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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倚天屠龙记》㈢

    “……师父?”

    诧异与惊喜一齐浮现在灭绝的眼里,最后由语气表现出来却唯有浓浓的不敢置信。

    先是被玄冥神掌的掌风刮伤了经脉,紧接着又在万分惊诧之下心神激荡内力紊乱了一瞬,灭绝有些站不稳地晃了晃身子。她手中持着的倚天剑蓦地拄在地上,剑尖与青石板相击,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再一看,剑尖竟入石三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身着蓝灰色衣衫的女子,生怕对方的身影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乔安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轻轻地道:“灭绝,近来可好?”

    这语气极轻极淡,并未因师徒久未相见后的重逢产生任何激动与热切,却也没有因长久的分离而诞生分毫陌生与疏离,就像是这数年的分隔不过是弹指一瞬,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宛如两人仍旧身处峨眉山上朝夕相对。

    可是——这、怎、么、可、能?!

    灭绝的双眼微微瞪大。

    师父她,明明是已经逝世了的。

    这个事实,每回想一次,灭绝心中的痛楚就要加深一分,这世间已经再没有那个庇佑看护着她与师兄长大的师父了。

    灭绝再次开口:“师父……”

    乔安叹气:“是我。”

    真的是师父!

    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师父,自世祖去世后护持峨眉派几十年,震慑武林宵小不敢来犯的峨眉派二代掌门回来了!

    一时间,一向冷面对人,态度强硬的灭绝几乎要潸然泪下。

    其实乔安是有些尴尬的。

    虽然她决定帮峨眉派拿回倚天剑,但在一开始她是完全没有与灭绝相见的想法的。一则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风陵,二则风陵她自假死脱身的那一刻起就决心再也不用回“风陵”这个身份。在这两种情况下,她代替风陵回到峨眉也没意思,更没有意义。

    等她把倚天剑拿到手了,她也只会想个方法把它偷偷送还峨眉派,而不是亲自露面予以奉还。

    只是谁曾想到,这世间万事会有这等意外,她和灭绝两人居然在同一天夜晚决定出手。灭绝师太甚至比她还要早到汝阳王府小半个时辰,更是差点被玄冥二老逼到绝境,情急之下她也只有现身出手相救了。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乔安只能快速转移了话题:“此地不宜久留。”

    灭绝立刻回道:“是。”

    两道身影一先一后快速离去,等她们两人都远去后,远处战战兢兢的汝阳王府士兵才敢上前查看了一下玄冥二老的情况,毫不例外的,这两人已然死去,王府中人无不骇然。

    出城后,乔安并没有立即随灭绝回到峨眉派,而是让灭绝在城外先找个地方疗一下伤,她要再回一次汝阳王府。

    事实上,虽然她与灭绝意外碰面的这件事非常偶然,但乔安心知她与灭绝两人都选择在今天夜探汝阳王府夺回倚天剑,并不是心有灵犀之下的机缘巧合。今日,汝阳王有事外出,抽&lt调了王府中大批武林高手,府中防守空虚,自然要趁此好时机取回倚天剑。

    而乔安再访汝阳王府,为的不是别的,正是王府中的一门奇药——黑玉断续膏。她觉得把它称为治疗骨骼损伤的神药也不为过,即使是经年累月不得治疗的粉碎性骨折,也可经它治愈。

    乔安身上自然没有什么用得着它的地方,需要它的是武当三侠俞岱岩。俞岱岩被汝阳王府门人阿三用大力金刚指重创,四肢骨骼尽碎,全身瘫痪。

    旁人多半不知道,武当掌门张真人,昔日年少时就曾与峨眉开派者郭襄相识,两人间更有一番不为外人道的别样情谊,峨眉派与武当派也称得上是渊源颇深了。

    以风陵的立场来说,俞岱岩是一位前途无量的故人,以乔安的视角来说,他则是一位仁者侠心的正人君子。

    这样一位皎皎青年,绝不该把人生中的大好时光浪费在病榻上。他可以纵马扬鞭,驰骋战场,可以鲜衣怒马,恣意江湖,也可以提一壶清酒,坐观闲庭落雪,站而执剑起舞,遗世而独立。

    他本该行侠仗义,而非在一事无成中虚耗光阴。

    乔安站于屋檐上,圆月高悬于她身后。她俯视着这富丽堂皇的汝阳王府,看着看着,最后颇有深意地喃喃道:“汝阳王……”

    汝阳王府中的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之前刚刚离去的两个煞星就这样转头又杀回来了一个。

    乔安如入无人之境,在没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如游山玩水般,她将汝阳王府逛了个遍,黑玉断续膏毫无意外的手到擒来。

    黑玉断续膏拿到手后,乔安没有在此多做停留。

    她在黑夜中最后凝望了灯火通明的汝阳王府一眼,转身离去。

    不过临走前,她在汝阳王府大门上留下了一个礼物。

    那是一行硕大的字迹:多行不义必自毙!

    铁画银钩,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笔画起承转折间隐约泛着凌厉杀意。这等汪洋闳肆的字,非浸淫书法数十年的大家无法书成。

    最后,她还在这行字下面留了一个署名。当然她写的不是自己的真名或是风陵师太的名字,而是——成昆。

    反正这家伙已经够黑了,不差这一出了。乔安毫无愧疚感地想道。

    至于汝阳王信不信,会不会知道今晚所有的事情都与峨眉有关从而找上峨眉的麻烦,那就无所了,要找麻烦就尽情找吧,不怕他找,就怕他不找。

    倚天剑已经寻回,屠龙刀一时又拿不到手里,她正不知该做些什么,来排解接下来绝对会闲得发慌的日子呢。

    灭绝在城外一个小树林处打坐,内力运转了一周,察觉到伤势已无碍,她站起身来。也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警惕地回头看去,然后放松下来,恭敬地道:“师父。”

    乔安将手里拿着的三瓶黑玉断续膏掷给灭绝,“改天给武当俞少侠送去吧,这是汝阳王府中金刚门弟子配置的黑玉断续膏,专治骨伤。你留下一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不定峨眉派弟子什么时候也会用上。”

    灭绝收下了药膏。

    就在乔安想要离去时,灭绝突然跪了下去,她看着地面,双手捧起倚天剑,道:“弟子不孝,先前使倚天剑遗失,已无颜再持倚天。弟子以为唯有师父堪持此剑,望师父收回倚天。”

    乔安却是摆了摆手,说:“倚天剑乃峨眉传承信物,今时今日峨眉掌门是你非我,既然已经找回,就不必太自责了,还是你拿着吧。”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孤鸿子师兄之事,我已知晓。此事非他人之错,实乃……为师之过。”

    灭绝大惊,连忙抬头,“师父何必自责!是那明教魔头挑事,此事与师父何干!”

    乔安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她只是道:“你回峨眉去吧。”

    灭绝刚想回一句“是”,然后意识到什么,她连忙问道:“师父不与弟子一起回峨眉吗?”

    “为师当日假死,正是为寻得屠龙刀,而今,屠龙刀未见踪影,为师又如何能放下心来回到峨眉?不过,为师虽已离开峨眉,但若峨眉还需我一日,为师定责无旁贷。”乔安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灭绝,说,“你且回吧。”

    灭绝:“……是,师父。”

    ……

    正值江南多雨时节,天空有些晦暗,果不其然的,没过一会儿,就有豆大的雨点随着一声霹雳簌簌地落下。

    一处竹林里,纪晓芙不停的用内功在雨中疾驰着,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身后那人。她心中一阵酸楚,她本是奉师父之命,离开峨眉寻找屠龙刀以及谢逊的踪迹,谁知自己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物。

    很快的,纪晓芙的内力已然耗尽。她跌倒在地,对着身后不知名的地方喊道:“阁下到底是何意?何苦如此为难戏耍于我。小女子有何处冒犯到阁下,还请指个明路。”

    竹林中走出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他手持一把素面伞,俊逸出尘,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傲然自矜。

    随着男子越走越近,纪晓芙一咬牙,拔剑站起,向他刺去。

    男子一皱眉头,他右手一翻,随即就把纪晓芙手中的剑夺了过去。

    纪晓芙见自己被师父夸奖过无数次的剑法,被对方如此轻易地破解了去,内心慌张,精神紧绷到极致,几近崩溃。

    雨水落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衫。她面露惶恐之色,眼中一片莹润之色,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倒影。

    男子愣了一瞬,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向她伸过手去,似是要帮她拂开粘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

    也就在这时,竹林里,突然传来另一人的话语声,“这位兄台,我劝你还是放下手,顺便把剑还给这位峨眉弟子为好。”

    杨逍回过神来,神色一凛。

    只见一女子竹杖芒鞋,身披蓑衣,不急不缓的自一片青葱翠竹中走出。

    杨逍负手而立,他问道:“你是何人?!”

    乔安一笑,“在问他人姓名前,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杨逍挑眉,“明教杨逍。”

    “原来是杨兄弟,久仰久仰。在下姓乔,单名一个国泰民安的安字。”

    杨逍听到女子报出乔安一名,这名字他从未在江湖上听过,可见不是什么有名之辈,心中不免有些轻视。

    乔安向纪晓芙招了招手,道:“过来吧,你师父放心不下你,让我来找你。”

    这话倒不是假话,当日灭绝师太派纪晓芙下山寻找屠龙刀,开始几日还好,之后纪晓芙却了无音信了,灭绝不知她是因为临时有事耽误传讯给峨眉报平安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正巧自家师父风陵在外游历,同样在寻找屠龙刀,就直接传讯过去,请求师父风陵她平日里多留意一下纪晓芙的行踪。

    对此,乔安自无不可。

    纪晓芙听到对方所言,心中大喜,也不管她所言真假,只想立即逃离身边这个明教魔头,只是她刚走了一步,就被杨逍拽住了手腕。

    纪晓芙:“放手!”

    杨逍自然不听她的。

    乔安道:“看来杨兄弟是没听到我一开始所言了。”

    杨逍:“别多管闲事!”

    乔安:“我峨眉弟子的事自然不是闲事。”

    杨逍露出一个讥笑,他不欲多言,直接拉着纪晓芙,就要运起轻功离去。

    然而,一柄简陋至极的竹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杨逍抛下手里的雨伞,抬手向乔安打去。

    乔安执剑,以一种毫无紧迫感的姿态抬了一下剑身。这剑使得毫无烟火气,就像是一个不会剑的孩童胡乱挥动了一下一样,但就是这么一抬剑,就不早不晚的正好挡住了杨逍向她袭来的这一掌。

    杨逍马上变招,对方却视若无睹,剑尖直指向他的喉部,一滴献血顺着剑锋滑落。

    杨逍他从少年起就游历江湖,从江东别府一路挑战到峨眉,直至气死孤鸿子在江湖中名声大噪,除明教教主阳顶天外,他还不曾见过第二人能如此轻松容易地破去他的武功招式。

    拥有这等惊才绝艳的剑法的人,又岂可能真是无名之辈?

    惊骇之下他握住纪晓芙手腕的力气不禁松了一松,纪晓芙赶紧趁此挣脱了他的桎梏。

    乔安将身上的蓑衣褪下,披在纪晓芙身上。雨水明晃晃地落在乔安身上,却未曾打湿分毫,单是这点细节就已显露出她深厚的内力。

    杨逍带着几分被欺骗的恼意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乔安拉着纪晓芙,运起轻功,一个起跃间已然远去,只有一道带着几分讥讽的留声在杨逍耳边响起:“自然是峨眉中人。”

    ……

    纪晓芙跟着这位乔姓前辈一路赶回峨眉,开始时,纪晓芙只是觉得有些疑惑,峨眉派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位高手,再后来,她又觉得这位前辈的样貌有些眼熟,她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惊诧无比地想起,这位乔前辈与画像上那位已逝去的师祖长得一模一样。

    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敢出口询问,只能平日里对这位前辈愈发恭敬。

    这几日乔安过得简直是滋润极了,往往还不等她开口,纪晓芙就已经为她安排好了衣食住行,无一不妥当。即使被日常的琐事分了一些精力,纪晓芙也日日习武不辍,行事严谨。有这样一个弟子,也难怪灭绝会对她宠爱有加,甚至想要将峨眉派下一任掌门让她接任了。

    乔安一路护持着纪晓芙来到峨眉山脚下,她说:“你自行上山吧。早点回去,别让你师父担心。”

    “师祖……”纪晓芙试探着喊出乔安的身份,“何不回峨眉一坐?”

