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了些,用气音说:“厕所就在隔壁,等他们睡熟后,我帮你把风。”

    傅沉摇头,又闭眼躺下了,早上五点还在家时,他悄悄去过一次,只要不喝水,坚持到晚上,基本没啥事。

    陆小言清楚他是怕暴露,也没劝他,一时间倒是有些同情,但也只能忍着了。

    隔壁很快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陆小言指了指外面,用气音说:“我出去转悠一下。”

    老奶奶歪在另一张空床上,也睡着了,两人睡得都挺香,趁着他们在午休,她去供销社看了看。

    县城的供销社跟想象中的热闹不同,这个点竟然没啥人,售货员边嗑瓜子边聊天,还挺悠闲,瞧见陆小言也就掀开眼皮撩了一下,压根没招呼的意思。

    陆小言记得这个年代的售货员都挺牛,倒也没放心上,没人服务更好,她便自己溜达了一下,她爱吃的薯片、浪味仙一样没有。

    走到二楼,她才发现供销社不是没人,而是都聚在二楼,她有些好奇,也过去瞧了瞧。

    大家都在排队买大白兔奶糖,有个性格开朗的年轻姑娘还笑着搭了话,“你也要买吗?看你还挺年轻,这么快就结婚啦?”

    这年代除了过年,也就家里有人结婚时会买一点大白兔,能买的起的也都是家庭条件好的。

    陆小言有些窘迫,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随便看看,不买。”

    她倒是想买,可惜没票,没想到这个年代,大白兔还真是大家争抢的奢侈品啊。

    她觉得不可思议,穿越前,她屋里还有好多大白兔和进口糖果,说起来,也才几天不吃,这会儿瞧见奶糖,也没觉得多馋。

    陆小言走出供销社,正要离开,就被一个大姐堵住了去路,大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扎着两个麻花辫,脸被涂得挺黑,还有雀斑和痣,一看就是乔装打扮过,她低声说:“妹子,我看你在里面转悠一圈了,啥都没买,是不是缺票?大姐手里倒是有些票,我正好缺物资,要不咱们换一点?”

    陆小言上身是件红色碎花衣裳,下身是粗布裤子,这身衣服已经是原身最好的衣服了,布料也不是多好,瞧着也不像多有钱的,因为她气质独特,转了一圈,丝毫不局促,反而一副悠哉的模样,才被盯上的。

    这种人要么是暂时落魄了,要么就是有底气。

    陆小言不由眨眼。

    她这是遇见老黄牛了?

    她也确实缺票,这个年代买东西,啥都要用票,她没直接拒绝,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姐是否靠得住。

    别是给她下套的。

    大姐一见有戏,不动声色瞄了眼四周,将她拉到了附近一个公共厕所,她格外谨慎,见厕所没人,才压低声音保证道:“妹子,你信我,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想投机倒把,咱可以以物换物,邻居间多的是交换东西的,你要是没物资,悄悄给钱也行,我家里出了点困难,缺粮,厂里发的又有票,有的用不着,跟邻居换了一部分,还剩了点,这才拿出来换的,肯定不会坑你,如果坑你我也跑不掉不是。”

    陆小言也小声问了一下价钱,摇头,“太贵了,我还真买不起。”

    李姐一咬牙,说:“只要你肯要,我给你算便宜点。”

    说是便宜,陆小言也不傻,一瞧就知道她是专门干这个的,要不然咋可能这么巧盯上她,估计很多人都被她围堵过。

    李姐确实是干这个的,不过她挺谨慎,她只堵过一瞧就好说话的小媳妇或者老太太,那些个瞧着就刻薄的,她压根不会理,也怕沾上麻烦。

    她是纺织厂的工人,手里除了布料,也就有一些副食品的票,像自行车票、缝纫机、收音机这种票压根就没有,所以卖的也不算贵,也就帮厂里的朋友们倒腾一下,赚个辛苦钱。

    陆小言搞了搞价,买了一块钱的,最后又让李姐送她一张肥皂票。

    李姐一脸肉疼,“瞧你小小年龄,还挺会搞价。”

    陆小言还真不太会,不过是缺钱而已。

    见陆小言买了不少,给钱也痛快,她点了头,最后说:“我们厂待遇还行,逢年过节会额外多发一些票,你以后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供销社门口,我每个月初一,都会来这儿逛一会儿。”

    陆小言笑着应了下来,“成,那就说定了,对了,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事,你知道哪儿有会做衣服的师傅吗?款式也不用多新,针脚好就行。”

    供销社卖的有成衣,价格有些贵,陆小言觉得不划算,打算买点布,找人帮忙做一下。家里的衣服太旧了,缝缝补补穿了好多年,到处都是补丁,她总觉得缝补的地方一接触到皮肤,就针扎一样不太舒服。

