同样刚赶来的王图听完汇报，果断下令：“把这块区域围起来，然后准备建筑材料和隔离物资。就地建立隔离区，不管怎么样，决不能让诡核传播出去！”
尤淼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在给了观众席一个淡淡的眼神之后，她的注意力就再次集中在了被两个骷髅护卫压住的怪鱼身上。
和来到这里就疯狂挣扎的青面鬼不同，怪鱼看起来非常安静，它只是抬头仔细看了白骨王座上的女人一眼，紧接着就又低下头去，像是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一样乖巧。
可尤淼却很清楚这东西和乖巧没半点关系。
看看它背上的那些“人”吧。原来的青面鬼在没有受审的时候，背后的旺人村村民是看不到的，可这家伙根本还一句话都没说，它背后已经隐约能看到一座山的轮廓了，边缘还有支棱出来的人类肢体甚至头颅，那是躯体无法承受罪孽而显出的一部分形状，代表着这条鱼犯下的累累杀孽。
裁判所中央长久的沉默终于让一部分胆大一些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看着那个女人不像是鬼怪那边的？”
“难说……你别看她对那条鱼不假辞色，可我听说，诡境里面的鬼怪之间也是可能互相有矛盾的。也许咱们就是无辜卷入了他们的内讧呢？”
“她是在救你们，蠢货。”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噤若寒蝉地往旁边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座位上坐着个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眉目深刻，仅仅是坐在那里，周身就散发着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气质。
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其中一人脸色突然一变，结结巴巴道：“您……您是钟城主……”
他想起来了，自己前天才看了新闻，最近第一城主钟凌虚正在玉衡都市拜访，当时新闻上一闪而过的男人就是长这副模样！
只不过，以钟凌虚的实力，怎么也和他们一样被关在了这里？
那人心里疑窦重重，却不敢开口，也多亏了他没开口，才没给钟凌虚本来就复杂的心情雪上加霜。
游三水……居然主动来救他了。
在他怀疑她、派人抓她，甚至还差点伤害到她的情况下，她却依然不计前嫌赶过来救了他一命，甚至因为担心误伤到他，没有动用她惯用的诡核，而是在众目睽睽下又暴露了一个自己的保命诡核。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审判庭。
他们所有人都是看客，在或不在、人数多少与她都无甚干系，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些人见证得罪过她的人的下场。这一次是诡核，下一次……也许就是他钟凌虚。
钟凌虚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裁判所中央已经安静了太久，也许她就是这么故意拖延时间，想要让他看清楚自己未来的结局。
尤淼却不知道自己只是想了想要怎么充分利用唯一一个问问题的机会，就让老钟想了这么多。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把钟凌虚都给拉进来了，思考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才慎重问出了自己确定的问题。
“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植入新的规则的？”
这个问题可以拓展的方向就有很多了。
首先就是，只要他开口回答，无论答案是什么，就默认了“他就是诡核”“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选择他成为新的诡核”的这两个事实。
如果他知道动手脚的人是谁，她就能借此得知阴影视界的动向。而如果他不知道……她问的可是“怎么”被植入规则，他也必然会把这个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实的所有猜测说出来，从而为她得知阴影视界的动向提供线索和佐证。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他真的说实话的基础上。如果他选择了说谎，那也能直接消灭一个诡核，不算吃亏。
尤淼也是头脑风暴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个面面俱到的问题，本来以为这家伙会犹豫抵赖一下，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他就像是早就在等着一样迫不及待开了口。
“那天你闯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我知道你想杀了那个男人，于是我就跟了过去，躲在泳池的附近想要亲眼看你杀他。你干得不错，他死得挺快的，我很满意。”
尤淼没想到在鱼类的脸上也能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扭曲又享受，明明这家伙身在刀俎之下，却偏偏带着一股“你干得不错，我很看好你”的领导视察的样子，让尤淼又是恶心又是想笑。
“我亲眼看着他的血喷出来，我还赶快把手伸到池子里去接他的血，好烫啊，就像是当时我母亲喷出来的血一样烫。我开心极了，感觉沐浴到了那鲜血，就好像自己也重生了一样。我很满足了，就准备离开，如果顺利的话，那一天晚上我就能彻底离开巴瑟尔庄园了。可那个时候，我突然看到泳池里有一颗人头，长得和我还是个人的时候很像。”
泳池里有人头？
尤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正是锦鲤怪鱼垂死挣扎的时候，池子里都是血，他说的“人头”应该是锦鲤的卵。
在原作里，锦鲤的卵就可以吸收逸散在水中的人类的基因，从而模仿这个人类的样子，甚至能替代他们在人类社会生存一段时间，这也正是在一开始巴瑟尔庄园吃人却没有暴露的原因。当时这家伙既然躲在泳池里，自然也是有可能被卵模仿的。
“我多怀念那个时候啊。我是巴瑟尔家的小少爷。有体面又疼爱我的父母。如果我按照那个路线长大，一定也会长得和那颗人头一样，是个英俊又挺拔的年轻人。我太想念那样的我了，就停在那里多看了一会儿。看着那个人头随着水朝我飘了过来。它在一个流浪汉的身上撞了一下，弹向我这边，然后我就看到它对我说话了。”
“它说，他是我父亲供奉的神，问我愿不愿意也成为神，然后就可以凌驾于这个世界所有人类之上。”
流浪汉？！
尤淼的身体不由自主坐直了。不用诡核描述那个流浪汉的长相，她就意识到那人是谁。
九成就是自己在街心公园里遇到的那个，第一个梦境发生改变的流浪汉啊！
对了，王图刚才提到过，阴影视界掌握着一个名称为【规则编辑器】的诡核，可以像是对植物进行基因编辑一样改造诡境的规则。但这种编辑改造肯定不是可以凭空进行的。就像是植物基因编辑需要剪切插入新基因段一样，规则编辑肯定也需要一个切口。
那个流浪汉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切口。
他的梦境发生改变，是因为他被植入了新的规则。而当他主动靠近原诡境诡核的时候，这个新的规则也无声地植入其中。