    乔安也没有否认,她本想拒绝,又有一人插声道:“如今生逢乱世,师父留下来教导一下弟子也是好的。今日弟子冥冥中有所感,继而下山等候,没成想真把师父您等来了。”

    乔安顺着来人的话语声看去,看见了灭绝。对方手持拂尘,腰佩倚天剑,身着掌门袍。

    纪晓芙快走几步,走到灭绝身旁,依赖地道:“师父!”

    灭绝上下看了她一眼,见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说:“回来了就好。”

    然后她看向乔安,道:“师父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乔安思量了一下,觉得刚才灭绝说的也的确在理,而今民间动乱,元兵肆虐,义军频起,世间实在不太平,峨眉派多女弟子,若没有好武力傍身,日后下山,怕是隐患多多。

    于是近来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闲得有些无聊的她答道:“这样也好。”

    灭绝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像是没想到师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下来。来不及多想,她立即行了一礼,说:“弟子恭迎师父回山!”

    第82章 《倚天屠龙记》㈣

    乔安留在了峨眉山上,闲来无事时,她将自己记忆里的《九阴真经》残本默写了下来,之后她又挑选出来几本上乘的与峨眉武功心法没有冲突的秘籍,将它们一起书写了出来。

    先由与灭绝同辈的二代弟子练起,待她们练会了,再教给三代弟子。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峨眉派的三代弟子们,发现他们的掌门和几位平时管理杂物的长老都时不时的闭关,神出鬼没不见踪影,而更让他们好奇则是那位“由死复生”的师祖。

    丁敏君问:“师妹,你与师祖一道回来的,你对师祖可是有几分熟悉?”

    纪晓芙:“熟悉倒也谈不上,不过我们这位师祖绝不难相处。我与她相处的那几日,路上也曾遇到一些麻烦,无非是劫匪拦路,元兵挑衅什么的,但就算如此,她从未动怒翻脸,平平静静的出手将他们解决掉也就算了。就算是面对气死孤鸿子师叔的杨逍魔头,她也不曾口出恶言,只是态度稍显冷淡,狠狠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气得他恼羞成怒,又无从发火,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纪晓芙接着感慨:“这位师祖修身养性的功夫,是我等万不能及的,何时我等也能如此就好了。”

    乔安呆在峨眉山上,兴致来时教导一下弟子,闲时养点花花草草,悠闲自得。

    当然,在灭绝闭关时,她也会帮她处理一下峨眉派内部事务。

    既然说到峨眉内部事务了,乔安就不得哀叹一句,这满山的习武之人真是鲜有通晓庶务的,峨眉派名下的诸多进项,竟然只能堪堪维持收支平衡。对此实在看不过去的她,不得不又忙活了一场。

    然后引得出关后的灭绝满心的愧疚,“弟子无能,累得师父如此忙碌。”

    乔安纳闷风陵本身也不是那种严肃古板的性格,也不知道灭绝这种过于规矩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她说:“无事,你放心闭关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灭绝:“一切有劳师父了。”

    说真的,虽然整顿峨眉派的庶务让乔安好生忙活,但其实这些事情还算不得什么麻烦,至少比她现在手里拿着的的这份由峨眉派线人——这线人当然是由她安排的——摘录的朝廷邸报,要让她感觉轻松多了。

    纪晓芙受灭绝之命,前来服侍乔安。

    师祖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纪晓芙注意到后,她放轻脚步走到香炉旁,捏起一块凝神调息香将其点燃。

    她看着师祖,不知不觉间回想起了那几日与师祖一同赶回峨眉派的日子。师祖她似乎与什么人都能聊的上来,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什么文人雅士、富贵人家,都能与之攀谈一二,学识之广,是她平生仅见,完全称得上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要是换做旁人有这等博闻强识、晓古通今之能,大概早已骄傲自满起来了吧。她也曾见过外人口口相赞的学富五车的才人雅士,不管他人是如何的赞他谦逊儒雅,她却能轻易地察觉出对方眼里总有一丝挥之不去且又高高在上的孤芳自赏。

    而师祖她却好似是真的不把自己那渊如海的学识当一回事,或者该说,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不同寻常。

    当她大起胆子好奇地问起时,师祖看起来有些为难地说:“真要问我是怎么懂得这么多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我觉得,首先要做到活得久些这一点。人只要活着就有无数的可能,也就有更多的机会、时间去攫取各种各样的知识来充实自己。”

    “再然后……我认为闲来无事时,多出去走走还是很有必要的。当然,现在鞑子肆虐,不是什么外出乱走的好时候。若是有一天,天下太平了,你不妨多到几个地方游历一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得再多,听得再多,都不如亲自走出去看一看,试一试。”

    当然纪晓芙不知道,乔安嘴里的“活得久些”和“多出去走走”的意思,与常人所理解的是有很大差异的。

    她说的极为含蓄,但实质上,不过是在暗指自己的轮回千载的经历罢了。同样的知识或本领,你第一次接触时可能无法掌握,但又接触了第二次,甚至是三次、四次呢?总有一天,一会把它据为己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

    就像纪晓芙曾在丁敏君问起师祖是个怎样的人时所说的那样,她期盼着能成为师祖那样的人。

    纪晓芙把乔安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载了心底。

    ‘活得久些。’

    ‘多出去走走。’

    就是这两句朴实无华的话,在纪晓芙眼里,比她以往遇见的什么大儒贤者引经据典做得华美文章,还要更易触她心扉。

    ‘若有一天,天下太平了……’

    如师祖所言,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她一定如师祖所言,到处走走。

    只是,不知这太平的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纪晓芙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这几日,她在一旁看着师祖不间断的处理门派内务,明明在忙碌不断,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随性感,好像一切难题到了她手中都会迎刃而解。而现在却面露困扰,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难题才让师祖她露出这等表情。

    要是她能帮上忙就好了。

    她注视着那端坐于书案后的女子,一身纯色衣物,没有任何艳丽花纹作为点缀,清清静静,却胜过了无数的浓墨重彩。

    纪晓芙心中种种思绪酝酿发酵,最终凝结而成一种比崇敬更甚的高山仰止之情。

    埋头看了半天的文字,乔安感觉眼前的字迹都出现了重影。乔安干脆把手里的邸报递给了纪晓芙,让她为自己先读一会儿。

    师祖她是如此的信任我。这个念头一在纪晓芙脑海中浮现,就再也无法挥去。她外表镇定自若,内心却近乎诚惶诚恐地接过了邸报。

    她扫了一眼纸张上的内容,手指一颤。

    “……七月十六日,一队鞑子兵伪装山匪,于蜀道附近劫掠过往商旅,遭劫商旅无一活口。”

    “七月二十三日,岭北行省武将率领部下杀良冒功,屠尽两镇。”

    “九月四日,燎原枪传人贺成因资助起义军,被鞑子杀害。”

    “八月十九日……”

    “八月二十八日……”

    “九月六日,甘、陕起义军汇合,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奉命前去清缴。”

    “十二月六日,汝阳王大胜而归,甘陕起义军分崩离析,起义军头领被俘,洛江剑派大弟子前去营救,败于番僧之手。”

    “十二月十六日,鞑子兵肆虐河南江北行省,民不聊生。”

    “十二月二十日,江西等地再次增租,当地百姓入不敷出,起义军顺势而起……”

    纪晓芙的嗓音清脆甘甜,又带有三分的果断坚定,这一行行有关元兵的事迹自她口中吐出,为元兵渲染出一种异样的残忍。

    她之前下山寻找屠龙刀时,也遇见过一些鞑子兵,自然清楚这些鞑子兵是什么德行的,再加上这是被人特地呈上来送予师祖查看的,这邸报上所叙之事绝不可能为假。她有些沉痛,有些惋惜。

    纪晓芙莫名觉得这由笔墨书写而成的一行行文字,终究是太过冰冷了,冰冷到她快要无法张嘴发出声音。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每一句话背后,潜藏着的都是无数冤死之人的阴魂。

    读着读着,纪晓芙抬头看了一眼师祖。书房的门大敞着,师祖她正一边听自己所言所语,一边透过敞开的门扉眺望着远方,像是已透过千山万水望向了元大都。

    纪晓芙似是也被这副沉静的姿态感染了,渐渐镇定下来。

    而事实上,以上全都是乔安习惯性装模作样摆出来的表象,她内心哪有她表面上展现出来的这么淡定从容。

    乔安在心底轻叹了一声,这根本是在诱惑她啊,她的自制力哪有这么好。难得许久没玩一出揭竿而起,造反登基的戏码,而今元人如此倒行逆施,这是在引诱她干回老本行吗?

    ……

    这日,峨眉派众多三代弟子汇聚于演武场。

    诸多不明所以弟子的悄悄交头接耳,探讨着今日掌门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丁敏君带着几分醋意地看向纪晓芙。“师妹,你终日陪伴着师祖,不知你可知道今日师父、师祖召集大家是有何要事?”

    纪晓芙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

    丁敏君冷哼一声。

    纪晓芙有些尴尬。“师姐……”

    她其实大概也能猜测出少许,只是这个答案太过惊骇,让她不敢轻易说出口。

    没过一会儿,就见如今的峨眉派掌门跟着本门师祖出现在演武场正前方的高台上,自她们两人出现后,场中立刻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走在灭绝前方的那名女子穿着一件无甚特色的青灰色长衣,腰上别着一把同样无甚特色的峨眉制式长剑,她平平淡淡地站在原地,却轻而易举的让所有人把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乔安说道:“如今,民间动乱频发,江湖中亦有不少人投靠鞑子,峨眉弟子行走江湖颇有不便。我与尔等师父商讨了一下,共同改进了一下峨眉功法,希望尔等能勤加练习,增强自身武艺,日后行走江湖时,自保之余,更可多多行侠仗义。今日过后,新修功法就会传授下去,尔等好自为之。”

    诸多三代弟子听得激动不已,齐声道:“多谢师祖、师父厚赐!”

    这些东西,就是她近段时日与灭绝等人的劳动成果了。

    说句题外话,对于乔安来说,屠龙刀和倚天剑这两件物事,象征意义远大过实用意义。

    就算里面至高武功功法又如何?她也有。

    《武穆遗书》藏在里面又能怎样?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使得了《武穆遗书》,如果只是生搬硬套的话,与废纸何异。世上兵书并非只这一种,如有需要,她现在就可以如同留给峨眉派的功法一样,默写下来几本传世兵法。

    等诸多弟子再次平静下来后,乔安又道:“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难得一次全聚,我就趁此多说几句吧。前不久,洛江剑派大弟子前去营救被鞑子俘虏的起义军首领,结果被番僧折断了四肢,毁去丹田,废去全身经脉,倒挂在了洛江剑派大门口,今后大家游历时,务必要多多小心警惕番僧模样的武林人士。”

    此语一出,群情激昂。

    不少女弟子都不忍地皱起眉头。

    片刻后,待演武场再次恢复安静,乔安说:“顺便,我不妨再告诉各位一件事。诸位大概都晓得,自鞑子入关以来,朝廷、江湖一直相看两厌。但诸位大概还不知道,如今元皇早已有心彻底铲除江湖势力,灭杀江湖诸派。诸位可还记得十年前,宰相伯颜上书皇帝,提议将赵、李、王、张、刘五姓人皆杀光一事?凡是有其一必有其二。上个月,汝阳王揣摩上意,献媚于上,已上书请命灭尽我江湖中人!”