    省啥都不能省吃穿,为了舒适点,新衣服还是得赶紧做,她家没缝纫机,就算王月勤会做衣裳,也太费时间了。

    这位大姐一看就是脑子活的,说不准真有门路,怕她多心,陆小言又加了一句,“主要是我实在不会,才想找人做,要真是有愿意帮忙的,那就太感激了,回头需要我帮忙时,我定不推辞,当然,对方要是缺钱,直接给钱也成。”

    也不知这位李姐愿不愿意赚这个钱,她身上的衣服,针脚倒是不错。

    李姐倒是真会做衣服,只可惜没缝纫机,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借一下还是可以的,她笑了笑,“这你可找对人了,我还真知道,都不用找别人,我一个嫂子就会,家里正好有个缝纫机,对方也是缺物资,做一身,你给一块钱的辛苦钱就行,到时让她自个买物资就行,省事了。”

    一块钱倒也不算贵,工人一天工资差不多也就一两块,一件衣服就算用缝纫机,也需要花时间呢。

    陆小言爽快地应了下来,李姐问她做几身。

    陆小言说:“暂时先做四身吧,我一会儿去看看棉布。”

    听到这话,李姐心中倒是动了动,棉布可不便宜,还一口气做四身,现在又不是过年,看她的气度,也不像差钱的,这可真是大顾客了。

    李姐本身就是纺织厂的,自然清楚从哪儿能弄到布,之前秦姐还跟她打过招呼,说可以给她介绍人。

    要是陆小言只做一身,也不值当她费劲,不过这可是四身,秦姐也怪大方的,还给她送过布呢,如果事能办成,肯定还有她的好处。

    李姐压下欣喜,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介意使用残次品,我倒是有点门道,厂里每年都有残次品,会卖给内部人员,有的是花纹没印好,有的是颜料没染好,虽然是瑕疵品,都不影响做衣服,还不要布票,算下来可比供销社划算的多,你有兴趣吗?”

    陆小言正缺布票呢,当然有兴趣,“只要布料是棉的就成,有点瑕疵无妨,大姐,真是太感谢你了。”

    李姐笑了笑,“客气啥,我就是看你是个利索人,才跟你说的,至于货咋样,你可以放心,能先看货,满意的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小言点点头,“今天中午我时间不多,一会儿还得买其他东西,你明天要是有时间,咱们还在供销社门口碰头怎么样?到时直接去看货。”

    “当然成,我还得提前去确认一下够不够四身,那明天就这个时间见,有的话,我直接带你去。”

    约好后,两人都很高兴。

    陆小言又继续逛了一下,手里有了票,倒是有了底气,因为大白兔奶糖实在贵,她没排队买,水果糖倒是便宜,一颗才一分钱,她一口气要了二十颗,偶尔甜甜嘴也不错,买完糖,她又花四分钱买了一根绿豆冰棍,天热吃个冰棍还挺开心。

    随后又花七毛买了两块肥皂,如今没有沐浴露、洗手液,只能用肥皂凑合了,正好她一块,王月勤一块。

    其他东西,陆小言没再买,一是钱不多,得省着花,二是还没分家,买的东西多了,容易被田桂凤发现,要是被她搜刮走,得不偿失。

    陆小言回到医院时,手里的冰棍已经吃完啦,有些后悔没多买一根,她遗憾的舔舔唇,剥了一颗糖,甜滋滋的味道在嘴巴蔓延开来时,又满足地笑了笑。

    果然,甜食就是能让人心情好。

    回到病房时,老爷子还在睡,老太太则出去了,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去哪儿了。

    陆小言没敢发出动静,拎着东西走了进去,嘴里的糖,恰好吃完,想着不能吃独食,她往傅沉手里,悄悄塞了一颗。

    傅沉一怔,虽然听出了是她的脚步声,仍旧没动。

    等老爷子醒来,陆小言才拉开窗帘,这时老太太也回来了,她回家了一趟,拿了些换洗的衣服。

    下午陆小言没再出去,一直在照顾傅沉,看他嘴唇干燥,还拿棉签,给他擦了擦嘴唇。

    躺在床上的傅沉,只能被迫承受。

    每次护士一来,陆小言都会紧张地站起来,眼巴巴围着护士,问傅沉究竟什么时候能醒,护士也没法说,只让她多盯着点儿,有情况就喊她们。

    她一脸失望。

    见她一个小姑娘,满脸忧思,饭都没法好好吃,去打个水还顾着他们,老太太对她印象越来越好,还忍不住打抱不平,“你家其他人呢?就让你一个人看着吗?”