承载着诡核传承的卵在他身上发生了改变，紧接着又被希德接受，形成了新的、更加疯狂更具传播性的诡核。
一切从一开始就被计算得严丝合缝，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把怀疑、背叛、贪婪乃至爱和思念，所有的人性拼图拼凑到位，最终拉成足以卷动整个人类世界的漩涡。
第96章 096 【在我的世界呼唤你】
尤淼第一次感觉到了阴影视界的恐怖之处。
这个在原作中没有多少正面描写、大多数情况下只存在于人们讳莫如深的交谈中的存在，真的像是个巨大的阴影，根本就没有一个人露面，就能刮起一场席卷整个都市的风暴。
如果不是尤淼之前在酒店里曾经见到过镜子里那个影子、钟凌虚曾经和那东西战斗过的话，她甚至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面有阴影视界的存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真的有必要露这个面吗？就为了挑拨她和钟凌虚的关系？
尤淼的思维发散了一瞬，但很快就被她又拉了回来。垂落的银发下面，她的眼神冰冷如刀。
阴影视界再算无遗策，他们也没办法把她的行为计算在内。
毕竟她可是掌握着剧本的人啊，谁说魔改剧本就不是剧本了？
希德还在述说着他的人生，他的内心，他疯狂的报复。可能是因为太久没人听他说话了，不管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激昂的腔调。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也答应了它。我要成为神——复仇之神。虽然我父亲已经死了，可还有那么多伤害过我的人活着呢！巴瑟尔家的人是这样，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凭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带着这种诅咒，而他们就能正常地活着？他们的存在就是我痛苦的根源！”
他咯咯笑起来，用那双凸起的鱼眼睛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这些说出来很奇怪？其实这很正常，我平等地希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毁灭掉，无论是人还是诡核。我知道你很强，只要我说出来，那个操纵着我的存在一定能毁灭，可你也不会活下去——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气味，那是仇恨的味道，你也会和我一样，被仇恨之火彻底烧干净的！哈哈哈哈！”
尤淼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一般来说反派要死之前都是要放嘴炮的，而且这些嘴炮的内容无非就是他的悲惨过去以及自己杀人的正当合理性，简直可以当模板套用，多听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她只是在苦恼，这家伙哔哔了这么多，怎么就真的一句谎话都没有呢？
没有说谎，按照【亡灵裁判所】的规则，就不能杀了他。就还得她自己动手，这真的很麻烦，而且杀鱼这种事实在有点恶心，她不想再干第二次。
果不其然，眼看他神经质的自述已经到了尾声，压着他的骷髅护卫居然已经有了要松手的迹象。
而这一松手，观众席上就有“人”不愿意了。
一片区域突然响起愤怒的捶打声，让尤淼抬头朝那边看去，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亡灵裁判所】的座位足以容纳数万人，几千人分散着坐在里面根本就不显眼，所以这些观众也没注意到，在距离他们较远的角落里还坐着一群特殊的观众。
他们皮肤惨白，大部分身形都有些浮肿。已经非常僵硬的躯体愤怒地挥动着，水肿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能……放了他！”
“杀死……他！”
钟凌虚的目光也定格在那群观众身上，稍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些是埋在废墟里的、还没来得及自爆的尸体。
倒是没想到游三水还能把尸体也化作“观众”的范围。
表达不满的不止是观众席上的尸体。希德背后的那座尸山情绪更加激动，因为是作为“罪孽”存在的，背上的尸体活动更加灵活，也能从嘴里骂出更多的脏话来。他们挣扎着，扭动着残缺的身体激动地伸着手，想要把下面这个害死了他们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可【亡灵裁判所】的规则并不允许伤害没有说谎的人，所以它们的攻击根本没办法对希德造成任何伤害。他笑得更加肆意，而这也进一步刺激了那些尸体们。
“杀了他！杀了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尤淼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下白骨王座，然后忽然开口：“任何代价都可以吗？”
裁判所中央，还有观众席上，死人和活人，都一起盯着她。
要是在现实中，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尤淼早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但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个“设定者”，顶着一具被自己操控的皮肤，她勾了下唇角，说：“如果需要你们付出自己的灵魂呢？从此没有了转世的机会，你们也愿意吗？”
“我愿意！”
其他尸体还在犹豫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孩的尸体已经大声喊了出来。她的腹部被扯开了，里面的肠子内脏都流了出来，看起来非常可怖，可她的脸上却是极其生动的愤怒。
“我刚刚大学毕业，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可因为我凭借自己的努力过得好，因为我思念自己的奶奶就要死掉？凭什么？！！在死亡的时候，我的一切就已经画上了句号，我不相信人还有来生，我要他死！这辈子我就要看着他死！！！”
她的声音带动了一部分尸体。这些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裁判所中扩散开来，让尤淼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样子。只是，同样是响彻全场的呼喊，那时候是希望共沉沦的贪婪，此刻却是甘心玉石俱焚的愤怒。
尤淼微微笑起来，她一只手朝前方平平伸出，手心向上，修长的手指伸展开，宛如向她的臣民伸出手的君王。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们的灵魂献给我吧，我帮你们杀了他——以及他那希望世界灭亡的妄想。”
一阵阵阴风刮过，一道道灰色的影子从观众席的各个角落飞向裁判所中央，最终化作一粒尘埃汇聚在那只手中。尤淼面色不动，可没人知道，她脖子上的墨绿色刺青正在变得越来越冷，最开始还只是像冷风吹拂，可渐渐地，那股冷意就变成了刺骨的冰锥。虽然别人看不到，她却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带上了一个尖刺入肉的冰环。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还在疯狂大笑的鱼人，平静宣布：“你回答得很好，我宣布你无罪。”