    话音刚落,在场众弟子皆哗然。虽然他们都知道鞑子一直在遏制打压江湖势力的发展,但他们完全没想到朝廷居然是想彻底铲除江湖各派,实为歹毒!

    即使纪晓芙之前一直侍奉于乔安身边,但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事,不禁呼吸一滞。

    有底子喊道:“其心可诛!”

    乔安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今时今日,朝廷视江湖为心腹大患,企图断我等传承、灭杀我等,那被悬于洛江剑派大门前的大弟子尸首,岂是单单在震慑洛江剑派?说白了,无非是朝廷在借此一事,警告我等江湖中人,‘尔等莫急,这就是尔等的下场,早晚也会轮到尔等的身上。’”

    不少弟子被她这话吓得脸色一白,更有心性软弱的女弟子,身子晃了晃,贝齿紧扣下唇,一脸惶然之色。

    紧接着,她之前还略带沉重的语气一变,笑道:“大家莫慌。要知道,在朝廷治下,我等也并非没有活路了。就像汝阳王府的那几个金刚门弟子一样,在朝廷中找个靠山,成为对方手中指哪砍哪的一把刀,或是一条任其驱使的狗,想要从朝廷手中留条性命顺便再来点荣华富贵大概还是可以的。”

    诸多三代弟子,或许会被乔安的话吓得一时惶恐,但不论性格坚毅与否,这群年轻人哪个没有点江湖中人所独有的侠客豪情,哪个没有点少年意气,哪听得下去她这近乎侮辱一般的话语。要么眼含不赞同,要么面露隐隐的愤慨。

    乔安顺势而言:“只是……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们能否硬下心肠把剑指向曾经的同伴,刺向你们的亲人挚友?而你们,又能否受得了尊严被人踩在地上,为奴为婢的屈辱?”

    有弟子早就被之前那几句话羞得满脸通红,听到她的疑问当即大声道:“当然不能!”

    乔安却仿若没听到般,继续道:“要是有人觉得自己能做到,其实现在就可下山,我也发誓我绝不会对此有任何阻拦,只要尔等愿意自废武功。此举非是我心狠,我峨眉派开派祖师郭襄之父郭靖郭大侠,正是为抵御鞑子守卫襄阳而死,同时,峨眉派自开派以来就以杀鞑子为己任。我峨眉派弟子,要是有朝一日,用本门所授武功杀向自己人,日后黄泉之下,我实在无颜面对我师与郭大侠。言尽于此,可有人愿意离山?”

    峨眉诸多弟子,有江湖豪杰的后代,有峨眉派救回来的孤儿,亦有与鞑子血海深仇,慕名前来拜师学艺,以便日后可手刃仇敌的普通人家之子。他们怎么可能为了相助鞑子欺侮百姓而离开峨眉山呢?

    乔安又问了一遍:“有人吗?”

    “没人?”

    “好!看来诸位是都愿意留在峨眉了?”乔安扫视了一眼众人。

    她踱了几步,“鞑子自入关以来,占我良田,试图变田为牧,赋税日重。杀我青壮,侮我女子,我等皆为两脚羊,以人肉为菜,同类相食,此举实乃丧尽天良。今皇帝昏庸,吏治腐败,朝中卖官鬻爵,政以贿成,鞑子视诸族皆下等,百姓如猪狗,人命如草芥!我等兢兢业业却反受其压迫难以度日。”

    “既如此,众弟子听令——”

    峨眉三代弟子齐齐单膝跪下,“弟子但凭师祖吩咐!”

    灭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到这时候了。

    她强行按下心底涌现而出的激动,双手奉上了倚天剑。

    乔安接过灭绝递过来的倚天剑,她拔出剑,一道寒芒自剑身划过,她执剑直指元大都所在的方向,剑尖似已穿过重重阻碍,悬在了那座辉煌庄严的皇宫上方。

    “我峨眉派,今日——反了!”

    第83章 《倚天屠龙记》㈤

    于是,峨眉派就这样反了。

    没办法,乔安觉得如果她不造反,都有些对不起元朝廷的倾情引诱。

    当武林各派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几乎全江湖都沸腾起来。

    虽然江湖中人一直在与元朝廷对抗,但像峨眉派这样,以整个门派的立场无比明确地说出造反口号的,除去明教,就只有峨眉派了。

    不过由于明教的头上毕竟还挂着个魔教的名头,而且明教教徒的行事风格在这个年代的众人眼里也的确太过肆意出格,再加上元朝廷以及成昆时不时的挑拨离间,武林中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几乎将明教众人目前是抗元的主力军之一这个事实给忽略了。

    在这种种情况下,峨眉派的举动也只有用鹤立鸡群,独树一帜之类的词汇才能形容一二了。

    汝阳王府——

    一长发披肩,发色棕红,满脸刀疤,相貌极其丑陋的和尚,从愤怒的汝阳王嘴里听到峨眉派反了朝廷的消息,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不过这个笑容,在他满脸伤疤的扭曲衬托下,显得异常狰狞恐怖,充满了威胁之意。任谁看到他这个笑容,大概死也不会相信,他这个笑容是出自内心的愉悦与欢喜。

    就连看到了他这个笑容的汝阳王,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反而因为这位由于身哑面丑从而一向冷淡对人的和尚露出如此同仇敌忾的表情有些开心,汝阳王反过来安抚道:“苦大师莫气,我元兵早晚会覆灭那峨眉派与明教的。不止是他们,所有目无朝廷的江湖人士,终有一天都会自尝恶果。”

    苦头陀沉默不语,当然汝阳王也没指望他一个哑巴能给出什么反应。

    任汝阳王拥有经国用兵的大才,也绝对想不到,他面前这位苦头陀曾经就是那“早晚会覆灭的明教”中的一员。

    这位苦头陀不是别人,正是堂堂明教光明右使,范遥。

    然而他现在这副可怖的模样,即使是当年在船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乔安,在不回忆原著内容的情况下,大概也认不出他来了。

    昔年,明教教主阳顶天失踪后,明教乱作一团。他离开了光明顶,在外不断地寻找教主的踪迹,顺便随手给鞑子找点麻烦,只可惜阳顶天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他没能找到与他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那日,乔安乘舟离去后,他一人站在劫来的雕花大船上,忆及那已嫁于他人的紫衫龙王黛绮丝,可恨他范遥纵有万般才华也未能得到她的爱慕。再想到如今到处肆虐的鞑子,以及不知所踪的阳顶天,他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索然无趣。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毁了容貌,扮作哑巴,易名苦头陀,潜伏进了汝阳王府。

    此时此刻,范遥只恨不能拍手大笑。如果让汝阳王知道正保持沉默的苦头陀,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估计能气得七窍生烟。

    自之前江湖上传言峨眉那位已逝的风陵师太复出时,他就对这位风陵师太有些好奇。如今峨眉又来了这么一出大戏,这风陵师太也未免太有意思,看着实在不像那等古板无趣、墨守成规的正道伪君子。可惜自己对她知之甚少,否则明教和峨眉派说不定还能连一下手,定能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继初时的那狰狞一笑后,苦头陀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心中闪过诸多想法,面上都再也不露任何情绪,继续一丝不苟地装起了哑巴。

    光明顶——

    明教众人在听到峨眉派反了的消息后,与身在汝阳王府的范遥表现得别无二致,都是忍不住张嘴一笑。只不过他们比起范遥来,没了需要隐姓埋名小心潜伏的顾忌,一个个都拊掌不已,笑声震天。

    青蝠王韦一笑:“好!好!这满江湖的正派君子们,还不如一个女的!我看这些的正人君子们还有什么脸面!”

    五散人中的周颠,在几人之中最是偏激,他呵了一声,紧跟着就骂了上来:“满嘴放屁!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一群有口无胆的鼠辈,嘴上叫的一个比一个响亮,真让他们和鞑子对上了,保准一个个都溜没影了!”

    杨逍见他们像是要吵起来,心中烦躁。

    在刚听到峨眉反了的消息时,杨逍就注意到了这个消息里的中心人物风陵师太的名字。立即,杨逍就联想到了那日从他手中抢走心仪之人,拆散两人姻缘的陌生女子。这时,杨逍倒是忘记是他先行跟踪后欲囚禁纪晓芙,对方到底愿不愿意跟他共成姻缘喜结连理还没个准数的事情了,哪来拆散一说。

    没一会儿,杨逍见周颠果然又与人斗起嘴来,他不欲掺和进去,就直接运起轻功离开了。

    ……

    对于目前江湖中的新一代来说,基本上很少有人对那位峨眉派的上一代掌门风陵有所了解,也就是他们的长辈还对她有着少许印象。

    张三丰与峨眉开派祖师郭襄两人平辈相交,武当派宋远桥等七位弟子与乔安同为两派首代弟子。然而,两方虽然同辈而论,但宋远桥等人的年纪比起风陵终归还是小了些,他们或许对她有所了解,却也绝对说不上熟悉。

    即使是最年长的宋远桥,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他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关她的事迹也大部分是从张三丰口中听到的,还有一些,是许多年前他年少下山游历时,从当时的江湖人口中听到的。

    连他都如此,更年轻的莫声谷等人,就基本上处于“只知其名”的状态了,要问她武功如何,曾做过什么,那就只能是一问三不知。

    张三丰正在闭关,目前处理派内事物的是大弟子宋远桥,他在得知峨眉派决定反了的消息后,先是愣了一愣,最后叹道:“风陵师太高义,吾辈远不及矣。”

    年龄最小,连少年人都算不上的莫声谷说:“大哥,峨眉派已经起义了,我们武当呢?”

    宋远桥为人最是沉稳持重,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此时还需从长计议,由师父出关后再做定夺吧。”

    莫声谷小声道:“师父一生专杀鞑子,哪还需要再定夺考虑个什么。”

    宋远桥闻言只得苦笑摇头。

    他负责处理一派内务,知道起义造反并非嘴上说着那么简单。峨眉派胆敢大举造反旗帜,想来峨眉已经将诸多事项都安排周详了。正因为他太清楚此事牵扯甚多,他太明白其中的麻烦与艰辛,一介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刚才说出的吾辈远不及风陵师太的话,实属真心实意。

    可这些事情他一时又如何能与年幼的七弟掰扯得清。

    他只得转移了话题,“你可知你三哥他此时在哪?”

    莫声谷想了一下,回答:“三哥现在大概还在教新晋弟子练纵云梯。”

    宋远桥感慨道:“此番多亏了峨眉派。”几年前由峨眉派交予武当的黑玉断续膏,灭绝说过这是她师父亲自寻来的。这份恩情,他武当派收下了!