    陆小言如实说:“奶奶,我家是农村的,离城里有五十里地呢,家里条件也一般,父母还得挣工分赚口粮,来不了。”

    陆小言乐得如此,多来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老太太说:“那你多辛苦,还得时刻盯着,晚上估计也睡不好。”

    “没事,我扛得住,不怕累。”她瘦巴巴的,一笑露出个小酒窝,更显小了。

    老太太愈发多了一丝怜惜,晚上,自家儿媳妇过来送饭时,她还招呼陆小言过去喝点鸡汤。

    陆小言哪能跟老人抢吃的,忙拒绝了,“奶奶,你们快吃吧,我还不饿呢,等会儿再去吃。”

    她去买饭时,又是两位老人帮忙盯着的,陆小言心中感激,便帮着打打水,跑跑腿。

    病房内没住满人,倒是方便了陆小言,晚上,她躺在傅沉隔壁床睡的,因床板太硬,醒来后,只觉得腰酸背疼。

    早上大夫来查房时,陆小言又紧张地问了问傅沉的情况,大夫一脸复杂,“脑部受伤,情况比较复杂,具体什么时候能醒,我也说不好,先观察吧。”

    陆小言揉了揉眼睛,“大夫,他是不是没法醒来了?”

    “这也说不好,刚昏迷两天,也有脑袋受伤后,几天、十几天醒来的案例,还是别放弃治疗。”

    陆小言擦了擦眼睛,重重点头,“我肯定配合,辛苦您了。”

    大夫走后,老太太劝了劝她,“哎,你也别太担心,你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谢谢奶奶,我晓得,我哥肯定能醒的。”她还是一脸忧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老太太叹口气,也没再多劝。

    中午趁两位休息时,陆小言又去了供销社,她到时,李姐已经到了,瞧见她一脸欣喜地迎了过来,“纯棉的布还有剩余,就是贵了点,做一身要用的布料,估计得四五块,你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就去看看。”

    这可是一笔大钱,李姐是纺织厂的正式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二十九块五,四身衣服是她半个月的工资,换成她,她可舍不得,因为不想白跑一趟,她就先说了价格,别到那儿之后,货也看了,她拿不出钱。

    昨天陆小言也就花了不到两块,医院的检查费也就几毛钱,她手头还有十七块八毛钱,她直接点了头,“没问题,那就去瞧瞧吧。”

    李姐带着陆小言,去了一个倒闭的厂房里,秦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秦姐如今是纺织厂的后勤主任,要不然也弄不到这些残次品,她家去年刚做了衣服,今年这批布,便打算出掉,他们内部买的更便宜,卖掉的话,一倒腾咋地也能赚个几块钱。

    她和李姐都挺谨慎,也怕陆小言靠不住,压根没将人往家领,而是来了这个厂房。

    这个点是午休时间,厂房附近也没啥人,李姐带着她直接左拐,去了右边一个房间。

    见陆小言衣着普通,也挺年轻,秦姐微微怔了一下,笑着说:“听小李说,要做四身?每个人的身高体重你大概说一下吧,我看看需要多少尺。”

    陆小言和王月勤都不算高,顶多一米六,傅北有一米八五左右,陆大山个头也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三,陆大山和傅北费点布料。

    陆小言大概说了一下。

    秦姐心中略有了谱,幸亏她手头的布,够做五身的,卖给她后,剩下的还能给小儿子做一件,她笑着说:“我这布料虽然是残次品,但是有九成新,不比新的差多少,这样吧,我就按四块钱一身给你,这是最低价,你是小李带来的,我额外再给你三张五尺的布料,你看看成不成。”

    也是怕陆小言拿不出钱,磨磨唧唧的,索性提前先说好。

    做一身衣服,平均需要十二尺的布,在供销社买这些布差不多需要三块钱。但是还得要票,票是最难寻的。

    她这儿不要票,多收一块钱,倒也不算太贵,额外给票,估计是怕陆小言心里不舒服,毕竟是瑕疵品,要价高于供销社太多也不算妥当。她是纺织厂工人,恰好也不缺布票。

    陆小言笑着说:“那就谢谢秦姐了,只要布料有九成新,四块钱倒也能接受。”

    加上一块钱手工钱,也才五块钱,这可比成衣便宜多了,省城供销社一身崭新的棉服得十六块钱,不过这年头,也很少有人买成衣,都是买了布,自己在家做,县城基本没卖成衣的。

    秦姐便将麻袋里的布,给她瞧了瞧,一共就两种颜色,黑和白,比较单调,也没任何花纹,说是瑕疵品,其实是白色布料有一块有些发黄,估计是在仓库堆放了好久,放潮了。

    黑色的布匹,则是染色时没弄好,个别地方颜色浅一些,跟好的比起来,不算太均匀,倒也不算太明显。

    这年头,好多人连瑕疵品都买不到,陆小言已经很知足了,倒也喜欢这种单调的色彩,上衣可以做成白色衬衣,下身做黑色长裤,搭配起来永远不过时。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笑着说:“我原本以为瑕疵会再多点,所以整体预算,比我想的高一点,接下来我用钱的地方还多,目前能拿出十二块的余钱,相当于只能买三身。”

    陆小言顿了顿,继续说:“这布料我实在想要,可以赊一部分账吗?衣服还要让李姐的亲戚帮着做,只宽限几天就成,等做好,我来拿衣服时肯定将尾款付上,李姐,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帮我担保一下,这布料,我要直接交给你,不经我的手,十二块钱我都出了,肯定会找你拿成衣,等拿成衣时,我会把手工钱一并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