一只手轻轻一挥，一瞬间，亡灵裁判所就凭空消失，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动了动了！准备隔离！”
早就等在周围的治安局的人眼尖地发现有人表情生动起来，连忙振奋精神，一边拉开隔离带，一边严阵以待准备剿灭可能负隅顽抗的诡核。
可最先动的还是仍在半空中的游三水。
【亡灵裁判所】刚一消失，她就恢复了下坠的速度，也得多亏游三水这个身体强悍的身体素质，她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身体角度，然后轰地一声安稳落地。
落点正好是她在进入【亡灵裁判所】之前，瞄准的诡核的位置。
游三水的身体因为落地的缓冲压缩成了一张被拉到了极致的弓，刚一落地，就瞬间双腿猛蹬地面弹出几米，正好躲过了同样抓紧这一瞬攻击的诡核。
说是不怕死，可到了这种关头，诡核还是会拼命的。
砰砰砰！
上方连续三块插着钢筋条的混凝土块落下来，尤淼以手撑地连续向后翻了三次才躲过，可刚一站定，脚下就又是一沉，居然是她踩着的这块地下室顶板塌了下去。
意外接踵而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这东西好像也只能通过意外来杀死她了，换言之，它本身的存在没有半点杀伤力。
尤淼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她的身体犹在半空，朝着那条好像在砧板上一样垂死挣扎的鱼伸出了右手，食指遥遥指过去。
那只手洁白，修长，像是玉石雕刻一般，泛着月光般冷冷的皎洁。
唇角微动，从齿缝中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死。”
脖子上戴着的冰环融化了。
零度的冰水混合物沿着她看不到的血管流到指尖，然后准确地射中了诡核。
在重重意外掩护下的鱼人身体一僵，下一秒眼睛里就失去了光彩。
搅动得整个玉衡都市风起云涌的诡核就这么死了，死在一个字的威力之下。
而这还不是结束，同一时刻，玉衡都市的很多人都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传来了一阵绞痛，这痛楚来得是那样突然又迅速，等他们想要再仔细感觉一下是哪里在痛的时候，那感觉又消失不见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亡人死咒】，以生人魂魄为能量，发动言灵之咒，造成规则层面的消灭。当献祭的魂魄足够多时，还可以像是当初的青面鬼一样，直接合并同类项同时瞬杀所有同类别鬼怪。
比如面前的诡核，以及可能变成新的诡核的鱼卵。
“结……结束了吗？”
有人战战兢兢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新的动静。他壮着胆子看向冲突的中心地带，没看到刚才那个圆形裁判所里面那条鱼，只有那个叫游三水的女人背对着他站着，要是配上个炫酷点的背景，妥妥一个刚刚拯救完世界的孤胆英雄。
都能凹造型装逼了，这一遭应该是结束了吧？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游三水终于往废墟方向走了起来。
一步，两步，她停下来弯下腰，然后从石缝里捡起了一块小小的石子。
那石子呈明亮的橙黄色，晶莹剔透形状浑圆，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放大的鲑鱼卵一般。
【编号：473】
【名称：在我的世界呼唤你】
【使用次数：3/3】
【我是那样的思念你啊，在我小小的世界里
在地狱，在黄泉，在世界与世界的缝隙里呼唤你的名字
来啊，来吧，只剩骨头和心脏也可以
我最思念的人啊，请来到我的世界吧】
第97章 097 赔偿
看到游三水把诡核收起来，所有人都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地松了口气。
遗憾是因为自己忙了这么一大圈，诡核还是被游三水一个人给拿走了。按这位的习惯，肯定是不会把到手的东西放入诡核库的，看来他们是无缘兑换了。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人家强呢，要是这次没有游三水出手，首先他们查到巴瑟尔大宅就不知道要多久，这期间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人家是真的对他们有大恩大德了。
“结束了？”还是和游三水有点交情的沈阙主动开口问道，“这边的这么多人怎么办？”
“散了吧，全都结束了。”
沈阙一怔：“‘全都’？”
“嗯，卵也被解决了，你们不用担心了。”
沈阙用一种震撼的目光看着她。她以为的“结束”是指游三水消灭了那个诡核，可也做好了把这块区域彻底隔离长期抗战排查鱼卵的准备。怎么这才一会儿功夫，游三水就敢号称把全都市的鱼卵都解决了？
她怎么做到的？！她用了什么基因定向杀虫剂吗？！
哪怕心里有再多疑问，沈阙也清楚这是人家的秘密，搞不好就是什么杀手锏。所以她也没多问，只是问道：“接下来你应该没什么事了吧？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我有不少有意思的诡核，请你帮忙品鉴一下。”
“不了，我还要……”
两个女人旁若无人地聊着从人群中穿过，一个一直被忽略的人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游小姐，别急着拒绝嘛。”钟凌虚露出他最具魅力的笑，试图展现出自己的友好，“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的帮忙，不知道能不能拨冗来寒舍做客？之前我对游小姐不敬了，一直想要找机会向你表达歉意。”
游三水停下脚步，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然后真诚发问：“你是谁？”
钟凌虚：…………
她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倒不是钟凌虚对自己的名声多自信，只是以游三水的能力，怎么可能是那种别人惹了她还能被她轻飘飘忘在脑后浑不计较的性子？
别说游三水了，他自己成为第一城主之后，原来那些他觉得不算什么还能忍辱负重的冒犯都成了对第一城的冒犯，时不时就要杀鸡儆猴树一下威信。以游三水表现出来的样子，她会是那种宽宏大量的人？
只不过，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没办法，谁让自己先得罪了人家呢？
这一点他确实没猜错，尤淼还真的是故意的。
她没有身居高位的经历，不懂一把手平易近人和取威定霸之间的微妙平衡。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她对于被泼脏水很不爽，对钟凌虚这副道歉还要端着的样子更不爽。
只是，以游三水的高逼格人设，她又没法叉着腰怒吼“曾经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这种台词，更没有个助理让她深沉问出“夫人后悔了吗”这种总裁言论，所以也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阴阳他两句了。