    宋远桥又说:“好了,你去看看你三哥,和岱岩一起教教弟子吧,也省的你在这里偷懒了。”

    莫声谷年幼,自然察觉不出宋远桥是在故意支走他,颇为高高兴兴地跑去与三哥一起教导弟子去了。

    ……

    乔安心想自己如今是又一次的成为了造反头子。要是有一天她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写求职简历时,她如果在上面添上一句“本人拥有丰富的造反经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给轰出去。

    凭心而论,造反这事她真的干得是熟门熟路,熟到她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把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元惠宗给一脚从上面踹下来的地步。

    然而外界的人却并不知道,这位突然“诈尸”的峨眉派二代掌门,在她过往的人生经历中,堪称专业登基造反户一事。人们看到的只有她表现在外的那副成竹在胸,不慌不乱的作态。

    就这样,一定名为“高深莫测”的大帽子在乔安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掉在了她的头上。

    乔安有条不紊的以峨眉山为根据地,开始招兵买马,制定一系列造反步骤。她是打定主意复制一回农村包围城市的前进路线了,虽然这个方案比较耗费时间,但造反一事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武林各派也都还没发动起来,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目前还未结成作战统一战线,所以慢慢来她一点也不急。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纪晓芙,纪晓芙也算是出身武林世家。她的父亲,乃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他一生行侠仗义,在汉阳一代声望极高,颇具影响力。且纪老英雄年少时曾尝过被鞑子破城之苦,与亲人离散后,又险些命丧于元兵之手,自此之后,他对鞑子深恶痛绝。

    于是,在她的示意下,由纪晓芙牵桥搭线,峨眉派与汉阳纪家立即定下了接头时间。

    第84章 《倚天屠龙记》㈥

    这位人称汉阳金鞭的纪老英雄,从他的外号上就能看出他最擅长的是哪种武器。

    很多未曾与他谋面的人时,听他的外号以及他那唯有彪悍一词可以形容的过往事迹,都会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位身材高大、宽胸阔背、目光炯炯的魁梧男子形象。但他本人可真的没有半点虎背熊腰、膀大腰圆之姿。

    他面貌清癯,下颌留着少许长须,因少时颠沛流离的经历,身怀旧疾,身材消瘦。要不是那身暗红色交织绫劲装,以及他佩在腰间的那根金鞭,那些不通武艺的普通百姓大概只会把他当做哪里来的教书先生。

    乔安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她赞道:“久仰纪老英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纪老英雄将乔安迎到座椅上,说:“不过是江湖同道抬爱,谈不上什么英雄不英雄的。”

    他提起茶壶,说:“这是今年刚采摘下来的雨前新茶,师太不妨尝一尝。”

    纪晓芙乃纪老英雄老来得子,他本身的年龄与风陵相仿。他注视着对面女子的面容,不由暗赞这一身的内力该是何等的深厚,才能将驻颜有术做到这种地步。在他见过的武林诸人中,也唯有武当张真人能与之媲美了。

    武当峨眉两派武功同出一源,纪老英雄的念头要是再深入一下,说不定就能推测出这件事了。

    纪晓芙注视着许久未见的父亲,亲切地唤了一声:“爹爹。”

    纪老英雄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然后就把她支去看她母亲了。

    在纪晓芙离开后,乔安看着她的背影道:“晓芙是个好孩子。”

    “有劳师太费心了。”

    当此时,正是冬雪消融的时节,窗外鹅黄柳绿,屋内檀香袅袅。

    纪老英雄微微侧头,透过敞开的雕花木窗静静地看着纪晓芙远去的背影,待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花丛的掩映中时,他收回了视线。

    两人并没有再多做寒暄。

    纪老英雄的眼神里再不复之前面对纪晓芙时的柔和慈爱,他直接道:“师太的来意我已知晓。”

    乔安放下手里的茶杯,同样直切主题地问:“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可否愿意与我峨眉派携手共抗朝廷?”

    纪老英雄适才还满是严峻的目光顷刻烟消云散,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继而直接大笑出声,就像是早就在等着乔安问出这句话一样,他带着几分畅快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乔安并没有对江湖各派隐瞒峨眉如今与汉阳纪家结盟了的事情。事实上,只要纪晓芙还留在峨眉派,就算峨眉与纪老英雄没有结盟,外人也不会相信两方完全没有联系。如此一来,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结盟,再大大方方的公布这个消息,以振峨眉威势。

    就像是在响应峨眉派的起义号召一样,不久之后,有人闹出了一番更大的事故。

    黄河沿岸,被朝廷强征来的民夫在修堤时,居然挖出了一座石像。这座石像雕刻得及其怪异,居然只有一只眼睛。上面还刻着一行文字,有上过私塾会识字的人上前一看,原来上面写着一句早就在民夫中流传了一段时间的打油诗——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几日间,这件事传遍了黄河沿岸。

    于是,黄河沿岸的民夫反了,又一支起义军扯了起来。

    当独眼石像的消息传到乔安的耳朵里时,她不由得拍手叫了一声好。她对于历史上记载的这件事早就等候多时了。之前她还有些好奇,由于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她所熟知的正史,现在又多了她这个外来者,会不会直接把这件事给蝴蝶没了。

    乔安记得这件事正是元末农民大起义正式爆发的开端。

    不管这件事到底有没有被她给蝴蝶没了,她都做好煽风点火的准备了。

    如果石像一事不会出现,那就由她来塑造一个新的“开端”。要是石像一事如正史上一样出现了,那也没有关系,反正都是编造虚假神话,别人能编个石像的故事趁机扯起起义军,她当然也能编个其他的神话故事继续推波助澜,顺便宣传一下峨眉。

    从本质上来说,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她,对鬼神之说原就没有多大的敬畏之心。后来更因为亲身当过那传说中的土地神,鬼神之说在她面前也就彻底地失去了那层神秘的面纱。

    她毫无忐忑畏惧之心的编造起各种饱含神话色彩的小道消息,完全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不管是狗血神话,还是苦情神话,洪荒神话,只要她愿意,绘声绘色的弄个百八十种还是没问题的。

    乔安风风火火的大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动,玩得那就一个风生水起,不亦乐乎。

    一时间,各地说书先生的生意不知繁荣了多少。

    ……

    有时候,乔安真心觉得纪晓芙就是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边刚依靠她和汉阳金鞭纪老英雄和接上了头,那边乔安就记起来,纪晓芙和武当派的殷六侠有婚约在身。

    她二话不说,拉着纪晓芙就找上了武当派。

    张真人与峨眉开派祖师郭襄的感情在先,俞三侠的送药之恩在后,现在又有纪晓芙与殷梨亭两人的姻缘坐镇,再加上张三丰本人深恶鞑子,峨眉与武当的结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了。

    武当山上,殷梨亭与纪晓芙时不时来个眉目传情,脸红心跳,偶尔放个纯情暧昧的大闪光弹,闪瞎一堆狗眼。

    乔安与张三丰两人一合计,又给纪老英雄发了一封信,最终拍板决定,干脆在最近挑个好日子将这两人的婚事给操办了吧。

    殷梨亭的性格在师兄弟七人中最是稚弱,这种稚弱并非是出自于无能庸怂,而是一种天性中的纯良,他行走江湖对峙于敌时自有快意恩仇的一面,只是面对自己人时,他始终温柔和善的,实有一颗赤子之心。

    在听到自己师父要为自己和纪晓芙操办婚事时,他忍不住红了脸,既有些欢喜,又有几分腼腆。

    纪晓芙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倒显得大方自然多了。

    纪晓芙一眨不眨地看着殷梨亭,小两口又开始互放闪光弹了。

    乔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纪晓芙与殷梨亭真的没有性别互调吗?为什么不好意思的会是殷梨亭?总感觉纪晓芙注视着殷梨亭的眼神,给人一种她好像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我会对你好的”这种话一样。

    灭绝把她心爱的弟子放在自己身边,结果自己好像把纪晓芙的性格带跑偏了……

    自从武当与峨眉派结盟后,峨眉势力一时无二。

    在乔安的筹划下,陆陆续续又有其他门派前来结盟。同时,峨眉派也收拢了一大批前来投靠起义军的普通百姓,人数众多。

    就连明教,乔安都暗地里和他们碰了一面。她最感兴趣的是明教的五行旗这一支特种部队,事实上这一支部队也是明教目前抗元反蒙的主力。

    锐金旗惯投掷,擅远攻;巨木旗使巨木,宜攻城;洪水旗用毒水,疑似强酸强碱;烈火旗惯使石油,擅火攻;而厚土旗,在乔安看来,完全是这个年代最出色不过的工兵队

    乔安与几位掌旗相谈甚欢。

    几位掌旗在与她分开后,纷纷折腾出一大批黑科技来,完全可以预料到,等到无数年后的考古学家发掘出这批黑科技来时,该有多头疼了。

    鞑子自然不可能对各地起义军坐视不管,峨眉派麾下的起义军早就与元兵对上了。

    汝阳王再也无法保持一开始的气定神闲,他亲自赶赴战场,上马督战,却被经过乔安改良过后的锐金旗□□射了个正着,马蹄不知踩在了什么东西上,连人带马竟被炸飞了出去,虽无性命大碍,但他却是再也不敢出现在战场上了。

    伤好后的汝阳王在营帐里走来走去,什么王公贵族的风度都被他抛到天边去了。他一拳打在桌案上,“实在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他看着桌案上的邸报,深吸一口气,强行静下心来。

    他眼里冷光湛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改变策略。”

    他招来王府供奉着的几位幕僚,又唤来江湖客卿,商议了好久。

    不过他是万万想不到,他与幕僚客卿前脚刚商议完,乔安后脚就知道了他们商议的内容。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有范遥这个潜伏在汝阳王身边不断拖他后腿的天下第一好队友,汝阳王输得不冤。

    ……

    至正十二年八月三日,峨眉起义军合并彭寿辉、彭莹玉领导的红巾军。

    至正十四年六月七日,金鞭纪老英雄亲自披甲上阵,成功拿下四川、湖广两处行省,百姓夹道相迎。

    至正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云南行省归于峨眉治下。

    至正十五年三月十九日,汝阳王领军大败,死于烈火旗之手。

    至正十五年十月,徽州、池州、溧水、溧阳、衢州、处州等地相继攻克,江西行省、江浙行省尽入起义军控制。

    至正十六年二月十八日,起义军挥军北上。

    至正十六年七月一日,成功攻占河南江北行省。

    至正十六年八月……

    至正十六年九月十九日,起义军直指元大都。

    ……

    至正十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元惠宗于皇宫中自尽。

    至此,起义军大获全胜。

    ……

    二十一世纪——

    一位老师指着大屏幕上的某幅照片,解说道:“战争与科技发展总是息息相关,众所周知的,第一次科技革命就是发生在元末。大家看屏幕,这就是元末农民大起义时,起义军常用的武器之一。当时的人们称它为‘九天雷震子’,也就是现代地雷的雏形。”

    “不止是‘九天雷震子’,还有这个‘玄武霹雳炮’,上个世纪人们常用的散弹枪就是据此不断简化缩小改良而成。”

    “这个是‘毕方’,名字源于《山海经》,一种所到之处皆会起火的神鸟。据史书记载,这种武器应该是一种战争用的大型喷火抢。”

    “这个是……”

    “这个据推测……”

    “以及这个……”

    老师一推眼镜,扫了一眼台下看图片看得目不暇接的学生,语气一变,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不要光看热闹!把这些都记住!全都是考点!明天听写!错一个改十遍,错两个平方,错三个立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第85章 《又见一帘幽梦》⑴

    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引得汪家炸了锅——汪家大女儿决定放弃舞蹈了。

    在此要先介绍一下这位汪小姐,她全名叫做汪绿萍,今年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华。她自幼学习舞蹈,并在舞蹈上拥有卓绝的天赋,她热爱着跳舞一如她热爱着生命。如今她年纪轻轻,就已举行过多次巡演,她可以说是汪家的骄傲。

    前不久她准备组建一个舞蹈室,父亲汪展鹏本想帮一帮忙,但她自小个性独立要强,决心一人筹办此事。连日的忙碌下,她完全忘记了休息。又一日,在连续积累的疲劳之下,她不小心淋了点雨,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几天后体温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当然,大家大概都能猜到的,再次苏醒过来的汪小姐已经不是真正的汪绿萍,而是我们刚造反完毕的乔女士了。

    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虽然乔安在数载轮回中,也算得上是一位既能清洗油烟机,又可修理煤气灶,通天文晓地理,不论是招兵揽马还是上房揭瓦都精通的全才。但转世这么多次,她还真没点亮跳舞的技能点。

    乔安一直以为,在对待与艺术有关的事情上,除了需要一定的天赋以及不轻言放弃的勤奋外,更需要一定的兴趣。不过很可惜,几世以来,她虽然欣赏了不知凡几的精彩绝伦的舞蹈,她却一直没能培养出亲自跳舞的兴趣来。

    在得知此世的身体原主是一个称得上舞蹈家的舞蹈天才时,乔安几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你让她舞个剑,她倒是能舞一套——至于这剑会不会舞得杀气腾腾先不予讨论。就算是让她舞个刀,乔安犹豫一会儿,也能像模像样的来一套。

    不过要是让她单纯的跳个舞,还是身体原主颇为擅长的芭蕾舞,她顶多能按照身体原主的记忆,把原主曾表演过的那几支舞蹈原模原样的复制似的表演出来,但若是让她搞个创新,再借由舞蹈表达一下丰富的情感、深刻的主题什么的……

    那还不如给她个铁锤,让她直接表演抡大锤呢。

    尽管她脑海中记录着许许多多她在不同人生中观赏过得种种舞蹈,可以直接搬运过来,当做自己的原创舞蹈表演,但这事在乔安看来,就和脱了裤子放屁,闲的没事找事一样。明明不会,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乔安觉得做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后,乔安觉得自己还是不给身体原主抹黑了,乖乖的退出舞蹈界吧。

    于是,当她在某天晚餐结束后轻飘飘地抛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汪家差一点就上演了鸡飞狗跳的一幕。

    舜涓一愣,开始还以为自己的大女儿在开玩笑,但看到绿萍的表情不似作伪时,这才相信她不是在开玩笑。

    汪展鹏原本正在看报纸,他抬头一看,见自己妻子几乎要爆发般的尖叫出来,他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舜涓,冷静一些。”

    舜涓:“你别在一边装好人!我在这里急得要命,你却在旁边跟没事人似的冷眼旁观,绿萍好歹也是你女儿,你怎么对这事这么漠不关心,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

    汪展鹏无奈地说:“我怎么不关心了?绿萍是怎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她像是那种无缘无故就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决定的孩子吗?你先别着急,总要等绿萍把话说完再急吧。”

    听丈夫这样说,舜涓这才镇定下来,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的说了一句:“你总是有理。”

    乔安见舜涓看向自己,立即从脑海里翻出来了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

    她毫不慌张的先是东拉西扯了一通,大谈自己对于舞蹈的喜爱,以及在这上面做了多少努力。回忆完了过去,立刻开始展望未来,并把对于舞蹈的热爱,扩展到整个艺术层面上。

    “妈,我知道你们一定对我这个决定很不理解。其实,有些事情我也是刚想通的。我喜爱舞蹈,也喜欢把舞蹈带给每一个懂得欣赏它的人,但我觉得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我希望能把舞蹈,不,不仅是舞蹈,我希望把艺术的魅力带给更多的人,也希望能够给任何一个喜爱艺术的人带来成功的机会,发现更多的艺术明珠。我不会仅满足于成立一个小小的舞蹈室,我觉得我应该趁着自己还年轻努力拼搏一把,即使最后会一事无成,我也毫无遗憾了。”

    说实话,几辈子以来乔安就没说过这么励志的话,但汪家人说话似乎都是这个调调的,她也只好肉麻下去了。

    舜涓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也听不太明白,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汪展鹏。

    汪展鹏放下手里的报纸,他说:“你一向很有主见,我也不想多啰嗦什么。我自认还算一个开明的家长,只要你能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毫无遗憾,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去做做试试,说不定将来真会后悔的。”

    说道最后,他不由得有些怅然。

    他想起了沈随心,那个他在异国他乡遇见的淡泊温婉的女子。他与她在充满浪漫气息的法国相遇,当日的她也是用着这种充满个性与灵气的淡雅神情,叙说着自己对艺术的向往。

    如果那时的他能够更果决一些,随心她说不定也就不会为了顾及他以及他家庭那般为难了,可是人生的旅途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估计乔安是要命也不想到,自己简短的几句话,就让她这辈子的便宜父亲把思绪歪到了他早年的出轨对象上。

    紫菱手中捧着一杯白开水,呆呆地看着绿萍在那里与爸爸妈妈相谈甚欢。

    绿萍是一个好姐姐,她温柔大方,善良贴心,也许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合格的姐姐了。同样的,她也是爸爸妈妈眼中再优秀不过的孩子,她在学生时代就品学兼优,毕业后不久就事业有成,从小到大,她可以说是达成了父母对她的所有期望,这世上大概也没有比她更典型的乖女儿了。

    相比之下,身为汪家二女的自己就样样拿不出手了。长得不如绿萍亮丽,在爸爸妈妈眼中自己也不如姐姐听话,就连学习不如姐姐。马上就要联考了,可她却没有丝毫把握。

    她想,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很公平的,老天给了父母一个绿萍,让她成为他们的“骄傲”,必然还会再给他们一份“失意”,很不巧,自己就是这份“失意”。

    她看着眉宇间洋溢着自信的绿萍,心道绿萍即使是放弃跳舞了,依旧是如此的出色。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误打误撞进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每当和天鹅不得不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感觉尴尬极了,比如说现在。

    紫菱坐不下去了,她登上楼梯来到了自己的卧室。

    房间里挂着样式各异的珠帘,从天花板上串串垂落,隔绝了外界。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颗颗冰凉的珠子,没人知道,这每一颗珠子里都代表着一个属于她的梦,而每一个滋味不同的梦里都封存着同一个名字——楚濂。

    她是多么的喜欢他,他的面容无数次在她的脑海里徘徊。可惜,在大家眼里,他和绿萍才是最般配的青梅竹马。是啦,天鹅和丑小鸭一同出现的时候,谁还能注意到丑小鸭呢?

    舜涓看着紫菱上了二楼,说“这孩子……”

    汪展鹏:“马上就要联考,她压力有些大吧。”

    舜涓皱了皱眉头:“绿萍,你们姐妹的关系好,你去开导开导紫菱,让她不要太紧张。不求能超常发挥,只要能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就好了。唉,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莫名被点名并委以重任的乔安有些茫然,她多想澄清一下,她与紫菱的关系真的算不上好,当然,绿萍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对紫菱好,只是紫菱在单方面的排斥她,她目前正被紫菱当做恋爱假想敌呢。

    乔安委婉道:“我觉得还是让紫菱一个人呆一会儿比较好。不论是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都希望自己能独处一会儿吧。”

    汪展鹏点了点头:“绿萍说的不错,舜涓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楼下的谈话声隐隐地透过未关紧的房门传到紫菱的耳朵里,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不过她直觉的感到,自己这个汪家的“失意”是无法融入到那种和谐融洽的谈话氛围中的。虽然她是多么的想与他们坐到一块,一起说说笑笑,但她知道,自己要是真掺和在其中了,她一定会成为最破坏气氛的那个存在。

    紫菱打开电脑,来到了自己创建的名为“一帘幽梦”的部落格上,把最近的事情写成了文章发表在了部落格中。她是如此的爱幻想,可是她的父母却不能理解她,她也永远达不到父母对她的期望。要说她心中不失落那一定是假的,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情绪写成文字发泄到部落格中了。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楚濂才会再来汪家,她有些想楚濂了。

    紫菱一个人在楼上闷闷不乐,而楼下乔安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看了一眼现在看起来正经无比,将来却会为了早年的出轨对象与舜涓离婚的便宜老爸,又想起未来那个“你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紫菱她失去了整个爱情!”的神兽剧情,她真心觉得转世到这种“奇葩”世界有些伤智商。

    第86章 《又见一帘幽梦》⑵

    楚濂在得知绿萍决定放弃舞蹈的消息时,同样是惊诧无比。但惊讶过去后,他又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这的确像是绿萍会做的事情。

    从小到大,她都是如此的独立自主,她坚持不懈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她的视线永远只停留在更遥远更广阔的前方,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舞蹈室就停留下自己前进的脚步。

    他闭上眼,脑海中立即就能勾勒出绿萍的身影。

    她是如此的出色,如此的耀眼。在爸妈以及汪家伯父伯母眼里,他和她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面对这样美好的绿萍,他怎么可能完全不心动。可她是如此的自强,她的目光永远只会更多的停留在她喜欢的舞蹈上,而不会持久的投注到他身上。就像这次这么重要的消息,绿萍都没有亲口对他说一声,他居然是辗转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不期然的,又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脑海。

    比起绿萍,紫菱要更为活泼一些,偶尔还会耍耍小性子任性一把,看起来就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的。

    他想自己是喜欢紫菱的,不是刚喜欢,而是一直都在偷偷地喜欢着她。可紫菱她刚成年,他又如何敢向她倾诉爱意,同时,他也害怕从紫菱眼里看到厌恶排斥的情绪。而他们两家人又都认为自己和绿萍才是情侣,他要是说出真相,绿萍一定会伤心的吧,爸爸妈妈也一定会很失望。

    楚濂的心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不希望父母失望,也不希望绿萍难过,更不希望从紫菱嘴里听到拒绝的话语。

    他爱着绿萍,但他更爱紫菱。

    楚濂叹了一口气。那么……就让自己抱着对紫菱的爱慕,与绿萍交往吧。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他会好好对待绿萍的,只是,他可以把自己给绿萍,却不能给予她完整的爱情。

    楚濂在这边一个人暗暗的做好决定,而远在另一边的乔安,早就忘记了自己这辈子还有一个名义上的男朋友。

    她正全身心的为自己的新事业做准备呢,哪来的闲情雅致和别人来一出“你爱我吗”,“我爱你你不爱我”,“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戏码。好歹她也在人前立下了一番豪言壮语,若是就这么食言了的话,这笑话未免也闹得太大了。

    她之前的那一番话语听起来相当励志,说什么“给每一个喜欢艺术的人提供成功的机会”,其实要是有人仔细把这话捉摸一下的话,就会发现这话挺耳熟的。把这句话里的“艺术”换成“唱歌”、“演戏”之类的词再读一遍,就会发现这句话和那些三流娱乐公司做宣传时用的标语挺像的。

    如果你真这么觉得的话,乔安会很诚实的告诉你,这句话还真是她拿着人家用来打宣传的标语改编的。

    看到这里,估计已经有人猜出她是要做什么了。

    说白了,她就是准备开一家娱乐公司而已。

    至于那些真正阳春白雪的艺术,她个人在私底下玩两把陶冶陶冶情操倒是没问题——平心而论,乔安在这方面上的造诣颇为不错。但要是真让她把这些阳春白雪拿出来折腾,她觉得自己误人子弟的可能性比较大。

    乔安比较喜欢新奇的事物,不太喜欢千篇一律的生活。她几辈子都未曾涉足过娱乐业,这辈子能有机会尝试一下自己没接触过的新事物,她心中还是挺开心的。

    不过,要是生活中能再少一些智商时常掉线的家伙,她大概能更开心一些……

    虽说原本的绿萍倾注在楚濂身上的热情不及她对舞蹈的热爱,让楚濂觉得她对他时有忽略,但两人的关系还是相当亲密的。哪像是乔安,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给楚濂打过一次电话,也没主动邀请他吃过一次饭,直接将无视政策贯彻到底。

    反正在她看来,他不是喜欢紫菱吗,既然如此,她就不当这两人的电灯泡了。免得到时候这两人再在她面前寻死觅活,上演一番生死大恋。

    楚濂最近有些困扰,他的心在苦恼,他的思想在斗争。

    绿萍是如此的热爱她的事业,他知道自己本应该在背后支持她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到痛苦。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绿萍了,可在她这种冷漠的态度下,他止不住的思慕起紫菱来。

    他告诉自己这样做事不对的,他强行令自己停止对紫菱的渴慕,然而他做不到。

    他觉得自己该见一见绿萍,有绿萍在,说不定自己就不会再想紫菱了。

    于是,在乔安的避之不见下,他干脆主动找上了她。

    楚濂坐在咖啡厅里,小勺轻轻在杯中搅动。他的长相颇为俊朗,身材修长,体型健朗,本该充满阳光气息的眉目间,此时却充满了愁绪,透露出一番别样的吸引力,引得几个邻座的女孩时不时地偷看他一眼。

    乔安走进这充满小资情调的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好似发光体一样的楚濂,她走过去,把包放到一边,坐到了他对面。

    楚濂看向她,道:“绿萍,你来了。”

    乔安点了点头。

    他对一旁的服务员说:“麻烦再上一杯咖啡。绿萍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说完,他不禁感到些许歉意。他与她交往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她喜欢喝什么。

    乔安不太喜欢喝咖啡,于是她随意点了一款。

    在服务员走后,乔安问:“楚先生,请问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楚濂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他道:“绿萍,怎么叫得这么生疏。你最近也一直没有联系我,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

    没误会什么,就是说漏嘴了。乔安在心里默默道。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绿萍,她对楚濂没多少感情,打心底里又不愿意与他多接触,一不小心就把对方当做客户招待了。

    不过乔安也不准备对此多做解释,她趁热打铁道:“楚先生,我们分手吧。”

    楚濂的脸色一白,他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她是准备把她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艺术中去,所以才准备与自己分手?不,绝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无比热爱着她的舞蹈,热爱着她的艺术,但她同样是热爱着自己的,正因为她是喜欢着自己的,他才无法狠心直接对她坦白自己爱着紫菱的真相。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要分手的话来?