钟凌虚深吸一口气，继续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我是钟凌虚，自由核心第一城主，不久前因为阴影视界的挑拨，对您产生了一点误会。还请游小姐能给我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游三水总算是正眼瞥了他一下，讽道：“弥补过错？第一城主的嘴里能吐金子吗？靠说话就能赔罪？”
“当然不是。”钟凌虚迅速接上，“事实上，早在来飞腾大厦之前，我就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为了表达诚意，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张一亿元的不记名银行卡、五十公斤黄金、第一城范围内三处房产向您赔罪。如果您有兴趣的话，这里还有一份自由核心娱乐经纪公司所有男性艺人的名单，任意哪个您感兴趣的都可以和他签下终身服务合同……”
尤淼：“…………”
对不起，我是想要生气来着，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啊！！！
而且最后那个名单又是怎么回事？老钟你长得浓眉大眼的，看不出来居然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尤淼被一连串报菜名一样的巨额赔罪礼单给砸晕了，可她的发呆落在钟凌虚眼里却有了别的意义。
他咬了咬牙，还是把最后那个自己原本准备当底牌的报酬说了出来：“……以及，我可以做主向你开放第一城的诡核库，你可以任选三件诡核原本带走，包括永久核心。”
最后那六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永久核心啊！
第一城的永久核心数量总共也不超过20件，这人要是一下子拿走三件，简直就是在他的心上割肉。
尤淼也终于回过神来，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还算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请说。”
“给我一张不记名的身份卡，可以跨区域提取诡核的那种。”
这话一出，钟凌虚嘴角就忍不住又抽了一下。
不记名身份卡，可跟不记名银行卡差得远了。
不记名银行卡可以在任意一处地方使用是因为现在使用的都是虚拟货币，能通过网络实现数据共享。探索者在诡境中使用诡核也是这样，凡是进入诡核库供兑换的诡核都是经过数据化的，探索者兑换的是使用次数而非诡核本身。
可游三水要一张可以跨区域提取永久核心的不记名身份卡，那含义可就完全不同了。前者好像是你用手机阅读电子书，后者就是你要通过手机屏幕拿到一本纸质书，还非得立等可取。能实现这种提取的，本来就要依靠一个永久核心！
但，还是那句话，谁让自己得罪了人家呢？
“可以。”钟凌虚咬着牙微笑，“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了。”游三水干脆说道，“把诡核库兑换权限挂到那张不记名身份卡上面就可以了，记得不要在上面设置提取可见，不然的话，相信你不愿意今天的场景再来一次。”
钟凌虚郁闷地退到一边去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主动上来拉近关系。
她心地善良所以愿意不辞辛苦来救他？胡扯！她在乎的分明就只有他的钱！
还得他跪着把钱送上去！
钟凌虚心里憋屈得很，可偏生以他的身份，又不能随便跟下属诉苦。只能让这股委屈在胸腔里越憋越大。
不过说到身份……倒是有一个人和他身份等同，而且也参与了和他一起给游三水扣帽子的事，虽然不像他一样冲在前面，可她也不是力挺游三水的啊！
现在她去哪了？许济川作为玉衡都市的主人，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出面呢？！
被钟凌虚耿耿于怀想要一起拖下水的许济川此刻正在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地方。
时近黄昏，玉衡都市的大部分人都在为诡境奔波着，许济川却一个人来到了都市西郊的一座废弃厂房外面。
她站在外面抬头看了眼，厂房废弃的时间应该很长了，可屋顶却好像塌了一块，看样子像是刚塌下来的。黑洞洞的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年轻男性的声音。
“救命啊……”
“我已经好了，我感觉我不会再寻死了……放了我行不行啊？”
“有没有人啊？不会是没人来了吧？”
这声音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像是已经喊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应，所以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念头在喊的。
许济川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然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米旭仍然被绑着，额头是肿的，喉咙也是又肿又痛，肚子更是因为一天没吃饭而饿得咕噜噜直叫。
这都是他这一天折腾的成果。
最开始被那个奇怪女人从学校绑架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愤怒的，可等自己一次次不受控制地寻死、遇到意外，这种愤怒就变成了惊恐和庆幸。
他肯定是被卷入了一个诡境中，而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绑着他的话，他肯定早就死了。
只不过这种庆幸，随着游三水的离开、只留下了一个装配简陋的机器人看着他，逐渐就变成了一种折磨。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游三水对他算得上是温柔的，这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执行任务才叫凶残啊！
只要他没死，它才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疼、会不会饿……这一天下来，在他的“照顾”下，米旭没死也脱了几层皮。
这也就算了，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他突然感觉自己已经没有那种想要寻死的感觉了。便请求那个机器人把自己放开。可它就好像没有植入听人话的指令一样，不管自己说什么，它都是用“等价交换里面没有这一条”来搪塞他！
现在米旭是又疼又饿又累，只能气若游丝地哼唧着，想看看能不能把游三水召唤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米旭差点喜极而泣，他猛地抬起头来：“你回来了？！对了，我想说我好像已经没事了！已经有两个小时都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想要……啊？！许……许城主？！”
米旭目瞪口呆。
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女人，正是他经常在玉衡都市新闻上看到的城主许济川啊！