    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他问:“绿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乔安倒没有骗他,而是直接实话实说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楚濂几乎难以呼吸,他怔怔地道:“我早该想到,你一定会知道的。你是如此的聪明,永远是我们几个中最优秀的那个,你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他咬了咬牙,承认道:“我是喜欢紫菱,每当我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我控制不住的去看她,去想她,想要和她说话,想要和她接触,想要更多更多。你知道吗,一想到她,我的大脑就满是她,无法停止地想她,睁开眼是她,闭上眼还是她,我快要被她弄疯啦!”

    乔安没兴趣听他谈论自己的心路历程,就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楚濂停下话语,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是如此的残忍,他居然在绿萍面前大肆谈论自己对紫菱的喜爱。绿萍平静的表面下,一定已经被他伤透了,无比地伤心难过吧。

    他说:“绿萍,你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要跟我分手的吗?”她是如此的大度,如此的忍让,他的心中难以遏制的升腾起一股愧疚。

    这简直跟废话一样。乔安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楚濂艰难地道:“你……不要怪紫菱,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跟紫菱提起这件事,就让这件事在你我的心中默默腐烂掉,我不会越界的。”

    乔安的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说:“这就是你和紫菱两人的事情了。我这一两个月有些忙,最近还打算换手机号码,你不用担心我会掺和到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中去。”

    “绿萍,你放心,我明白你心里的感受,我也懂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或许之前的我还不明白,但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了,你一定是被我伤透了心,才决定放弃自己心爱的舞蹈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你是如此的骄傲,这样的你却肯为了我忍耐退让,我又怎么能狠下心在知道这一切后再伤害你呢?我曾跟自己发过誓,我会好好对你。虽然我可能无法忘却这段感情,也无法把自己所有的爱意都奉献给你,但请你相信我,我是永远也不会抛下你的。”

    说出这些话,楚濂释然地笑了。

    乔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希望此时有一只无形之手能将店里的所有咖啡杯都扣到他脑门上。

    楚濂没等她开口,又说:“绿萍,我们订婚吧!”

    乔安听他说完这句话,如闻晴天霹雳。

    然后,她默默低头,对着手机说道:“妈,你都听清楚了吗?”

    第87章 《又见一帘幽梦》⑶

    楚濂像是有点不明白绿萍突然低头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问:“绿萍,你这是在做什么?”

    乔安把手机调到免提状态,把手机举在楚濂面前。

    只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道属于中年女子的尖利叫喊声:“把电话给楚濂!楚濂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脸!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打着脚踏两只船的主意!你不要脸我们汪家还要!”

    原本楚濂在说话时,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相邻几个桌上的客人基本上都听到了他说的话。现在再加上舜涓这么一吼,几乎把整个咖啡厅里的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楚濂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急忙对着手机解释:“伯母,你误会我了。我对紫菱的爱完全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

    舜涓打断了他的话,怒吼:“你还有脸说这个?!做人无耻也要有个限度!”

    手机另一端的中年女子似乎是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先回家吧。”

    乔安知道舜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她当即就拿起了自己的包,挂断通话,收回了手机,头也不回、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咖啡厅。她连句告别都没跟楚濂说,生怕他会拽住她不让她走,再按着她的肩膀,扮演咆哮帝说什么“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这样的台词。

    楚濂呆坐在当场,当他回过神来后,他急忙向着咖啡厅外大步追去。

    只是他刚走到咖啡厅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服务员小姐彬彬有礼地笑着说:“先生,请先结账。”

    当他结完账,再追出去的时候,早已看不到绿萍的身影了。

    坐在楚濂邻桌的一对女学生在他离开后,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我去!这是什么神展开啊!我之前看他长得好帅,还偷偷用手机给他照了一张相片,打算跟人晒一晒的,结果……我的玻璃心碎成渣了。”

    另一人:“我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又是一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货。”

    “世上渣男何其多啊!”

    ……

    乔安此时的心情,就跟吃了炫迈一样的舒畅。

    她一向喜欢做好两手准备。

    如果楚濂爽爽快快的答应与她分手,投奔紫菱的怀抱,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不过楚濂也有可能不同意分手,她甚至觉得这个选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原著中楚濂一直在紫菱和绿萍两人间摇摆不定,他直到和紫菱确定了对方的心意,知道了彼此都暗恋着对方这个事实后,这才下定决心与绿萍分手——虽然没分成。

    而现在的楚濂,还不曾知道紫菱也在默默地喜欢着他,自然没有那个底气敢直接分手。

    毕竟他是如此的优柔寡断。

    现在好啦,终于与他一刀两断了。此时的乔安称得上是神清气爽。

    当乔安回到汪家时,家里只有舜涓一人。

    汪展鹏最近公司事务繁忙,一直在公司,已经有几天不曾回家了。

    而紫菱,这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在为联考准备。后来舜涓嫌她整天在家里望着她的珠帘发呆不学习,每天从家里往返学校又太过麻烦,就干脆让她住在学校暂时不用回家了。

    舜涓小心地觑了几眼乔安脸上的表情,她这个女儿自小到大,一路上都是顺顺利利的,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这次在感情上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她心中非常担忧,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在她见到女儿的神情如常,甚至比平时还要放松后,她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握着遥控器,把所有频道都换了一个遍,却仍然没能找到一个和她心意的节目。这之后,她又无法控制地想起楚濂来,她越想越生气,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场,没能亲自打他一巴掌。

    乔安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舜涓:“吃饺子,素馅的,都是你爱吃的。”

    舜涓刚准备与她谈论一下有关楚濂的事情,就听到门铃响了。

    舜涓自语了一句:“谁啊这是,专挑饭点过来。”

    她刚准备去开门,可外面那人已经等不及了,外面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大力地拍打了几下门,把门拍得碰碰作响。

    只听外面有人喊道:“绿萍,开门啊!你听我解释!伯母,快开门啊!”

    一听到这声音,乔安就知道外面这人是楚濂。她为他的脸皮之厚给震惊到了,她和舜涓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正常人都该知难而退了吧?

    不过很显然,楚濂不在正常人的行列。

    舜涓心中本就没有熄灭的火,腾的一下又升了起来。

    她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了门。

    “你还有完没完了!你没听到绿萍怎么说的吗,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楚濂趁此挤进了屋内,他痴痴地看着绿萍的身影。

    然后,他才看向舜涓,说:“汪伯母,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说清楚,不要把关系闹得这么僵。”

    乔安刚打算说什么,舜涓就扭过头对她说了一句:“绿萍你进屋里去,这里没你的事!我叫你出来的时候你再出来。”

    “好好好,我这就回我自己的房间。”乔安摆了摆手,把客厅留给舜涓和楚濂了。

    她最近刚收购了几个剧本,在她的记忆中,由这几个剧本演绎出来的影视作品,在她经历过的那几个同为二十一世纪的位面里,都是大获成功,赚得盆满钵满的。她打算拿这几个剧本当做开胃菜了,最近正为了相关事宜忙得分身乏术。

    如果之前不是为了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掉楚濂的事情,她都不想去和他喝咖啡。

    听舜涓这么一说,她干脆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楚濂连忙向她喊道:“绿萍!不要走!你听我说!”

    乔安:“你和我妈说吧。”

    乔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只听到外面的舜涓在不停的飚女高音。

    也不知舜涓说了什么,楚濂满是悲痛的说:“你们为什么不理解我?我是爱着紫菱,我对她的爱是如此的纯粹,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也可以不再去亲近她,今生今世只呵护绿萍一个人,但伯母,请不要侮辱我对紫菱的爱!”

    舜涓:“闭嘴!你给我闭嘴!紫菱她今年才十八,之前都还未成年,你怎么有脸说得出口爱她!”

    汪展鹏今天刚忙完公司里的事物,他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到了正站在客厅里怒气冲冲的舜涓,他愣了一下。他又看到了楚濂,他问:“楚濂你来了?”

    然后他看向舜涓:“舜涓,这是怎么了?”

    舜涓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深呼吸了几下,将之前的事情给汪展鹏说了一遍。

    楚濂:“伯父。”

    汪展鹏皱了皱眉头,向他招了招手,道:“楚濂,你坐。”

    乔安从房间里走出来,跟回到家的汪展鹏打了声招呼。汪展鹏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给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这里交给他就行了。

    乔安顺坡下驴,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忙自己的事情了。

    汪展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楚濂,在一开始的时候,你就不该这么犹豫不决的。”

    楚濂的双眼中溢满了伤痛。

    汪展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一个人在面对爱情抉择时的痛苦,但你要知道,我不可能把我的两个女儿都交给你。”

    舜涓越听越不对,汪展鹏刚说完,她就接了一句:“别说是两个女儿了,我哪个女儿都不会交给他!”

    汪展鹏谴责地看了她一眼:“舜涓,冷静一下。是人都会犯错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就否定他的一切,我们要给予他改正的机会。楚濂与绿萍、紫菱这两个孩子的感情都很好,楚濂这个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聪明懂事,为人又重情重义,有责任感,这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把她们姐妹两人中的哪个交给他我都是放心的。其实,我觉得绿萍说的分手也就是一时气话。”

    楚濂马上接上话茬:“伯父,我会对绿萍好的。”

    汪展鹏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年轻人总会在爱情上遇到一两个挫折,这没什么的。所以你不要这么快就做好决定,好好想想,你真心喜欢的人到底是谁,然后再做出最后的选择。如果你喜欢的是紫菱,也没什么嘛。”

    舜涓:“够了展鹏!楚濂的爱情就是爱情!绿萍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吗?!”

    他只好对着自己的妻子说:“我没有这么说。舜涓,我们要理解,谁没遇到过一段难以抉择的爱情呢?爱情总是如此的美好又酸涩,让人无法抵挡,它就是喜欢突然而至,那么的措不及防,让谁也料不到的。在我看来,爱情就是上天的恩赐,我们不要心怀排斥。这一切,楚濂有错吗?不,他没有错。你不要太责怪楚濂了。”

    舜涓气得手发抖,“汪展鹏,你为他说话?你居然在为他说话?!”

    汪展鹏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是在为楚濂说话,我只是在摆明一个事实,把道理讲给你听。”

    舜涓:“你这是在说我不讲道理?”

    汪展鹏不说话,默认了。

    良久,舜涓惨笑一声:“你当然会为他说话!”

    她死死地盯着汪展鹏的双眼:“我看你根本是在为自己说话!还说什么爱情抉择的痛苦,爱情的美好让人无法抵挡,你是想起沈随心了吧?!”

    第88章 《又见一帘幽梦》⑷

    汪展鹏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舜涓她是怎么知道沈随心的?他明明从来没对舜涓提起过沈随心的存在。

    汪展鹏咽了口唾沫,怔怔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

    舜涓:“别把我当傻子看,我二十年前就知道她了!”

    “二十年前?!”汪展鹏猛地站起身来,又像是不堪重负般跌坐在沙发上,他说,“我明白了,我说呢,我都跟随心说好了,我回过就离婚和她在一起,她怎么就突然不辞而别了。原来是这样,舜涓,这都是你搞的鬼吧!”

    舜涓恨恨地看着他:“我搞的鬼?什么叫我搞的鬼!二十年!我忍了二十年,我居然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当时都打算和我离婚了,汪展鹏你演技不错啊!”