难道他的失踪真的这么重要，居然让许城主都亲自出马来救他了？！
第98章 098 在黑化边缘反复横跳
米旭毕竟还是个中二时期的学生，看到许济川的第一秒，哪怕自己还处于危险中，也已经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他被许济川亲手救出、接受采访、因为沉着冷静勇敢（？）的表现而给观众们留下深刻印象、两年后参加高考自主招生加分（？）的美好画面了。
他激动地看着许城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那张在新闻上严肃非常的脸一反常态地和蔼，甚至有几分熟悉的慈祥。
“你就是米旭？”许济川轻声问道，“你受苦了，不过放心吧，诡核已经消灭了，玉衡都市会对你们这些受伤者予以补偿的。”
“不辛苦！”米旭激动摇头，“都是为了玉衡都市！能帮上许城主的忙就好！”
“嗯，你确实帮了大忙。”许济川赞赏地看着他，同时温柔地抬起了手，“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请好好休息一下吧，医院的救援人员很快就到。”
说着，抬起的手重重落下！
“我……诶？”
陷入昏迷的前一刻，米旭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觉得许城主那个笑容很熟悉了。
他们班主任每次带着一堆试卷来突击考试的时候，脸上挂着的就是同款慈祥笑容啊！！
确定面前的中学生陷入昏迷，许济川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她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一台绝不在任何多余表情上浪费能量的精密仪器一样，准确地把目光对准了地上那台一看就是用各种废料拼凑出的简陋机器人上。
这个机器人在她进来以后就没有动弹过，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已经坏掉了一样。可许济川却低头对它开口道：“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这个机器人简陋得就像是小学生机器人大赛的作品，按道理讲是不会有这么智能的应答功能的。可过了好一会儿，机器人里面却发出了一道少年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江述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从元素研究院跑出去了。虽然你这段时间经常叛逆期发作离家出走，但是这次的时间确实有些太长了，而且他联系不上你，我便想到了这段时间切断网络的玉衡都市。”
“就凭这个？”
“当然不是，还有你在我的地盘横冲直撞留下的各种马脚。我不明白，你和羲和已经融合六年了，怎么还没跟羲和学会如何不着痕迹地在数据空间活动？”
虽然是平淡的语气，可听起来，居然有了种“你怎么不跟别人家的孩子多学学”的恨铁不成钢。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跑出来的。”戚云危老老实实道歉，“可我是人，我永远不可能变得和羲和一样的。”
许济川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带着几分冷意说道：“你已经不是人了，戚云危，从六年前开始就不是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江述带着你的灵魂找上我时承诺的话了？‘只要活下去，以什么形式都可以’。当初你同意了这个条件，我才答应把你的意识和羲和融合的。”
机器人停顿了很久，就像是废弃芯片的程序运转突然卡壳了一样，好半天才重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向羲和学习的。”
“这就对了。”许济川的神色和缓了许多，“只要活下去，就比彻底死亡的好。而且做AI有什么不好的呢？只要抛弃身为人类的那些低级欲望，就能成为数据世界的至高神。你可以畅游知识的海洋，随意进出那些对于人类来说是禁区的地方。只要是人类知道的东西，你就能知晓，你将拥有永恒的时间和生命用来探索世界的奥秘，最终做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激动起来，有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狂热向往。
她叹了口气，再次郑重叮嘱：“死者复活是人类最不能触碰的禁忌，像是让你和羲和融合这件事，虽然不算是复活，可也已经猜到了这条线，所以绝对不能暴露出去。到时候别说你会被销毁，就连我和江述都难逃罪责。活下去，我还希望你能一直存在，等到我死的那天然后把我也变成数据生物呢。”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戚云危再次乖乖回答，只是谁都没注意到，一开始机器人发出的还带着点少年音色的声音，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机械质感的无波动电子音。
没人在乎他怎么想，没人问他后不后悔选择活下来……他们都只希望他存在就好。
他的朋友，他的“救命恩人”。一个是希望他成为他的感情寄托，一个是把他当做“数据生物”的研究对象。
不知为什么，戚云危忽然想起了那个刚被消灭的诡核。
如果长久而安宁地活着是这样……那么还不如真的彻底抛弃人性，走上一条成神的路吧？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是必须要“乖乖”回到元素研究院去。
就是许济川来得太突然，恐怕他没机会跟游三水约定下次一起去鹧鸪山找妙妙的事情了……
经过一天的排查，王图终于确定玉衡都市内确实是没有鱼卵或诡核残留了——起码现在一切正常，有人冒死转发锦鲤图之后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再观察半天，如果能维持现状，封闭了三天的玉衡都市就可以重新开启流动了。
可是治安局的工作还没有结束，王图拉着几个下属，正在苦逼地边挠头边写这次事件的大报告。而且不止是他们，所有参与本次诡境的人员，甚至包括两位城主以及沈阙这种大人物都被请过来询问过事件经过。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本次的核心人物游三水。
不是没想过把她请过来帮忙，可等王图想要找她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游三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而且走之前，还炸掉了许济川最在意的一个实验室。
“哈？！她是怎么做到的？！”得知这个消息的王图都惊呆了。
“不知道啊！”科技部长捶胸顿足，“那个实验室的位置都是绝密的！门口更是有十八位动态密码和指纹虹膜以及DNA的三重识别！谁知道她是怎么打听到实验室的位置，还无声无息闯进去的？！她这是在报复我们啊！许城主当时看到实验室地上留下的‘下次对待陌生人客气点’的字脸都青了！！！”
同样心里苦的还有钟凌虚，他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第一城的诡核库，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然后看到一个被兑换走的用来从基因层面易容成另外一个人的诡核时，钟凌虚连夜就带着人离开了玉衡都市。
死都不能让许济川知道游三水是靠了他的诡核库才进入她的命根子实验室的！
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小事让钟凌虚有点在意。
游三水临走前确实是取走了三个诡核，只是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三个永久核心。她拿走了两个永久核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普通诡核——甚至连原本都不是，她只是兑换了普通探索者可以兑换的使用次数。
“编号082，【只是一片叶子】，隐藏作用的诡核……”钟凌虚坐在回城的车上，看着那个被兑换走的诡核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这个诡核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作用？
因为答应了游三水不能在这张不记名身份卡里面设置去向追踪，钟凌虚也就不知道，同一时刻，他还在疑惑着研究用途的这个诡核，已经悄然转移到了元素研究院的某个部门。
元素研究院总部纪念堂，工作人员正在清点当天的捐献目录。
纪念堂管理处算是后勤部的一个下属部门，工作比较清闲，通常都是用来安置一些从调查部和科研部因伤退役的老员工。因为元素研究院宣传得当，所以纪念堂每天都会收到一些民众们对牺牲烈士的自发捐赠。
这一天也是如此，他们清点完了钱款、鲜花、供奉礼品之类的捐赠，又意外地发现了还有一样特殊的捐赠品——一个诡核。
“可真是大手笔啊。”有人咋舌，“虽然是使用次数不是原本吧……但是居然还真有人舍得捐赠诡核？！而且捐了有什么用？烈士都死了，又用不了！”
“废话那么多。”年龄稍长的同事瞪了他一眼，“看看有没有指名捐赠，我们给他的家人转过去也可以。”
“我看看……嗯，是指名给戚云危的。不过这个人已经没有家人了啊，这怎么办？”
“联系一下诡核库那边的管理人员，原路退回给捐献者好了。”
纪念堂这边的捐赠记录也是接受羲和控制的，当数据发出，档案部的工作人员接收到数据之前，羲和已经捕捉到了关键词，同时惊醒了某个刚刚离家出走回来的人。
“给我的？”
戚云危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被送到他面前的数据团，有点像是第一次面对生日礼物的孩子，有点激动，可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已经死去六年了。
前两年的时候，还有工作时候结交的朋友和同事会来纪念堂看他，给他送些鲜花。可后来这些人一个个离开、阵亡，渐渐也就没人来了。
他没有亲人在世了，唯一知道他还活着的江述又不会悼念他的死亡，所以这东西到底是谁给他的？
他还是打开了那个数据团，像是拆开了神秘的生日礼物一样。
那是一个诡核。
编号082，【只是一片叶子】，可使用次数（6/6）。
下面还有一行工作人员忽略的附言。
“时间不够，没办法恢复到（3/6）了，就当利息。”
没有留下名字，可戚云危知道这是游三水寄给他的。
许久之后，戚云危才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声嘟囔：“这算什么？另外一次等价交换吗？”
“别想用这个替换之前的交换啊！说了要带我一起去鹧鸪山的，这一次交换还没完成呢！”
第99章 099 那个所有人拼死都想得到的女人……
视野变暗，紧接着眼前就是熟悉的家门。
尤淼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穿越的感觉。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次自己离开诡都世界前，还在那里多停留了一会儿，有时间拿到钟凌虚的赔罪礼物，还能把给戚云危的东西寄出去。
倒不是她觉得戚云危会需要这么个诡核，就是……怎么说也算是他死的时候留在身边的东西，就算他嘴上说着不在意，能保留到现在，说明那东西也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吧。
回到现实的尤淼第一时间不是看漫画有没有更新，她进了家门，然后迫不及待点开了手机上连接的一个监控app，调出二十分钟前的时间段，聚精会神看起了监控。
体验店副本结束之后，她就在自己家门前安装好了监控，想要看看在自己穿越的这段时间里，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可没想到上个副本她是直接在漫展的卫生间穿越的，也就没机会用上。
好在这一次，她终于能看看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监控质量很清晰，她看到自己从电梯间走了出来，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就是这里！
尤淼把监控播放速度调成0.5倍，聚精会神看着屏幕上的自己正准备把钥匙插进锁孔，然后突然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
监控中的女人就好像是开门开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事一样，她的表情突然迷茫了一瞬，然后才低下头看向自己正准备开门的手。
她的眼睛闪亮，嘴角勾起一个快乐的笑容。
这时候是晚上八点四十八分。
尤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诡境中，全身的汗毛都在根根竖立。
她已经穿越了，可这时候屏幕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监控还在继续，她看到女人动作熟练地开门进屋，就好像是已经来过好几次一样。然后屏幕上又变成了空荡荡的门口。
她看不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快进，只能焦灼地看着屏幕左上角的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当时间变成九点三分的时候，女人又从屋里开了门走出来。她还是背着包，穿着进门的那一身衣服，手里拿着钥匙，很快调整姿态，重新恢复成正要开门的样子。
九点三分四十七秒，她的脸上又恍惚了一下，下一瞬就变成了惊讶恍然和劫后余生。
女人没发现自己的姿势和进入副本前有什么不同，九点四分十五秒，她继续之前的动作开门进屋，一边关门一边还低头急切地点着手机。
房门关上了，接下来的几分钟都没有任何异常。
尤淼关了手机，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
所以，她是在晚上八点四十八分离开，九点四分回归的。
而在这十六分钟里，有什么东西接管了她的身体，还进了她的家门。它甚至还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什么东西？是诡都世界的某个鬼怪穿了出来，还是说……是她设定的某个马甲跑了出来？在她在异界角色扮演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在被扮演着？