    汪展鹏:“舜涓,你跟我说清楚,你当年到底对沈随心做了什么。”

    舜涓:“我留在国内,而你们两个却在法国卿卿我我,你说我能对她做什么?”

    舜涓和汪展鹏两个人再次吵了起来,倒是把原本话题中的主人公楚濂给忘在了一旁。

    楚濂尴尬地站在一旁,他想要劝舜涓消消火,却只得到了舜涓轻蔑的一声冷笑。他又试探着跟汪展鹏说话,可汪展鹏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顾着不敢置信地看着舜涓,根本没理会他。

    两人在外面吵得沸反盈天,屋子里的乔安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完全不准备出去再插一脚。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的关系都僵成这样了,还不如不干脆离婚了好。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有太多明明已经男嫌女厌了却依旧死死不离婚的家庭。他们时常向外人哭诉自己的婚姻不如意,然而要是有外人劝他们离婚,他们却又不敢离了,然后回到家又是争吵打架,闹个不停,最后扰得邻居也烦了他们,儿女也恨不得他们分了好,可是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不离婚,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乔安是无比支持舜涓直接一脚踹开汪展鹏,努力寻找自己人生第二春的。但由于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面对丈夫出轨这种情况,有人想的是:“你越想离婚我越不离,我就是不给小三让位!”也有人想的是:“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要争取让这个渣男净身出户!”她也说不准舜涓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虽然原著中的舜涓最后是离婚了的,但那是很往后的事情了。她提前与楚濂分手,结果楚濂不愿分了。现在舜涓和汪展鹏之间的矛盾提前爆发了,她也猜不到结果究竟会怎样。

    不过,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做好了两手准备。

    屋外,舜涓和汪展鹏两人仍然在争执吵闹。

    舜涓:“我不妨告诉你,我就是给她写了一封信。”

    汪展鹏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缩紧。他不敢想象,随心这样温顺体贴的女子,在接到这封信后,内心深处充满了怎样的惶恐痛楚,而当时的他却毫无所觉,任凭这个柔弱的女子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责难与苦楚。

    他愤怒地说:“你个泼妇!”

    “我泼妇?我倒想知道你究竟希望我怎么样!我够可以了,既没刁难她,又没找你麻烦,我只不过给她寄了一封信,我窝窝囊囊、忍气吞声、装聋作哑了二十年!今天你还要为她骂我?汪展鹏你到底还讲不讲理!我算是看清你了!”

    若不是不想在汪展鹏面前掉面子,舜涓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装疯卖傻了二十年,她无法跟自己的两个女儿说什么,更无法对汪展鹏吐露心声。她只希望与汪展鹏好好过日子,谁知道他的心一开始就没在自己身上。

    她已经忍了二十年,不在乎再忍下去,但她还有两个女儿。自己忍忍无所谓,可是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也像自己这样这么窝囊。

    她的视线冷冷地扫过楚濂和汪展鹏,这两人还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汪展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舜涓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汪展鹏身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像是要重新认识一番这个与自己共同生活了约三十年的男人。

    末了,她字字清晰地说:“汪展鹏,你真让我恶心。”

    舜涓:“我们离婚吧。”

    ……

    乔安在得知舜涓下定决心离婚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舜涓当了三十年的家庭主妇,一颗心都扑在汪展鹏和她自己的两个女儿身上,对于如何处理外界的事物她懂的并不多。她虽说了要离婚,但却不清楚该怎样处理离婚的相关事项,于是她干脆将这一切都交给了绿萍。

    乔安被委以重任后,直接把自己先前请律师草拟的财产分割协议拿了出来。她找上舜涓:“妈,你拿去让我爸他看看,如果他不同意在这上面签字,直接打官司。”

    舜涓愣了愣:“还要打官司?”

    她看了看协议上面的内容,心想自己为他操劳半生,变成了一个黄脸婆,他却能左拥右抱,真要打官司她也不怕他。

    在汪展鹏眼里,他让她窃居自己的夫人之位这么多年,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要去找他的随心,他要把他的一切都留给随心。

    毫不意外的,汪展鹏没有同意签署这份协议。

    然后,乔安这个外行人二话不说把这件事委托给一位律师了。

    很多人都不舍得在律师上花钱,认为只要自己占理,打官司输得那人总不至于会是自己,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一个厉害的律师,有时候真能让起诉由败转胜,而且他还会尽量让你在胜利的基础上利益最大化。

    乔安请得这个律师,就是以家庭财产纠纷方面的官司而出名。

    既然有专业人士处理这件事,乔安只需要在某些时刻出面解决一些必要的事情就可以了。于是,她趁着这段时间,用自己的存款在外地买了一套房,毕竟汪家已经不适合她们继续待下去了。

    唯一的问题是,到了现在,楚濂居然还时不时的来找她,听着他自以为深情地喊着:“绿萍!绿萍!”乔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奈之下,她直接找来了一个职业狐狸精(注①)。

    职业狐狸精,顾名思义,就是一些以当狐狸精为职业的人,从业人员在日本居多,她们收受雇主的钱财,以拆散夫妻、情侣为最终目的。

    古时的日本女性社会地位低下,假如不幸摊上一个有家暴癖好的丈夫,也只能默默忍受。不过进入现代社会后,一切都不同了,面对家暴的丈夫,虽然仍旧有人不敢主动提出离婚的请求,但其中的一些聪明人想到: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先表达离婚的意愿,而不是让丈夫先提出呢?

    不止日本的女人想到这一点,在其他国家,也有许许多多的女性想到了这一点。

    再加上一些“丈夫出轨却苦于找不到证据”,“不喜欢正在追求自己的男性,却又不想明确的拒绝他伤害对方的一片心意”之类的事情……

    渐渐的,职业狐狸精这种职业应运而生。

    接下了乔安的邀请的那位“狐狸精小姐”,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她身材高挑,亭亭玉立,也不知她是不是戴上了隐形眼镜,眼睛看起来又黑又亮,她穿着一身职业装,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学生气,干净至极,笑容柔和又清纯。她往那俏生生的一站,让人想忽视也难。

    商谈好价格后,乔安把定金打给她,这位“狐狸精小姐”立即走马上任了。

    这位“狐狸精小姐”的工作实在是卓有成效,自她找上楚濂,楚濂已经有一段时间未曾打搅乔安了。

    不过乔安倒是没想到,舜涓在得知她找了一位职业狐狸精后,她也大受启发,提议再找一位“狐狸精小姐”。

    舜涓:“不让他也尝尝被人玩弄感情的滋味,我就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汪展鹏。

    乔安只好又联系了一位职业狐狸精,加了点价钱,顺便让她搜集点汪展鹏出轨的证据。乔安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玩一出钓鱼执法。

    就这样,又一位“狐狸精小姐”赴任。

    这一位“狐狸精小姐”看起来要比之前那位姑娘成熟多了,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她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知性美,较真来说,她这个人其实还不是那种长得特别好看的那种,但舜涓一见到,就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好歹他们也做了三十年夫妻,汪展鹏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还是能估摸出的。

    视线再转回汪家。

    紫菱联考完毕,就得知了爸妈将要离婚的消息。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双手托着腮,习惯性地看着满屋子的珠帘发呆。

    妈妈问她要不要跟她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不想走的,毕竟,这里有自己的一帘幽梦,有她的无数个心愿。

    她拿出一根新的绳子,然后翻出还未串完的珠子,耐心的把它们一颗颗串起来。每串一颗珠子,她就默念一遍楚濂的名字。

    楚濂,她的楚濂。

    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她的楚濂同样在爱着她。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也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告诉他她也是爱着他的。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深呼吸了一下,给楚濂打了个电话。

    “喂?是紫菱吗?”

    紫菱听到这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却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好了。

    她鼓足勇气,强忍住心中的羞涩,对着手机喊了一句:“楚濂!我也爱你!”

    说完,她立即挂断电话。她把手机捂在自己胸口,心脏砰砰直跳。

    楚濂听到紫菱这样说,先是吃惊了一下,而后泛起小小的欢喜。不过这丝欢喜转瞬即逝,当他想起此时此刻还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时,他的心中只剩下了紧张。

    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身穿一件白色连衣裙,脚踩一双纤巧的高跟鞋,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整个人有如一朵白莲般娇俏。

    手机里传来的话语,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惊讶又难过地看着楚濂,问:“阿濂,那人是谁?”

    第89章 《又见一帘幽梦》⑸

    楚濂有些无措,他急忙解释道:“她是我的一个妹妹。”

    楚濂身边的这个女子叫做章小茹。

    她勉强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脆弱。她本就身材纤细修长,再加上她此时穿着一件毫无杂色的白色掐腰连衣裙,这样一笑,竟是带出了几分弱不胜衣的感觉。

    楚濂见她这副故作坚强的笑容,心中也有点心疼。他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说:“小茹,你不要误会,我是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喜欢绿萍,然而当他和绿萍相处得久了,他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紫菱。他曾经也真的以为自己是爱慕着紫菱的,但直到自己遇见小茹,他才彻底晓悟,原来自己对紫菱的感情也不能叫做“爱”。他对绿萍和紫菱的感情,都不过是兄妹之情。

    只是,他自幼与她们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这样天长日久积累下来的深厚情谊自然非同一般。而她们又是如此的出色,同时,这般出色的姐妹都对自己心生好感,再加上家人的诱导,渐渐的,这兄妹之情就被模糊曲解了,他也误以为自己喜欢着她们中的哪个人了。

    不过,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深情地看着章小茹。这才是他真正心爱着的女子,是他真心相要与之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就这样,楚濂完美的说服了自己。

    章小茹没有对楚濂说“可她没有只把你当哥哥看待”这类的话,她只是静静地靠在楚濂的怀里,她问:“那我呢?你是怎样看待我的?”

    楚濂虽然有些害怕小茹会因为紫菱的电话误会什么,但当他看到小茹因为这件事有些难过吃醋的样子,他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他认真地说:“我把你当做我现在女朋友,未来的爱人,是能够陪伴着我度过余生的另一半。”

    章小茹的眼里泛□□点涟漪,她抬起头用她那双纯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就好像他是她的唯一,他是她的全世界。

    “阿濂,我爱你。”

    楚濂珍惜地拥抱着她,说:“小茹,我也爱你。”

    ……

    汪展鹏刚参加完一个产品展销会,他走出展览厅,准备前往停车场。

    结果他刚走到室外,天空上就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点,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雨就变得如同瓢泼而下。他急忙退了回去,然后给司机打个电话,想让对方直接把车开过来,然而司机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汪先生是在等人吗?”

    来人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女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她的衣着非常简单,不过是一套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黑色西装裙。她虽然在着装上是一副很精明很干练的职业女性的打扮,但她脸上的神情却不像她的服装那样刻板,她的笑容是温和婉约、平易近人的,举止从容大方。

    汪展鹏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展销会上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女士,他满脸无奈的对她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原来如此,我也正巧要到停车场去,不妨我们一起去?”说着,她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折叠伞。

    汪展鹏连忙道了声谢。

    她笑着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走在路上,雨帘自伞边沿处垂下,别有一番风味。两个人共持一把伞,不免显得有些窄小了,为了不让雨水溅到身上,两个人行走得并不快。

    汪展鹏觉得他身旁这位女子的身上大概是喷了点香水,那味道并不浓郁,清幽淡雅,若有若无。他最喜爱的恰恰是这种清淡的味道,像那种馥郁的味道,他一向是避之不及的。

    他听到对方有些好奇地问:“汪先生是不是到过法国?”