这个猜测让尤淼不寒而栗。她现在正处于自己的家中，可却没有一点安全感，她神经质地左右看着，想要找到那个人在自己家里做了什么的蛛丝马迹。
而且居然还真的让她给找到了。
垃圾桶最深处埋着一只喝光了的空可乐罐，而如果她没有仔细检查的话，明天肯定就把这一袋垃圾一起丢掉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桌子上的润喉糖瓶子被动过了，里面似乎少了两颗糖。
所以，那个家伙就是就是进了她家门，喝了罐可乐，又吃了两颗糖？
她图什么啊！！！
或许家里还藏着些别的什么，可尤淼是怎么都没法发现了。想到前两次也是如此，后来也没发生什么，囊中羞涩的尤淼就压下了换房子的想法，她把润喉糖扔了，往床上一扑，开始刷起了刚更新的漫画。
一个副本，二十话更新。尤淼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着重看了那些自己没经历的剧情，特别是钟凌虚和许济川的部分，越看就越是心惊。
倒不是惊讶这两个人要谈判的合作里面多了个非磁探测系统，反正剧本魔改的地方多了不差这一点，她震惊的是钟凌虚和那个很像自己的化身交手的那一段。
所以，当时在诡境中假扮自己身份挑拨离间的确实是阴影视界了？
尤淼又把漫画翻到摇光湖的那一幕，仔细观察那个假扮成游三水的镜影化身。
很像，非常相似。如果只是看外表的话，哪怕是尤淼自己都分不出来其中的差别。所以也不能怪钟凌虚误会她。
但是，影子分得出来。
游三水的眼神也是冷漠的，但却永远冷静自持，她身上仿佛自带一股清贵的气质，就连杀人杀鬼的时候，也都透着一股干脆利落的优雅。堪称暴力美学的极致。
镜影化身也在模仿这种利落，可除了外表之外，只模仿到三成，干脆是干脆了，但却完全没有优雅，反而是血呼拉碴的，只剩疯狗一样的疯狂。
所以，阴影视界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心思，特意搞一个一照面就能拆穿的假游三水出来？
她能够理解阴影视界变态的想要搞事的心思。可是，搞事应该有很多选择，为什么他们偏要选择同时得罪游三水和钟凌虚这两个强者这条路？
尤淼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最后决定这道题的思维训练到此为止，直接看看参考答案怎么说。
她打开了论坛。
今天她回来以后因为监控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此刻论坛上已经讨论剧情讨论了半天了。
今天是游三水推的团建日。时隔多日，当初第一个副本惊艳过大家的那个女人再次大篇幅出场，以二次元内幕君为首的游丝扬眉吐气，尤淼仅仅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七八个跟游三水有关的贴子。
【游三水限时返场图楼】
【游江、游玉、游七、游虚CP的适配度分析（楼主游七党）】
【谁懂这个眼神的含金量啊！我死了，把我的头盖骨削下来给我姐当酒杯！】
嗯……可能是因为扮演过一次这个角色了，所以看到这么些尬吹的评论，尤淼居然一反常态没觉得太尴尬。
吹！尽管吹！反正游三水本来就是这么酷帅啊！
抱着这种想法，尤淼淡定地浏览着论坛，想先找个能让她抄作业的标题看看。结果等她看到一个贴子的标题时，原本过尽千帆的淡定表情还是绷不住了。
【游三水的修罗场！那个让元素研究院、自由核心和阴影视界拼死也要得到的女人！】
尤淼：……
尤淼表情裂了。
乍一看好像很荒谬，可仔细想想，这个副本似乎确实是围绕着那三大势力都在争取（仇杀）游三水的剧情展开的啊！
可是怎么会有人这样抓重点？！一句话就把她辛辛苦苦一个副本的演绎都给破坏了！！
尤淼气急败坏地看那个贴子的楼主——二次元内幕君。
果然是你！！你这个满脑子只有游三水的恋爱脑！！！
她愤怒地点进贴子，顺便开了小号想要怒怼这个抓不住重点的人。结果还没看到发言，就先被几十张漫画截图给糊了一脸。
全都是游三水。
正面侧面背影，站立的坐着的还有屈膝半跪瞄准射击的，不过最多的还是脸部特写截图。能看得出来，无论是楼主还是画手影子，对游三水都是饱含偏爱的。
作为一个高冷大佬，女人脸上的表情并不算丰富，可眼角微敛的曲线，唇角勾起的弧度，甚至是下颌曲线骤然凌厉的紧绷，都从无数细微处勾勒出了一个高傲孤冷又内心细腻的角色来。
刷完这几十张图的尤淼怒火不知不觉也就散了。
好像能理解楼主心情了。
游三水就是很帅啊！毋庸置疑的帅酷飒！是连她自己都想要定制巨幅海报挂在家里的那种绝赞御姐！
少了很多偏见的尤淼心平气和地看起了二次元内幕君的贴子。
【各位游丝，欢呼吧！今天是我们的团建日！赞美诡都，赞美影子！创造出如此伟大的一张脸！就是这张脸，引发了元素研究院自由核心阴影视界三大势力的争相拉拢，在男主崛起之前，造就了诡都最疯狂的修罗场！】
尤淼：……
不愧是二次元内幕君，成功用一句话就让她那尴尬的感觉又回来了。
果然，和她一个想法的人还有很多，主楼下面全都是痛斥之声。
【够了够了，我说够了啊！就算是二次元也不能如此肤浅吧？我们游姐是那种只有脸的花瓶美人吗？我们游姐被各种追捧针对明明是靠实力！】
【就是！我们游姐就是人中吕布，诡都无双！】
【大家不要吵啊！你们对我的理解太浅薄了！游姐的脸固然伟大，可我又没说修罗场只能靠颜值引发。游三水妥妥的纸片人之王者阵营，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么个原本普通的副本却被改成修罗场吗？】
第100章 100 心怀不轨
来了。
尤淼坐直身子，正襟危坐拿起笔准备抄笔记。
【这次剧本当然是又魔改了，不过改着改着也就习惯了。因为影子魔改剧本从来不是凭空发挥，而都是基于原作那些伏笔展开的，这次当然也不是为了凭空给游三水加逼格才这么设计的。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有这样的修罗场？我们来从头捋一下。】
【首先，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能看到剧情还是正常的。巴瑟尔为了长生放出了转发好运的锦鲤，治安局连夜加班，钟凌虚许济川联手调查诡核位置。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多出了一个游三水。】
贴子上适时放出了游三水刚刚来到玉衡都市的那一格漫画，阴暗狭窄的巷口只露出一抹剪影，女人长身玉立，发丝间露出一只眼睛，冷冷注视着面前的车祸现场，没有惊讶或是不忍，她冷静得像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只是来观察人类的神明。
影子每次更新虽然多，但节奏丝毫不拖沓，一页篇幅就画完了开头的车祸，读者们随着游三水的身影走出小巷走向展开的世界。而在她的背后，一个高处的摄像头被刻意画出了一抹高光。
【相比第一个副本的惊鸿一瞥，在这个副本中，游三水向我们完美展示出了一个黑卡探索者应当具有怎样的素质——冷静，精准，果决，高效。特别是在超强AI戚云危的帮助下（到现在应该没人怀疑白月光变成AI活下来这点了吧？），她更是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一样快速分析出了诡核的类型和所在位置，尖刀一般直插核心，准确地解决了在原作中原本要拖一个星期以上的诡核。】
【那么，第一个疑问也就来了，为什么这种等级的大佬会突然来到玉衡都市？难道真的是和前两个副本出现一样，只是为了转发好运这个诡核？】
【怎么不能是为了这个诡核了？转发好运这个核不错吧？能随时随地召唤任何东西的存在，够逆天了。】
【说得不错，游三水最后得到的这个核确实足够逆天，但是大家仔细思考一下，在游三水刚刚抵达玉衡都市，为了破解诡境而奔走的时候，诡核会是这个样子吗？】
【很显然，并不是这样的，一开始剧情是完全按照小说进行，如果破解顺利，她最后得到的诡核将会是编号465，[好运献祭]，使用效果是用一个小时的绝对坏运气换取五分钟的绝对好运，是一个不上不下的诡核。你觉得大佬会为了这种玄学诡核特意跑这一趟吗？】
【不是为了诡核又是什么？总不能是大佬随便乱逛，然后逛到哪哪就爆发诡境吧？又不是死神小学生……】
尤淼：嘿，你还真的说对了，我还就是剧情安排我去哪就逛到哪的！
【如果不是为了诡核，那就一定是为了什么人。让我们利用穷举法，列举一下这个时候玉衡都市汇聚的重要角色：钟凌虚，许济川，沈阙，戚云危，还有阴影视界的不知道谁。】
【大家不妨猜一下，游三水是为了谁来到玉衡都市的？】
【老钟或者老许，或者沈大佬？毕竟两大城主在玉衡都市会谈的事情全诡都都知道了。】
【反正肯定不是白月光，毕竟小七完全是为了找他命中注定的妙妙一时兴起来玉衡都市的，2333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想过自己要去哪。】
【大家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认为都不对。】
【游三水只可能是因为阴影视界来到这里的。】
【首先，排除钟许沈。没错，虽然这三个的行踪最透明，可这也是游三水最不可能去找他们的原因。】
【众所周知，自由核心这个地方遵循丛林达尔文法则，只要你强，你到哪里都是座上之宾，从小零愿意不计代价拉拢游三水就能知道，如果游三水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找这几位说，那完全不用等这个机会，只要她稍微透一点口风，自有人恭恭敬敬把她迎接进第一城或第二城。她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潜入吗？】
【然后就是戚云危，我很赞同上面那一层的分析。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要去玉衡都市，更别提游三水。所以通过排除法，我们能确定游三水是冲着阴影视界来的。或者说，游三水是知道阴影视界在寻找自己，所以将计就计，故意为之。】
二次元内幕君在这里放出了两张图片，一张是她在准备第二次潜入巴瑟尔家的那天晚上，在酒店镜子前遇到了镜影化身的画面。游三水冷静地对着镜面抛球的身影旁边，用红色箭头拉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还有一张是她给戚云危打电话的画面，旁边又引出几个字——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
【细思恐极……这个游三水到底什么来头啊？她是一开始就知道阴影视界潜伏在玉衡都市吗？然后她故意把阴影视界引出来，甚至不惜抹黑自己为代价让他们跟钟凌虚刚起来？】
【何止钟凌虚啊！你们仔细想想，虽然戚云危来玉衡都市是偶然，但是游三水在发现戚云危之后的一系列举动总不是偶然吧？她知道戚云危因为江述的缘故关注自己，所以故意把他引到更衣室，用“等价交换”这么个理由勾住我们还傻fufu的十九岁小屁孩，让他为自己的行动提供帮助……】
【恭喜大家成功和楼主完成同调！没错，回归标题，你们就说这是不是修罗场吧？谁说修罗场中心人物必须是万人迷？咱们游姐自己一手搅动风云拉了所有人的仇恨，让三大势力都想要得（弄）到（死）她不算修罗场呢？滑稽.jpg】
尤淼在一群【666翻了】【果然是刑天的老大，心黑手狠有过之无不及！】的评论中沉默放下了手机。
说得好有道理啊……证据充分逻辑严密，连她这个亲身经历者都觉得她一开始就是心怀不轨潜入搅混水的……个鬼啊！！
这个游三水单推是真的把所有重点都放在了描写游三水上，他根本就模糊了重点！比如游三水是怎么知道阴影视界在玉衡都市的？阴影视界又为什么要主动配合她的引诱？
也许是论坛之神听到了她内心的咆哮，等她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居然还真让她刷到了一个靠谱的贴子。
【结合原作分析阴影视界与游三水之间的二三事】
这个楼主是诡都十佳青年，尤淼对这个人有印象，这确实是个非常尊重原著又严谨的考据大佬，就是有的时候总是考据出一些让她觉得是牵强附会的可怕东西……
尤淼点开了那个贴子。
【各位诡都市民大家好啊，我是专注原作一百年的诡都十佳青年。这个贴子发得有点晚了，不过这也是我先看了看各位大佬的分析，又去研究了原作相关片段，然后综合了各家观点才决定发出来的。】
【众所周知，作为一个原作党，之所以我还能对这部漫改作品推崇备至，主要原因就是漫画剧本是完全建立在原作基础上的修改。任何一处改动都能从原作中找到合理依据以及前后呼应的逻辑链。本次[转发好运]副本的魔改也是如此——因为阴影视界突然介入，使用了[规则编辑器]这个诡核，才导致整个诡境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处理。那么，阴影视界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隔壁@二次元内幕君认为，是阴影视界先来到玉衡都市，而后游三水为了引起三方争斗才来到这里。因为没有找到原作中支持此推论的依据，我暂且持保留态度。但是，如果反过来思考，因为游三水先到了这里，阴影视界随后赶到，在小说里却是能找到一条暗线支持的。】
看到这里，尤淼忽然就嗅到了熟悉的黑锅的气息。她就像是一只看到主人在收拾去医院的航空箱的猫，警惕地突然拱起了后背的毛。
【原作中对阴影视界的正面描写非常少。我们只知道这是个理想是灭世的组织，我也是翻了很久才找到全书唯一一处对阴影视界信徒的描写，而正是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诡都十佳青年像是以往一样放出了一张小说的截图，这是在第149章，正好是因为游三水收走了第一个诡境的核所以跳过的那三个副本之一。截图的剧情是钟凌虚在诡境中发现了其中一名探索者是阴影视界的人，而这个诡境中好几个人死去都是因为这人故意坑害。钟凌虚一怒之下，干脆把这人当做了一个鬼怪的祭品，冷眼看着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挣扎死亡。
【“杀了我……也是没用的……”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可在痛苦之中，又夹杂着仿佛带着快意的宣言，“阴影之主永远注视着我们……圣骨会护佑长老们不死不灭……当圣骨齐聚，幽火将彻底涤荡人间！”】
【听起来挺玄乎的，对吧？很符合一个邪教徒的脑回路，当初看小说看到这段的时候我以为是伏笔，只可惜一直到全书完结都没看到那什么阴影之主降临毁灭世界的桥段，所以我也就真的把这个当成邪教徒呓语了。】
【但是现在，结合漫画的剧情，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熟悉的元素？比如，“注视”的眼睛，“圣骨”，“幽火”之类？】
尤淼认真读着每一个字，越看心里就越沉，到最后，她甚至直接切出了论坛，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了【诡都档案】这个APP，点开了游三水的卡片，一字一句开始读上面的角色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