    汪展鹏点了下头,回道:“对,我的公司在法国也有一部分业务,我时不时要去一趟法国。”

    “看来那天我在法国机场见到的人就是汪先生了。”她有些欢喜地说道。

    两人借此聊了起来。

    有时候,仅是聊上区区几句话,就能大致了解对方与自己合不合拍。汪展鹏不得不承认,和她在一起自己感觉很舒服。

    她没有舜涓的神经质,当然了,像舜涓这么自私自利、心胸狭隘的人,世间大概也找不出几个。她的笑容是如此的平和柔软,恍惚间,他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沈随心的影子,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同样有才华的女子,但她和随心比起来又有不同,她的身上多了几分随性。

    沈随心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女子,她一举一动间都充满着一种浪漫与唯美。汪展鹏很喜欢这样子的她,喜欢她的优雅,喜欢她的纯美,然而也正因为她太过美好,完美得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物,他生怕自己会冒犯到她,他恨不得一辈子都能呵护着她,关爱着她,这也使得他在接近她时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他们是情人,是爱人,是知己,但汪展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够,他不满足于止步于此。于是,二十年前的他这样想道,大概这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结婚的缘故吧,等他和舜涓离婚,与随心真正生活在一切后应该就好了。

    想起沈随心,他不由得多看了一下身旁之人,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一直把汪展鹏送到车旁。

    汪展鹏与她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后,才打开车门坐进了车内。

    他无奈地叫醒睡着的司机,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小心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还是睡得太死没有听到他打过来的电话。

    在车即将驶离停车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透过车窗,他看到那人正撑着伞,独自站在一片雨幕中,目送着他离去。

    ……

    紫菱望着自己的珠帘,她有些烦闷。她那天给楚濂打了个电话后,但楚濂却一直没有再联系她。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想要再给楚濂打给电话,她的手指虚放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按下去,最后她泄气的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楚濂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吗?

    还是说楚濂不敢向她表明他的心意?

    不,不是这样的。

    楚濂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怎么会退缩呢?

    还是说……他仍然忘不了绿萍?

    ……

    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虽然狐狸精小姐们的工资要得不低,但她们的工作做得还是挺到位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封工作报告被发送到电子邮箱里,条理清晰,内容详细,工作进程汇报得一清二楚,相当有职业操守。

    要不是乔安,舜涓根本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职业狐狸精这种人物,她点开对方传过来的电子邮件,仔仔细细地阅读着里面的内容,简直叹为观止。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看完电子邮件,舜涓刚把笔记本扣上,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紫菱?”

    “妈,绿萍她在家吗?”

    舜涓看了一眼一旁的乔安,回答:“在啊。”

    紫菱支支吾吾地说:“我等会儿会过去一趟。”

    自从母亲带着绿萍单独出去住后,她一直没有单独去看过她们。一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事母亲做得有些不对,她觉得自己单独面对母亲的话,大概会有些尴尬得。二是,她也有点不敢见绿萍。若不是自己,绿萍和楚濂现在也不会闹得这么僵。

    舜涓虽然有些失望紫菱没有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但紫菱今年也是成年人了,她也不好强行改变她的主意,只能随她去了。如今听到紫菱要过来一趟,舜涓的心底还是有些高兴的。

    舜涓说:“好啊,我和绿萍等着你。”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了的喜悦。

    然后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断掉通话。

    乔安正在厨房里炖一锅排骨汤,隐约听到舜涓在客厅里打电话。

    她随口问了一句:“有客人要来吗?”

    舜涓走进厨房,洗了洗手,接着把刚买的新鲜蔬菜摆在洗菜盆里,边洗菜边回答:“是你妹妹要过来,等她过来大概正好能赶上饭点,再多做几个菜吧。她好像是专门来找你的,也不知道什么事。”

    绝对没好事。乔安在心底说了一句。

    她带着舜涓从汪家搬出来住的时间也不短了,紫菱一次也没有提出来要过来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这次突然到访,一听就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舜涓说:“唉,紫菱这孩子也真让人操心,联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吧,也不知道她去查自己的成绩了吗。”

    乔安心想,难道紫菱是如原著中一样考砸了,过来寻求安慰的?

    没等她说什么,舜涓又说:“绿萍啊,要是紫菱考得不好,我们两人可得好好安慰她,这孩子总爱钻牛角尖,我是不指望汪展鹏了。”

    乔安随口应了一声。

    她就怕到时候如果自己真去安慰紫菱了,紫菱反倒会觉得自己是在刺激她吧。

    一会儿之后,舜涓和乔安刚把饭菜全摆上餐桌,门铃就响了起来。

    舜涓开心地说:“一定是紫菱。”

    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意料之中的,门外站着的那人正是紫菱。她穿着一件带着蕾丝花边的绛紫色吊带裙,样式别致。

    舜涓连忙让她走进客厅,满眼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这还真是女大十八变,紫菱也终于学会打扮自己了。这件裙子漂亮,眼光不错啊,在哪买的?”

    紫菱有些不自然地说:“不是我买的,是爸爸他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她知道舜涓的暴脾气,她不敢对她说那个朋友是个女的,而且还是爸爸新认识的,两人看起来非常亲密。

    舜涓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听紫菱这样一说,她一下子就联想起了不久前她刚看过的电子邮件。

    她又问:“紫菱,吃饭了吗?要不要一切吃?这骨头汤是绿萍她炖的,尝尝吧。”

    紫菱一进屋就闻到那股香味了,原来是绿萍炖的汤。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还是这样,绿萍什么都会,自己什么都不会,在她面前自己只能成为一个毫无是处的丑小鸭。

    “绿萍,楚濂他最近……”紫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乔安说:“楚濂又闹出什么事了吗?”虽然她这样问了,但实际上,她对楚濂的近况并不感兴趣。要不是狐狸精小姐每隔几天就有一份工作报告发送给她看,“楚濂”这两个字都快要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紫菱忍不住为他辩解道:“楚濂不是这样的人。”

    舜涓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紫菱啊,你不会喜欢上楚濂了吧?”

    紫菱红着脸看着自己的脚尖,然后想起绿萍还在对面,她抬起头解释:“绿萍,你不要生气,你和楚濂分手后,我才向他表白的,我之前一直没有、没有……”

    在舜涓不满的视线下,紫菱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唇,没再说下去。

    乔安有些忧伤地想到,骨头汤热着才好喝,再不喝就要凉了。

    她看着一脸失落的紫菱,再想起紫菱之前一派马虎懵懂的作态,也不知她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乔安干脆明知故问地说了一句:“我好像听说,楚濂最近新交了一个女朋友?”

    第90章 《又见一帘幽梦》⑹

    紫菱张大眼睛,无法相信地倒退了一步。她说:“怎么可能?”

    她的脸色在深色的裙子衬托下,显得苍白无比。

    紫菱已经不记得自己接下来与妈妈和绿萍聊了什么了,她也忘记自己是什么离开的了。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

    她一方面觉得这也许因为绿萍气不过自己与楚濂相爱,故意说来骗自己的,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像绿萍这样骄傲的人,一定是不屑于撒谎骗人的的。

    她心神不属地穿过马路,差点撞到一辆汽车。

    司机破口大骂:“过马路不看路啊!”

    紫菱慌张地低头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久久没有听到回话,她抬头一看,刚才那辆汽车早就驶远了。

    紫菱一片茫然地走在人行道上。

    也许她不该仅凭他人的一句话,就怀疑楚濂。她也曾读过莎士比亚的一个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误会”既是一柄利刃,也是一堵墙,它会将相爱的两人伤得遍体鳞伤。

    她再一次地鼓起了勇气,拨通了楚濂的号码。

    轻快地音乐从手机里传来,几秒后,电话接通了,然而传来的却是一道女声,礼貌又客气,嗓音清甜:“您好,请问您找谁?”

    紫菱有些疑惑,她拨号时选错号码了?她问:“这是楚濂的号码吗?”

    “是的,您找他吗?我这就把他叫过来。阿濂!阿濂!快过来接一下电话!”

    紫菱呆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断掉了电话。

    ……

    一开始,乔安放出豪言壮志,要进军娱乐圈,建个娱乐公司。

    事实上,有关娱乐传媒方面的事情她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幸而身体原主虽然经常出现在荧屏上,对于这方面稍微有点接触。但总的来说,在这方面乔安懂得真不算多。不过没关系,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她可以慢慢了解,一点点学习。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但她有钱。有钱,她就可以雇佣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然后一个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毛遂自荐找上门了。

    那是一个大男孩样的青年,见到他时,乔安就觉得比起用英俊之类的词汇,还是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对方更为贴切,一个漂亮的大男孩。

    其实这位是绿萍的老熟人了,陶剑波,弹得一手好吉他,曾经与绿萍商量着要不要共同开一所舞蹈室。然后就是乔安的到来,她改变了绿萍原本的主意,他却一如之前那样跟过来了。

    见到他,乔安一阵头疼。

    又是一朵桃花债。

    乔安决定还是继续维持身体原主的婉拒策略吧。

    陶剑波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他闲时喜欢弹吉他,但凡他听过的曲子,他几乎都能在吉他上大致顺着调子弹一遍。乔安真心觉得即使他去当明星,也一定很有前途。

    这日,陶剑波状似无意地问:“绿萍,听说你跟楚濂他分手了?”

    乔安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大方地点点头:“没错。”

    她想了想,趁机说了一句:“谈恋爱好麻烦,我以后干脆还是单身好了。”

    陶剑波深吸一口气,吞吐其辞地说:“啊,一个人还是有些孤单吧,不过单身也好,单身贵族哈哈哈。”

    ……

    楚濂最近也有些头痛,因为紫菱知道小茹的存在了。

    他准备跟紫菱坦白,对她说清楚,以前是他没弄懂自己的心意,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

    巧的是,紫菱的联考成绩下来了,成绩异常不理想。听汪伯父说,紫菱她把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楚濂正好特地前往汪家,好好劝说了紫菱一番,之前准备好的坦白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紫菱没考好,她的心里已经够伤心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对她说出残忍的真相呢?紫菱现在已经受不了任何打击。

    在汪伯父的期待下,他不得不被迫与紫菱交往了起来。

    当紫菱问起那天替他接电话的人是谁时,他也只好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哄着紫菱,小茹是他父母一个朋友的孩子,不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他知道小茹不会知道他在汪家对紫菱说的这话,也不知道他正在不情愿的与紫菱“交往”这件事,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愧疚。小茹是她的女朋友,他却不能说出来,这对小茹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每当看到小茹一无所知、纯净如初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对她更好一点,陪她更久一点。

    可是,他还要花费时间陪伴紫菱。

    楚濂觉得自己已经分身乏术了。

    紫菱比较悲观,有时还会耍耍小性子,以前的他觉得没什么,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打心底里希望紫菱能稍稍体谅体谅自己,就像是小茹,她从来不给自己添麻烦。

    小茹是一个心思很敏感的女孩。

    “阿濂,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晚上早点睡觉,记得不要熬夜。”

    每每听到小茹关切的话语,楚濂的心里就会涌现出一阵感动。

    楚濂鼓励紫菱再复读一年,下一次一定能考好的。他想着,当紫菱忙于学习后,他就可以用“不打扰你学习了”这种借口,好好陪伴小茹了。

    紫菱听到他这话,显得有些沮丧,她说:“绿萍她就是汪家的骄傲,而我只能成为汪家的失意,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赶不上她。楚濂,如今连你也要嫌弃我了吗?”

    楚濂根本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可是紫菱却完全不听他解释。

    他气得与她大吵了一架,怒火攻心中,他不小心把他真正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她,其实是小茹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有些懊恼自己一时口快说出了真相,不过楚濂却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楚父楚母有些责怪楚濂,原本在绿萍的事情上,楚濂就做得有些不对。他再这样子一闹,汪楚两家人根本是要结仇啊。但是楚濂相信,当他的父母见过小茹后,一定也会喜欢上小茹的。

    他找上小茹,她依旧长发披肩,一身颜色干净的衣物,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手提包,清丽的面庞上画着淡妆,如百合般站立在微风中。

    章小茹稍微抚了一下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她看着他,说:“阿濂,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多了。”

    楚濂深情款款地回视着她,说:“小茹,我们订婚吧!”

    章小茹的眼神闪了闪,笑着回答:“好啊。”

    第二天清晨,乔安的电子邮件又接收到了一封来自狐狸精小姐的工作报告。